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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斯泰致其夫人安那斯達細亞書

  一
  你和小孩子們的情形都好麼?沒有什麼事麼?自兩日以來我的心中至為不安。我前天 在阿薩馬斯( Arsamas)過夜,並且遇著一樁完全非習見的事體)。當著夜間兩點鐘的時 候,我覺得非常疲倦,只想睡覺。我突然為思念與恐懼所侵襲,這是從前未嘗表現過的。 這種意外事情的詳細情形我將來告訴你,總之,這樣惱人的情緒我從未遇過,上帝也要承 認,任何人沒有遇著過。我於是起來,令用人預備車子。事情弄妥,我再去睡,迨醒來時, 便完全康健了。昨天在途中又發生這種惱人的感情,不過遠不及從前的厲害,但我已有准 備決不為它所屈服,特別是它不甚厲害,我尤其不怕它。我今天不涉及這種思想,又覺得 新鮮活潑了。我在此次旅行中第一回 感覺到我是怎樣掛念你和小孩子們。如果時常有事做, 我雖是獨自一人,也十分安適,如前在莫斯科一樣,但現在沒有事做,我便覺得單獨生活 是不能堪的。
  一八六九年九月於便沙( pensa)
  二
  ——你的行止無論你怎樣決定,此事的出現無論怎樣無關於我們的意志,然你不要忘 記,我從沒有責備你,也沒有責備我,並且沒有起過這種念頭。除掉我們的好或壞的行為 外,一切事物的出現恰如上帝的意旨。當我呼上帝的名字時,你不要生氣——你有時是這 樣的——我不能免去這個名詞,因為它構成我的思想的基矗……我又是於晚間在同一船上 寫信給你。小孩子們都活潑,和氣,他們現在已睡了。現在是晚上十點鐘;上帝如果允許, 我們明天早四點鐘可到薩馬拉( Samara),晚間可到村莊上。日間很安逸很舒適地過去了。 我和耶特卡( Wjatka)的人談話,覺得特別有趣味;他們是些農民,商人和很有體面的質 樸,聰明,正經的人。我們對於信仰曾作一種莊嚴的談話。
  一八七八年在赴薩馬拉的船中
  三
  我所經的路程比我所想像的還要壞些。我的腳走傷了,稍微睡一下,現在覺得非常之 好。我在此處買了麻制鞋,取其輕便,易於行路。像這樣的旅行是適意的,有益的,富於 教訓的。上帝如果允許我們全家再歡樂地相逢,使你我不致遭遇不幸之事,那我此行再也 不會反悔的。
  大家看見這個偉大,真實的上帝的世界,不能夠領略它對於有性靈的人們(對於人生 觀)是怎樣新鮮,重要和有益,至於我們所建設的世界,我們雖走遍全球,也一無所獲。 約多洛維芝( Dimitri Fjodorowitsch按約氏為Jassnaja Poljana的教師)陪我走到阿蒲 提拿( Optina)。他的為人靜默而和善。
  我們到色利頑諾夫( Seliwanow),住在一個富農家內,此人前做過村長和佃農。我 在阿多葉夫( Odojew)和葉列夫( Bjelew)兩處都寫過信給你。我很注意衛生,今天買 了一些無花果送給我的肚子。你昨天倘若在我歇夜的地方看見那個年紀和密洽司( Misch as)不相上下的女郎,你一定喜歡她:她沒有說什麼,但什麼都懂得,她笑個不住,卻沒 有人注意她。
  我以為最要緊的是一種新的感覺,是一種認識,這是站在局外去觀察,不是站在局中 去觀察的。今天一個農民叫我們坐在他的車子上:「喂,老先生往那裡?」——「往阿蒲 提拿」。——「你也在該處停留麼?」——我們的談話就是這樣開始的。
  大小孩子們如果沒有使你弄得不安寧;討厭的訪問如果沒有降臨;你自己如果覺得舒 適;你如果沒有遇著什麼事故;我如果盡做好事,你也是這樣,那一切都好了。
  一八八一年七月十一日
  四
  ……我遇著一樁很困難的事體:我要管理家庭經濟,這並不是指我躬操其事,只是指 我必須和主持此等事的人接洽。
  一個人要想不分身,要不因工作而犧牲對人的關係,是很難的;但他要管理家庭經濟, 他必須花去一部分時間。無論何時,如果顧全個人的利益,還是顧全對他人的關係這個問 題一經出現,他必須選擇後者。我的為人很笨拙,我覺得不適宜於後者。但我為勢所迫, 也不得不努力於這一道。……我今天已經管理家庭經濟,於是騎馬出遊。幾隻狗對於我是 很忠實的。密協洛拿( Agafa Michailowna)說:如沒有兩三 頭狗,他們一 定要倚賴其 他家畜了,他將瓦斯卡( Waska)一同送去了。我要試驗我的打獵的熱情,於四十年的平 庸生活之後,騎著馬去追逐野獸了——這是一樁絕妙的事。可是當一隻兔子跳起來,我便 對它祝福。我竟怕……我不能有別個樣子,我的心愛的,你不要生氣,但我對於這種金錢 史並不重視。這不是重大事件,這不是像疾病,婚姻,生育,死亡,求得的知識,好的或 壞的行為,良好的或不良的習慣以及我們所親近的從們那樣重要的,這只是我們建設的形 態,我們現在取了這種形態,也可以另取其他千百種形態的。我知道,我在此處所說的話, 你和孩子們常是覺得無聊,不能忍受(我相信這種情形是人所共知的,)可是我必須時常 申明,我們的幸與不幸不繫於我們的付出或收入金錢,但繫於我們自己是何種人物。遺下 家財一百萬給科斯特耶( Kostja),他會因此更快樂些麼?事情不是這樣平常的,一 個 人對於生命必須真正看得更自由自在些。像我們兩人的生命不少悲歡之事,它一旦度過, 在實際上就變成我們孩子們的生命;因此我們必須幫助他們獲得曾經使我們快樂的東西, 並且幫助他們避去曾經使我們不快樂的東西。詞令,文憑,世界,尤其是金錢,對於我們 的幸與不幸是沒有佔一點成分的。
  所以我們付出多少金錢這個問題不能引起我的興趣;一個人如果把這個問題看得特別 重要,那它就會驅逐真正重要的事業,篡取其地位了。
  一八八一年十月
  註:
  托爾斯泰為俄國的小說家,和社會改良家,他很愛他的妻子,又恨他的妻子,因為後 者不肯參加他的宗教的節制的生活,和他發生了良心上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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