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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約熱內盧市中心某高層辦公樓10樓的一間整潔的辦公室內,伊娃·米蘭達雙手握著電話機聽筒,慢慢地重複剛才聽到的話。那個保安接到無聲警報後去了席爾瓦先生的家。席爾瓦先生已不知去向,但他的汽車仍在車庫裡,屋子也上了鎖。
有人闖入屋內,觸動了無聲警報裝置。這不可能是虛假警報,因為該保安進屋時,無聲警報裝置還處在報答狀態。
達尼洛失蹤了。
也許他外出跑步,沒有按時返回。按照該保安的敘述,無聲警報裝置是1小時10分鐘前報警的。而達尼洛跑步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路程總共6英里,每英里7至8分鐘,加起來最多50分鐘。也不可能有什麼例外。她知道他的生活習慣。
她撥了魯阿蒂拉頓茨街達尼洛家的電話號碼,無人回答。她又呼叫他時常放在身邊的移動電話,還是無人回答。
三個月前,達尼洛曾無意中觸動過警報裝置,當時兩人都嚇了一跳。但經過電話詢問,她很快弄清了真相。
對於屋內的警報裝置,他是慎之又慎,不大有疏忽之舉,因為這對他非常重要。
她再次打上面兩個電話,依然無人接電話。也許有另外一種可能,她想。
於是她打電話到巴拉那州首府庫裡蒂巴。他倆在那裡以化名租有一套公寓,供貯放物件和不時相聚之用。這套公寓只有他倆知道。偶爾他倆去那裡度週末。對伊娃來說,這種相聚的日子太短暫了。
她隨即又否定了這種可能性。達尼洛要去那套公寓,不會不事先給她來電話。
當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時,她鎖上門,靠在門背後,閉上了眼睛。外面走廊傳來簽約律師的腳步聲。這是里約熱內盧第二大法律事務所。目前該所擁有33名律師,且分別在聖保羅和紐約設有分支機構。平時這裡電話、電傳、複印等嘈雜聲不斷,呈現非常忙碌的情景。
儘管她才31歲,卻是該所一個有著5年豐富經驗的簽約律師。她工作相當繁忙,連休息日也不例外。管理該所的合夥人共14名,其中僅兩名為女性。她一直認為這個比例不合理。該所簽約律師以女性居多的事實本身就說明巴西婦女同美國婦女一樣,正在迅速地進入法律領域。她曾在里約熱內盧天主教大學學法律。據她看,那是所相當不錯的大學。迄今她父親還在那所大學教哲學。
她父親堅持要她在里約熱內盧學完法律之後,再到喬治敦大學學法律。喬治敦大學是她父親的母校。憑著他的影響以及她本人非同一般的學歷,加上動人的外貌、流利的英語,她很快就在一流律師事務所找到了工作。
她走到窗前,停住腳步,叮囑自己要放鬆。時間突然變得至關重要。她得採取一系列行動,而這需要毅力和勇氣。然後她必須出逃。半小時後她有個約會,這個約會無論如何要推遲。
那些文件就鎖在一個防火抽屜裡。她取出文件,閱看一頁要點說明。這是她和達尼洛多次商量過的行動指南。
達尼洛認為他們會發現他的蹤跡。
而伊娃傾向於否定這種可能性。
她不禁浮想聯翩,擔心起達尼洛的安全。電話鈴響了,她猛然一驚。這電話不是達尼洛打來的。有位委託人等著會面,她的秘書說。目前她抽不出時間,她回答說。向那位委託人表示歉意,客氣地另定會面時問。不要再打擾她。
那筆巨款現分存在兩個地方:巴拿馬一家銀行和百慕大一家海外控股信託銀行。她首先發傳真到巴拿馬,立即將存在那家銀行裡的錢轉移到安提瓜的一家銀行。接著她發了第二份傳真,將轉移到安提瓜的錢分存到大開曼的三家銀行。第三份傳真是將百慕大的錢提出,存往巴哈馬。
現在差不多到了里約熱內盧下午兩點,歐洲國家的銀行都已經打烊。所以她不得不把那些錢暫時分存在加勒比海沿岸的幾家銀行,等待幾小時後歐洲國家的銀行開始營業。
達尼洛的指令雖然明確,但並不具體。具體的操作還得靠她的智慧。最初的幾份電報就是她擬定的。是她,決定了存在各家銀行的數額。還是她,虛構了一連串據以存款的公司名稱。這些名稱達尼洛完全不知道。她負責具體的分割、疏散、轉移、再轉移。儘管他們一道進行了多次策劃,但沒有做過具體安排。
達尼洛並不知道錢存在哪裡,唯有伊娃才知道它的下落。對於目前出現的非常情況,她有足夠的應付能力。她的專業是貿易法。前來找她的委託人絕大多數是巴西商人,他們均想在美國和加拿大發展出口業務。她熟悉外國的市場、金融和貨幣。至於她以前並不熟悉的世界資金轉移領域,後來也由達尼洛教會了。
她再次看了看手錶。從蓬塔波朗鎮來電話的時候算起,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當另一份傳真在機器上滾動時,電話鈴又響了。這次肯定是達尼洛,終於他來電話了,要告訴她一段荒誕的經歷,說一大堆叫她不用驚慌的話,也許這只是一次排練,一次檢查她應變才能的排練。然而達尼洛並不是喜歡開玩笑之人。
來電話的是一位同事,對她遲遲不去參加另一次會面感到納悶。她簡短地說了幾句表示道歉的話,繼續發傳真。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壓力逐漸增大。達尼洛依然沒有消息,依然沒有回答她一次又一次的電話。若是他們真的找到了他,那麼不用多久就會逼他招供。這是他最擔心的,也是她必須出逃的原因。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她感到千斤重擔正朝肩上壓來。達尼洛失蹤了。通常他無論如何也會來電話的。他一舉一動都極其謹慎,總是擔心身後的陰影。對他倆來說,最可怕的夢魘即將開始。
在這幢辦公樓門廳的電話間裡,伊娃打了兩個電話。一個電話是給她的公寓管理員,問是否有人來找過她。該公寓在里約熱內盧南部萊巴倫,那裡是著名的富人住宅區。管理員回答說沒有,不過她會留意的。另一個電話是給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聯邦調查局。這是個緊急電話,她鎮靜地用英語說,並盡量不帶口音。她一邊等待一邊想,從現在起,一切都豁出去了。
有人劫持了達尼洛。他的過去終於未能放過他。
「你好。」聽筒響起了問候聲。這聲音聽起來似乎近在咫尺。
「你是特工喬舒亞·卡特嗎?」
「是的。」
她稍微停了一下。「你負責調查帕特裡克·拉尼根的案件嗎?」她對他的情況非常熟悉。
對方停頓了片刻。「是的,你是誰?」
他們將追查里約熱內盧誰打了這個電話,大概費時3分鐘。其後,這一追查就會因當地人口太多、無從下手而不了了之。然而,她還是緊張地望了望四周。
「我是從巴西給你打電話。」她按照事先想好的話說,「他們已經抓獲了帕特裡克。」
「他們是誰?」卡特問。
「我把名字告訴你。」
「你說吧。」卡特答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了。
「傑克·斯特凡諾。你認識他嗎?」
卡特停了一會兒,竭力回憶這個名字。「不認識,他是誰?」
「華盛頓的一個私人偵探。這四年來,他一直在搜尋帕特裡克。」
「你說他已經找到他,對嗎?」
「是的,他手下的人已經找到了他。」
「在哪裡?」
「這裡,巴西。」
「什麼時候?」
「今天。我想,他們可能會對他下毒手。」
卡特思索了片刻,接著問:「你還有什麼要說嗎?」
她提供了斯特凡諾在華盛頓的電話號碼,然後,她掛上聽筒,走出了大樓。
蓋伊一面仔細閱看從丹尼小子家查抄到的各種單據,一面對從中無法找到蛛絲馬跡感到驚訝。那張當地銀行的賬單上面,登錄著3000美元的月收支賬,與他們估計的大不一樣。餘額僅1800美元,月開支不到1000美元。丹尼小子的生活非常節儉。電費、水費均未交付,但沒超過規定期限。此外,還有十餘張欠款單,數額都不大。
蓋伊的一個部下查看了丹尼小子的備忘錄上所有的電話號碼,但一無所獲。另一個部下細查了那台家用電腦的硬盤,發現丹尼小子遠非一個電腦愛好者。硬盤上錄有他在巴西內地的多篇日記,最後一篇的日期差不多是一年以前。
丹尼小子保留的單據如此之少,這本身就非常值得懷疑。難道他只有一個銀行賬戶?有誰會像他那樣僅僅保留上個月的收支賬?其餘的月收支賬究竟怎樣?除了這個家,他還有藏身地。對於一個在逃的人來說,情況應該是這樣。
傍晚,依然昏睡不醒的丹尼小子被剝得只剩緊身棉褲衩。他的髒跑鞋和臭短襪也被扯掉了,露出白得近乎耀眼的雙腳。這雙腳和身上曬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反差。他被置於床邊的一塊厚膠木板上。木板上面挖了許多洞。他的踝部、膝部、腰部、胸部和手腕,都牢牢縛著尼龍繩,前額還緊緊地綁著一條黑色的寬塑料帶。他的面部上方懸掛著一隻輸液袋;輸液管向下延伸,橫在他左手腕的靜脈上面。
他的體內又被注射了一種藥液。這次注射的部位是左臂,目的是讓他速醒。只見他呼吸吃力,而且逐漸加快。不一會,他張開佈滿血絲的眼睛,呆望那只輸液袋。一位巴西醫生映入他的眼簾。這位醫生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將針頭刺入他的左臂。輸液袋內裝著硫噴妥鈉。這是一種天然藥液,常用來治療抑鬱症,讓病人能一吐為快。倘若該俘虜有許多事情要坦白,那是極有效的。目前再也沒有比它更好的坦白劑了。
十分鐘過去了。他想移動一下腦袋,但沒有成功。睡床兩側,他能看見幾雙腳在走動,房內漆黑,唯有後面角落透射進來的幾絲亮光。
門被推開,然後又被關上。蓋伊獨自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丹尼小子的睡床前,把手擱在厚膠木板的邊緣。「你好,帕特裡克。」他說。
帕特裡克閉上了眼睛。現在,達尼洛·席爾瓦這個名字已經成為歷史,一去不復返了。一個值得信賴的密友就這樣消失了。達尼洛隨著魯阿蒂拉頓茨街單純生活的結束而消失,這一珍貴的名字隨著「你好,帕特裡克」的出現而離去。
四年來,他不只一次納悶,萬一被逮住,心裡會是怎樣的滋味。是徹底解脫?罪有應得?還是臨危不懼,猶如視死如歸般?
當然不是!此時此刻,帕特裡克的心裡感到的是懼怕,是恐慌。事實上,他已經赤身露體,像牲畜一樣被綁在床上。而且他知道,以後的幾個小時將是難以忍受的。
「帕特裡克,你聽見我的話了嗎?」蓋伊一邊問,一邊俯身窺探動靜。帕特裡克露出了微笑。這並非他想笑,而是體內有股無法遏制的力量,使他非笑不可。
藥生效了,蓋伊心裡想。疏噴妥鈉是一種短效藥,劑量必須控制得當。一般來說,要剛好造成那種易受誘導的意識狀態是特別困難的。劑量小了一點,反抗意識未能完全受到破壞;而劑量大了一點,被詢問者又會陷入昏睡。
門打開又關上。另一個美國人悄悄進了房問。他站在一旁靜聽,但帕待裡克無法看到他的身影。
「帕特裡克,你已經睡了三天了。」蓋伊說。事實上,帕特裡克只睡了將近五個小時,但他如何知道真相?「你感到餓還是渴?」
「渴。」帕特裡克說。
蓋伊拿來一瓶礦泉水,旋開蓋,細心地將水灌入帕特裡克的嘴裡。
「謝謝。」帕特裡克說。然後,他再次面露微笑。
「你餓嗎?」蓋伊又問。
「不餓,你要我幹什麼?」
蓋伊把那瓶礦泉水慢慢放到一張桌子上,然後湊近帕特裡克。「首先讓我把事情挑明,帕特裡克。你睡著了的時候,我們取了你的指紋,我們已經完全清楚你是誰,所以我們有話直說,用不著兜圈子了。」
「我是誰?」帕特裡克齜牙咧嘴地笑著問。
「帕特裡克·拉尼根。」
「從哪裡來?」
「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你出生在新奧爾良,畢業於圖萊恩法學院,已婚,有一個女兒,今年6歲。到今天為止,你已經失蹤四年多了。」
「嗯,一點不錯。」
「帕特裡克,告訴我,你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葬禮?」
「有人認出了我?」
「不,只是有傳聞。」
「是的,我看到了。我很感動,想不到我有那麼多朋友。」
「很好,在那之後,你躲在哪裡?」
左邊閃出一個人影。這個人把手伸向輸液袋底部,調整了一下閥門。「那是什麼?」帕特裡克問。
「混合飲料。」蓋伊說著,朝那個人點了一下頭。那個人退到了角落。
「帕特裡克,錢在哪裡?」蓋伊笑著問。
「什麼錢?」
「你帶走的錢。」
「哦,那些錢。」帕特裡克說著,深深吸了口氣。突然,他雙眼緊閉,軀體放鬆,片刻之後,胸膊的起伏也減緩了。
「帕特裡克。」蓋伊輕輕搖動他的手臂。沒有回答,只有熟睡的聲音。
藥的劑量立即被減小。他們在一旁等待。
聯邦調查局迅速對傑克·斯特凡諾的檔案材料進行了研究。傑克·斯特凡諾,前芝加哥警察局偵探,有犯罪學兩個學位,曾為高額賞金追捕歹徒,擅長射擊,精通搜尋和刺探技術,現在華盛頓開有一家公司,秘密接受高薪僱用尋訪失蹤人員,並實施以巨額金錢為代價的監視活動。
關於帕特裡克·拉尼根的八箱滿滿的檔案材料,聯邦調查局也逐一進行了清理。顯而易見,兩者之間可能存在著某種聯繫。想讓帕特裡克被捉拿歸案的大有人在。斯特凡諾已經受雇派出一班人員搜尋帕特裡克。
斯特凡諾的埃德蒙聯合公司位於K街一幢建築物的頂樓,離白宮約有6個街區。兩名特工守在門廳電梯旁,另外兩名特工徑直闖進斯特凡諾的辦公室。他們差點和一位秘書扭打起來。該秘書一再阻攔說,眼下斯特凡諾先生實在太忙,不能會客。他們發現斯特凡諾獨自坐在辦公桌旁,正興高采烈地打電話。當他們奔上前亮出自己的徽章時,他的笑容消失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斯特凡諾問。在他辦公桌後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十分詳細的世界地圖。各個大陸的底色是綠的,上面有一些小紅點在閃光。不知帕特裡克現在哪個大陸。
「誰雇你去搜尋帕特裡克·拉尼根?」一個特工問。
「這是機密。」斯特凡諾輕蔑地回答。他曾經當了多年警察,不是輕而易舉能被嚇倒的。
「我們今天下午接到了來自巴西的電話。」另一個特工說。
斯特凡諾不覺一驚。不過,他竭力裝出鎮靜。我也今天下午才接到電話。隨著他搜腸刮肚地思索導致這兩個特工來這裡的種種可能性,他的雙肩下垂,口也張開了。他只和蓋伊談過此事,沒有第三個知道。而蓋伊是絕對可靠的。蓋伊決不會把這消息捅給第三者,尤其是聯邦調查局。走漏消息的不可能是蓋伊。
而且蓋伊是在遠離美國的巴拉圭和東部山區用無線話機和他通話的,不可能被竊聽。
「你也接到了巴西的電話吧?」這個特工機智地追問。
「這個……」他支支吾吾,像是承認,又不像承認。
「帕特裡克在哪裡?」前一個特工問。
「可能在巴西。」
「巴西什麼地方?」
斯特凡諾設法聳聳肩,動作很僵硬。「不知道,巴西那麼大。」
「我們早已簽發了帕特裡克的逮捕令。」前一個特工繼續說,「你必須把他交給我們。」
斯特凡諾又聳聳肩,這次他顯得比較自然,彷彿在說:「此事從何說起?」
「你必須把他交給我們。」後一個特工說,「現在就交給我們。」
「我無法滿足你們的要求。」
「你在撒謊。」前一個特工喝道。緊接著,兩個特工站在辦公桌前,一齊怒視斯特凡諾。後一個特工開口說:「樓下、外面、街角,還有福爾斯徹奇你家周圍,我們都佈置了人。從現在起,我們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直至我們得到拉尼根為止。」
「行,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而且不許傷害他。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馬上找你算賬。」
他們走出辦公室,斯特凡諾鎖上門。該辦公室沒有窗戶。他站在那幅世界地圖前面。巴西的版圖上面有三個閃光的小紅點,這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接下來他慢慢地搖搖頭,陷入極度的惶惑之中。
他為了尋找帕特裡克,花費了那麼多時間,那麼多金錢。
他的公司在某些圈子裡以行動神不知鬼不覺而著稱,過去他從未露過餡,沒有任何人知道斯特凡諾在搜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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