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以後
那高個子男人笨拙地下了馬。他本來並不會騎馬,但要到這偏僻的地方來騎馬比較方便。他也可以開一架直升飛機過來,他能夠動用的資金可以說是無計其數的。從日內瓦銀行裡僅以數字編號的賬戶他知道了這一點。但是,他需要秘密地搜尋這塊地方,騎馬能滿足他的要求,既方便靈活又不引人注目。
他查看了一下古老的地圖,——這也是他遵照領袖的囑托在銀行的金庫裡找到的——仔細地研究了一下突兀聳立在茫茫沙漠上的五根石柱。除了四個在中間那根石柱表面挖掘的人,烈日炙烤下的沙漠上杳無人跡。這些人在他的指揮下挖了兩個小時,鐵鎬有節奏地落在堅硬的石頭表面,但到目前為止什麼也沒找到。
他從每一個角度仔細研究了這張地圖,並騎著馬繞著石柱轉了幾圈,將實地的地形輪廓與羊皮紙地圖上標的做了比較。以石柱為參照,地圖上的標記與這些人正在挖的地方完全一致。應該沒錯。當然也應該承認,這個秘密入口一千多年來沒使用過,可是如果當年的建洞者沒有計算錯的話,它應該還在原處,而且應該還能使用。
他摘下巴拿馬草帽,露出禿頂的腦袋。擦了擦汗以後,他又戴上了帽子。他眨了眨厚厚的圓眼鏡後面的眼睛,朝挖地的那些人走去。
突然,其中的一個人直起身子,大聲喊了起來。他聽不清那人喊的什麼,只見他赤著膊,高高舉起鐵鎬,朝他揮舞。
他開始跑起步來,匆匆穿過滾燙的沙地,「你們找到了什麼?」終於跑到那裡時他問道。
揮舞鐵鎬的粗壯漢子用手指著他們剛剛挖出來的洞,「赫利克斯神父,你看!」
赫利克斯朝洞裡看去,激動得心跳也加快了。千真萬確,他們發現的是一個方形的石頭門過梁,一個小小的出入口。他從一個挖地的人手裡奪過鐵鎬,下到坑裡,開始不停地將蓋在過樑上面的石塊剷去。可這些不是石塊,只是些泥土,是設計好偽裝人口的。又拚命挖了幾鎬以後,終於看到了四英尺高的通向地道的門。
「手電筒!拿一隻手電筒來!」他喊道。他們帶了一頭脾氣暴躁的駱駝,背著兩隻大馱籃,裡面放滿了各種用具。站在駱駝旁邊的那個修士蓄著一把鬈曲的鬍鬚,上面沾滿了灰塵。他從馱籃裡掏出三隻手電筒。赫利克斯一把搶過一隻,鑽進了門洞。
在手電筒的光線下,他看出前面實際上是一個很陡的斜坡,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向下傾斜,地面是粗粗鑿成的犬牙交錯般的台階,看上去煞是嚇人。沒有扶手可以扶一把,不過每隔十碼斜坡就向回拐,萬一摔倒的話,到拐彎的地方也就會被擋住了。但是,看看腳下凸凹不平的石頭,他可不想摔下來。
「當心!」他回頭對跟著他的兩個人喊道,「我不希望你們有誰摔到我身上。」
地下沒有流通的空氣,而且坡子太陡,他走得腿都疼了。但他集中注意力朝下走,不去理會這種種不適。
十步,拐彎。十步,拐彎。
他數著拐彎的次數,用這種方法來抑制自己越來越激動的情緒。可數到四十以後他忘了究竟是多少了。不知道到底能否走到頭,他開始感到絕望了。正在這時,他注意到下面有什麼東西。他覺得喉嚨發緊,趕忙關掉了手電。雖然身處地下深處的岩石裡,他仍然能看見那絲光線。在陰森森的黑暗中,可以清楚地看見石牆的一條裂縫裡邊有一道像航標燈一樣閃爍的亮光。看到那白色的光焰,他覺得自己來得還不算太遲。
他已經疲勞的肌肉裡又注入了新的能量,他打開手電,快步走過最後的十碼斜坡,來到一個四英尺見方的小洞裡。正前方是一扇石門,門邊有一根粗大的木桿。其實木桿已經用不著了,因為石門從上到下裂開了一道大縫,他可以從縫裡擠過去。透過門縫往裡看,只見熊熊燃燒的純白色火焰比他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更旺。
赫利克斯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等著後面的兩個人過來。由於驚奇,也由於疲勞,他們張大了嘴巴。「你們呆在這兒!」他說,「我看看裡面的情況後,會叫你們。」說完,也不管他們臉上失望的表情,從縫裡擠了進去。他走進珍品紀念室時,差點踩到那六英吋寬的裂縫裡。這可怕的裂縫橫貫整個紀念室的地面。聖火在裂縫的另一頭燃燒,照亮了紀念室通往小隔間的門口一堆燒焦的東西。赫利克斯知道小隔間的那邊是聖火原來燃燒的地方——聖火之洞的廢墟。他想起自己在聖火之洞遭毀滅之際的一片混亂中得以逃脫,不禁再次感謝上帝。
他的右邊是存放基督遺物和金質聖體盤的密龕。他剛剛從那裡進來的暗門和石牆渾然一體,仍然和他上次進來時一樣。僅僅四個月之前,他不就是在這裡為瑪利亞的塗油儀式取儀式油和草藥的嗎?
他四面環顧了一下紀念室。繩梯不見了,只是繩梯原來的位置上留下了燒焦的痕跡。但令人驚奇的是,除了被燻黑的洞頂和那邊門口一堆燒焦的東西,沒有什麼大的損失。裂縫兩邊的物品一件也沒有被損壞。只有那巨大的寶劍似乎受到所發生事件的影響。不知什麼原因,寶劍躺在紀念室的中央,劍鋒從處於裂縫的位置斷開了。
他邁著猶豫的步子走到對面那堆燒焦的東西跟前。他立即看出這是一具男人屍體。等他看到這人緊握著的,黑糊糊的手指上有一顆紅寶石戒指時,他意識到了這是誰。
他彎下身去,咬牙皺眉地從領袖的手指上除下戒指,放在襯衫上擦擦。煙灰被擦掉後,他驚奇地睜大眼睛看著這血紅的寶石,像燒紅的餘燼一般從裡面發出光焰。十字形的白金底托被燒黑了,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損傷。他雙手顫抖著將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它完全合適,他心裡暗暗感謝上帝。突然,他內心湧起一陣強烈的感情。
他就任首要使命執行人時,接受過將來繼承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職位的訓導。所有作為領袖應該掌握的秘密都告訴了他:兄弟會僅以數字編號的賬戶,還有存放古老地圖、兄弟會成員名單以及兄弟會規章目標原件的保險箱。但四個月之前發生了那場災難以後,他感到自己繼位一事沒有經過合法程序。可現在,他給自己戴上了紅寶石戒指,這個簡單的行為使他的繼位合法化了。這個戴戒指的儀式標誌著領袖的衣缽正式傳給了他,也使他深刻認識到自己擔負的責任和擁有的榮譽。他摘下鏡片厚厚的眼鏡,用沾滿灰塵的棉袍袖子擦擦眼睛,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熱淚盈眶。
他直起身子,讓自己鎮定下來,準備把在裂開的門外面耐心等候的那兩位修士叫進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伊齊基爾燒焦的屍體旁邊有一小堆灰燼,旁邊還有一塊一英吋見方的白布。
他感到口裡發乾。
剛才他完全沉浸於戴上戒指,當上二次降臨兄弟會領袖的激動中,一時間竟忘了登上這個高位的目的是什麼。他跪在石頭地面上,仔細看著那堆灰燼。黑糊糊的灰燼表面起伏不平,像是疊著的織物被燒焦了,他碰了一下,灰堆便散成碎末,織物的形狀完全消失了。然後,他撿起那塊一英吋見方的白布,看到有一條邊被烤黃了。他極度鎮靜地將白布湊近鼻子。一股焦糊味,但他立即辨出另一種氣味:非常濃烈的草藥和儀式油的香味。
四個月以前他親自幫忙準備的裹屍布現在只剩下這一小塊了。
至於裹在裡面的屍體,一點痕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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