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列基!我現在對於柏拉圖論愛情的著作已經讀過許多,可是內中有一篇讚美愛情
的文字,我甚為重視,認此為宴會中那一切競爭者所講演的一種概括,或者還可以說,世
間有一種愛情,我可以作一種讚美的演說,這不是在一個宴會中,但在人們已入睡鄉的深
夜,或在人聲嘈雜無人能懂得我的話的時候。—在萬籟俱寂的半夜;因為每天是從半夜開
始的;到了半夜,我即醒過來,覺得時間長久,不能消受,因為有什麼東西像愛情一樣靈
敏呢?愛情是一切東西中最靈敏的。
兩個音樂師
新自遠方來到此
一個沉醉愛河情海裡,
一個望洋興歎,念茲在茲。
此處分而為二的東西,愛情可合而為一,一個人一經戀愛,他願意長久如此,一種不
安的心理,一種渴想的念頭,一 種熱烈的要求使他在每一剎那間願意維持他當時的現狀。
愛情的自身雖是一個購買者,一個唯一的購買者,然它是不斷地盡量將自己呈獻出來的。
它在一種不能忍耐的愉快的狀況中招示自身,與時俱進,它因為要據有它的對象,無論何
種價值是不較量的。它和那個商人一樣,賣去一切東西,以便購買那藏有貴重珠寶的地皮,
並且時常願意多多佔有,以便贏得多金。當那個商人看一看他的寶貝,他每次歎氣道:整
個的世界為什麼不變成我的所有物,以便我自由處置,取得我所有的寶貝呢?同樣愛情,
據有它的對象永不會是死板板的,毫無氣力的,它在每一剎那間總是力求獲得它現時據有
的東西。它不會說:我現在穩固了,我現在可以安心了,它只是向前跑去,比什麼東西還
要快些,因為它跑過自身的面前了。但這種急促,這種倉皇,這種不安,這種渴念,這種
志願,不是別的東西,只是愛情的力量,它是要擺脫疏忽,眠睡和滅亡的。並且還有不願
意要天上的幸福的;只有明瞭的理解力以為一個人願意要求他現在據有的東西,是愚蠢的。
這種志願固然是按照情形,時或高聲大叫,時或細語密談,然它從不會鼓舌搖唇,巧言亂
聽,假使我心有所願,我固知道所願的是什麼,當我所志所願的至七次之多,但我只有一
種志願,我雖歡天喜地念過七次,然我知道這種志願第一次如能實現,就可滿足的。並且
這種志願恰恰就是構成我的最好信仰的東西:無論是死,是生,是天使,是王公,是暴力,
是現在,是將來,是高的,是深的,是任何東西,都不足使我離開你,使你離開我。
他們獨立寒風裡,
彈唱都美麗:
可有一個甜蜜夢裡的兒童,
願在窗前作遊戲?
你的克立克迦德
再者,你如果已經忘記了此信本文中的一切東西,請你再看信的頭尾兩項的名稱,和
我自己所感覺的一樣,它們具有一種催眠與警醒的力量,只有少數魔術才有同樣的情形。
……
二
我的列基!想一想你運用於懷中小本子上的一切時間,想一想吸引你的精神的一切思
想之花,當你的手用珠寶創造顯赫的有形的圖形時,這有形的也只是暫時的,不和思想的
作物一樣是永久的;想一想你懷中的小本子;想一想你所願意的星期日下午;想一想你所
願意的星期二早晨;想一想你來了;想一想你早就來了;想一想你獨自來了;想一想你的
歡樂;想一想你的恐懼。
我這裡送你一朵玫瑰花;它不像那種惠物一樣,在你的手中蓬蓬勃勃地發展起來了,
但它是在我的手中凋謝的;我不像你一樣,是一個歡樂的人,一切都了揚出來,我是一個
憂鬱的人,只有和它一樣,日趨衰敗的;我看見它受痛苦;它的芬芳消失殆盡,它的頭沉
重難支,它的葉與死神爭持,它的艷麗已歸烏有,它的莖委靡不振,它忘記了它的莊嚴燦
爛,並且自以為世人也不復措意於它了,它不知道我總是思念它,它不知道我倆秘密保持
它的紀念,倘若它知道這一點,它真會歡天喜地復活起來,倘若它再達到它的興盛時期,
那它只會抱著一種志願,它只願長留在你那裡,這是我現在正要使它實現的;因為它一定
要說:你天天看見我,我雖多謝你不忘記我,然我也不以為奇,她不看見我,然她也不忘
記我。因此我使它的最後的志願實現。它回轉到你那裡去,因為它本來是屬於你的。它的
墳墓是白色的,是清潔的,你的印章就蓋在這上面。你也許沒有見著這印章;但那也是看
不見的。在第一千零一夜裡,一個女郎接到書信,她除掉其他特點外,具有一張像沙羅門
( Salomo)的印章戒指一樣的口。當我將我的嘴唇按在此紙上的時候,我不是用我的印章,
但是用你的印章蓋在上面的。我固然知道此處容易引起界限的爭執,可是我已將此等爭執
判決了。那印章是你的,不過是由我保管的。然你知道一個印章戒指上的字弄錯了,因此
「你的」這種文字本是予你以所有權的保證,然從我的一方面看來,表現為一種「我的」
文字了。我這裡將玫瑰花包蓋上印章,請你於此花寄存在廟宇的卷案中之前,恰照我的樣
本款待它。
附寄印章的幅本一紙。
一八四一年五月
註:
克立克迦德(一八一三—一八五五年)為丹麥的哲學家和宗教的思想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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