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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序

  普列姆昌德(1880年—1936年),印度現代著名小說家,用印地語和烏爾都語寫作。 他共寫了15部中、長篇小說(包括兩部未完稿),300篇左右的短篇小說。我國自1953年 起陸續介紹他的作品,至今已有10多種。]
  一個現實主義作家,從社會生活中提取素材、剪裁故事、敷衍情節、刻劃人物,創作出 短篇小說,似乎不是很難的事。報刊雜誌上每天都有大量的這種產品出現。然而要將故事情 節編寫得真實可信,人物性格生動、引人,從而能使讀者產生共鳴和感受到其中的某種意義 或啟示,這就不那麼容易了。
  在這方面取得成功的大小,決定了作家不同的層次。
  普列姆昌德在這方面是寫得很成功的小說家,在印度,廣大讀者和研究者對他有很高的 評價。其主要原因也就在於他真實地反映了生活,刻畫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並且寓以 深刻的含義。在這裡僅就一組寫小人物的作品進行一些分析和探索。
  這些短篇小說,作者好像分別把我們帶到了一塊塊的小天地裡。即使這一塊塊的小天地 帶有濃郁的異國情調,我們不大熟悉,甚至感到陌生,但是由於支配其中人物的各種思想對 我們來說仍然是似曾相識,而且這些人物的各種活動也很容易為我們所理解。他們對人生的 態度,他們追求的目標,他們的精神風貌和道德準則,都會引起我們的反覆思索,有時甚至 蕩滌著我們的心靈。
  《鸚鵡》寫的是一個普通金匠馬哈德瓦,他的職業是替人打金銀首飾。他是印度教徒, 年紀很大,生活艱難。他養了一隻鸚鵡,作為他枯燥而單調生活的伴侶。他的口頭禪是「師 尊所授,與天賜同」。在印度的民間文學傳統裡,鸚鵡往往作為指點迷津者的身份出現。在 這篇小說中,它是作為師尊的象徵,所以這句口頭禪的意思是師尊所給予的教導或其他什 麼,都是和天神的賜予一樣。鸚鵡逃離馬哈德瓦的籠子的一幕,導致他獲得了一筆意外之 財。他認為這筆意外之財不是偶然獲得的,而是天神假手鸚鵡而賜給他的。時來運轉,也成 了他思想行為變化的契機。對於這個手工金匠來說,我們原以為他將修建房舍,買田置地, 改善艱苦的生活,可是他不,他要用這筆錢行功德,舉辦種種祭天行善的宗教活動。這我們 也可以理解,因為他是虔誠的宗教徒。使我們想像不到的是那驚人的舉措:他要用來洗滌他 世俗的罪孽。而洗滌的辦法是,他宣佈自己是墮落的罪人,過去凡是被他剋扣過的,被他以 假換真的都可以在一個月內來和他算帳,他都可以在不要任何人證物證的條件下退賠。他一 再說自己是在行騙中度過一生的。
  有沒有人找他算帳呢?有的。在他當著成百上千的人宣佈自己的決定時,宗教祭司說曾 經給他黃金打項鏈,結果少了份量,損失了50盧比。馬哈德瓦完全承認,當場退賠兩枚金 幣。不過群眾認為是這個貪婪的婆羅門祭司對馬哈德瓦進行了訛詐。此後的一個月裡,沒有 一個人來找他算帳。馬哈德瓦打心底感歎世人多麼正直無私,這證明了他是清白的,並沒有 像他所說的犯過罪過,進行過欺騙。
  那麼他為什麼那樣自責呢?出於什麼心理呢?按照印度宗教的解釋,人是有罪孽的。這 種罪孽有前生的,有今世的,有主觀犯的,有非主觀犯的,非主觀犯的中包括有時難以避免 的。作為金匠,一般說來是容易不講職業道德而幹出罪孽勾當來的,比如少給份量,減低成 色,以次充好,以假充真等等。那麼馬哈德瓦一輩子是否出淤泥不染,清清白白呢?這還未 經過檢驗。他要留得清白在人間,雖然沒有自覺地有意去犯罪,但也可能無意中犯過,誰能 保證一輩子不出差錯啊!所以這個純樸的人要求鄉親們向他索賠。因為誰受過損失,誰記得 最清楚。向他索賠就是幫助他從罪過中得到解脫。
  事實證明他是清白的,他通過了檢驗。在他日後歸天時他也可以這樣說:我在人間一輩 子沒有犯過罪過,我沒有作過損人利己的事,我的靈魂是純潔的,我是一個清白的人。那麼 馬哈德瓦為什麼沒有患這種「職業病」,而是健康的出淤泥而不染呢?是宗教的約束嗎?在 一定程度上是這樣。首先,人類社會需要約束力,處於無序狀態是危險的,是會帶來災難 的。宗教也是一種約束力,很多國家有這種約束力。在印度則是印度教作為一種約束力或威 懾力量。如果這種約束力或威懾力量是公正的、普遍性的話,會起有益的作用,儘管我們稱 它為神權也罷。如果這種約束力或威懾力量是違反天性的、邪惡的,則肯定會起壞作用,盡 管不是神權而是人權也罷。古今歷史上不是反覆出現人的絕對權威所造成的嚴重後果嗎?在 印度歷史上,宗教中所倡導的敬畏天神、勸善懲惡、因果報應所起的作用,比起非宗教的抽 象道德教條來有效得多。要說馬哈德瓦的潔身自好完全是宗教使然,也是過於簡單化了。 不,馬哈德瓦主要是他的本性正直善良,他沒有奢望,不追求享受,所以有了意外之財也不 用來改善自己的處境,而在他的周圍,又是一個多麼古樸的環境!當他宣佈不要任何人證物 證都可以向他索賠,在壞心眼兒的祭司胡說損失50盧比也當場兌現的情況下,一個月內居 然沒有一個人找上門來算帳!設想在另外一個社會,人們還不蜂擁而至?就會像有一個好心 人曾警告他的那樣:「要賠,吃什麼啊?總數要上千的盧比哩!」可是這個情況居然沒有出 現。
  《奈烏爾》這篇作品正好相反,寫的不是得了意外之財,而是意外地失財。奈烏爾是一 個雇工,50多歲的年紀,沒有子女,只有老妻。他頗為滿足他的生活處境,幹起活來比年 輕人更賣力。俗話說,人有旦夕禍福。奈烏爾的村子裡突然來了一個雲遊的和尚,這位「聖 僧」很快獲得了村民的信任,也獲得了奈烏爾的信任。奈烏爾想,如果聖僧能給他點石成 金,他就可以得到意外之財,他也可以和老妻安度晚年。聖僧也垂青於他,許諾將他的銀器 一夜之間變成黃金。於是他拿出積攢多年的全部25個銀幣盧比,又借了25個,加上妻子的 幾件銀首飾給了聖僧,聖僧連夜席捲而去。他受騙上當了。
  這個打擊對可憐的奈烏爾來說是太大了,社會對他太不公正、太殘酷了。他受騙上當的 原因是他有了非份之想或說一念之差,加上輕信。如何對待這意外損失呢?他要麼自認倒 霉,悔恨自己的失算而作罷。要麼是挽回損失。怎樣才能挽回損失呢?正確的辦法是找到騙 子,而騙子早已逃之夭夭了,要找到其下落等於大海撈針。還有就是向社會報復,即用同樣 的騙術去尋找「獵物」。他採取了後一種辦法,他裝扮成遊方和尚,到處雲遊,也找到了 「獵物」。正當「獵物」要把首飾盒子給他時,他顫抖了。他哭著說:「孩子,把匣子拿回 去,我本來只不過想試一試你。」
  在奈烏爾的內心世界裡所掀起的一場善與惡、美與醜的微妙的衝突中,以善和美的勝利 而告結束。他這樣一個老實、勤勞、克己的善良人怎麼可能去坑害像他一樣的無辜者呢?只 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喪失全部家當的打擊,使他暫時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對善惡的判斷力,一 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導致內心裡卑下自我的惡會抬頭,然而他的天良,他的高尚自我的本性在 迷失一段時間之後終於甦醒了。
  如果說奈烏爾打算進行報復的對象還是抽像的、不具體的話,那麼在《咒語》中帕格德 要報復的對象卻是明確而又具體的。奈烏爾所受的損失是物質上的損失,而帕格德受到的打 擊則是心靈上、精神上的打擊,他因醫生的見死不救而失去了唯一的一個兒子。若干年後醫 生也面臨失去獨生兒子的危險,他可以見死不救,以求得報復心理的滿足。他回憶起醫生為 了打高爾夫球,連對臨危的病兒瞧也不瞧一眼,竟揚長而去。帕格德當時多麼失望、多麼痛 恨,他看透了醫生的殘酷無情。可憐也真是報應不爽,醫生的獨生子被毒蛇咬了,危在旦 夕,各種辦法都試過了,各類醫生都束手無策。帕格德作為一個治毒蛇咬傷的能手聽到這個 消息,開頭他幸災樂禍了:你醫生也有這麼一天,這是天假手於毒蛇對你的報復和懲罰啊! 懲罰你身為救死扶傷的醫生,卻見死不救,現在是你接受報應的時候了!甚至他還想看看醫 生失去獨生子那種狼狽的可憐相,還想問問他對失去獨生子有何感受。如果小說到此為止, 則成了古代宗教勸善懲惡的因果報應故事的現代版了。故事並沒有到此結束,作家將人物心 理和內心矛盾深刻地繼續再現了出來,而且將人物的精神境界昇華到了人性的完美高度。帕 格德開始感到心理平衡、滿足、幸災樂禍,但內心並不真正平靜。幾十年來,這位用咒語治 蛇傷的半個巫醫,這位多次從死亡線上拯救人的慈善老人,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啊!由於醫生 的無情,他所受的刺激太大,所以開始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強烈反應,而接下來是他用抽煙來 轉移矛盾的心情,他不能入睡,打開門後又把門關上,甚至走到中途還想退回來,但畢竟一 個無辜的年輕人的生命在等待著他,最後他匆匆趕到醫生的家裡,救活了醫生那個幾乎已經 死亡了的兒子。在人性的多層次的境界裡,如果帕格德出於某種較低層次的想法:既然你眼 睜睜看著我斷子絕孫,你也好不了,也斷子絕孫吧!何況我沒有放出毒蛇咬死你的兒子,我 沒有幹那種喪盡天良的事,但我沒有義務要幫助你,你沒有為我做過好事,我也無須報答 你。要這樣做了,能責怪他嗎?然而他最後終於以德報怨,表現了這個下層貧苦老人善良美 好的人性。惟願在帕格德精神的影響下世界上多一些以德報怨,少一點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如果我們注意到了帕格德救活了被蛇咬的醫生的兒子後,竟不聲不響地連醫生家的一袋 煙也不抽就走了,更不會接受醫生家的重謝來改變那貧困的處境,這樣一種不求報答的高尚 情操也令人深思的話,那麼小說《高尚》對此有完美的體現。而且更體現了「貧賤不能移、 威武不能屈」的精神境界。
  《高尚》中的德赫達·森赫是一個佃農,沒有子女,和老妻相依為命,過著清貧的生 活。他在中年時代曾救過一個有錢人家的6歲的落水兒童赫拉姆尼的命,然而他沒有留下姓 名就走了,這顯示了他不求報答的精神。當被他救的赫拉姆尼20年後既是放債的財主又成 了地主之後,他成了赫拉姆尼的佃農。只有他沒有去歡迎這位新的地主和給新地主送禮,他 被赫拉姆尼和其代理人認為傲慢。為了打掉他的這股所謂傲氣,他們使用了種種手段,最厲 害的一著就是奪佃,使他失去了租種土地的權利,但他不屈服地主的淫威,他和老伴的生活 越來越困難,但他拒絕地主母親的施捨。他把接受施捨也當成罪過,他要留得青白在人間。
  他的「傲勁」或「傲慢」是什麼呢?他的行動只不過表明:我租你的土地來耕種,我交 給你地租。除此之外,我沒有必要去巴結你、奉承你,也沒有必要給你送禮。這激怒了赫拉 姆尼,有損他的尊嚴,一個普通的佃農竟敢不匍伏在他的面前!他要使他屈服,而德赫 達·森赫卻是一個硬漢子,他就是不屈服於他的淫威。生活困難算什麼,生活越困難越顯得 他的清白、崇高。他的人生準則是:我冒險救人這種事,是我應盡的天職,是我的神聖的使 命,我不能也不願以此作為索取報答的籌碼。所以他對救人的事始終秘而不宣,而且始終認 為接受人的施捨是罪惡,有損他為人的清白。如果貪圖報償,那就是以道德作為交換的手 段。我們看到一般的社會的傳統觀念是:從善和積德的目的總是出於獲得善報,這世用不 了,下世仍可以享用。這種準則雖然不算高,但已經是不算低的標準了,因為這可以引導人 們向善。但德赫達·森赫追求的人生準則更高,是從善而不求善報,做好事而不求報償。這 種準則是從何而來呢?印度古代大史詩《摩訶婆羅多》中所刻畫的主要英雄人物之一的堅戰 身上就體現了這種精神,他的準則是:我做好事,按道德行事,都是我的天職。如果為了圖 報那就是為了交換,那就是道德販子。因為他是以自己的道德像商人一樣做交易。這就是只 講奉獻不求索取的崇高精神的來源。
  也許讀者會想到:赫拉姆尼和他的母親還未忘記昔日的恩人呢!由於他們不知道現在他 欺負和迫害的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能真相大白後會改變對德赫達·森赫的態度。這是一 種推測,從德赫達·森赫方面說,他不可能透露這件事情的真相,這是他的為人、人生信條 和本性所決定的。退一步說,如果他說明了真相,赫拉姆尼改變態度是可能的,但最大的可 能是他認為是欺騙、是假的、是冒充。為什麼當時不說,現在窮得生活不下去了就來招搖撞 騙了。這種態度才符合他的本性,當然這是推測,作者並沒有這麼去寫。如果這樣寫,反而 會破壞這各自代表了不同本性的人物形象,又落入了知恩報恩或忘恩負義的俗套。
  在改惡從善的思想鬥爭中,《尊重輿論》頗能給人以啟示。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平凡的 人物——洗衣匠伯糾,在印度教中屬低等種姓。他是一個純樸誠實的人,他幫人洗衣,艱難 地維持生計。雖然他受到欺負,受到打罵,仍然是盡責職守。在洗衣人中間,流行著一種不 講道德的風氣,就是把僱主送來的衣服洗好後出租,收取租金,然後讓僱主取走。但伯糾講 究職業道德,由於他不能忍受別人在這方面的誹謗,他一氣之下離開農村來到了城市。
  在城市裡,洗衣人出租衣服習以為常,他也受到了感染,原來他堅守的信條被拋棄了, 隨波逐流是多麼容易啊!然而使他猛醒的卻是一次意外場合的評論。有一次他把僱主的衣服 借給了鄰居去參加迎親隊,這是出於情面而不是為了取得租金。湊巧他的鄰居穿上後被衣服 的主人認出來了,伯糾聽到了處於非常尷尬局面的鄰居和衣服主人的對話。衣服主人認定伯 糾不會做這種歪門邪道的事,甚至誇大其詞地說他自己曾經想向伯糾租衣服,不僅被拒絕, 而且被他狠狠地斥責過一通。伯糾聽到後良心深深被觸動了,人家對他是多麼信任,評價是 多麼好啊!他的自尊心甦醒了,他原來純樸誠實的一顆心經過一段迷失後復歸了,此後他改 變了自己的錯誤行為。這正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要能改,善莫大焉!值得回味的是: 他的猛醒不是由於人家的指責,唾罵,而是因為對他的信任和讚揚。這種對他的信任和讚揚 與當面的表揚不同,哪有客氣和奉承之嫌,背後的議論是以為他不在場的情況下對他真實看 法的自然流露。對人的信任、尊重人的自尊心和良知是多麼有力量啊!另外,同樣也令人深 思的是:伯糾作為洗衣匠,他出租衣服屬於職業道德,如不改正,發展下去大不了是更為經 常而已,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然而這個問題從深層來說,那就是手中掌握什麼,就利用 什麼謀取私利。洗衣人掌握的不是自己的東西,也可以在很短的日子裡設法出租撈取額外的 好處,那麼,掌握其他物資的、金錢的、權力的人呢?當然也可以利用來取得不義之財了。 那後果會嚴重得多。而實際上這種事正層出不窮地發生著。應該說單憑啟發人的良心還是不 夠的,還需要其他的各種手段,因為人人不都是伯糾。
  《孩子》是一篇精神境界頗為超凡脫俗的作品。主人公耿古作為高等種姓的婆羅門願意 和寡婦結婚已經很不平常,而這個寡婦戈姆蒂卻改嫁過三次,三次逃離夫家,就更顯得不平 常了。原來戈姆蒂三次改嫁,三次離開夫家,都不是她的過錯。她實際上是被趕出來的,因 為她的一個個丈夫都把她當成附屬品和私有財產,並以恩人自居而不是真正和她相愛。而耿 古的看法是:你要人家(婦女)成為自己的,首先要使自己成為人家的,這是民主的觀點, 男女平等的觀點。
  作為婆羅門的耿古因為淪落了,當了聽差。他和戈姆蒂結婚六個月,生了孩子,這孩子 當然不是耿古的,而是戈姆蒂的前夫的。可耿古是怎麼想的呢?他說:「我得到了一塊播過 種的土地,難道我要遺棄長成的莊稼,只是因為不是我親自播下的種嗎?」這說得多麼好 啊,這是真正人類之愛。如果人人都有這種胸懷,那會減少很多社會問題。孩子是不是自己 的,這本來不是一個大問題。人類社會是群體的,不是個體的;人類社會的延續也是整體 的,不在於某個個體的血統是否在延續。既然過繼的孩子、養子以及收養來歷不明的孩子也 被認為是自己的孩子,那麼婚後六個月生的孩子為什麼不能算自己的孩子呢?在有的地方把 孩子當成私有財產,所謂親子之愛被強調到了不適當的程度,有的還進一步用現代科學的手 段做親子的測試,看父子的基因是否相同。而在耿古那裡是不成問題的問題,他的精神境界 是超世俗的人類之愛的體現。
  耿古對戈姆蒂的愛是真誠的,他把她當作平等的伴侶,他先使自己成為戈姆蒂的,這樣 當然也使戈姆蒂成了他的。正因為如此,戈姆蒂害怕生孩子的事不被耿古理解和接受而出走 了。耿古對她一片赤誠,所以把她接了回來,並向她吐露肺腑之言。
  小說反襯出「我」的偏見,正如「我」自己說的內心卑微。他的這種自責是作者對所有 有偏見的人和社會的指責,這種有偏見的人和社會容納不了這個多餘的孩子和孩子的母親。 那麼孩子和戈姆蒂怎麼辦呢?他們的出路何在?把他們從社會排除出去?他們是無辜者啊! 對於那些沒有寬闊胸懷的人,沒有人類之愛的人,或者把子女當作私有財產的人,血統觀念 強的人,這篇小說中的耿古的思想不是可以淨化他們的心靈嗎?
  以上是作者以小人物生活為中心的幾篇小說,其實作者以下層小人物為主角的作品不 少,很難一一都列舉出來。但從所舉的幾篇作品來看,作者從各個角度剖析了他們的內心世 界,或是通過面臨的意外事件、偶然事件,或通過事件的前後對比或人物的反襯,揭示了主 要人物內心的變化。使讀者可以窺見他們精神世界的深處,這些平凡人物的內心閃光點吸引 著我們,激動著我們並且感染著我們。作者為什麼要這麼寫呢?他在1936年3月發表的 《短篇小說藝術(之二)》中這樣寫道:「沒有意義的短篇小說,即使能夠使人達到娛樂的 目的,卻不會使人感到精神上的滿足。的確,我們不希望在短篇小說中進行說教,但是為了 激勵人們的思想,為了喚醒人們心中美好的感情,我們總希望短篇小說有些意義。」這可以 作為他寫這些短篇小說的總的註腳。    劉安武    1995.8 於北京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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