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刀緩緩從恐爪怪脖子上移開。
「我不是……外表……這個樣子……」怪物吃力地解釋道。它每多說出一個字,就似乎對語言多一分熟練。「我是……巖精。」
「巖精?」貝爾瓦來到崔斯特身邊,不可置信地瞪著怪物。「就巖精而言,你有點兒過於巨大。」
崔斯特轉頭望向貝爾瓦,一瞼迷惑。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字眼。
「岩石之子,」貝爾瓦向他解釋道,「一種奇怪的小生物,就像石頭一樣堅硬,而且活著就是為了成為岩石。」
「聽起來跟地底侏儒很像。」崔斯特回答道。
貝爾瓦停頓了一下,思索這句話的含意究竟是褒是貶;但是他實在分辨不出來。他語氣謹慎地繼續說道:「巖精實在不多見,而這麼巨大的巖精更是聞所未聞!」他向恐爪怪投以懷疑的眼光,接著向崔斯特施了一個眼神,後者隨即將雙刀準備就緒。
「沒——沒有巖精……了。」怪物頹然說道,然後把頭往後一仰,故意將脖子與胸部甲殼之間的裂隙扯開,準備就死。
「你不記得你的名字?」崔斯特問道,他並不急於結束怪物的生命。
恐爪怪既不動也不回答。崔斯特看著貝爾瓦尋求建議,然而地底侏儒只能無助地聳聳肩。
「到底是怎麼回事?」崔斯特逼問怪物。「你必須告訴我。」
「弗——弗法——」怪物掙扎著回答,「法——法師。惡——法——法師。」
崔斯特來自一個將魔法力量肆無忌憚利用的環境,他逐漸明白眼前的事實,並有意相信怪物的話。「一個法師改變了你?」他一面問,一面已經猜到了答案。他與貝爾瓦彼此對壘一眼,兩人臉上儘是驚訝的神情。「我聽過這類咒語。」
「我也聽過。」貝爾瓦應聲,「石頭在上,黑暗精靈,我見過布靈登石城的法師施過類似法術,那是因為我們需要滲透入…」地底林德突然住四,記起他眼前這位精靈的階級。
「魔索布萊城。」崔斯特替他說完,附帶一陣輕笑。
貝爾瓦有點尷尬地清清喉嚨,轉向怪物說道,「所以你曾經是個巖精,」他想聽到清楚而完整的解釋。「而有個法師把你變成恐爪怪。」
「對。」怪物答道:「沒有巖精了。」
「你的同住呢?」地底林懦問道,「如果我所知無誤,巖精通常不單獨行動。」
「都——都——死了,」怪物說,「惡法——法師。」
「是人類法師嗎?」崔斯特提示。
怪物的頭部興奮地上下點著。「對,是一人一人類。」
「然後那個法師把你變成恐爪怪,讓你獨自受苦?」貝爾瓦接著說道。他和黑暗精靈意味深長地互望了一眼,精靈退後跳下地面,讓恐爪怪得以起身。
「我但但願你施——施殺了我。」怪物坐起來說道。它嫌惡地看著自己鉤爪狀的手,「我……身上的石一石頭……石頭……都不見了。」
貝爾瓦舉起雙臂。「我以前也是這麼以為。」他說,「你還活著,而且你也不再是孤單一人了。跟我們一起到湖邊去,我們可以多聊聊。」
恐爪怪接受了貝爾瓦的提議,開始費力地移動,將自己四分之一噸重的龐大身軀撐離地面。在堅硬外殼的碰拉摩擦聲中,貝爾瓦謹慎地對崔斯特低聲說道:「你的雙刀還是要隨時待命。」
恐爪怪終於站起身來,就像一座巨塔般聳立在精靈和侏儒面前。
對於貝爾瓦的想法,崔斯特毫無異議。
恐爪怪花了好幾小時將自己的遭遇向新結識的兩位朋友重述一番。故事本身相當出人意料;而恐爪怪重新適應、掌握語言的速率也同樣令他們驚異不止。這件事實,加上怪物對原本一生都以神聖的敬畏心敲打岩石,挖掘岩石的生存經歷做了相當詳細的描述,在在更讓崔斯特和貝爾瓦對它的駭人遭遇深信不已。
「能夠一重一重新說話,感覺真好,雖然不是我自己的語言。」過了一會兒,怪物說道。「我好像有點回復成過去的自一自己。」
相似的經歷記憶猶新,崔斯特輕易就明白它的感受。
「你變成這樣有多久了?」貝爾瓦問道。
怪物聳聳肩,它巨大的胸部和肩膀發出喀擦喀擦的噪音。「好幾個星期,也許幾個退一月,」它說。「我不記得了,時間西一消一消失了。」
崔斯特把臉埋入雙手中,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完全體會到它的痛苦,深深感到同情。他在荒野中獨自求生的那段歲月裡,也經歷到同樣的迷失與孤寂;他亦明白這種命運的嚴酷真相。貝爾瓦用鍬形手輕拍他夥伴的肩膀。
「那,你要往哪裡去?」地底保儒問恐爪怪。「或者,你從哪裡來?」
「追緝那個……弗一法一法師。」它回答,無助地費力吐出最後一個字,彷彿只是提起那個邪惡法師,就令它遭受無比的痛楚。「可是有太多東西失一失去了。假使我還是石一巖精,我就能毫一毫不費力地找到他,石頭會告訴我細線索。可是我現在已經不能跟石頭講話了。」怪物站起身來,「我得走了。」它決然地說。「跟我在一起,你們會不安全的。」
「你該留下來。」崔斯特突然說道。他的聲音帶著一股不可違抗的堅定。
「我不……不能控制。」恐爪怪想要解釋。
「你不必擔心,」貝爾瓦說道,指指他們住處所在的崖壁。「我們住在那上頭,洞口太小,你根本進不去。你必須在這湖邊休息,直到我們一起商量出最恰當的行動方向。」
恐爪怪已經精疲力竭,地底侏儒的建議聽起來也相當合理,於是它又一屁股坐下來,把自己的身體盡可能給編起來。崔斯特和貝爾瓦一起離開,不時回頭看看他們這位奇特的新朋友。
「喀拉卡。」貝爾瓦摔然說道,他身邊的崔斯特停下腳步。努力蜷著身子的恐爪怪不解地看著貝爾瓦,但它知道地底什儒是對著它說話的。
「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就這麼叫你了。」貝爾瓦向恐爪怪和崔斯特解說:「喀拉卡!」
「很合適的名字。」崔斯特說道。
「是個好一好名字。」恐爪怪也回應道,但它仍暗暗希望能回想起自己舊日的巖精名。那個名字在它心中像個巨大的石頭在斜道上來回滾動般不停地隆隆作響,每個祈禱的音節都轟鳴在耳。
「我們該把門拓寬,」回到洞內後,崔斯特對貝爾瓦說道。「這樣喀拉卡就可以進來休息了,這樣對他也比較安全。」
「不行,黑暗精靈,」貝爾瓦否決,「這絕對行不得。」
「他在湖邊不安全,」崔斯特辯駁道,「怪物會找上他。」
「他很安全!」貝爾瓦嗤之以鼻。「有哪隻怪物會笨到主動襲擊恐爪怪?」貝爾瓦明白崔斯特的憂慮,但他也很清楚崔斯特的建議會有何危險。「我見過這類咒語,」他繼續陰鬱地說,「稱為變形術,身體上的改變很快,但心靈上的改變比較慢。」
「你說什麼?」崔斯特的聲音透著不安。
「喀拉卡現在還是巖精,」貝爾瓦回答,「只有身體變成恐爪怪;但我擔心,不久之後他就不再是巖精了。他會完全變成恐爪怪,從裡到外,從心智到外表。到時不管我們再怎麼友善,喀拉卡都只會把我們當成獵物。」
崔斯特想爭辯,但貝爾瓦以一句冷靜的問話制止了他。「黑暗精靈,你會高興必須殺了他嗎?」
崔斯特轉開頭。「他的遭遇對我是那麼熟悉。」
「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貝爾瓦回答。
「我也曾經迷失。」崔斯特提醒道。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貝爾瓦回答,「可是,朋友,崔斯特。杜堊登的本質仍然在你身上。你之所以成為那樣,是環境迫使,不得不然;這跟喀拉卡完全不同。他不僅是形體上變化,連本質都會變為恐爪怪,他的想法會變成恐爪怪的想法,石頭在上,而且再也不會回報你對他的恩情,你對他而言跟其他生物沒兩樣。」
崔斯特不服貝爾瓦直率的想法,但又無從反駁。他轉身進入左手邊自己的臥室,跳上吊床。
「祝福你,崔斯特。杜堊登。」貝爾瓦看著黑暗精靈沉重哀傷的背影,低聲地喃喃說道。「也祝福我們苦難的巖精朋友。」他回到自己的臥室,爬上吊床。儘管他對整個情況感到不寒而慄,但還是堅守自己冷靜的想法。貝爾瓦明白崔斯特對不幸的巖精人同病相憐,然而一旦喀拉卡完全失去自我之後,這種同情心會要了他們的命。
午夜時分,貝爾瓦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激動的崔斯特在搖著他。
「俄們必須幫他。「崔斯特堅定地低聲說道。
貝爾瓦用手臂指指股,讓自己回過神來。他睡得並不好,整晚都夢見他以驚人的聲量大喊:「畢弗瑞普!」接著給了他的新朋友致命的一擊。
「我們必須幫助他!」崔斯特又說了一遍,語氣更為堅定。貝爾瓦從精靈驚懷的面容看出他整晚沒睡。
「我不是法師,」地底侏儒答道:「你也不一」
「那就去找一個!」崔斯特吼道,「我們要找到對喀拉卡施法的那位法師,要他收回魔法!我們才在幾天前遇見他,就在那條溪邊,他不可能離我們太遠。」
「會施這種魔法的法師可不是好惹的敵人,」貝爾瓦很快回答道,「你這麼快就忘記那團火球了嗎?」他的眼神移向牆上掛著的那件燒焦的皮外套,喃喃說道,「我擔心我們不是他對手。」但是崔斯特察覺到,地底侏儒的神情不像之前那麼堅定了「你這麼快就要判喀拉卡死刑嗎?」崔斯特單刀直入。他抓到了地底林儒的弱點,不禁露出了笑容。「這就是曾經接納了一個迷失的黑暗精靈的貝爾瓦。迪森格嗎?我記得,就算其他人都認為黑暗精靈危險並放棄援手,榮勳探礦團長可從不習放棄希望;現在在我眼前的是同一個人嗎?」
「去睡覺,黑暗精靈!」貝爾瓦回嘴道,用手上的錘頭推推崔斯特。
「明智的建議,朋友,」崔斯特說,「你也好好睡一覺,我們可有一段路要走呢!」
「石頭在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地底侏儒仍然板著臉孔,佯裝惱怒地咕咕一句。他轉個身,背朝崔斯特,不久便開始打呼。
崔斯特注意到,貝爾瓦這次的打呼聲聽起來較像來自一場好夢。
喀拉卡不停地用鈞爪敲打著石壁。
「下不為例!」慌張的貝爾瓦悄聲對崔斯特說道,「絕對不能在這裡這麼做!」
崔斯特沿著曲折的通道急衝,迅速找到了單調噪音的來源。「喀拉卡!」恐爪怪巨大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輕聲叫喚道。
恐爪怪轉身面對接近的黑暗精靈,反射地將鈞爪向前張開,巨噱發出嘶嘶聲。霎時,喀拉卡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作為,連忙收起雙爪。
「作為什麼得不停地敲打石牆?」崔斯特假裝設注意到喀拉卡剛才的攻擊姿態,輕鬆地發問道。「我們正在野外,這種聲音會引來不速之客。」
大怪物的頭往下一垂。「你不該哥一跟一跟我吃一出來的,」他說,「我不一不能……特太一太多事情我庫一挖一控制不了。」
崔斯特伸出手拍拍喀拉卡骨瘦如柴的手肘。「這是我的錯。」他明白喀拉卡是在為自己剛剛對他做出的危險舉動道歉。「我們不該分頭尋找,」他繼續說道,「也不該不先跟你打聲招呼就這麼快地靠近你。我們應該在一起,雖然這樣會花比較多的時間搜索,不過我和貝爾瓦都會協助你控制自己。」
恐爪怪的表情開朗了起來。「七一敲打石頭的感覺真的很一很好。」喀拉卡宣稱。他把爪子往石頭上敲擊,似乎借此可以恢復一點記憶。他的聲音逐漸減弱,目光收斂,彷彿神遊回過去那段被法師偷走的時光。巖精終其一生都在敲打石頭,挖掘石頭,和珍貴的石頭說話。
「你會再變回巖精的。」崔斯特向他保證。
從通道的另一端走近的貝爾瓦,聽到崔斯特的話,感到有點不安。
他們已在地道裡徘徊一個星期以上,仍然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唯一讓地底保儒安心的是,喀拉卡似乎稍微掙脫了恐爪怪的獸性,過去巖精的性格一點一滴回到他心裡。不過幾星期前,貝爾瓦才目睹同樣的轉變發生在崔斯特身上,在求生至上的獵人本能桎梏之下,貝爾瓦找到他最好的朋友。
然而貝爾瓦相當謹慎地避免將喀拉卡的遭遇導向同樣的結論。喀拉卡的獸性是由於強大的魔法所致,再深厚的友誼也無法扭轉魔法造成的效果。由於崔斯特與貝爾瓦,喀拉卡才得以暫緩淪於不可改變的悲慘命運;但這也只是暫時的。
接連好幾天,他們繼續在地道中探索,但運氣並不怎麼好。喀拉卡的心智狀況並未惡化,但即使是充滿信心和希望地離開湖濱小窩的崔斯特,也逐漸感受到現實沉重的壓力。
就當崔斯特和貝爾瓦開始打算返回住處時,他們來到一處不大不小的洞窟,石礫到處散佈,洞頂整個塌陷下來,看來是新近造成的。
「他待過這裡!」喀拉卡喊道,他立刻抓起一塊圓五丟向遠端的洞壁,石塊應聲碎裂。「他待過這裡!」恐爪怪衝進洞窟,不斷撿起石塊四處亂扔,以發洩他心中的怒氣。
「你怎麼知道?」貝爾瓦問道,想制止他巨大的朋友的激動行為。
喀拉卡指指塌陷的洞頂。「他怒一弄的。弗一法師弄的!」
崔斯特和貝爾瓦擔憂地互望了望。這個洞窟將近十五尺高,洞頂看來是被猛力鑿穿的,而且從洞頂的中心望去,隱約深達兩倍洞窟高度。假如這是魔法造成的,這魔法的威力實在是太強了!
「這是法師造成的?」貝爾瓦重複一遍說道。他再度露出招牌表情:難以應付的實事求是。
「她的特一塔。「喀拉卡回答道,然後在洞窟內繞行搜尋,想找出法師離去的蹤跡。
崔斯特和貝爾瓦被他的回答搞得一頭霧水。當喀拉卡終於回頭看他們倆時,才發現自己的回答不夠清楚。
「那個弗一弗一」
「法師。」貝爾瓦不耐煩地插嘴道。
喀拉卡沒有抗議,反而還感謝他的幫忙。「弗法師有個特一塔,」激動的恐爪怪開始解釋,「一個計一巨大的提一鐵塔,他隨身攜帶,找到舒適的地方就把它架起來。」喀拉卡抬頭林場毀的洞頂看,「不管大小高度合不合。」
「他帶了一個塔?」貝爾瓦皺起長長的鼻子問道。
喀拉卡激動地點頭,但他並沒有時間進一步解釋,因為他在一片苔床上發現了法師清晰的腳印,腳印往某條地道延伸而去。
崔斯特和貝爾瓦只好吞下一肚子疑惑,跟著喀拉卡繼續追蹤。崔斯特仍舊領頭,使出他在魔索布萊城學院中學到以及在幽暗地域求生時增進的一切看家本領,追查法師的蹤跡。貝爾瓦則靠著他天生的種族直覺、對幽暗地域的瞭解與魔法光芒胸針,確定他們追蹤的方位。喀拉卡在神智清醒,感到自己回復過去的自我時,便向石頭求助。他們三人經過了另一個崩塌的洞穴,以及一個設塔痕跡明顯可見的洞穴,不過這洞穴的高度似乎足以容納巨塔。
幾天之後,三位夥伴來到一個又高又寬廣的洞窟。遠處有條急流,急流分矗立著一座龐然大物法師的家。崔斯特和貝爾瓦再度交換了無能為力的眼神:這座塔足足有三十尺高,面積也有二十來尺平方。而光滑的金屬塔壁似乎在嘲笑他們自不量力。他們分頭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一接近塔,看清塔的真面目後,他們更是驚異不已:整座塔是用純的精金打造而成,精金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金屬。
他們環顧一周,只找到一扇小門,在整座塔巧奪天工的手藝下,那扇小門簡直難以辨識。他們不必測試也知道這扇門足以抵擋所有的不速之客。
「弗一弗一弗一他在這裡面!」喀拉卡咆哮道,用他的爪子排命在門上敲打。
「那他必得出來。」崔斯特判斷道,「我們就在這裡等他。」
巖精顯然對這個計劃不滿,他大吼大叫,整個洞窟迴響著他憤怒的吼聲。接著,他用他那龐大的身軀猛力植向塔門,然後跳開,重新再撞。
塔門在這樣的衝擊下,絲毫沒有晃動半分。精靈和侏儒很快便看出來,喀拉卡這樣只是徒然耗盡體力罷了。
崔斯特想讓他的「大」朋友冷靜,但完全徒勞。貝爾瓦則走向一邊,嘴裡開始吟唱著熟悉的咒語。
最後,喀拉卡筋疲力竭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累又痛又不甘心地啜泣了起來。這時,貝爾瓦精神奕奕地走過來。他秘銀製的雙手一互觸,便激發出一道道的閃光。
「離遠一點!」地底侏儒命令道,「到了這個地步,區區一扇小門別想讓我罷手!」貝爾瓦面對著門,將吟唱過的鍬形手向門扉用盡全力敲下去。瞬間,一陣刺眼的青色火花照亮了整個洞窟。只見貝爾瓦滿臉通紅,對著塔門不停地猛烈敲挖,他雙臂的肌肉糾結成團;然而當他也精疲力盡時,整扇門除了增加一些刮痕與超自然的焦痕之外,毫髮無損。
貝爾瓦懊喪地敲了敲兩臂,一陣青色的火花隨即籠罩住他矮壯的身軀;喀拉卡同情而理解地望著他。崔斯特比他受挫的兩個朋友更為憤怒與不安。現在,不僅是鐵塔阻礙了他們的計劃,塔內的法師本人無疑已經知道他們的存在。崔斯特小心翼翼地繞行巨塔,發現塔壁上有許多箭孔。地附耳於其中一個箭孔附近,聽到內部傳來一陣輕微的誦唱聲。儘管誦唱的語言無法辨識,他報確定法師的企圖。
「快跑!」他向同伴大吼,接著他急中生智,迅速從地面隨手抄了一塊小石頭,塞進箭孔的開口。算他運氣好,法師念完咒語時,石頭剛好堵住洞孔,一道閃電轟鳴而出,粉碎石頭,把崔斯特震飛好幾尺,不過由於石頭的緣故,法術的效應也反彈回塔裡。
「該死!該死!」連串咒罵從塔裡傳出來。「我最痛份這種情況!」
貝爾瓦和喀拉卡連忙跑去扶起落地的崔斯特。黑暗精靈只稍微震昏一下,在朋友趕到幫忙之前,他已經回復清醒,躍身站起。
「喔!你們將費為此付出慘痛代價!你們等著吧!」塔裡又傳來一陣怒吼。
「快離開這裡!」地底侏儒大喊,連憤慨難忍的恐爪怪也不得不認命同意。但當貝爾瓦望向崔斯特淡紫色的眼眸時,他隨即明白,這位同伴不打算逃。喀拉卡也感受到黑暗精靈體內湧起的怒氣,不禁往後退開一步。
「石頭在上,黑暗精靈,我們進不去。」地底侏儒慎重地提醒崔斯特。
崔斯特掏出瑪瑙雕像,將之置於箭孔之前,並且用身子擋住它。
「我們走著瞧。」他低吼道。接著,他召喚關海法。
一縷黑煙城繞在瑪瑙石周圍,然後往唯一的一條通路飄去。
「我要撒了你們,」隱身塔內的法師吼道。
接著從塔裡傳來的聲音是黑豹的一聲低吼,然後法師的聲音再度響起:「我錯了!」
「卑鄙法師,開門!」崔斯特大吼。「否則你就沒命!」
「別想!」
關海法又吼了一次,法師一陣尖叫後,門開了。
崔斯特帶頭進入。塔的最底層是個圓形的房間,一道鐵梯從房間中央向上升,通往一角地板門,那是法師的邊生門。他沒有成功脫逃,事實上,他整個人倒吊在梯子外,一隻腿還勻在梯板上。關海法安坐在樓梯頂端,輕鬆地咬著法師的小鵬與腳掌。它看來已完全恢復回從前雄偉俊美的模樣。
「請進!請進!」倒吊的法師張開雙臂喊道,再慌亂地把垂下來蒙住臉部的長袍掀開。一縷煙從長袍被閃電燒焦的布片處升起。「我是布裡斯特。芬多史德,歡迎光臨凡台!」
貝爾瓦擋著喀拉卡,防止他衝動上前。崔斯特走上樓梯和敗俘交涉。不過他先花了很長的時間端詳關海法,自從關海法落湖後那次召喚以來,他就沒再見過他最親密的黑豹夥伴了。
「你說黑暗精靈語。」崔斯特抓住法師的前襟,把他掀起來,押著他讓他匍匐在梯上。他狐疑地打量著法師在這之前,他從未看過一個人類。然而,這位法師並未讓崔斯特印象特別深刻。
「我精通各種語言。」法師得意地說道,完全忘記自己的處境。接著他又以十分鄭重,似乎在宣佈重大事件的口吻,再次說道:「我是一布裡斯特。芬多史德!」
「你知道巖精嗎?」貝爾瓦從門回吼道。
「巖精?」法師重複返,音調明顯帶著嫌惡。
「巖精!」崔斯特咆哮道,他手上的彎刀迅速地向法師的脖子,刀尖淬然在離法師的咽喉不到一寸遠的地方止住。
喀拉卡往前跨一大步,貝爾瓦根本拉不住他。
「我的大朋友曾經是個巖精,」崔斯特解釋道,「你應該知道。」
「喔!巖精!」法師恍然喊道,「沒用的少東西,老是擋路。」喀拉卡又往前跨一大步。
「黑暗精靈,快點說重點!」貝爾瓦哀求道。雖然絲毫無助於攔住恐爪怪,他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還他原來的身份!」崔斯特命令道,「把我們的朋友變回巖精。
快!「
「噗!」法師輕嗤一聲。「他現在這樣比以前好多了。」難以捉摸的人類出乎意料地說道,「搞不懂,怎麼會有人想當巖精?」
喀拉卡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氣,他跨出第三步,貝爾瓦攔不住,整個人被甩在後面。
「馬上!」崔斯特警告道。關海法蹲踞在梯隊上,發出一聲飢餓的長吼。
「喔,好吧,好吧。」法師嫌惡地甩著雙手,口中喃喃有詞地叨念。
「可憐的小巖精!」他從一個非常小的口袋中掏出一本大到看起來遠超出口袋大小的書。崔斯特與貝爾瓦相視一笑,心想成功在望;不料這時法師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早知道當粗我就該殺了他,讓他跟他的同伴一塊上黃泉。」法師冒出一連串咕噥聲,聲音低到連站在他身旁的崔斯特也聽不出個名堂。
然而,恐爪怪的聽力之敏銳,凌駕於幽暗地域中的生物之上。
喀拉卡巨爪用力一揮,貝爾瓦被推開半個房間之遠;崔斯特聽到聲音,一回頭就被怪物龐大身軀的衝力撞倒在地,彎刀飛脫出手。喀拉卡的衝力把樓梯也給撞歪了,黑豹關海法沒穩住身子,墜落到地面上。而那個愚蠢的法師,在龐大身軀的衝擊下,完全來不及反應。
至於法師是不是死在恐爪怪五百磅重的身軀造成的衝力之下,已經無關緊要,崔斯特或貝爾瓦都已經來不及去阻止他們同伴的瘋狂行徑。喀拉卡的鉤爪與尖喙無情地撕裂法師的身體,有時當法師攜帶的魔法物品同時被損毀時,會突然冒出一陣火花或一團煙。
當恐爪怪發洩完心中的激憤,抬起頭望向其餘三個保持戒備姿態的夥伴時,他腳下那具軀體已經血肉模糊,難以辨認。
貝爾瓦開始提醒他,法師原本已經答應要幫他復原回巖精,但他卻搞砸了。喀拉卡跌坐在地上,把臉理在雙爪中,懊悔萬分。
「我們離開這裡吧。」崔斯特將彎刀收鞘,說道。
「把這裡搜一搜。」貝爾瓦提議,暗自希望能找到一些寶藏。但是崔斯特一刻也不想多待。他從放縱憤怒恣意而為的喀拉卡身上看到了太多自己,血腥的氣味更令他感到挫折與恐懼,他再也忍受不了。他領著關海法,率先離開了塔。
貝爾瓦扶起同伴顫抖的巨大身軀,一同離開。但是他那頑固的實用主義仍不死心,他讓同伴在塔外等一會兒,讓他返回塔內搜索可能有用的物品,或找出能把培縮小以隨身攜帶的關鍵密語。整座塔內只有一件簡單的水袋和幾雙破靴子一敢情可憐的法師家徒四壁,要不然就是另有藏寶之地,例如,另一個異界。貝爾瓦懷疑有此可能。而,如果這座奇異的精金巨塔真有什麼控制的密語,也隨著法師長埋地底了。
他們返家的旅途漫長而寂靜,各懷心思,充滿了不安、後海及不愉快的回憶。崔斯特和貝爾瓦心中急迫的不安已然化解:他們與喀拉卡討論後,一致相信喀拉卡報復的衝動已經不復存在;他又恢復成和平的巖精。
然而,貝爾瓦和崔斯特也不得不承認,喀拉卡的行為其實並未脫離恐爪怪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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