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當維克終於進入柔安房間時,屋裡一片平靜。她如同往常一樣蜷在椅子上,膝上放了本書,但是她轉過頭來,眸中流露溫暖的歡迎。「你怎麼去了那麼久?」「我有一些快來不及的文件要趕。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都忘了。」他在她前面跪下,搜尋她的眼神。「你真的還好嗎?你沒有對我隱瞞什麼事?」「我很好。連瘀青都沒有。你要我脫光給你看嗎?」他的眼神深邃,視線落在她的胸部。「好。」她覺得體內開始溫暖軟化,乳峰一如往常當他凝視時堅挺起來。他輕柔笑著,但起身將她拉起來。「來吧!」她以為他們要到床上,但他卻帶她往門邊走。她困惑地看他一眼。「我們去哪裡?」「到別的房間。」
「為什麼?」她茫然地問道。「這間有什麼不好?」「因為我要試試別張床。」
「你的床?」「不是。」他簡短地說。
當他催促她走向門前時,柔安抗拒背上的壓力。她轉身沉穩地看著他。「出事了。」她陳述道,並不是疑問。她太瞭解維克,見過他生氣和好笑的神情,知道他疲憊和擔心的時候,也看過他勃然大怒的表情。她以為她見過他各種情緒,但這次不一樣。他的雙眼堅硬冰冷,眼神警覺令她想起準備獵食的飢餓大貓。「就說你今晚住在別的房間會讓我安心一點好了。」「如果我去別的房間,你會告訴我為什麼嗎?」劍刃的眼神更加銳利。「喔,你會去的。」他輕道。她挺直身軀面對他,一點也不退縮。「你可以跟我講道理,譚維克,但是你不能將我呼來喚去。我不是小孩或是笨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愛他令她分心並不表示她不能思考。他看來有片刻沮喪,因為她從不曾抗拒他要她做的任何事。但是那時她是個孩子,現在她是個女人,他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迅速下個決定。「好吧,不過來吧!儘管安靜。我不要吵醒任何人。等我們到了別開燈。」「那裡不會有床單。」她警告道。「那麼帶些東西蓋在身上,免得你著涼了。」她拾起毯子,安靜地跟他走到長廊另一端沒人住的臥房。窗簾打開著,灑進足夠的月光讓他們可以走動。維克走到窗邊往外看,柔安則坐在床上。
「告訴我。」她說道。他並未從窗前轉身。「我猜今晚會有訪客。」她想了幾秒鐘,明顯的答案令她胃中糾結。「你認為小偷會再來?」
他朝她一瞥。「你反應很快,你知道嗎?我不認為他是個小偷。不過,是的,我想他會再來。」
她理解到他可以從這裡看到側邊草坪,而從兩人的臥室都只能看到屋後。「如果他不是小偷,為何要回來?」
維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潔茜的兇手從未被逮到。」
她突然冷了起來,將毛毯圍在肩上。「你認為……你認為是殺了潔茜的兇手那夜在屋裡攻擊我?」
「我想有可能。今天的事故不是意外,柔安。你的煞車線被切斷了。前幾天當我趕回來參加宴會時,有人對我開了兩槍。我沒有發生車禍,我的擋風玻璃被打碎了。」
柔安震驚地深吸口氣,腦筋不停地轉。她想要跳起來對他吼,為何不早告訴她,她想要丟東西,她想要掐住那個膽敢襲擊他的人。然而她什麼也不能做。如果她要他說完來龍去脈,她得坐在那裡不弄出雜音。「但是……為什麼殺害潔茜的人想要殺你?還有我?」
「我不知道,」他沮喪地說。「我一遍又一遍檢視潔茜死前的每件事,卻看不出有任何關聯。我不知道潔茜有情人,直到柏理告訴我她死時已經懷孕,但是那人為什麼要殺潔茜?如果他想殺我而不是潔茜還有道理。要是潔茜的死是因為她所做的事,那兇手又沒有理由找上你我。我們不知道他是誰,經過十年他也應該覺得安全了,為什麼要冒險重來一遍呢?」「所以你不認為她的愛人是兇手?」「我不知道。沒有道理。另一方面如果我一直才是真正的目標,那表示潔茜因為是我的太太而被害。我想她像你一樣令殺手嚇了一跳,他殺了她以免讓她指認他。我讓大家相信你不記得那晚被攻擊的任何事,所以他才不會有征何理由回來。但是當你的煞車油被切斷,我知道事情不僅僅是這樣。破壞你的車是特別指向你的。」「因為我們要結婚了,」她說道,感到一陣噁心。「但是他怎麼知道的?我們昨天早上才決定的。」
「你昨天就開始準備了,」維克聳聳肩說道。「想想你打的那些電話,還有他們會跟多少人說。消息傳得很快。那個人恨我恨得很深,先是對潔茜下手,然後是你。」「但是潔茜的死應該不是事先計劃好的,」柔安爭論道。「沒有人會知道那晚你會和她發生爭執,而你只到酒吧去。通常你會在家的。」「我知道,」他說道,在沮喪中用力地吸口氣。「我想不出任何道理。不論我怎麼想,總是有細節不合。」她起身下床走向他,需要接近他。他擁住她,將毯子裡好。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前,輕輕吸進他肌膚溫暖的麝香氣息。她不能忍受他發生任何事的想法。「你為什麼會認為今晚他會再回來?」「因為他在短時間內出手了數次。他一直回來嘗試不同的策略。羅亞在馬廄守望。如果他會看到任何動靜,他會打行動電話給我,然後通知警長。」
「你有帶武器嗎?」他將頭偏向衣櫥。「在那裡。」她轉過頭去,在黑暗中可以看到衣櫥上有個深色的陰影。他一定是像在墨西哥追蹤偷牛賊時一樣變成了獵人。維克不是個暴力型的男人,但是他會為保護自己而殺人。他並不緊張或是興奮,她頭下的心跳十分平靜。他是冷靜無情地下定了決心。「要是今晚沒有發生什麼事呢?」她問道。
「那麼明晚我們再守一夜。最後終於會逮到他的。」
她陪他站了好長一段時間,望著外面的月夜,直到眼睛發疼。沒有東西移動,蟋蟀不受干擾地唧唧叫。
「你確定警鈴設定好了?」
他指著落地窗旁的密碼盒子。一道微弱的綠光持續地亮著。如果紅燈亮起表示窗子被打開,如果在十五秒之內沒輸入密碼,警鈴就會響起。
維克似乎有無盡的耐心和馬拉松選手的精力。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持續監視著,但是柔安沒辦法長時間站著不動。她在臥室裡裹著毯子緩緩走動,直到維克輕柔地說:「你為什麼不上床睡個覺?」
「我有失眠的毛病,記得嗎?」她回嘴道。「想要睡覺只有在……」
她停下來,而他格格地笑。「我能說些殘忍的話,但是我不會說。我還滿喜歡這種奇怪的失眠,」他挪揄道。「它讓我有獲得紅利的感覺。」
「我沒注意到你需要任何紅利。」
「等我們結婚三十年以後,我可能……」他停下來,臉上的每根線條都繃緊了。
柔安並未衝向窗前,儘管那是她第一個衝動,她穿著白睡衣,出現在窗口可能會引起注意。相反地,她低語道:「你看見什麼人了嗎?」
「那個雜種溜上外面的樓梯,」他喃喃地說。「我現在才看到。也許羅亞沒看到。」他從口袋中拿起行動電話,撥著羅亞私人的電話號碼。幾秒鐘之後他安靜地說:「他來了,正從外面的樓梯上陽台。」說完他關上電話。
「我們該怎麼辦?」她低語道。
「靜觀其變。羅亞打電話給警長,然後過來支援。」他稍微移動位置好看得更清楚。月光映在他臉上。「他繞到前面……現在看不到他了。」
一道紅光亮起,抓住柔安的視線。她瞪著密碼盒。「維克,他進了屋內!燈在閃。」
他低聲詛咒,穿過房間從衣櫥上抓起手槍。
柔安仍然注視著紅光,驚訝地說道:「它不閃了,又變成綠光了。」他猛然轉過身看著密碼盒。「有人讓他進來。」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但是暗示著對某人的威脅。「嘉琳。」他踢掉鞋子走向門邊。「你要做什麼?」柔安激烈地問,試圖將聲音放低。夾雜著充塞血管的怒氣和恐懼實在不容易做到。她因跟他走的需要而顫抖著,但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她沒有保護自己的防禦武器,她最不願意做的事便是令他為她擔心。
「試著繞到他身後。」他將門打開一道縫查看走廊。他什麼也沒看到。他決定等待,跳向那個人會暴露出他的位置。他以為聽見一陣低語,卻不能確定。時間一秒秒地過去,維克冒險再將門拉開些。他現在能看到前屋,而走廊是空的。他溜出房間貼著後屋的走廊,赤足在地毯上一點聲音也沒有。接近轉角他慢下來,舉起手槍拉開保險栓。他的背平貼在牆上迅速探頭。一道黑影籠罩在走廊的另一端。維克往後縮,卻來不及……他被發現了。一陣雷般的槍聲在屋裡響起,牆壁上的水泥四散。
維克憤怒地詛咒著,拿著槍衝出去。他舉槍射擊,沉重的手槍在他手中震動,但另一端的黑影衝向露西的門前。走廊瀰漫著煙霧,火藥味刺激著鼻孔,維克撲向前。
如他所料,槍聲令每個人打開房門,伸出頭來。「該死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狂怒地喊著。
蘿莉不管他,完全暴露在走廊上。「別對我詛咒!」她想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兇手站出走廊在她身後,但夢莉擋在中間維克沒辦法開槍。他粗魯地推開她,她尖到倒在地上。
他突然無助地僵住了。那人一手勾住露西的脖子,將脆弱的老人抓在胸前當擋箭牌。槍口穩穩地指在露西的太陽穴上,他臉上露出野蠻的笑容。
「慢慢地卸下子彈。」他命令道,朝屋前的走廊移動。維克不敢遲疑。那人臉上的表情告訴他,如果他不照做,那人會殺了露西。他刻意緩緩打開槍身拿出子彈。
「丟到你後面,」那人說道,維克順從地將子彈丟在走廊上。「現在把槍踢向我。」
他小心地彎腰將空武器放在地毯上,然後用腳把槍踢向那人。露西在他的掌握下站得很直,頭髮凌亂。膚色如同睡衣一般蒼白。
那人看看四周,見到所有的人僵在門前令他更野蠻地微笑。只有蘿莉仍然倒在地毯上輕聲啜泣。
「每一個人!」他突然喊到。「我要看見每一個人!我知道你們每個人。如果有人想要躲起來,我會送這個老太婆一顆子彈。你們有五秒鐘!一、二、三……」
哈倫踏出房門,彎腰扶蘿莉起身。她攀著他仍在啜泣。瑞格和蘭妮灰白著臉從房間走出來。
「……四……」
維克見到嘉琳和洛克從另一個走廊出現。那人四下張望。「還有一個,」他哼著說道。「少了你的床伴,姓譚的。她在哪裡?你以為我說的話是在開玩笑?」
不,維克想到。不。儘管他愛露西,他不能忍受讓柔安冒任何危險。跑呀,他無聲地懇求她。跑呀,親愛的。
那人往左看,高興地笑了起來。「那就是了。來吧!親愛的,加入快樂的一群。」
柔安往前沿動,站在嘉琳和陽台的落地窗之間。她和露西一樣蒼白,纖細的身軀似乎承受不住。她瞪著那人猛吸口氣,變得更蒼白了。
「嗯,」那人殘酷一笑。「看來你認出我了。」「是的。」她虛弱地說。
「很好,因為我記得你很清楚。我和你還有些未了之事。那夜你走向我把我嚇了一跳,不過我聽說你頭上的腫塊讓你腦震盪,什麼也記不得了,對不對?」「是的。」她再答道,蒼白的臉上顯得雙眼更深邃。他笑了起來,顯然被這矛盾弄得高興起來。他的冷眼巡視大家。「真正的家庭團聚。你們大家站向前到走廊上,站在燈光下讓我好好地看著你們。」他拖著露西的頭往後退,維克則無聲地將大家聚集起來。
維克眼露殺機地望一眼嘉琳。她像著迷似地看著那人,臉上沒有一絲恐懼的神情。她放他進來,而且笨得沒想到他也會殺了她。除非他採取行動,否則每個人都會死。
他試圖移向柔安,希望能用身體擋住她,能讓她存活下來。「嗯哼,」那人搖搖頭說道。「你站好,混蛋!」
「你是誰?」蘿莉尖叫道。「放開我姊姊!」
「閉嘴,賤人,否則我頭一個餵你子彈。」
「那是個好問題,」維克說道。他冷靜堅定地望著那個人。「你到底是誰?」露西開口說話了。「他的名字,」她清楚地說。「是黎赫柏。」
那人粗魯凶狠地笑起來。「看來你聽過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誰。我特地要找出來。」
「是嗎?真有趣。奇怪你從未來拜訪過。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他又笑了起來。
維克不想讓他把注意力放在露西身上,只要他注意著他自己。「為什麼?該死的,」他恨聲說道。「你要什麼?我不認識你,從未聽過你的名字。」如果他拖延得夠久,羅亞可能可以想點辦法或警長會趕到。他只需要拖延。「因為你殺了她,」赫柏殘忍地說。「你殺了我的女孩,該死的雜種!」
「潔茜?」維克震驚地說。「我沒有殺潔茜。」「該死的你,別撒謊!」赫柏將手槍指向維克。「你發現我們的事,你殺了她!」
「不,」維克銳利地說。「我沒有。我根本不曉得她背叛了我。直到驗屍報告出來警長告訴我她懷孕,我才知道。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你知道!你知道而且殺了她!你殺了我的女孩,也殺了我的寶寶。我要你看著我殺你的寶寶。我要射穿這女孩的肚子,而你只能站在那裡看著她死,然後我再對……」
「他沒有殺潔茜!」露西的聲音蓋過赫柏。她將頭高高抬起。「是我做的。」手槍輕微地搖晃著。「別瞎搞,老女人。」他說道。維克將注意力固定在赫柏身上,那人雙眼發亮,前額冒出汗珠,好像要發瘋似的。他打算要殺九個人,而他已經浪費了一顆子彈。那是把自動手槍,到底有幾發子彈?有些款式能裝十七發,但是他開了一槍以後,很難期望每個人像綿羊一樣乖乖地任他屠殺吧!他必定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更令他不穩。他沒有什麼好損失的。
「我殺了她。」露西重複道。「你在說慌。是他,每個人都知道是他。」「我不是有意要殺她的,」露西平靜地說。「那是個意外。我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維克真的被捕,我就會承認,但是柏理找不到任何證據。維克沒有殺他。」她看著維克的眼神悲傷、慈愛而懊悔。「我很抱歉。」她低語道。「你在說慌!」赫柏吼道,用力捏她的脖子。「如果你不閉嘴,我就捏斷你的脖子!」瑞格跳向他。不發一言讓蘭妮主宰生活、安靜沉默的瑞格。蘭妮尖叫著,赫柏扭過身來開了一槍。瑞格往後倒,四肢抽動著。他雙眼圓睜地躺在地上,胸膛起伏著。接著他可笑地咳了一聲,血在他身下緩緩流出。蘭妮將手指塞入口中,驚恐地看著她丈夫。她開始本能地走向前去。「別動!」赫柏瘋狂地揮著手槍喊道。「誰再動我就射誰!」嘉琳張著嘴震驚地望著她父親。「你殺了我爸爸。」「閉嘴,小賤人。笨,」他冷哼道。「你真笨。」維克從眼角觀察著。他不敢移動,不敢轉過頭去,但恐懼攫住他。柔安又再次移動少許,朝落地窗靠過去。維克看見窗左邊密碼盒上的綠燈變成紅色。柔安打開了門。十五秒,他只能用震耳欲聾的警鈴讓那人分心。他開始計時,希望他能掌握時間。嘉琳流著淚俯視躺在地上喘息的瑞格。「爸爸,」她說道。她看著赫柏,臉上因憤怒和其他情緒而扭曲。「你殺了我爸爸!」她喊道,衝向赫柏,雙手像爪子般伸出。
他再度開槍。嘉琳滑了一下,軀幹往後倒,雙腿似乎還想移動。蘭妮嘶啞地尖叫,手槍不穩地移向她。震耳欲聾的尖銳警鈴有力地響起。維克移動時赫柏的手指仍緊扣著板機,子彈飛過蘭妮的頭上。赫柏將露西丟在一邊,一手捂著耳朵試圖將手槍拉回來。維克襲向他,一邊肩膀撞上他的胃部,將他摔向牆上。他的左手抓住赫柏的右手腕,將它往上抬免得再射到任何人。
洛克從赫柏身上滾開。
維克的表情冰冷,赫柏一定是讀出他的死期。他試圖往前撲奪槍,但是維剋扣下扳機。
在這麼近的距離,一槍就夠了。
槍聲消逝,他可以聽見遠處傳來微弱的警笛聲。
露西虛弱地想要坐起來。柔安幫助她,用自己的身體支撐她。露西臉色灰白猛喘著氣,一手壓著胸口。「他……他是她父親,」她絕望地吸著氣,伸手向維克試圖讓他瞭解。「我……我不能讓她生了那個孩子。」她的呼吸哽住扭曲著臉,往後倒在柔安身上,無力地癱在地板上。
維克看著他的家人,身邊的血泊與哀傷。他在一片啜泣與呻吟中堅定地說道:「這件事只有家人才知道,大家明白嗎?我會代表發言。赫柏是潔茜的父親。他以為我殺了她,所以前來報復。就是這樣,明白了嗎?大家都聽清楚了嗎?沒有人知道是誰殺了潔茜。」
他們這些劫後餘生的人回瞪著他,他們明白了。露西可怕的秘密將永遠成為秘密。
三天以後,柔安坐在露西加護病房的床邊,握住老婦人的手輕輕柔搓,一邊跟她說話。她的祖母心臟病劇烈發作,她的身體孱弱得令醫生預測她不會活過今晚。
柔安一整夜陪在她身邊,向她低訴她的曾孫女就要出來了。違反一切邏輯和醫學常識,露西撐過來了。柔安待到露西強迫她回家睡覺,但是一等她允許她又趕過來。
大家都遵照維克的指示行事。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大家都麻木了。前天他們埋葬了嘉琳。瑞格住進伯明罕的加護病房。子彈卡在他的脊椎裡,醫生預測他會輕微地癱瘓,但他們認為他終能拄著枴杖走路。只有到時才知道。
蘭妮像個木乃伊無聲地在她女兒的葬禮和她丈夫的病床之間移動。蘿莉和哈倫幾乎是同樣情況,震驚又困惑。洛克處理了葬禮並照顧其他人,他的俊臉寫滿悲傷和疲憊,但他的未婚妻一直陪在他身邊,安慰著他。
當維克走進小隔間時柔安抬頭看他。露西見到他時雙眼一亮,然後充滿著淚水。這是他來訪時她第一次清醒著。她伸手向他,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
「很抱歉,」她喘著氣低語著。「我早該……說些什麼。我從來就無意……讓你承受罪過。」
「我知道。」他喃喃地說。「我怕極了,」她繼續說道,決定打破多年的沉默。「我到你房間……在你離開後……想要說服她。她是很……狂野、不聽話,說她要……教訓你。」告白十分困難。她必須在數個字之間喘氣,令她臉上冒著汗,但是她凝視維克拒絕休息。「她說她會……生下黎赫柏的孩子……當作是……你的。我不能……讓她這麼做。知道他是……她父親的……孽種。」她深吸口氣顫抖著。柔安坐在她身邊,緊緊握住她。
「我告訴她……不。告訴她得……弄掉它,墮胎。她笑了……我打她。她發狂……打倒我……踢我。我想……她要殺我。我逃開了……拿起撥火棒……她再追過來。我打了她,」她說道,淚水滑落臉頰。「我……愛她,」她閉上眼睛虛弱地說。「但是我不能……讓她生下孩子。」
玻璃幕上傳來輕敲聲。維克轉過頭去看見柏理表情疲倦地站在那裡。他用力瞪著柏理,回頭轉向露西。
「我知道,」他傾向她喃喃說道。「我瞭解。你好好地養病。你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否則我會十分失望,而我不會原諒你的。」
他望向柔安。她也瞪著柏理,冷靜的眼神挑戰他是否敢說任何話令露西不安。
柏理對維克點點頭,示意要和他在外面談話。維克拍拍露西的手,小心地放在床上,走出去和前警長談話。
他們沉默地走出加護病房到走廊上,經過家屬等候室。柏理看了一眼擁擠的房間,繼續往前走。
「我想這一切就合理了。」他終於說道。
維克仍然保持沉默。
「沒必要再追究下去了,」柏理沉思道。「姓黎的死了,對露西提出任何指控也沒意義。反正也沒有任何證據,只是老婦人的胡言亂語。沒必要再掀起波濤。」
「我很感謝,柏理。」維克說道。
老人拍拍他的背,理解地看他一眼。「都過去了,孩子,」他說道。「好好過活吧!」然後他轉身緩緩走向電梯,維克則回到加護病房。他知道柏理在說什麼。貝警長對姓黎的死沒有太多疑問,事實上還迴避了些明顯事實。
貝警長經驗豐富,他知道執行死刑是什麼模樣。
維克迅速回到小隔間,柔安又在輕聲跟露西說話,後者似乎正在打瞌睡。她抬起頭,他望著她令他的氣息哽在胸口。他想要擁她入懷,不再讓她離開,因為他險些失去她。當她先前解釋因他對馬匹的態度而發生衝突,維克的血液幾乎結成冰。其後不久姓黎的便頭一次闖進屋內撞上了柔安,他以為她會認出他來。要是他襲擊柔安時她沒有尖叫,維克確信他會殺了她。維克宣稱柔安得了腦震盪忘了那晚的事無疑救了她一命。否則姓黎的會在維克裝好警鈴之前提早下手。然而黎赫柏還是差點就把手槍指向她,那簽下了他的死亡證書。
維克走向她,輕輕撫摸她棕色秀髮,一隻手指滑下她的臉頰。她將頭靠在他身上,用臉頰揉搓他的襯衫。她知道。她一直注視著。她跪在露西身邊,當他扣下扳機後回頭看她,她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她睡覺了,」柔安壓低聲音說道。「她會回家的。我知道。」她停頓一下。「我告訴她孩子的事。」維克跪在地上摟住她,而她低下頭向他,他知道整個世界都在他懷中。
他們的婚禮很小很安靜,比他們預期的還晚了一個月。婚禮在日落時於花園內舉行。溫和的黃昏暮色籠罩著大地。維克站在牧師旁邊,涼亭上掛滿了桃色燈泡。
走道上放置了幾排白色椅子,每張臉都轉向柔安看著她走在覆蓋草地的地毯上。每張臉都發亮著。瑞格和蘭妮坐在第一排。瑞格仍坐著輪椅,但是預後情況良好。醫生說只要經過復健,他能恢復腿部大部分的功能,不過會一生跛行。儘管失去嘉琳的哀傷幾乎擊倒他,蘭妮無懼的奉獻精神拒絕讓他放棄生命。蘿莉和哈倫也坐在第一排,兩人看起來都老多了,但是仍然手拉著手微笑著。
而洛克推著露西的輪椅,配合著柔安平穩的步伐。露西穿上她最喜愛的桃色禮服,還配戴珍珠化了妝。她對經過的每一個人微笑。脆弱多瘤的手指牽住她孫女纖細的手,如同柔安所希望的一起走過地毯。她們抵達涼亭,維克伸手接過柔安,將她帶至身側。洛克將露西推至傳統上主婚人的位置,然後回到維克身邊伴郎的位置。維克的視線短暫地迎向露西。她身上有種寧靜幾乎透明的特質。醫生說她活不久了,但是她又再次打敗他們,看來她畢竟能夠熬過冬天。她說現在要等到確定寶寶是男還是女。柔安立刻說她不打算在出生之前讓醫生告訴她寶寶的性別,露西笑了起來。原諒我,她曾說道,而他原諒她了。當他的未來正在向他招手,他沒辦法去憤怒或傷害他人。柔安抬起燦爛的臉孔迎向他。他幾乎要當場親吻她,儀式甚至還沒開始。「哇!」他輕聲說道,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他察覺她掩住一陣低笑,因為那個字變成了兩人之間「我要你」的密碼。兩人的手指交纏,他迷失在她醇酒般的雙眸中,儀式開始進行,牧師的話在淺紫的暮色中拂過他們:「各位來賓,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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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文學城 Helen錄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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