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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

  在阿姆利德的內心深處,一個秘密始終依然如故,從來沒有表露過。而布爾妮瑪呢,無 論從阿姆利德的眼色、言談或舉止中,從來也沒有線毫懷疑過:除了鄰居之間應該如何相 處,童年的友誼應該如何保持之外,阿姆利德和她還有或可能有其他什麼關係。毫無疑問, 當她拿起水罐到井邊打水的時候,天知道阿姆利德從哪兒來到井邊,硬是從她的手裡把水罐 搶來替她打水。當她給自家的母牛喂草的時候,他也從她手裡接過籮筐,把草料撒在牛槽 裡。當她到村裡的小店去買東西的時候,在路上總是碰到阿姆利德替她幹這幹那。
  布爾妮瑪的家裡沒有其他少年或成年男子,她的父親幾年前就去世了,她的母親深居內 室不露面。當阿姆利德上學去的時候,總是到布爾妮瑪家裡去問,要不要從市場上買什麼東 西。他自己家裡耕種土地,喂有母牛、水牛,而且也有庭院果園。他背著家裡人,把收割的 東西作為禮物送到布爾妮瑪家裡去,但是布爾妮瑪對他的這種慷慨照顧視作他的人情,從而 對生活方面感到滿足之外,還有什麼其他想法呢?為什麼要有其他想法呢?同住在一個村子 裡,儘管沒有什麼血緣關係或其他親戚關係,但是由於同村近鄰,也算是一種兄妹關係,所 以這種照顧並不含有特殊意義。
  有一天,布爾妮瑪對他說:「你整天在學校裡,我的心發慌。」
  阿姆利德直率地說:「有什麼辦法?快臨近考試了。」
  「我老是在想,當我走了的時候,怎麼能再見到你呢?你還幹嗎到我家來呢?」
  阿姆利德不安地問:「你要到哪裡去?」
  布爾妮瑪害臊了,她說:「就像你的姐妹走一樣,所有女孩子都得走的。」
  阿姆利德失望地說:「啊,是這麼一回事!」
  說完,阿姆利德不作聲了,到現在為止他還未曾想過布爾妮瑪還要走的事呢。他哪兒有 時間想得這麼遠啊,歡樂是沉迷於當前,如果開始考慮到未來的事,那還有什麼歡樂可言呢?
  超過阿姆利德的想像,這種不幸事件的消息傳來了,布爾妮瑪的婚事在一個地方談妥 了。對方是很富裕的家庭,而且是很有體面的人家。布爾妮瑪的母親很高興地答應了婚事, 在很貧困的情況下,她母親眼裡最可愛的東西就是錢財。在那裡,讓布爾妮瑪舒舒服服地過 一輩子的東西一應俱全。布爾妮瑪的母親的心願得到滿足了,在這之前,由於擔心,她惶恐 不安,一想到女兒的婚事她的心就直發抖,現在好像老天爺一垂青就消除了她的全部焦急和 不安。
  阿姆利德聽後就像發了瘋一樣,他拚命向布爾妮瑪的家裡跑去。可是中途又回來了,他 的理智阻擋了他的腳步。他想,到那裡去有什麼好處呢?在這個問題上布爾妮瑪有什麼錯誤 呢?誰有錯誤呢?他回來了,把臉捂著躺下了。布爾妮瑪要走了,他怎麼呆下去呢?他動搖 不定起來,他為什麼活下去呢?他一生中又還有什麼呢?接著這種情緒也慢慢地消除了,取 而代之的是沉寂,就像暴風雨過後一樣。他變得消極冷漠起來,既然布爾妮瑪是要走的,那 他為什麼還要和她保持關係呢?為什麼還要來往?今後布爾妮瑪也不會關心他了,以前又有 什麼時候關心過他呢?只不過是他自己像一條狗一樣在她後邊搖尾乞憐罷了,而布爾妮瑪從 來也沒有問起過他。現在她為什麼不驕傲呢?就要成為一個大富翁的夫人了啊!隨她高興地 去成為夫人吧!阿姆利德也還是要活下去的,不會死的。這就是這個時代對一片忠心的回答。
  但是所有這一切激烈的反應都在內心深處,而且毫無意義。他哪裡有那麼大的勇氣跑到 布爾妮瑪的家裡對她母親說,布爾妮瑪是他的,以後也仍然是他的。這會造成災難,村子裡 會一片混亂。這樣的事情在村裡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村子裡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
  布爾妮瑪成天等著阿姆利德到她家去。她想,他為什麼從門口經過也不進來呢?有時在 路上要碰上了,他好像看到她的影子就溜走了。她拿著水罐站在井台上等著,以為他會去井 邊打水,可是那兒也見不著他。
  有一天她來到阿姆利德家裡要求他回答。她問:「最近你為什麼不來了?」就在這個時 候她的喉嚨哽咽了,她想到了,她在這個村子裡呆不長久了。
  但是阿姆利德仍然一聲不響地坐著,他只是毫不在意地說:「臨近考試了,沒有空。」
  接著停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想,你很快就要走了……」他是想說,那麼為什麼還要 加深感情呢?不過他想到了,這種話是很蠢的。如果一個人生病快要死了,難道考慮到他反 正要死了就不給他診治嗎?情況正好相反,隨著他的病情的惡化,人們會更加專心地給他治 療。當他最後到了彌留的時候,那為他奔忙就沒有一個限度了。他把話題一轉說:
  「那兒的人還很有錢。」
  布爾妮瑪也許沒有聽到他的這最後一句話,或許是她以為不必要回答。她的耳朵裡只回 響著他前面答覆的一句話,她以很難過的心情說:「我有什麼過錯呢?我又不是高興地走 啊,我不得不才走的啊!」
  由於害羞,她一面說,臉一面在發紅。她本來打算該說多少的,也許說得過多了。
  愛這種感情也像下象棋一樣。阿姆利德向她這樣緊緊地盯著,好像是想研究一下她說的 話中有沒有什麼含義。要是他的眼睛能夠穿透人的心那該多好。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帶失望的 口氣說話的,好像一結婚她們的生命就要受到威脅,可是所有的姑娘或遲或早都是戴著很好 的首飾、穿上很好的衣服,坐進轎子走的。他對布爾妮瑪的話並不感到滿意。
  他又有點膽怯地說:「那你就不會想著我了。」說完他的額頭沁出了汗珠,他感到難堪 和害臊,真想從房間裡跑出去。他也沒有勇氣去看布爾妮瑪一眼,怕她體會到他所說的含義。
  布爾妮瑪低著頭,好像是對自己說話一樣:「你把我看成這麼無情無義的人了,我是沒 有過錯的。可你還生我的氣呢,你在這個時候本應該同情我的,本來應該安慰我才合適,可 你坐在那兒氣鼓鼓的。你告訴我,對我來說還有什麼其他道路呢?現在我的親人正把我往外 人家裡趕,在那裡我會遭遇到什麼?我的處境將會怎樣?難道這樣的苦楚還不夠要我的命, 還需要你把你的憤怒也投進來嗎?」
  她的喉嚨又哽咽了。看到布爾妮瑪今天這樣痛苦和難過,阿姆利德相信了,她的內心深 處也埋藏著一種隱痛。他的卑微和自私心理好像變成了污點呈現在他的臉上了。布爾妮瑪的 話裡完全是真情,同時充滿了責備和親切感情。要是外人,誰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在這種 情況下他本來是應該安慰她的,他本來是應該高高興興地履行自己的職責的。布爾妮瑪在他 面前提出了一個愛情的新理想,他的理智不允許他繞開這個理想。毫無疑問,愛情也需要犧 牲私利,不過這是一種巨大的犧牲,而且是摧心裂肺的犧牲。
  他羞愧地說:「布爾妮瑪,請原諒我,是我的過錯,而且是我的愚蠢。」 二
  布爾妮瑪結婚了,阿姆利德全身心地投入她結婚的準備工作。新郎是一個中年人,肚皮 大大的,又長得醜陋,脾氣又壞,而且傲氣十足。但是阿姆利德是這樣熱心地款待他,好像 他是一位天神,他的一個微笑就可以把他送進天堂。阿姆利德沒有得到和布爾妮瑪交談的機 會,他也沒有設法尋找這種機會。當他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在哭泣,阿姆利德用眼睛的語 言盡可能地不說什麼,而表示對她的安慰和同情。
  第三天布爾妮瑪哭著辭別娘家到婆家去了,阿姆利德那天在濕婆大神的神廟裡,以最大 的忠實和虔誠的心祈求大神讓布爾妮瑪永遠幸福。當著新的苦楚出現的時候,一些雜亂和多 余的想法怎麼可能產生呢?痛苦能夠摧毀心靈上的病痛。不過阿姆利德心裡感到了一種空 虛,好像他的生活裡一片荒涼,他的任何目的和願望都不再存在了。 三
  三年後布爾妮瑪回娘家了,其間阿姆利德也結了婚,他肩負著生活的擔子,按照老規矩 生活著。但是他的內心深深地埋藏著一種模模糊糊的慾望,而他不能使它明白地表現出來。 這種慾望像寒暑表中的水銀那樣完好地潛伏著,現在布爾妮瑪的到來給寒暑表加了溫,那水 銀柱上升到了極限的程度。布爾妮瑪的懷裡有一個兩歲的可愛的孩子,阿姆利德成天就像把 孩子掛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早晚抱著他去散步,給他從市場上買來許多各式各樣的玩具和糖 果,一大清早為了給他準備早點送來了甜食和牛奶。他給孩子洗澡、洗頭髮,他還給孩子洗 身上長的小包和痱子,然後給塗上藥膏。這一切照料的事務他都承擔了下來。孩子也和他混 得這麼熟,一刻兒也離不開他的懷抱,甚至有時還和他睡在一起,母親來叫他也不肯跟著母 親回去。
  阿姆利德問孩子:「你是誰的兒子?」
  孩子答道:「是你的。」
  阿姆利德高興得發了瘋似地摟抱著孩子。
  布爾妮瑪的容貌如今更顯得出眾了,原來的花苞開放成一朵鮮花了。她的性格中也多了 幾分驕矜和自傲,同時也講究梳妝打扮了,戴上各種首飾和穿上絲綢紗麗更顯得迷人了。看 來她多少有點想迴避阿姆利德的樣子,沒有什麼特殊的必要她很少和他說話,就是說上幾句 話,她那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對阿姆利德特別開恩似的。阿姆利德為她的孩子費盡了心,對她 的吩咐又是高高興興地去履行,但從外表看來似乎是,在布爾妮瑪的眼裡,他的所有這些照 料和伺候都沒有任何價值,就好像照料和伺候是阿姆利德的職責,是他應該完成自己的職 責,對此他沒有權利得到任何形式的感激和謝意。
  當孩子哭鬧的時候,布爾妮瑪嚇唬孩子說:「可別哭了,要不,舅舅就不會跟你說話 了。」孩子一聽就安靜了下來。
  當她需要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把阿姆利德叫了來,好像下命令似地吩咐他。阿姆利德也 馬上執行她的命令,好像他就是她的奴僕,而她大約也是這麼理解,她讓他簽訂了受她奴役 的契約。
  布爾妮瑪在娘家住了半年後又回到婆家去了,阿姆利德送她到火車站。當她在車廂裡坐 好之後,阿姆利德把孩子放在她的懷裡。阿姆利德的眼中流下了眼淚,他把頭扭到一邊,用 手把眼淚擦掉,怎麼好讓布爾妮瑪看到自己的眼淚呢?因為她的兩眼完全是冷漠的啊!可是 他的心還是不以為然,他在想什麼時候能夠再見面。
  布爾妮瑪帶幾分驕傲的口氣說:「孩子因見不到你還會鬧幾天的。」
  阿姆利德哽咽著說,「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模樣兒。」
  「有時間寫封信來吧!」
  「我會寫的。」
  「不過你知道,我不會回信。」
  「別回吧,我也不要求你回信,不過請別忘記……」
  車開了,阿姆利德一直望著她坐的那個窗口。車開了不遠,他看到布爾妮瑪從窗口探出 頭來看了看他,然後把孩子抱在懷裡稍稍露出來讓他看了看。
  阿姆利德的心那時已飛到布爾妮瑪的身邊去了,他是這樣高興,好像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了。 四
  也就在那一年,布爾妮瑪的母親去世了。布爾妮瑪那時正在產房裡,她未能見到母親的 面。阿姆利德盡了最大的努力,先是給她母親治病,後來又包辦了她母親的喪事。宴請了婆 羅門,也宴請了同種姓的人,好像是他自己的母親去世一樣。他自己的父親先前已經去世 了,所以他成了家裡的主人,沒有人阻止他。
  母親死後多年,布爾妮瑪還能以什麼名義回娘家呢?何況她現在又哪裡有空閒?她是家 裡的女主人,把家扔給誰回娘家呢?她又生了兩個孩子,大孩子已經長大在城裡唸書,小的 也已經在村子裡上小學了。阿姆利德每年請理髮師向他們問好1,布爾妮瑪各方面都很幸福 安寧,為了慰問她,這樣做已經足夠了。阿姆利德的孩子也已成人,但他自己仍然陷在繁瑣 的家務中。他的年紀已過了40歲,但是對布爾妮瑪的記憶,至今仍然完好地保留在他內心 深處最重要的地方。
     1印度的習俗:理髮師常替人送信、送禮和充當媒人。 五
  忽然有一天阿姆利德聽說布爾妮瑪的丈夫去世了。不過奇怪的是,他沒有感到難過。他 在自己的心裡這樣肯定:和這樣一個可惡的老頭子在一起,布爾妮瑪的生活從來不值得羨 慕。出於履行職責和忠於丈夫的義務的考慮,她從來沒有表露過自己內心的痛苦。即使有各 種幸福,生活過得無憂無慮,但她不能和那個可憎的人有什麼特別的愛。這是在印度,才有 將天仙似的姑娘硬和一個無能的不中用的男人捆在一起的這種事發生,要不,如果布爾妮瑪 是在另一個國家,那麼那個國家的青年都會為她獻身。現在她那曾經泯滅的各種慾望大約已 經復活了,她也不會再有以前的那種不大方了,也不會像以前像是封住了口似地那樣沉默寡 言了,何況她現在已經自由了呢!年齡的增長肯定會使她變得更富有仁慈心了,她大約早就 告別了她原來那種驕矜、自傲和粗心的性格了吧,取代她那種幼稚的一定是有經驗的女人的 風度了,比如尊重愛啦、想獲得愛啦等等。阿姆利德打算親自到布爾妮瑪家裡去弔唁,順便 把她接來,盡可能地好好服侍她。只要有她在身邊,他就可以得到滿足;只要從她口中聽到 她心中現在仍然記念著他、還像小時候那樣愛他,他就得到最大的滿足了。20年前他見到 布爾妮瑪時,她的身體很豐潤,臉上泛紅,身材優美,她那圓圓的下顎就像裝滿甘露的玉 盞,她的微笑是迷人的,總之,她的那個形象現在還帶著很小的變化呈現在他的眼前。那些 小的變化在他孤寂的眼中會使得她更顯得可愛。時間的向前推移肯定會給她帶來一些影響, 但是阿姆利德從來想像不到布爾妮瑪身上的某些變化會使她那迷人的魅力有什麼不同。現在 他已經不再那麼渴望她外表的形體了,他更渴望的是她親切的話語、飽含愛意的目光和她對 他的信任。由於自己作為男子的合理的自尊,他也許還以為他會讓布爾妮瑪的未曾滿足過的 愛慾在自己的任性和愛的衝動面前完好無損,而且還會清除自己過去的某些過失。 六
  正巧布爾妮瑪自己有一天帶著小兒子回娘家來了。她有一個守寡的姨媽,原來是和她母 親一起過孀居生活的,她現在還活著。於是,那個死氣沉沉的家又有點生氣了。
  阿姆利德聽到這一消息,他懷著極大的興趣好像有點瘋狂似的向布爾妮瑪的娘家跑去。 他將自己童年和少年時代的美好記憶完好地裝在自己內心帶著去了,那時他的情形正像一個 孩子看到了自己的同伴以後,為了一起玩耍把自己的玩具帶著跑去一樣。
  但是一看到布爾妮瑪的樣子,他的全部興趣和激情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他呆呆地站著一 動不動,布爾妮瑪走到他面前站著垂下了頭,她用白色紗麗的邊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她的 腰已經佝僂了,手臂很細,腳後的筋都露出來了。她流著淚,臉色發黃,好像是用裹屍布裹 著的一具屍體。
  布爾妮瑪的姨媽來對阿姆利德說:「坐吧,阿姆利德,你看看她那樣子,已經骨瘦如柴 啦!眼淚一刻兒也沒有停過,一天只吃一餐干餅,其它什麼東西也不吃。已經不吃鹽了,酥 油牛奶也都丟開了,只靠干餅過日子。就是這樣,也還經常絕食齋戒,鋪一張床單在地上睡 覺,天亮以前就起來,開始拜神。她的兒子們勸她,可是誰的話也不聽。她說,當老天爺讓 她守寡時,那麼其他一切都是虛假的。本來是到這裡來散心的,可是到這裡後除了哭就沒有 其他什麼了。我多方開導她說:『命中注定的,已經發生了,現在該忍耐一些。老天爺給了 你孩子,撫養他們吧,家裡有老天爺給的一切,讓人吃,自己也吃吧,心地應該純潔,讓身 子受折磨有什麼好處啊?』但是她不聽,現在你來開導開導她吧,也許她會聽的。」
  阿姆利德表面看來目瞪口呆,但是他的內心卻隱藏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好像他構築的人 生大廈的基礎動搖了。今天他明白了,他一生一直當成事實的東西,其實不是事實,而是海 市蜃樓或者說一個夢。在布爾妮瑪的這種艱難的自我克制和苦行者的行為面前,他的全部欲 望和愛的衝動都毀滅了。他生活中新的事實來到他的面前。如果內心有一種能把泥土化為神 的力量的話,那麼也有把人化為神的力量存在。布爾妮瑪已經把那個可憎的人化為神並加以 膜拜。
  他平靜地說:「姨媽,像我們這些沒有擺脫私利的人怎麼能開導苦行者啊?我們的義務 是在她的腳前低頭敬禮,而不是開導她。」
  布爾妮瑪用手挪開臉上的紗麗邊說:「你的孩子到現在還經常問起你。」    19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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