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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烏爾

  像一座座銀山似的白雲在天空中飛馳著,它們有時結合在一起,有時又散開。它們好像 和太陽展開了一場鬥爭。忽而這裡出現一片陰影,忽而那裡又照射出熾烈的陽光。這是雨季 來臨的日子,天氣悶熱,一絲兒風也沒有。
  村子外邊有幾個雇工在築田埂。他們赤著上身,全身是汗,捲著短圍褲。每個人都拿著 鏟子挖土,然後把土培在田埂上。由於有水,土變成了軟泥。
  戈巴爾眨著他那只獨眼說:「喂,現在手沒有勁了,鏟子都拿不住了,先吃點東西吧!」
  奈烏爾笑了笑說:「把這條田埂培完吧,培完了再吃,我比你來得還早呢!」
  蒂那一面把筐頂在頭上一面說:「奈烏爾大叔,你年輕時吃的酥油,比我們現在喝的水 可能還多呢!」
  奈烏爾個子很小,但是很結實。他又黑又機靈,年紀已經50出頭了,可是年輕小伙子 在勞動方面卻趕不上他,兩三年前他還常常和人摔跤哩。自從他的奶牛死後,他就再也不摔 跤了。
  戈巴爾:「你不抽煙怎麼能夠活下去呢?奈烏爾大叔。這裡的人即使吃不上飯也沒什 麼,但是不抽煙是受不了的。」
  蒂那:「大叔,你從這兒回家後還自己做飯?大嬸什麼也不幹?這樣的女人,要是我, 一天也合不來。」
  奈烏爾的花白鬍子蓋著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這使得他那醜陋的面孔也變得好看一些 了。他說:「孩子,年輕的時候和她一起度過了美好的青春。現在她不幹什麼了,那我有什 麼辦法?」
  戈巴爾:「是你縱容了她呀!不然,為什麼可以不幹活?她舒舒服服地坐在床邊吸煙, 和村子裡的每一個人吵架。你老了,可她現在還打扮得很年輕呢!」
  蒂那:「年輕的女人也比不上她,她的心思全在紅粉、額飾1、烏煙、指甲花等上面。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穿沒有花邊的素色的紗麗。此外,她對首飾的要求沒個止境。你老實得像 頭母牛,所以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要不,她現在早就沿街乞討了。」
     1印度婦女有時粘在額上的裝飾品。
  戈巴爾:「我對她那種裝飾和打扮很生氣。她什麼事情也不幹,可卻要吃好的,穿好 的。」
  奈烏爾:「你知道什麼呀,孩子!她到我家來的時候,我家有七副犁的土地,她就像貴 夫人一樣呆在家裡。時代變了,對她沒有什麼關係,她的思想還是過去那一套。要是她在灶 前坐一會兒,眼睛就薰紅了,就連忙把頭抱著,我不忍看下去。人們就是為了過日子才結婚 的,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呢?我從這裡回去以後做餅,打水,做好了她吃上幾口,要是我一個 人,那有什麼意思?像你一樣吃幾碗現成的,喝一罐水了事嗎?自從女兒死了以後,她更衰 弱了,這對她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孩子,你我怎麼能理解當母親的感情啊!以前我有時還數 落她幾句,現在我有什麼臉再數落她呢?」
  蒂那:「你昨天幹嗎爬上無花果樹?無花果還未成熟哩!」奈烏爾:「我是給奶羊摘點 樹葉子。以前為了女兒喝上奶,買了一頭奶羊,現在奶羊已經老了,不過多少還可以產一點 奶。
  老太婆就是靠羊奶和餅生活的。」
  回到家以後,奈烏爾拿起水罐和繩子去洗澡,這時他妻子躺在床上說:「你幹嗎經常回 來這麼晚啊!有誰不要命地幹活呀?大家得到的工錢都一樣,那你幹嗎拚死拚活地干?」
  奈烏爾的內心充滿了甜蜜的感覺,妻子完全獻身於他的那種感情中絲毫也沒有摻雜她個 人的打算。除她以外,還有誰關心他的休息,關心他的死活呢?這樣他又怎麼不為自己的老 伴去死呢?他說:「老太婆,說真的,你前世一定是一個好心的女神!」
  「得了吧,別這麼奉承人了。我們兩人身邊還有誰,值得你這樣拚命地干呀?」
  奈烏爾心頭興奮極了。他去洗了澡,回來後他做了幾張厚厚的餅。他把土豆放在鍋裡煮 後做成土豆泥,做完了兩人坐下來一同吃起來。
  老太婆:「由於我的身體,你得不到一點幸福。我只能坐著吃,給你添麻煩。要這樣下 去,倒不如天老爺早日來把我接去的好!」
  「天老爺要是來了,我會說,先把我接了去。要是先接你去,還有誰留在這個空房子裡 呢?」
  「要是你不在了,那我會是一個什麼樣子,我一想到這裡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我前世一 定是積了很大的陰德,這才碰上了你,我和另外的人難道能生活得下去麼?」
  奈烏爾聽了這種飽含深情的話,還有什麼不能為她辦到的呢?懶惰、貪婪而又自私的老 太婆嘴裡說得很甜,用這來驅使奈烏爾,正如一個漁夫在魚鉤上安釣餌引魚上鉤一樣。
  關於誰先死的問題,今天交換看法並不是第一次。在此以前,就多次提出過這個問題, 只是沒有討論就放在一邊了。但是不知道奈烏爾為什麼一直確認了自己領先的權利,並肯定 他自己先死。為了在他死後老太婆活著時生活得很舒服,不至於向別人伸手,因此,他就拼 命地幹活,以便能夠積攢一點錢。誰也不願幹的最重的活,奈烏爾都干。用鋤頭、鏟子干了 一整天,夜裡還要給人搾甘蔗,或者是替人家守莊稼。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所掙來 的錢,仍然沒有能積攢起來。生活中沒有老太婆,他連想都不敢想。
  但是今天的討論卻使奈烏爾懷疑起來了,就像一滴顏色水滴在水中一樣,這種懷疑在他 的心中擴散開來了。 二
  村子裡奈烏爾干的活很多,但是得到的工錢仍然像過去得到的一樣。後來由於農業蕭 條,他原來的工錢也不能保住了。這時村子裡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雲遊的和尚。這個和尚在 奈烏爾家對面的菩提樹樹蔭下燃起了火堆。村子裡的人都認為和尚的光臨是福氣,大家都來 招待這個出家的聖僧。有的人搬來了木柴,有的人拿來了褥子,有的人拿來了麵粉和豆萊。 奈烏爾身邊什麼也沒有,他承擔了為聖僧作飯的任務,抽空還可以抽抽煙過癮。
  在幾天裡,聖僧的美名就傳開了。人們說他能觀察到人的心靈深處,能說出過去和未來 的事情。他一點兒也不貪心,銀錢碰也不碰。他吃什麼呢?一整天只吃兩個餅,可是臉上滿 面紅光,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心地單純的奈烏爾成了聖僧最大的崇拜者。如果聖僧可憐他, 可以給他點金石,那他就再也不會受窮了。
  善男信女們一個個都回家了。天氣已經變得很冷。只有奈烏爾還坐在聖僧旁邊給他按摩 下肢。
  聖僧說:「孩子,世界是一片幻景,你為什麼陷入在這幻景之中呢?」
  奈烏爾垂下頭說:「我是無知的人,尊者,有什麼辦法呢?
  家裡有妻子,把她扔給誰呢?」
  「你以為是你養活你妻子嗎?」
  「她還有什麼人可依靠啊,尊者!」
  「大神算不了什麼,只有你就是一切。」
  奈烏爾心頭好像豁然開朗了。心想,你就這樣驕傲自大了,你的頭腦就這樣膨脹起來 了。替人家幹點活都累得死去活來,而你卻認為只有你才是老太婆的一切!撫育全世界生靈 的只有大神,而你卻這樣武斷地干預大神的職責!奈烏爾的一顆單純的農民的心發出了這樣 責備自己的聲音。他說:
  「我是無知的人,尊者!」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眼中流出了無可奈何的悲傷的眼淚。
  聖僧激動地說:「你要看一看大神的奇跡嗎?如果大神願意,他頃刻之間就可以使你變 成百萬富翁,頃刻之間就可以解除你的一切苦惱。我不過是大神的一個極渺小的敬奉者,連 一粒砂子也不如。不過我也有能力幫你點石成金。你心地純潔、善良,你是一個誠實的人, 我可憐你。我仔細地觀察了村子裡每一個人,誰也沒有虔誠的心,誰也沒有真正的信仰。
  我發現你有一顆虔誠的心,你身邊有銀子嗎?」
  奈烏爾一聽,好像感到天堂已經朝他打開了大門。
  「尊者,大約有十來個盧比。」
  「還有什麼銀首飾嗎?」
  「妻子身邊有點銀首飾。」
  「明天夜裡,凡是你能弄到的銀子,都把它拿來。你來看看大神的能力,我當著你的面 把銀子放在罐子裡,埋在火堆中。早晨你來取走罐子。不過你得記住,如果你把這些金子用 在喝酒、賭博或其他任何壞事上面,那你就會患上麻瘋病。現在你走吧,去睡覺去。當然, 你還要注意,千萬別跟人說。
  即使自己的妻子,也不要跟她說。」
  奈烏爾回了家,高興得了不得,好像大神賜福的手已經伸在他的頭頂上。整夜他都沒有 入睡。大清早,他就向人三個五個盧比地借錢,湊足了50個盧比。人們相信他,他從來沒 有賴過任何人一個子兒的帳。他守信用,心無邪念,所以借錢時沒有任何困難。他自己有 25個盧比。可是怎麼向妻子索取首飾呢?他想了一條計策,他說她的銀首飾不亮了,最好 用酸水洗一下。只要在酸水中浸泡一個晚上,舊的銀首飾就會像新的一樣。老太婆落入了他 的圈套,把銀首飾放進裝了酸水的罐子裡。晚上當她睡了的時候,奈烏爾又把盧比都放進了 那個罐子,然後帶到聖僧身邊。聖僧口中唸唸有詞,把罐子放到火堆的灰裡,給奈烏爾祝了 福並把他打發走了。
  他一整夜翻來覆去不能入睡,天還不亮,他就去見聖僧,可是聖僧已經不在那裡了。他 等不及了,就去撥開還在燃燒的火堆的灰,罐子不見了。他心裡突突地跳了起來,氣急敗壞 地開始尋找聖僧。園子那邊去了,湖邊也找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鐘頭也過去了,可 是哪兒也沒有找到聖僧的影子。善男信女們開始來了,聖僧到哪裡去了呢?褥子也沒有了, 吃飯的用具也沒有了。
  信徒們都說:「雲遊的和尚有什麼一定的地方,今天到這裡,明天到那裡。如果老呆在 一個地方,那還算什麼雲遊的和尚呢?要是那樣,和世俗人來往密切了,就又會陷入紅塵。」
  「是有道的聖僧!」
  「一點兒也不貪財。」
  「奈烏爾哪裡去了?聖僧對他是很同情的,一定跟他打過招呼才走。」
  大家便開始找奈烏爾,可是哪兒也沒有。這時,老太婆一面叫著奈烏爾,一面從家裡出 來,然後大叫大嚷,她邊哭邊罵奈烏爾。
  奈烏爾這時正穿過田埂飛快地跑去,好像要脫離這個罪惡的世界。
  有一個人說:「奈烏爾昨天還向我借了五個盧比,說今天傍晚就還給我。」
  另外一個說:「還向我借了兩個盧比,也說今天就還。」
  老太婆哭道:「這個老不死的傢伙把我的首飾都拿走了,25個盧比也拿走了!」
  人們才知道,和尚是一個騙子,騙了奈烏爾。世界上到處都有這樣的騙子。人們不懷疑 奈烏爾,這個可憐的人是一個老實人,上了人家的當了,可能由於不好意思而躲起來了。 三
  三個月過去了。
  在昌西地區特桑河的岸邊,有一個小小的村落,名叫加西布爾。河的岸邊還有一道山 崗。幾天來,有一個和尚來到山崗上打坐。小個子,像鍋底一樣黑的膚色,身子很結實,這 就是奈烏爾。他裝扮成出家人打算騙人,而在過去,他單純、正直,對別人的東西連看也不 看一眼,他吃自己的勞動所得,高高興興過日子。現在他仍然一時一刻也沒有忘記他的老 家,沒有忘記他的老太婆。在他的一生裡,總會有一天他會回到自己的家,他仍然會高興地 生活在原來的天地裡,仍然會愉快地生活在使人既感到有點不安同時又有希望的氣氛中。那 種生活多麼幸福!所有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都互相尊重,互相體諒。勞動一整天,得到一 些糧食或工錢,拿回家來,老太婆用多麼親切的感情迎接他。全部勞動、全部疲乏都在那親 切的氣氛中變得甜蜜了。唉,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到來啊!現在老太婆不知生活得怎麼樣? 有誰跟她開心呢?誰給她做飯吃呢?而家裡一個錢也不剩了,連首飾也完了。想到這裡,他 感到很憤恨,要是碰到了那個和尚,他要生吃了他。唉!貪心啊,貪心啊!
  他的許多忠實的崇拜者中間有一個年輕的婦女,她被她的丈夫遺棄了。她的父親是一個 領退休金的軍人。她和一個受過教育的青年人結了婚,那個年輕人對自己母親百依百順,而 媳婦卻和婆婆合不來。媳婦想和丈夫一起同婆婆分家,丈夫不同意和自己的母親分開,媳婦 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到現在已經三年了。三年中間,婆家從來沒有接過她,丈夫也沒有來 過。那個年輕婦女總想用什麼辦法制服自己的丈夫。要轉變某一個人的思想對聖人來說又有 什麼困難!當然,首先要得到聖人的憐憫才能辦得到。
  有一天,她單獨向和尚哭訴了自己的不幸。看來,奈烏爾要獵取的對象今天似乎要到手 了。他嚴肅地說:「孩子,我既不是一個得了道的人,也不是聖人,而且我也不希望捲進世 俗的麻煩中去。但是,看到你的虔誠和敬仰後,我對你產生了憐憫。如果大神答應,你的心 願會得到滿足的。」
  「你是有能力的人,而我是完全信任你的。」
  「大神的意願總會成為事實的。」
  「只有你才能幫助我這個不幸的人渡過難關!」
  「相信大神吧!」
  「你就是我的大神!」
  奈烏爾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他說:「不過,孩子,為這件事得舉行大的祭祀,而舉 行祭祀要花成百上千的錢。儘管這麼作了,你的目的能否達到,也還很難說。當然,我能做 的,我一定去做。不過,一切都由大神掌握。出家人是不接觸財物的,但是我不忍看到你這 麼難過。」
  就在那天晚上,青年婦女把自己裝滿金首飾的匣子拿來放在和尚的腳前。和尚用兩隻發 抖的手打開匣子,在明亮的月光下看了看首飾。他閉上了眼睛,這些錢財就要歸他所有了, 而且是送到他的面前,請求他接受,絲毫不費什麼勁,只要把匣子放在自己的枕邊,然後給 年輕婦女祝福打發她走。當她早晨再來時,他已經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了。這真是出人意外 的福氣,當他帶著裝滿盧比的口袋回到村子裡,並把口袋放在老太婆面前的時候,啊!他能 想像出比那更高興的場面嗎?
  但是,不知為什麼他連這點事也做不到了,他不能把匣子壓在枕邊的褥子下。本來很簡 單的事,可是也無能為力了。他的手不能向匣子伸去,他不能支配他的手。那就不動手吧, 用嘴也可以。用嘴說:孩子,把它放在我枕邊褥子下面!用嘴說難道天就塌下來了?古頭不 會被割下來的,但是他感到他也不能指揮他的舌頭。用眼色也可以頂事,但是這時眼睛也不 合作。儘管有好多器官可供驅使,仍然毫無辦法,它們不能起積極作用。他面前有成千上萬 的盧比,手中有明晃晃的鋼刀,而無辜的牛在面前用繩子綁得緊緊的,難道他能動手割掉那 牛的頭嗎?儘管其他的人可以割下牛的頭,但是他不能殺害那頭牛。這個被遺棄的婦女在他 看來就像是一頭牛。三個月來他所等待的時機,今天到了手,而他的心都顫抖了。貪慾的本 性像野獸一樣愛好獵取獵物,但是由於常年被鎖鏈捆住,它的爪子也脫落了,牙齒也不鋒銳 了。
  他哭著說:「孩子,把匣子拿回去。我本來只不過想試一試你,你的願望會實現的。」
  月亮已經在河對岸的樹叢中休息了。奈烏爾慢慢站起身來,在特桑河裡洗了澡,朝一邊 走了。他已經厭惡「聖灰」和「額印」1了。他感到奇怪,他為什麼離開家,難道只是怕別 人譏笑?他感到內心深處有一種非凡的愉快,好像是他已經從枷鎖中解放出來了,好像他取 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
     1「聖灰」、「額印」都是指用檀香木的木灰或粉末塗抹而成,用以表示對神的虔誠。 四
  第八天,奈烏爾回到了自己的村子裡。孩子們跑了來,高興地跳著,搶下了他手中的拐 杖,迎接他的歸來。
  一個孩子說:「大叔,大嬸已經死了。」
  奈烏爾的腳好像粘住了,嘴的兩角垂了下來。他的眼中閃耀著悲傷的熱淚。他一句話也 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他毫無知覺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很快地走向自己的草房。孩子們跟 在他後面跑了來,不過他們淘氣和頑皮的神情一點也沒有了。
  草房的門開著,老太婆的床仍在原地方,她的煙袋和裝煙的椰子殼仍擺在那裡。在一個 角落裡,放著幾件陶器和鋁制的器皿。孩子們都站在外面,他們怎好進去啊!老太婆還坐在 那裡哩!
  村子裡的人都跑了來,他們看到奈烏爾大叔回來了。草房外面圍了一大群人,大家都不 斷地問他:這些日子你在哪兒,大叔?你走後的第三天大嬸就升天了,白天夜裡都罵你,直 到斷氣還在罵你。第三天來一看,發現她已經升天了。這樣久你在哪兒啊?
  奈烏爾一句話也沒有回答,他只用他那失去了神色的、失望的、可憐而又受了傷害的眼 睛望著大家,好像他說話的能力已經消失了。從那天起,任何人也沒有看見他說過話,沒有 見到他哭或笑。
  離村子一里遠的地方就是公路,來往行人很多。奈烏爾一大清早就來到大路邊的樹底下 坐著,他不向人乞討,而是拿些東西給過路人,有豆子呀,糧食呀,錢呀!傍晚就回到自己 的草房裡,點上燈、做飯、吃飯,然後躺在床上。他生活中原來的那股動力已經消失了。他 現在只剩下了生命的軀殼,多麼深的隱痛!後來村子裡流行鼠疫,人們都棄家逃走了,誰也 沒有理會奈烏爾。既沒有人害怕他,也沒有人喜歡他。全村的人都跑了,奈烏爾卻沒有離開 自己的家。後來灑紅節到了,大家高高興興地慶祝,而奈烏爾卻沒有出門。今天他仍然一動 不動地、毫無生氣地、默默地坐在大路旁邊的樹底下。    19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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