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列文,祝你早安。我躺在床上,已經醒來兩點鐘了,我不斷地想念你;唉,我總是想
念你。可是夠了,我不可並不願使你流於軟弱,我自己也必須鼓起勇氣,覺得我老是長吁
短歎,一定遭遇不幸的命運,畢竟也要失去你的相依為命;因為你是一種趾高氣揚的動物,
一個人要真正能幹,有作有為,你才中意。你只要時常寫信給我,因為我的才能的發揚與
消滅是以你的愛情的增漲與消滅為轉移的;我將來如有所成就,那是由於你的力量,也是
為你的緣故;否則我單獨任心之所欲做些事體,於我更合式,更方便。我一經寫完這封信,
便很熱烈地作起工來;我又恢復到有結果的狀況中來了,我的思想和觀念依次敲開腦殼的
門,力求表現於光天化日之下,我總想即刻就能夠將作品寄給你看,不過此作品的確過於
冗長,約多了三分之二,要待你的名醫一樣冷酷的手來加以剪裁。我想我每天只要看見你
兩分鐘,——啊,上帝呀,只要一剎那間就夠了!那我現在一定唱起來,鮭魚要從波登湖
(Bodensee)跳出來,海鷗要棲息於我的肩上!不管你怎樣時常抱怨,我們在此處是度一
種神仙樣的生活!我是對你發氣麼?唉,你這好孩子,我上次對你說得很厲害,我已經苦
苦地哭了一 場!然內中也自有許多真理。無論時代對於它們怎樣改變,你不要忘記我,當
一個鉤子斷了,另一個鉤子猶可支持;我留作你的小母親,我還要生活四十年;我的青年,
這不是對的麼?我的小馬,—凡永不能消滅的一切記憶,都繫在這個名稱上!你要寫信告
訴我,你是愛我的;你這愚蠢的不中用的小馬,我許久沒有聽見你這樣說,殊為系念!
一八四二年五月五日於墨斯堡( Meensburg)
二
謝謝上帝,我可以把這封信的文體置諸腦後,談談別的事體。我的可憐的好心肝,你
生了病,並且這樣無人過問而煩悶起來了。現在雖已過去,但我恐怕你又再病,不能解脫,
特別是當我遠在二百點鐘的路程的地方,我尤為擔心。上帝呀,別離是一樁何等艱苦的事
體啊!我倘若在你那裡,沒有人能夠使我離開你的床邊,你倘若曾經見著你的小母親,你
也當康健一點。啊,我能夠好好看護病人,並不是毫無辦法的。我可以說,在必要的場合,
我是能夠決絕而持久不變的;不過你還沒有看見過罷了。你的美麗的維也納之遊,竟弄得
情形狼狽!你對於燕妮( Jenny)和拉斯柏格( Lassberg)的事已經因你的美麗的長信,
完全洗刷清楚了,她們也很替你納悶,她們希望你即刻在一種良好的狀況之下再作出遊之
舉,她們只好藉此安慰自己。她們兩人都很愛你,拉斯柏格一有機會就說及你,這也只是
在一種無傷無損的方法上提及我的精神朋友,藉此來嘲弄我。
關於我的出發的事件,我後來沒有聽得消息,因為威特根( Wintgens)等現都在法國,
但他們素來守約,到了規定的日期——六月十五日——他們真正會像石頭一樣從天上掉下
來,並且繼續和我前進,這是沒有疑義的。我於是又在魚施浩斯( Ruschhaus),而舊時
的回憶又代替現今的回憶了;——你還想及我的安樂椅和豎琴,我的櫟樹底下的床幾麼?
我當時在該處作別,殊覺痛苦,好像我已經預先知道,當你用手杖撐著上衣,疾馳而過關
柵時,我永不會帶著望遠鏡再在該處等待你了。那樣的情景一去不復返,真有些令人淒惶
恐懼!當你再來魚施浩斯時,我變成一個老婦人,同時無數事情將經過你的腦海,而我的
濃質牛乳和節省下來的果子對於你也要減少一半味道了。
我是在大炮的轟聲和鼓擊聲之下寫信給你。國民軍紮在教區的教堂前面,自早晨四點
鐘以來,也不顧及上帝的尊嚴,毫無憐惜地用槍——並且還是真正良好的大炮——轟擊,
弄得差不多每一家都有一個小孩子號哭;我們必須把這一個方向的窗戶堵塞起來,以免有
子彈的飛入。然在斯衛旁( Schwaben)人中比在我們和善的旁白尼克人( Pumpernickel
n)中更多歡樂與生氣!
史笛爾( Stiele)穿上一身制服,很兇猛地擊著大鼓。當我從教堂出來的時候,他以
極度的糾糾武夫的神氣行一個禮,並且又以極平常的口吻說道:「慈愛的姑娘,祝你早安!」
我於是聽見軍隊的進行了。…
一八四二年五月一十日於墨斯堡
注:
居諾斯特·瑞斯霍夫(一七九七—一八四八年)為德國女詩人,當她的愛人列文·學琴
離開她而別尋幸福的時候,她便椎心飲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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