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最景仰的夫人與女友!今天為我三十三歲的生日,所以我沒有做事,惟坐在我的書
桌面前,反覆思念我的母親,生育撫養我的勞苦;因為人生在世,能體察萬事萬物,便是
一 樁樂事,自有美術以來,此事就成為美術的工作了。我十分尊敬佛愛巴哈( Feuerbac
h)為一個藝術家,然他在他的遺囑上起首就說:「我的生存可以視作三重不幸,第一,就
是我竟出現於世」,云云,我看了這些話深有所感。即使他在初時甚感困苦,然當他開始
工作頗有價值時,他至少可以看出他的工作足以維持他的生活。不僅是這樣,瞭解藝術的
精華即刻就能如分珍視他的作品。他沒有厭世的理由,因為一個藝術家即令有許多的失敗,
只要這些失敗不是終極如此的,只要他還有少數最好的作品存在,他對於他的失敗是可以
不措意的。在佛愛巴哈的「遺囑」物中也有不好的形像足以為他的最佳的作品之玷的——
如在敏興的馬麗聖母及耶穌死時的形像((PIETa)上有三個美麗的羅馬女子( Rom
orinnen),她們沒有表現思念這個母親對於兒子被鞭打磔死的痛苦,但顧慮她們的甜蜜的
小口,就是一個例。我對於佛愛巴哈這樣的說法,是認他為本世紀大藝術家之一,我在這
種前提之下對他下批評,這是不待說明的。他的作品頗有造詣,但常是過於矜持,失去真
正的直接的感覺,所以種種形像不見得常能充分表現它們應當表現的神氣,它們為觀眾所
攝,不能任情所之,它們差不多是因恐懼心使自己敗壞了。繪畫,雕刻,和建築等等總是
因你所想像的感覺而表現感覺的,因為只有你的感覺投入死的材料中,才構成藝術的作品,
這種作品本來就只是把你的感覺向別人表現出來的媒介。所以凡沒有蘊於中的,即不會形
於外,刺上不會生出無花果,也就是這個道理。人性是要在藝術中表現的——依照人性的
品質形成作品的等級,從幼稚的平庸的企圖起至天才的產物為止。這種說法適合於一切稱
為「藝術作品」的東西,並且由此可以作出下列的推論:努力形成你自己和你的感覺,意
志,使它們值得宣示於他人,努力使你自己對於你使用的工具得操縱自如,因此不獨可以
想像藝術的作品,並且可以創造這種作品,使他人對於你的意思能夠瞭解,且能夠留下一
種印象。(我覺得這些話說得沒有錯。)一八八九年九月二日於羅馬二 親愛的利笛阿!當
著淒慘的星期四日我在羅馬,癲狂病院的主任向我報告你的起居。他說你十分滿意地和亞
密爾( Emil)向某處旅行去了。這是我被捕以來第一次得到關於你的消息。你深深知道那
些事是於你有益的,我也不能來支配你。可是你如背叛我,那你對於自己所做的事,當負
責任。你很曉得你是我所愛的唯一的女子,我自認識你以來,我的全部力量是建築在你的
心理的幫助上的——凡我的一切行動都只是為著取悅於你。你又曉得我是怎樣盡力之所能
及抵制那種誘惑,你如破碎了,使我的力量消滅了,使我的一切的一 切都歸於烏有了。我
是應該受此報答麼?我在縲紲之中,在羞辱和疾苦之中,只是思念我的愛人。你真正沒有
心肝麼,這是可能的麼?你知道人家加我以莫須有的罪名,我是問心無愧。你如果要完全
毀滅我,請直截了當地從速干罷。你已經和一個充滿了烈火與愛情的豐富生命游頑過,並
且將它破壞了。唉,我總不能相信一點,你不致願意踐踏我,試想一想,他終有一次會向
你要求我的心靈。
你完全認識我,我在你的面前像一部開著的書一樣。或彼或此,請你即刻決定。我願
忍受一切,你可以向我說,你對於我的感情是自欺的;但你不得承認我必須喪身於羞辱之
中。我從不敢稱你為我的,我在你的旁邊即覺得快樂;我具有一種意識,就是能獲得一個
女性的心靈真正愛我,和姊妹的愛一樣,我便終身滿足了。你願意別一個樣子,遂使我一
敗塗地了。每種希望,每種志願,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過眼的煙雲。
我如沒有你的愛情與友誼,我的生命便不復具有價值,但在我了卻此殘生之前,我還
願獲得你兩行書,我所要求的既如此之少,請你即予以允許。
你不能夠願意我滅亡;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
我不復能往下再寫了。
你的卡爾。
四月六日
註:
斯套佛·柏恩系一畫家,因他所夢想的利笛阿·亞竭與其夫言歸於好,不復屬意於他,
他於失望之餘,遂變成癲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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