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露西替他舉辦宴會的日子,當維克開車回家時,他猜想它會成為多大的災難。他並不在乎,但是如果事情並不像露西所計劃的一樣,她會感到沮喪,從他下午的遭遇看來,事情並不樂觀。只是一件小事,甚至沒有正面衝突,但卻是公眾意見的表率。他和農業部門的主管共進午餐,坐在他身後兩位女士的談話很容易便飄入他們的耳朵。「他的臉皮可真厚,」其令一位說道。她並未提高聲音,但也沒有壓低音量以確保不被別人聽到。「如果他以為十年就可以讓我們忘記所發生的事……嗯,他最好三思。」「戴露西認為她鍾愛的人總是完美的。」另一位婦人評論道。維克望著對面農業主管脹紅的臉,他正努力埋首用餐,假裝沒有聽到任何談話。
「我還以為戴家還不敢強迫我們接受一個殺人犯呢!」頭一個女人說道。維克瞇起眼睛,但並未轉身與那個女人起衝突。不論是不是有嫌疑的兇手,他是接受傳統南方的教育,一位紳士是不會在公眾場合故意令仕女尷尬的。如果是男人說這些話,他就會有不同的反應,但從她們的聲音聽來,她們只是饒舌的老太太。讓她們說吧!他的臉皮還厚得忍受得住。但是社交界的女族長有許多影響力,要是她們也有同樣的看法,露西的宴會就要毀了。他自己並不在乎,如果別人不要跟他做生意,很好,他會去找願意的人,不過露西會傷心且失望,為十年前沒替他辯護而責怪自己,為了她的緣故,他希望——擋風玻璃裂開了,灑了維克一身玻璃碎屑。有個灼熱的東西飛掠他耳邊,但他沒有時間操心,他本能地低頭閃避令方向盤打滑,右輪猛烈地掉落路邊。他沉著臉試圖將車子扳回正途,然而粉碎的擋風玻璃變成白茫茫的蛛網狀,令他什麼也看不到。他猜是一塊石頭,但是前面的卡車距離太遠,輪胎不可能會將石頭夾起拋出那麼遠。也許是一隻鳥,但是他並沒有著見那麼大的鳥。
他將車子駛正回到路上,一切操作正常。他本能地停下車,從還算完好的右前方玻璃往外看,判斷路肩是否有足夠的空間停車。他快要開到戴家的私人道路,如果他能開到出口,交通流量就不會那麼大——擋風玻璃再度破裂,這次更往右移。一部分玻璃掉落下來。安全玻璃的防護膠將這些小碎片粘住以防止剝落。他還以為是石頭呢,他憤怒地想道。有人對他開槍。他迅速往前傾,用拳頭敲擊安全玻璃,將它扯下來好看清前方,然後踩緊油門。車子猛衝向前,將他摔在座位上。如果他停下來讓狙擊者有固定的目標,他就死定了。不過要想瞄準一個以八十五哩速度奔馳的目標可難了。記起從他右耳邊飛過的嗡嗡聲,他估量開槍者的位置約於出口處的高地上。維克加速前進迅速衝向出口,然後越過高地,駛過有濃密樹叢的鄉村道路,正是警長猜測上次小偷藏匿汽車之處——維克被風吹得瞇起眼睛,踩緊油門抓緊方向盤來個急轉彎,令輪胎摩擦著道路吱吱作響。另一輛車按著喇叭掠過他旁邊,他的車擺動著,然後回轉成一百八十度,正好駛在來方的車道上,兩輛車正好面對著他駛來,他再度加緊油門。他在撞上其中一輛車之前抵達鄉村小路,再靠兩個輪子來一個急轉彎。他緊急煞車後立刻跳下來,躲進路旁的樹叢,讓車子堵住鄉村道路的出口,以防範這裡正好是狙擊手的停車處。他是否就是聞入屋內的那個人,或者只是巧合?成千使用這條公路的人都會注意到這條鄉間小路。它看起來像是通往樹林的打獵道路,但是過了四百公尺樹林就消失了,成了一片空地,與戴家的土地相接。「鬼才相信是巧合。」他自言自語說道,一邊安靜地穿過樹林,讓大自然掩護著他,不讓任何人看清楚。他不知道如果赤手空拳跟帶著獵槍的殺手面對面時該怎麼辦,但他不準備讓這種情況發生。儘管在戴家長大,或許就是因為如此,露西和伊鳳確定他要和在鄉間成長的同學們融成一片,長大以後也要能和這地區的人們打交道。他很早應學會獵打松鼠和麋鹿,毫無聲響地在林間移動,瞞過耳聰目明的獵物。偷走他的牛只並潛入墨西哥的偷牛賊們已經發現他追蹤的工夫有多麼高明,如果狙擊手在附近,維克會在他察覺之前找到他。
鄉間小路上沒有別的車輛。一等他確定這一點,維克蹲下來傾聽四周。五分鐘以後,他確定他撲了個空。沒有人在那裡,如果他猜的沒錯,狙擊手已從高地的另一邊逃逸。他起身走向他的車,看著露出兩個小孔的破碎擋風玻璃,氣憤不已。這兩槍射的不錯,只要發射的角度再正確一點,他就會死於非命了。他打開車門檢查座位,椅背上有個彈孔,正好位於右耳的上方一寸。雖然穿過擋風玻璃,但力道仍強勁得穿透椅墊,從後方的玻璃射出去。第二顆子彈則射入了後座。
他拿起行動電話,打電話給貝卡爾。卡爾在維克的要求下,不閃警笛地開車前來,他連副警長都沒帶來。「保持低調,」維克是這麼告訴他的。「越少人知道越好。」現在卡爾繞著他的車,審視每個細節。「該死,維克,」他終於說道。「有人對你很不滿。」「我可不想乖乖任人擺佈。」
卡爾迅速瞥了他一眼,維克的臉上有種冷酷危險的神情。每個人都知道譚維克有自己的脾氣,但這卻是更深思熟慮而無情的。「你有什麼看法嗎?」他問道。「你才回來,嗯,十天?結仇的還真快。」「我想跟入侵房子的是同一人。」維克說道。「有趣的推論。」卡爾摸著下巴思考。「所以你不認為那只是個小偷?」「現在不這麼想了。過去十年戴家不曾出過什麼事,直到我回來才發生這些事。」卡爾喃喃自語,又再撫摩著下顎審視著維克。「你說的是我想的那件事嗎?」「我沒有殺死潔茜,」維克吼道。「那表示是屋裡的某人做的,通常我都會在房間裡面,我從不在半夜上酒吧,或和別的女人胡搞。也許潔茜的房間就在前面,記得嗎?現在是嘉琳睡在那裡,我則睡在屋後的房間,但是那個小偷不會知道,不是嗎?」卡爾輕吹口哨。「那你就成了預定的被害人,這是第三次要殺你。我傾向於相信你,孩子,因為你沒有理由要殺潔茜小姐。不論是誰下的手,一定樂的讓你頂罪,勝過親手殺了你。那是誰恨你恨到要在十年前殺你,又一直持續記恨到現在?」「如果我知道就好了。」維克輕聲地說,這些年來他以為是潔茜的秘密情人殺了她,但是最近的發展卻沒有道理。那個人要殺他是有道理,但卻沒有理由殺潔茜。如果是他們兩人共謀要殺掉維克,更合乎邏輯,因為潔茜會繼承更多戴家的財產,要是潔茜和他離婚,可能分不到那麼多錢,因為露西不會因為維克和潔茜離婚便取消他的繼承權。他不認為潔茜會牽扯到謀殺他的計劃中,她和柔安一樣,只是在錯誤的時機出現在錯誤的地方,而潔茜出現的時機正好是致命的。卡爾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繩子綁在一支筆上。「過來把擋風玻璃盡量地扶正。」他說道。維克照著他的話去做後,他把繩子從第一個彈孔穿過去,直到筆被擋風玻璃卡住為止。接著他拿出另一支筆,用繩子的尾端緊緊綁住,將筆從椅背中穿透的彈孔丟出去。他看著彈道輕吹聲口哨。「從他射擊的距離判斷,只要他稍微往右偏一點,那顆子彈便會從你兩眼之間穿過去。」
「我注意到他的槍法不錯。」維克嘲諷地說。
卡爾露齒一笑。「我猜你也是能欣賞優秀射擊的人。第二顆子彈呢?」
「它穿透後車廂。」
「嗯,任何一把射鹿的獵槍都有這種威力,就算我們找到彈殼,也沒有辦法追蹤它。」他瞄著維克。「你這樣停車冒了很大的險。」
「我氣壞了。」
「是呀,如果有下一次,在找上對方之前冷靜下來。我會把車吊走讓我的屬下檢查,不過我想我們可能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證據。」
「這樣的話,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我會自己處理車子。」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保持秘密嗎?」
「第一,我不要他有戒心,如果他放鬆戒備,也許會犯下錯誤。第二,反正你也沒有別的辦法。你不可能派人保護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衛著戴家,第三,如果露西發現了,可能會讓她擔心死。」
卡爾咬著牙。「維克,你的家人必須要小心謹慎。」
「他們知道了。那個小偷嚇著了他們。我們裝了新鎖,窗戶更加嚴密,還要裝警報系統。如果警鈴響起,可以讓三十哩以內的每一隻狗狂吠。我們這麼做在鎮上也不是秘密。」
「所以你認為他知道你們已有防備,就不會再侵入屋內?」「他曾侵入兩次毫無困難,這次他反而試圖在路上殺我。顯然他聽到了消息。」
卡爾抱著手臂瞪著他。「露西小姐的大宴會就在今天晚上。」
「你認為他會混進來。」維克說道,他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我認為極有可能,你也許應該查查宴客名單,看是否有跟你處不來或有過節的人。他甚至不需要接到邀請函。我聽到的是有太多人接到邀請,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你也有受到邀請,卡爾。你會來參加嗎?」「沒辦法不去,柏理也會去的。我可以告訴他這件事嗎?那個傢伙還挺靈光的。如果他知道要提高警覺,他也許能看出什麼名堂。」
「當然,告訴柏理吧!不過沒有別人了,知道嗎?」「好的,好的,」卡爾喃喃地說,再看一眼維克的車。「你要我載你回去戴家嗎?」
「不,這樣一來每個人都會問問題。載我回鎮上,反正我得找轎車代步,我會找人來處理它的,就說我的車出了毛病。」他看著手錶。「我得趕快處理,好回家參加宴會。」客人還有半個鐘頭就要抵達,而維克還沒回來。所有的家人都到了,包括他媽媽和珊卓姨媽。伊鳳開始踱步,因為遲到並不是維克的作風,而露西開始擔心了。
柔安坐得很直,將憂慮埋在心中,她不讓自己去想車禍,因為她無法忍受。她的父母就是這樣去世的,從此她就不能忍受車禍的想法。如果在高速公路上遇見車禍,她都小心地移開視線,盡快地駛離。維克不能發生車禍。接著他們聽見大門打開,伊鳳衝向門口。「你跑去哪裡了?」柔安聽見她以母親的口吻責問道。「我的車出了毛病。」維克答道,兩步並做一步跨上樓梯。十五分鐘後,他刮好鬍子,穿上露西堅持的黑色宴會西服下樓來。「抱歉我退到了,」他走向酒櫃打開櫃門,對每個人說道。他替自己倒杯龍舌蘭酒一口飲盡,輕率地一笑。「遊戲開始吧!」柔安無法將視線移開他身上。後者身著正式服裝,他看起來仍像個海盜。他濃密的黑髮往後梳,自在優雅地走動著。外套合身地貼在寬肩上,長褲服帖而不會過緊。不論穿什麼衣服,維克總是很得體。她以前認為沒有人穿起牛仔褲和馬靴配上工作衫會有維克好看,現在她以為沒有人穿黑色宴會服比他更好著。黑玉飾扣在雪白的襯衫上排成一列,與袖口上的袖扣相映成輝。
自從那一晚他到她房間之後,她就沒有私下和他交談過。在家庭醫師檢查、宣佈她康復之前,維克禁止她工作。老實說,從醫院回來後那幾天,她除了挺直地坐著之外,一點也不想工作或做任何事。頭痛一直持續著,如果她移動得太厲害,她就會感到噁心。前兩天她的頭痛和噁心才消失,今晚她可不準備冒險跳舞。
維克一直很忙,還監督著加裝鋼製大門、門窗上鎖和設置警報系統的工程。測試警鈴時,她得把頭埋在枕頭底下好隔絕噪音。如果她睡不著想打開落地窗呼吸新鮮空氣,她得先在窗邊的小盒子輸入密碼。如果她沒鍵入密碼便打開窗戶,警鈴會把每個人嚇得跌下床來。
在她的頭痛和他的工作之間,實在沒有時間私下談活。她受傷的戲劇化狀況令大部分的尷尬消失了。在他午夜造訪之後,話題並未再被提起,好像兩個人都有意避談它。
「哇,你看起來真英俊,」露西上下打量著維克說道。「比以前更好,不論你在亞歷桑那是鬥牛還是幹什麼,的確讓你保持身材。」「趕牛,」他眼露笑意更正道。「不過我是和幾隻牛角力過。」「你說你的車子出了毛病,」伊鳳說道。「發生了什麼事?」「機油沒了,」他平順地說。「我得找人拖走。」「那麼你開什麼車?」「小貨車。」他說話時綠眸更加閃爍,柔安察覺出其中的緊繃,好像他正面對只有他明白的危機,他的嘴角同時又露出明顯的笑意,她見到他期待地瞥向蘿葡。「貨車,」蘿莉不屑地說道。「我希望修理你的車子不會花太久的時間。」笑意更加明顯,不過柔安猶疑是否只有自己看得到。「沒關係,」他說道,邪惡地露齒一笑。「我買下了那輛小貨車。」如果他期望長篇大論,夢莉並未令他失望,她開始發表一篇演說,有關「我們的家人開著一輛這麼平凡的車子看起來有多沒面子。」當她說到大家必須維持的形象時,維克的雙眼更加發亮。他說:「它也是四輪傳動的,大輪胎,就箱釀私酒的開進森林裡的那一種。」蘿莉驚恐地瞪著他,脹紅著臉沉默了片刻。露西用手藏住她的微笑,瑞格咳嗽著望向窗外。嘉琳也看著窗外。她說道:「我的天,客人全都來了。」露西起身滿意地說:「我辦的宴會客人當然會來。」這句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維克注意到就連柔安也露出一點笑意。這是第三次,維克想道。屋內很快就擠滿笑聲連連、交談不斷的來賓。有些男士穿上黑色禮服,但大多數人穿著黑色西裝。女士們的服裝則從長至膝蓋的小宴會洋裝到正式的長禮服都有。在露西的指示下,每位戴家和譚家人都穿著長禮服。她知道如何塑造形象建立品味。露西看起來很好,長久以來沒有這麼好過,白髮像皇后一樣盤在腦後,在技巧的化妝協助下,淡桃色的禮服替兩頰增添顏色。當初她堅持用桃色燈泡,便有她的用意。當露西和朋友交談時,柔安沉靜地注視每件事安排妥當。外燴人員十分有效率,雇來的侍者托著香檳酒或是小點心在客人間穿梭,大型的餐檯則擺設在一邊。樂隊在天井裡已經奏起耳熟能詳的樂曲,引誘人們到外面浪漫桃色的燈光下跳舞。柔安注意到維克在人群間移動,輕鬆地和人們交談,停下來說個笑話或談點政治,然後再走向下一群賓客。他看起來十分放鬆,好像不曾想過有人可能會不悅地看著他,不過她仍注意到他明亮眸中逐漸升高的緊繃。她明白沒有人會在他面前誹謗他,他擁有不尋常的自信,有種力量能在這社交圈中挺立而出。他並不在乎這些人是怎麼看他的,至少不是為了他自己的緣故。他的步伐自信且放鬆,但在必要時隨時準備行動。
到了十點左右,宴會已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他走到她後面,她正檢查餐檯是否需要補充。他站得很近,令她能察覺他身體的熱度。他把右手放在她的腰上。「你感覺怎麼樣?」他低聲問道。
「我很好。」她自動地答道,轉身面對他,重複被問了上百遍的答案。每個人都聽到小偷入侵和她腦震盪的事,但要知道詳細一點。
「你看起來很好。」每個人都這麼說,但維克卻沒有。相反地他注視著她的頭髮。
前一天她才到家庭醫生那裡去拆掉頭皮上的縫線。今天她到美容院讓她的美發師綰起頭髮,好蓋住剃光的一小塊頭皮。
「你看得出來嗎?」她不安地問道。他知道她的意思。「不,一點也看不出來。你的頭還痛嗎?」
「只有一點點。事實上只有一點發麻。」
他的手從她腰上抬起,輕觸一下她垂墜的耳環,讓金色的星星跳起舞來。「你看起來秀色可餐。」他安靜地說道。
她臉紅了,因為她希望今晚看起來動人。蜜金色的禮服溫暖了她的臉色和深棕色頭髮。
她抬起頭望著他,一口氣堵在胸口。他看著她的神情緊繃而且……飢渴。時間似乎在他們周圍靜止,賓客淡出她的意識之外,音樂和嘈雜聲沉默了,她的脈搏緩慢有力地跳動。
這就是他們去騎馬那天他看著她的方式,她曾誤認它為慾望……或是她真的弄錯了嗎?他們隔離在人群之外。她的身軀顫抖,呼吸淺而急促,雙峰挺起像是要迎向他的碰觸。渴望他的痛楚緊繃得要命。「別這樣,」她低語道。「如果你沒有意思……別這樣。」他並未回答,相反地,他的視線緩緩移至她胸前徘徊著,她知道她的乳尖堅挺得能夠看得出來。他的下顎一束肌肉抽搐著。「我要敬杯酒。」露西知道如何在人群中不必抬高聲音,就能讓每個人聽見她說的話。數百張嘴的講話聲慢慢沉澱下來,大家轉向脆弱卻如女王般的她。控制住柔安和維克的魔咒被打碎了,柔安打著顫和維克一起面向露西。「敬我的侄孫,譚維克。」露西清楚地說道,朝維克舉起香檳。「你不在的時候我絕望地思念你,現在你回來,我是全郡最快樂的人了。」這是她另一場巧妙的安排,強迫大家向維克敬酒接納他。全屋子裡的杯子舉向維克,為他的回來飲盡香檳,「歡迎回家」的唱和聲響遍屋內。空著手的柔安朝他快速一笑。第四個,他想道,今晚兩個了。她的神經仍因兩人之間的電流而緊繃著。她從人群中朝天井走去,確定每件事都安排妥當。成雙成對的人們婆娑起舞,樹上成千的小光束照亮著天井,電線小心地被服帖在地上以免絆倒賓客。樂隊奏完了老歌替大家暖身後,正演奏著比較活潑的樂曲,至少有五十個人在舞池裡瘋狂地舞著。樂曲在鼓掌和笑聲中結束,接下來是一小段沉默,此時一句「殺了他太太」清楚地被大家所聽見。柔安停下來,表情凍住。人們不安地看著她,沉默持續蔓延著,老樂隊也停下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說話的婦人轉過身來,因尷尬而脹紅了臉。
柔安直直地瞪著那個女人,她是郡裡最古老家族柯氏的一員。然後她轉身看著四周僵在美麗桃色燈光下的人們。這些人到維克的家來,享受他的招待,卻仍在背後談論他。不只是不幸被聽見的柯凱娜,這些帶有罪惡感的臉孔意味著他們也在說同樣的事。她帶著逐漸升高的怒氣想著,要是這些人有良好的判斷力,他們就會理解到十年前維克根本不可能殺害他太太。
不讓客人尷尬是一般的禮節,但是柔安覺得全身漲滿憤怒。她因情緒激動而顫抖著,純粹的能量瀰漫全身,令她指尖發麻。
她能為了自己忍耐,但是老天,她可不會站在這裡讓他們詆毀維克。
「你們應該是維克的朋友,」她清晰有力地說。除了對潔茜之外,她一生中鮮少發這麼大的脾氣。不過這是不同的怒意,她感到冷靜自制。「你們十年前就該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潔茜,你們應該支持他,而不是聚起來談論他。沒人——沒有一個人——在潔茜的葬禮上對他表達同情之意。沒有人為他說話,而你們今晚卻以客人的身份來到他的屋子裡,吃他的事物,跳著舞……卻依然談論著他。」
她停下來看著每一張臉,然後繼續說下去。「也許我該向大家表明我們家族的立場,免得再有什麼誤會。我們支持維克,全心全意地支持他。如果你們之中有人覺得和他往來不自在,那麼請你現在就離開,你和戴家與譚家的往來也到此為止。」
天井中的沉默是濃重尷尬的。沒有一個人移動。柔安轉向樂隊。「演奏——」「一些緩慢的樂曲,」維克從她身後說道。他堅強溫暖的手扶住她手肘。「我要和我的表妹跳舞,她的頭還有點痛,不適合太快的節奏。」一陣不自在的笑聲在天井中響起,樂隊開始演奏「藍月」,維克將她轉身擁她入懷。其他人開始加入,隨著音樂移動,危機過去了。
他倆維持表親間的距離,而不像是曾赤裸躺在一起的男女。跳舞時柔安瞪著他的喉嚨。「你聽到多少?」她問道,聲音恢復平穩。「每一個字,」他不在意地說。「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什麼事?」
遠處傳來一陣雷聲,他抬起頭望著天空,一陣清涼的微風吹來帶著雨意。經過數天的濕熱,看起來暴風雨終要來臨了。當他將視線移回她臉上,他的綠眸閃爍著。「在潔茜的葬禮上,有一個人前來安慰了我。」
------------------
晉江文學城 Helen錄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