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區--建了座小屋--我的第一次勘察--我的第一座金礦--口袋裡裝
滿了財寶--對夥伴們透露消息--五彩的肥皂泡被戳破--閃光的並不一定都是金子
離開了洪堡潭後,我們沿洪堡河走了一小段。人們看慣了河面有一英里寬的巨大的
密西西比河,也就習慣了把「河」這個概念同遼闊壯觀的水域聯繫起來。結果,這些人
站在洪堡河或卡森河岸邊會很失望,他們發現內華達的「河」不過是些難看的溝。它基
本上和埃利運河一樣,只不過運河比這條河要長一倍,深三倍。人們在這裡,可以進行
令人最愉快的,也是最有益於健康的鍛煉,就是猛跑幾步然後縱身跳過河去,在弄得渾
身發熱的時候,一口氣把河水喝乾。
第十五天,我們完成了兩百英里的征途,冒著漫天風雪來到了洪堡縣的尤寧維爾村。
尤寧維爾由十一間房子和一根旗桿組成。六間房子立在深谷的一邊,另一邊有五間與它
們相對而立。其餘的景色就是那些荒山的陡巖絕壁,直插雲霄,把村子留在深深的谷底。
當尤寧維爾還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時候,四周的山巔早已陽光燦爛了。
我們在深谷的一側搭了間矮小粗陋的小屋,頂上蓋著帆布,留下一角敞開作為煙囪,
晚上牛馬偶爾從開口處闖進來,糟蹋家俱,打斷睡眠。氣候嚴寒,缺乏燃料。印第安人
從幾英里以外背來柴禾;能抓得到幾個背柴的印第安人還算不錯--找不到的時候(經
常如此,並不少見),我們得忍著,凍得發抖。
我毫不害臊地承認,我曾期望找到遍地的銀塊。我曾期望看見它們在陽光照耀的山
頂上閃閃發光。但我沒有把這些期望說出來,因為某種直覺告訴我,我的想法大概有些
不實際,如果是這樣,如果我暴露了我的想法,豈不惹人恥笑。然而,我心裡還是要多
滿足有多滿足,因為我相信一兩天內,最多再過一兩周,我會弄到足夠的銀子,變成富
翁--因此,我的想像力已經在忙於籌劃如何花這筆錢了。第一次機會來到了,我裝著
心不在焉的樣兒溜出了小房子,眼睛卻留意看著別的夥伴們,當他們似乎在注意我時,
我便停下來,眼睛望著天,一等到有了機會,我就心虛得像個喊一樣溜走了,一口氣跑
到看不見人也聽不見喊聲的地方。接著,我開始了狂熱的搜索,充滿希望--幾乎是充
滿把握。我在地上爬來爬去,撿起一塊塊石頭作檢查,吹去灰塵,在衣服上擦一擦,急
切地一塊塊審視起來。不久,找到一塊發光的東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躲
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把它擦乾淨仔細檢查,既緊張急迫又欣喜欲狂,簡直是決斷而不僅
僅是把握。我越檢查那塊東西,越確信我已找到了幸運之門。我在那個地方作了個標記,
帶走了那塊樣品。在陡峭的山腰上,我上上下下搜尋著,興趣越來越大,心中暗自慶幸
我來到了洪堡,而且來得正是時候。在我一生中,欣喜若狂而近於完全忘乎所以的經歷
只有一次,就是秘密探索這塊白銀大地的寶庫。那是一種令人暈頭轉向的狂喜。不久,
在一條淺溪的河床上,我發現了一片金黃色的沉積物,這時,我幾乎停止了呼吸!是一
座金礦,我原來還老老實實地滿足於那下賤的銀子!我是多麼激動喲,很懷疑是否是想
象力在欺騙我。突然一陣恐懼襲上心頭,可能有人在監視我,猜出了我的秘密。想到這
裡,我把周圍巡視了一番,又爬上一個山頭偵察了一遍。四週一片荒涼,看不見一個人
影。然後,我又回到我的金礦,鼓足勇氣,準備應付那可能的失望,但我的擔心是毫無
根據的--閃光的鱗狀沉積物還在那裡。我立即開始採集,有一個小時,我順著那彎曲
的河流辛勤地勞作,洗劫那河床。但最後,落日警告我得停止搜尋。我滿載著財寶,打
道回家。路上,想到金礦就在眼皮底下,而我居然以為那一塊銀子而激動,不禁暗自好
笑。這時,第一次採到的那塊樣品在我的心目中身價一落千丈,有一兩回,我差點把它
扔掉。
夥伴們照常象餓狗一樣,但我什麼也吃不下,什麼也不能說。我心裡充滿夢想,在
騰雲駕霧。他們的談話有點打亂了我的思緒,還使我感到有些厭煩。我看不起他們談的
那些可憐的,一般的瑣事。但當他們繼續談下去時,我開始覺得開心。一方面,我已看
見一座金礦,全是我們的,就在這木屋看得到,我隨時都指得出的地方;另一方面卻聽
見他們在捉襟見肘地安排他們那點可憐的錢,還為經濟不夠寬裕而唉聲歎氣,這倒真是
一種少有的開心事。不久,壓抑在心裡的狂喜開始使我苦惱了。內心出現一種難以控制
的衝動,想洋洋得意地把一切都一下子攤出來;但我忍住了。我暗自想,我一定使那條
特大新聞從我嘴裡平靜地溜出來,而我要平靜得如周夏日的早晨一樣來觀察在他們臉上
產生的效果。我問道:
「你們到哪裡去過了嗎?」
「去勘察了。」
「找到什麼了?」
「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你覺得這個地方怎麼樣?」
「還說不清,」巴婁先生說,他是個老金礦工,對銀礦也頗有見識
「那麼,你有了什麼想法嗎?」
「是的,可以說有了一個。這裡挺不錯,也許是,不過估計過高了。七千美元的礦
脈可是很少的。西巴礦大概豐富得多,可惜我們沒有得到;還有,這裡礦石含賤金屬太
多,當今世界的科學還無能為力。我們在這裡不會挨餓,但是,恐怕也發不了財」
「因此你認為前景相當暗淡?」
「還說不上!」
「那麼我們最好回去,是嗎?」
「噢,還不到時候--當然不到時候。先得試一下。」
「假設--當然只不過是假設,你知道--假設能夠找到個每噸值一百五十美元的
礦--這你滿意嗎?」
「值得一試!』大家齊聲答道
「或者假設--當然只不過是假設--假設能找到一個每噸產值為兩千美元的礦脈
--你們滿意嗎?」
「這個--你是什麼意思?你想說什麼?你在賣什麼關子呀?」
「沒有什麼。我什麼也沒說。你們一清二楚,這裡沒有富礦--你們當然明白。因
為你們親自到處找過了。任何探查過的人都知道。不過為了討論,假設--一般來說-
-假設有個人將要告訴你們,兩千美元的礦脈簡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明白嗎?-
-就在這個屋子都看得見的那邊,有成堆成堆的純金純銀--汪洋大海一般--足以使
你們在二十四小時內發財!怎麼樣!」
「我敢說,他是個十足的傻瓜!」巴婁老先生說,儘管如此,他還是激動得要命。
「先生們,」我說,「我什麼也沒說--我沒到附近去過,這你們知道,當然我什
麼也不知道--我只不過要求你們睜開眼睛看看這個,只不過一會兒,告訴我你們覺得
如何!」我把我的財寶倒在他們面前。
幾隻手在裡面撥來撥去,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在燭光下俯視著。接著,巴婁說道;
「覺得如何?我覺得什麼也不是,只不過是一堆花崗岩破爛和平庸的發光的雲母,
每英畝還不值兩分錢!」
我的美夢就這樣破滅了,我的財富就這樣煙消雲散了,我的空中樓閣就這樣垮到地
上,我瞠目結舌,完全絕望了。
我悟出了道理,過了一會兒說道:「閃光的並不都是金子。」
巴婁先生說我的認識還可以深化一步,在我對財寶的知識裡加上一條,閃光的都不
是金子。從那以後,我就明白了,自然狀態的金子不過是一種暗淡無光的東西,不能用
來做裝飾品,只有賤金屬才會以它們那種燦爛的光輝引起無知者的激動。然而,像其他
世人一樣,我仍然看不起象金子那樣的人,崇拜象雲母那樣的人。凡夫俗子,本性如此,
豈能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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