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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在海—亞當斯飯店某個套房裡,斯特凡諾同兩位遭到騷擾的保險公司總經理玩了一上午的電話捉人遊戲。他已經輕而易舉地讓本尼·阿歷西亞相信,聯邦調查局要逮捕他,把他拿到電視和報紙上暴光,此外還要採取其他騷擾措施。但是,要讓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的保爾·阿特森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弗朗克·吉爾相信這些,就是另一回事了。兩人均是典型的大公司老總:一本正經的白人,極高的年薪,手下職員眾多,可以幫他們解決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對於他們這樣的高層人物,談不上逮捕和起訴。
  事實證明聯邦調查局很有幫助。漢密爾頓·傑恩斯派了一些特工去了兩家保險公司的總部——帕洛阿爾托的莫納克公司和聖保羅的北方人壽互保公司——向兩人不停地查問搜捕帕特裡克·拉尼根之事。
  到中午,兩人表示認輸。把那些狗叫走,他們對斯特凡諾說,搜尋到此終止。完全與聯邦調查局合作。務必讓那些特工離開他們的總部。這樣下去實在令人難堪。
  於是,聯盟散伙了。這個聯盟,斯特凡諾已經維持了四年,並借此掙得了近100萬美元的酬金。此外,他還花掉了客戶的250萬美元。不過他可以說獲得了成功,因為拉尼根已被抓獲。雖說9000萬美元尚未追回,但這筆巨款還在,它沒有被花掉,還有可能收回。
  整個上午,本尼·阿歷西亞都呆在斯特凡諾那個套房裡,看報紙,打電話,聽斯特凡諾在電話裡做兩位總經理的工作。下午1時,他和比洛克西的律師通了電話,獲知帕特裡克已經到達,而且幾乎是靜悄悄地到達的。當地電視台在中午播了這個消息,並在最後出現了那架軍用運輸機向基斯勒空軍基地降落的鏡頭。當地司法部也證實了帕特裡克已經到比洛克西。
  那盒審訊帕特裡克的磁帶,本尼·阿歷西亞已經聽了三遍。聽到精彩之處,他往往要撳停止鍵,倒帶重聽。兩天前,他又聽了一次,那是他乘飛機去佛羅里達的時候。他坐在頭等艙,套上耳機,一邊聽一邊呷著飲料。當聽到帕特裡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求饒聲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不過這幾天本尼·阿歷西亞卻難得發笑。他已經肯定帕特裡克作了全部招供。而僅憑這些供詞,是無法找回那筆巨款的。帕特裡克知道自己終究要被逮住,於是把錢交給那個姑娘,並讓她藏了起來。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錢在哪裡,包括帕特裡克在內。真是聰明絕頂的做法。沒有絲毫紕漏。
  「你看找到她要花費多少代價?」本尼·阿歷西亞問斯特凡諾。兩人正在房內用午餐。這個問題,他已經提了無數次了。
  「你是指錢,還是別的什麼?」
  「恐怕是錢。」
  「很難說。我們只知道她是哪裡人,不知道她藏在何處。不過她很可能會在比洛克西一帶露面,因為她的情人就在比洛克西。這方面可以想想辦法。」
  「要多少錢?」
  「我想想看。大概10萬美元吧,不能保證一定成功。把這筆錢劃出來,花光了我們就停止。」
  「聯邦調查局會不會察覺?」
  「不會。」
  阿歷西亞攪拌著他的午餐——西紅柿湯麵。那筆巨款已經追出一點眉目,就此罷休未免太傻。雖說幹下去困難很大,但得到的回報也更大。這四年來他一直在打這個主意。
  「假如你找到了她呢?」他問。
  「那就讓她說話。」斯特凡諾答道。想到他們要用對付帕特裡克的那套辦法來對付一個女人,兩人相互做了個鬼臉。
  「他的律師那裡呢?」阿歷西亞最後問,「我們能不能在他的辦公室和電話線上安裝竊聽器,偷聽他和委託人的談話?他們肯定要談到我那筆錢。」
  「這是可能的,你真想偷聽他們的談話?」
  「還用說嗎?想想看,傑克,9000萬美元。扣除三分之一給那幾個吸血鬼律師,也許有6000萬美元,我當然想這麼幹。」
  「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你是知道的,那律師可不笨,他的委託人也很謹慎。」
  「得了吧,傑克。你的本領我是知道的,你准有辦法對付。」
  「我們先盯梢他幾天,看他有什麼安排。事情急不得,反正他的委託人一時也動不了。眼下我關注的是聯邦調查局不要礙我的事。有幾件事,像撕掉辦公室的封條,拆除電話裡的竊聽器,我需要他們馬上替我辦。」
  阿歷西亞揮手不讓他說下去。「你要多少錢?開個價吧。」
  「說不上,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先吃你的午飯,那些律師正等著我們呢。」
  斯特凡諾先離開套房。他走出飯店,朝一輛違章停在I街的汽車裡的兩名特工客氣地揮了揮手,然後加快步子,向相隔7個街區的律師的辦公室走去。過了10分鐘,阿歷西亞叫了輛出租車,也離開了賓館。
  斯特凡諾在擠滿律師和律師助理的會議室裡呆了一個下午。雙方的律師——斯特凡諾的律師和聯邦調查局的律師——用傳真機來回傳送協議。最後各方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聯邦調查局同意不對斯特凡諾和他的客戶進行起訴,而斯特凡諾也答應把有關搜捕帕特裡克·拉尼根的一切情況告訴他們。
  斯特凡諾確實打算把自己掌握的大部分情況告訴聯邦調查局。既然搜尋到此終止,也就沒有必要隱瞞什麼了。審訊收效甚微,只問出了一個藏錢的女律師的名字。鑒於該女律師已經失蹤,聯邦調查局未必願意耗費時間和精力來尋找她的下落。幹嘛要找她?那筆巨款並不屬於他們。
  儘管他裝得若無其事,心裡其實非常希望聯邦調查局停止對他的騷擾。斯特凡諾太太整天嘮嘮叨叨,家庭壓力非常大。倘若他不能很快恢復使用辦公室,公司就得關門了。
  所以他打算滿足他們的願望,把大部分情況告訴他們。不過他花了本尼·阿歷西亞的錢,總得繼續設法尋找那個姑娘。要是運氣好,也許能將她逮住。他還派了一些人去新奧爾良監視拉尼根的律師。這些具體事情都不必讓聯邦調查局知道。
  鑒於聯邦調查局比洛克西分局沒有任何合適的地方,卡特要求治安官斯威尼在縣看守所替他找一間辦公室。想到聯邦調查局要把觸角伸進他的管轄地,斯威尼感到極不舒服,不過他還是勉強同意了。他騰出一個雜物間,搬進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拉尼根專案室算是掛了牌。
  然而他們卻沒有多少材料。帕特裡克詐死時,沒人把車禍和謀殺聯繫起來,因而沒有努力搜集一些物證。後來那筆巨款被竊,懷疑產生了,但破案的熱情早已降了下來。
  卡特和哈里森縣探長特德·格裡姆肖仔細清點了他們少得可憐的材料。他們有10張車禍現場的彩色照片。這些照片是當年格裡姆肖拍攝的。兩人一道把照片釘在一面牆壁上。
  現在他們知道了火勢特別旺的原因。顯然,帕特裡克在車內放了幾塑料桶汽油。正因為這樣,鋁質座位架熔化,車窗毀壞,遮泥板斷裂,屍體不像人樣。那10張照片當中,有6張是關於屍骸的。它位於前排右側座位,看上去像一團黑乎乎的焦炭,僅露出半截髖骨。那輛汽車連續翻了幾個跟頭,離開公路,翻人一條深溝。它是從右側開始著火的。
  治安官斯威尼將汽車殘骸保留了一個月,然後將它連同其他報廢的失事汽車,賣給了廢品收購商店。之後,他為這事感到非常後悔。
  那10張照片中,還有幾張是關於失事汽車周圍的現場。樹木野草均燒成了黑色。志願者戰鬥了一小時才把火撲滅。
  非常湊巧的是,帕特裡克已經要求將自己的遺體火化。按照特魯迪的說法(她曾於葬禮後一天接受了一次問話),帕特裡克是突然作出這種決定的。他要求死後遺體火化,並將骨灰葬於該縣最美麗的公墓——洛克斯特格羅夫。這時離他失蹤不到11個月。他甚至修改了遺囑,加上了有關火化的條款:他死後,由特魯迪負責將其遺體火化;萬一她和他一道死去,由卡爾·赫斯基負責將其遺體火化。此外,他還在遺囑中就葬禮之事做了具體安排。
  他的這一動機來自某個委託人死後的家庭糾紛。由於計劃不周,該委託人死後其家人對殯葬方式爭吵不休,最後連帕特裡克也捲入其中。他甚至勸說特魯迪挑選自己的墓地。特魯迪將自己的墓地選在他的墓地旁邊。但兩人都清楚,只要他先死,她會馬上另做選擇。
  負責火化的工人後來告訴格裡姆肖,帕特裡克的遺體火化已在那輛汽車裡完成了90%。當他把屍骸推入2000度的爐內燒了一小時後,掃出來的骨灰僅4盎司重。這是他迄今所見到的重量最輕的骨灰。而且他不能對屍骸做任何判斷——男性,女性,黑人,白人,年輕,年老,大火發生前死活,等等。他並非不想說實話,而是實在沒法說。
  在卡特和格裡姆肖手裡,沒有屍體,沒有驗屍報告,也沒有那個屈死鬼的任何信息。帕特裡克憑借一種最能毀滅證據的方式——火,極其出色地掩蓋了自己的一切痕跡。
  那個週末,帕特裡克是在一個破舊的狩獵小屋裡度過的。該小屋在格林縣境內,離利夫鎮不遠,毗鄰迪索托國家林地。兩年前,他和傑克遜縣的一位大學校友把它買了下來,並打算略加裝修,作為度假之用。那裡太具有鄉村氣息了。秋冬兩季,他們獵鹿;春天,他們打火雞。隨著夫妻感情的逐漸惡化,他在小屋過週末的時候越來越多。從他家驅車到小屋僅一個半小時。他聲稱可以在小屋上班。那裡是多麼寧靜。他的校友——小屋的另一主人——聽了沒有在意。
  特魯迪假裝埋怨他週末經常不在家。但其實,蘭西就藏在附近,正等待帕特裡克外出。
  1992年2月9日晚上,帕特裡克打電話給妻子,說就要離開那個小屋。他剛剛完成一份複雜的上訴辯護狀,非常疲倦。蘭西繼續鬼混了一小時才悄然離去。
  在斯通縣與哈里森縣交界處,帕特裡克把車停在一家鄉村商店的門口。他買了12加侖汽油,共計14美元21美分,用信用卡付了款。他還和店主維哈爾太太聊了天。兩人已經很熟。這位老太太認識許多過往的獵手,尤其是像帕特裡克這樣喜歡在商店停留、並自誇會打獵的人。後來她回憶,帕特裡克情緒很好,只是說自己很累,因為整整工作了一個週末。她聽了這話覺得奇怪。一小時後,她聽見警車和消防車從門前急駛而過。
  帕特裡克的那輛布萊澤牌汽車被發現翻倒在8英里路之外的深溝裡。這條深溝離路面80碼,整個車身吞沒在熊熊大火中。一位卡車司機最早看見火焰。他試圖上前救火,但在離著火汽車50英尺處,眉毛就被烤焦了。於是他用無線電呼救,然後坐在樹墩上,無可奈何地看著它燃燒。由於它是向右側著的,底部朝外,所以無法知道裡面是否有人。
  等到縣治安官起來時,火勢已經大得看不清車身。野草和灌木也燒起來了。其他志願者開來了一輛小消防車,但找不著水源。交通堵塞越來越厲害,不久圍觀的人成了堆。大家默默地站在路邊,看著下面呼呼作響的火焰。因為沒有發現失事汽車的司機逃脫,每個人都相信他或她將要連同車內的一切化為灰燼。
  兩輛大消防車來了,火終於被撲滅。治安官斯威尼不知疲倦地守在現場,等候汽車殘骸涼卻。差不多到了半夜,他發現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心想這可能是屍體。驗屍官就在身邊。最後那根髖骨證實了他的猜想。格裡姆肖拍下了照片。等到屍體完全涼下來後,他們把它收拾乾淨,放進了硬紙盒。
  他們用手電筒照了照牌照上凸起的字母和數字。凌晨3時30分,特魯迪接到了電話。在好歹做了四年半妻子之後,她成了寡婦。
  治安官決定夜間停止清理汽車殘骸。拂曉,他帶著五個副手來清理現場。在公路上,他們發現了90英尺長的滑行痕跡。於是他們猜測,也許有頭鹿竄到車前,致使可憐的帕特裡克失控。因為火蔓延到各個方向,一切可能有用的線索都被破壞了。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在離汽車殘骸131英尺處發現了一隻鞋。這是一隻沒穿多久的耐克牌運動鞋,尺碼為10號。特魯迪一下子就認出它是帕特裡克的鞋。面對拿鞋給她辨認的官員,她傷心地哭了。
  治安官猜測,帕特裡克的汽車準是連續翻了幾個跟頭才墜入深溝。也許在此期間,他的軀體也隨著翻滾,並將一隻鞋脫落,甩出車外。這樣解釋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他們用拖車將汽車殘骸拉離了現場。到了下午,帕特裡克的屍體被火化。翌日舉行了追悼會,接下來是短暫的安葬儀式。他躲在樹上用望遠鏡觀看了這一情景。
  卡特和格裡姆肖望著桌子當中那只運動鞋。在它旁邊,擺著一些證人的證詞。這些證人是:特魯迪、維哈爾太太、驗屍官、火葬場工人,甚至包括格裡姆肖和治安官。他們的證詞均在人們的意料之中,唯一令人驚訝的證詞出現在那筆巨款失竊數月之後。有個住在維哈爾太太商店附近的年輕農婦作證說,她的的確確看見一輛1991年製造的紅色布萊澤牌汽車停在路邊,位置正好在失事現場附近。事實上她目睹了兩次。一次是在星期六晚上;另一次大概在24小時之後,也即汽車著火的時候。
  該證詞於帕特裡克的葬禮舉行七星期之後由格裡姆肖在那個農婦的家中筆錄。這時帕特裡克的死已裹上了懷疑的外衣,因為那筆巨款已經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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