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在幽暗地域的通道中笨重地行進,它的八隻腳在岩石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在寂靜中四處迴盪。怪物並沒被自己製造的噪音嚇得慌張亂竄,四處尋找掩護以躲避其他掠食者的襲擊。儘管幽暗地域危機四伏,它顯然自信滿滿,完全未把任何敵人放在眼裡。它呼吸的氣息是致命的毒氣,利爪能鑿穿堅硬的石頭,嘴裡森然環列著好幾排矛狀尖牙,可以輕易撕裂最厚的毛皮。而最駭人之處在於它的視線,一眼就能將獵物化為石像。
這只可怖的龐然巨怪正是同類之中最巨大的一隻,它從未嘗過畏懼的滋味。
獵人看著石化蜥蜴經過。早些時候他已見識了這只八腳巨怪。
它侵入獵人的地盤,獵人親眼目睹它以致命的呼吸殺害了好幾隻他馴養的洛斯獸,這種形貌似牛的小型動物,是他絕佳的食物來源,現在卻遭受這隻怪物無謂地殘害;倖存者則在驚慌之下逃入複雜的迷宮中,在幽暗地域險惡的環境中,永無生還的可能。
獵人感到憤怒。
現在,他看著怪物蹣跚步入一條狹窄的通道,正如他所預期。他悄悄將雙刃從鞘中抽出,手中精妙的平衡感讓他信心大增。這對雙刃自他幼年起就配戴在身上,即使經歷了將近三十年的磨練,依然鋒利如新。此時,它們將再次接受考驗。
獵人替換好武器,等待發動的訊號響起。
一聲低吼止住石化蜥蜴的腳步。怪物好奇地凝視前方,但它的視力極差,僅能辨識眼前數尺之物。吼聲再度響起,石化蜥蜴忍不住向前移動,等待它的下一個祭品上門送死。
遠在怪物身後,獵人現身了,沿著曲折境蜒的甬道飛速前行。他身上的魔斗篷使他的身影在巖壁間難以辨認。他的行動敏捷而熟練,無聲無息。
他悄然而迅疾降臨,今人措手不及。
第三次吼聲在怪物的正前方響起,但並沒再逼近。怪物失去耐心,殺性大起,索性直往前衝。它穿越一道拱門,不料一團黑暗摔然籠罩住整個頭部,遮蔽了它的視線。怪物猛然後退一步,這全在豬人預料之中。
這時獵人已在怪物上方。他從通道壁向上躍,首先施展一項簡單的法術,在怪物頭上劃上一道藍紫色的焰光。接著他將頭巾覆住臉,以免接觸怪物致命的視線,再者他也無須用到雙眼。最後,他投出彎刀,落腳在怪物的背上並直奔它的頭部。這三件事,均在電光火石間完成。
當魔法焰光在怪物頭上飛舞時,它馬上有了反應。那道光並不的熱刺眼,卻能讓怪物的頭部成為絕佳的標靶。怪物隨即轉身向後,但已來不及了。第一把彎刀刺入它的一隻眼睛,它立即向後退,猛力擺頭,想抓住獵人。它噴出毒氣,並拚命四處撞頭。
獵人比它更快。他藏在嘴部下方,遠離瀰漫的毒氣。他的第二把彎刀瞄準另一隻眼睛,將所有的憤怒一股腦兒宣洩出來。
這隻怪物是入侵者!它殺了他的洛斯獸!他對著怪物裝甲的頭部一陣又一陣重軌,板開厚鱗,攻擊底下脆弱的皮肉。
怪物明白自己身陷險境,但仍相信自己會贏。它永遠是勝利者!
如果它能對著該死的獵人噴口毒氣就好了!
這時,另一個敵人突然跳向怪物被魔法焰光標示的口腔。剛才發出吼聲誘敵的原來是只黑豹,它是魔法生物,對這類毒氣攻擊免疫,因此它毫不畏懼怪物噴出的毒氣。它的利爪撕裂怪物的口腔內部,讓它嘗嘗自己鮮血的滋味。
獵人在怪物巨大的頭下猛烈地攻擊,一刀又一力地揮砍,他已經數不清自己揮刀的次數,或許有上百回了。彎刀刺穿怪物的厚甲,刺入皮肉,深深地刺進了骨頭中,毫不留情地將可惡的石化蜥蜴送入死亡的無底深淵。
沾滿血跡的彎刀漸漸停止揮舞。怪物早已僵死多時。
獵人掀去罩在臉上的頭巾,探探腳下被砍得亂七八糟的屍體。
血流遍地,他手上的彎刀血跡仍然溫熱。接著,他將手上利刃高舉,指向空中,以一聲原始的狂叫宣告勝利。
他是獵人,這裡是他的地盤!
儘管沉浸在勝利的狂熱中,他的眼神一接觸到同伴,立即冷靜下來。黑豹圓睜的雙眼無時無刻不在審視著他,即使它本身沒有明確表示。黑豹是獵人與過去唯一的聯繫,是他週遭唯一與他曾經熟悉過的文明有關的事物。
「來,關海法!」他輕聲叫喚,並把彎刀收回鞘中。每次開口說話,都令他重新熟悉言語。十年來他唯一聽見的只有這句話。但每當他開口時,那些字句對他更形陌生且困難,一旦他失去其他經驗後,連說話的能力也會隨之消失嗎?獵人對這種想法極為不安。若失去了言語,他就再也無法召喚黑豹了。
那麼,他將會陷入真正的孤獨。
獵人與黑豹輕巧無聲地步入幽暗地域寂靜的市道中,連一塊碎石也未曾驚擾。他倆一起見識了這個無情世界的危險,學會生存之道。儘管獲勝,獵人一整天內都未露出笑容。他毫無所懼,但他再也無法確定,這股生存的勇氣究竟是來自於自信,還是來自於輕視生命?
也許僅是生存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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