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 天才所總部
四周以後,一輛古色古香的紅色梅塞德斯牌汽車駛進了天才所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準備停在第一個車位上。忽然,開車人吃驚地發現那裡已經停著一輛雪亮的綠色寶馬兩用車,便急忙剎住了車。
湯姆·卡特在鏡子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臉。表層燒傷的皮膚已經脫落,下面的嫩皮膚也脫去了粉紅色。「到美容院做一個這樣的換膚要花好大一筆錢的。」三周前他出院的那天賈斯明開玩笑地說。他知道自己非常地幸運。據卡琳手下的人說,如果出氣通道稍微偏一點點,他就會被燃氣爆炸狠摔在洞壁上,「就像從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駛的車上被拋下而摔死」。當時他被氣浪沖到五根石柱中最小的一根旁邊,幸運地落在一塊鬆軟的沙地上,雖然不省人事卻沒有受傷。與他同時衝出地面的白色火焰甚至起了報警的作用,剛剛爬到安全地帶的卡琳的隊伍因此發現了他。只有一名聯邦調查局特工和兩名約旦軍人在逃生過程中受傷,真是奇跡。除了伊齊基爾和伯納德以外,只有赫利克斯死了。他在混亂中迷了路,現在還被埋在碎石下面。
正如他們預料的,兄弟會其他成員沒有向聯邦調查局供出任何東西。但他們手上至少有個娥摩拉,而且湯姆能夠將伊齊基爾講的那些事情告訴卡琳。能否對活下來的內圈成員提出什麼指控,現在還不清楚,但是據卡琳說,他們不再對他有什麼威脅。至於兄弟會的其他方面,它的財產,它的成員,根本無法弄清,更不用說確認了。
他從車裡出來,鎖上門往回走。利用住院的機會把所有頭緒都理清以後,過去三周以來,他飛遍了世界各地,至少已有四次。這是值得的。幾乎每個與他交談過的人最終都贊成他為自己的計劃定下的原則。此外,他們的反應使他確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但今晚的會議之後,他一定要度一次假。只有霍利,他自己,還有陽光。
他走過安靜的大廳,跟兩位新來的保安打了招呼。太陽還沒有升起,但他還是為金字塔樓的寬敞明亮而陶醉。在這裡,他感到自由,感到沒有邊界或牆壁阻礙他。他從立在大廳中央的DNA全息塑像中間穿過,朝醫院病房走去。他希望在這裡能進一步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他輕輕走進安靜的病房,朝向他微笑的值班護士招招手。護士坐在辦公桌前,她又頂上方的小燈泡是這片沉睡的黑暗中惟一的光源。在這暗淡的光線下,湯姆勉強能辨出七張病床上睡著的身影。他像幽靈般靜悄悄地從一張病床走到另一張病床,瞪大眼睛看著他們熟睡的臉,透過每一雙閉著的眼睛看到他們內心的仁慈。湯姆知道,採用天才所目前的實驗療法最多有三人能獲救,也許還有一人的生命可以延長許多。可是,即使運氣再好,另外三個人也無法逃脫死神的魔爪。
除非他親自為他們治療。
微微的晨曦中,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時,伊齊基爾說過的話在他耳邊響起,攪得他心神不寧:
「想想看,如果世界上人人都擁有這樣的基因,世界上任何人都能夠治好別人的病,那麼就沒有人會死於自然疾病。想像一下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的行為不會產生後果,人口多得無法計算,那麼地球就不會是一個天堂,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地獄。沒有空間,沒有食物,沒有對生命、對死亡的尊敬,當然也沒有上帝。只有一個荒漠,擠滿了墮落無望的人群。他們只有一個確定的前途——一個漫長的、痛苦的人生。」
也許那老頭說的是對的?他想道。也許這些不幸的人當中應該有三人要死去?他是什麼人,能干涉命運嗎?他不能扮演上帝,決定誰該生,誰該死。然而,他內心一個醫生的責任感講話了:如果他有可能挽救病人的生命,那麼他就必須這麼做。
一瞬間,他想像這些熟睡的每一個人都是霍利,想像自己是他們的父親、丈夫或兒子。他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在治療這七名病人時就沒有別的選擇了。但是,當他再次在他們的病床間走過,摸摸這個人的手,摸摸那個人的額頭,感覺到他們吸收自己體內釋放出的能量時,他仍然感到有些不安。這也容易。再想想今晚的會議,他希望自己已經找到了更重大問題的正確答案,做出了正確的總決定。
他看完了最後一個病人,朝護上招招手,心裡想著幾小時以後,這位護士發現自己負責看護的病人醒來後已完全康復,不知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離開病房後朝電梯走去,直接上了二樓。走過門德爾實驗室,他來到克裡克實驗室門前。推開門,發現賈斯明坐在那兒,手裡拿著減肥可樂,專心致志地看著一沓文件。
她抬起頭看到了他,臉上露出喜色,「你好,陌生人。你好嗎?你的神秘旅行怎麼樣?」
「很好。你這麼早在這裡幹嗎?」
賈斯明興奮地笑笑,拍拍桌上的文件,「嗯,自從你成功地治癒了霍利以後,我和傑克一直忙著填寫血清專利的申請草表。當然還有這個。」她從桌上拿起一張打印的表格,像拿著一個戰利品一樣揮舞著。「食品及藥物管理局的申請,做完了我們就可以試驗了。傑克已經簽了字。就差你的批准和簽字了。」
她的熱情讓湯姆感到不安。他脫下夾克,掛在門邊的掛衣鉤上。然後走到實驗室裡頭的玻璃門冷凍櫃前。透過鎖著的玻璃門,他數著放在托盤裡貼著「三基因血清——拿撒勒基因」標籤的小瓶子。很好,他心想,看上去他不在家的一個月內這些瓶子沒有被動過。白鼠試驗以後本來有十三瓶的,他自己用掉了一瓶,現在還剩十二瓶。世界上僅有的十二瓶。
「你那很強的懷疑主義到哪裡去了,賈斯?」他一邊問一邊走到放標籤的抽屜跟前。他打開抽屜,檢查標籤是否夠用。「還有你的宗教信念呢?現在霍利已安全了,我以為你會很樂意忘掉迦拿計劃,繼續去做一些常規的研究。」
賈斯明沉默了一會兒,「這事我想了很久,終於想通了,基督並不是因為這些基因才成為上帝之子的。他運用這些基因拯救人類,他對我們的教導,他為我們而死,是這一切使他成為神的。這些拿撒勒基因是醫學史上最偉大的發現,真正是上帝賜予的禮物,所以應該物盡其用。想想看,一旦我們獲得食品與藥物管理局的批准把這些基因推向市場,那會做多少好事啊!我們大批量生產這些基因……」
「慢一點,賈斯,我們還沒有決定是否開發這些基因來大面積使用,而你已經推斷這是件好事了。」
「當然是一件好事。怎麼會不是呢?」
湯姆走到貯存皮下注射輔助液的小櫃子跟前,迅速點了數。看到也有足夠的數量便輕輕點了點頭。到時候他要能不詢問不聲張悄悄地把東西都準備好。「我的意思是說,賈斯,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好好考慮考慮。」
賈斯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眼前這個人他總是說惟一能限制你的所為的只有你的能力。他確確切切就是這麼說的。也是眼前這個人激發了自己的靈感,發明出一種超級電腦,解讀起DNA來就像商店付款掃瞄機解讀一聽青豆罐頭上的條形碼一樣方便、快捷。同樣是眼前這個人說服自己信任他,拋開宗教方面的顧慮,全力尋找並利用基督的基因來拯救她的教女。可現在,他們取得了遠遠超出想像的成功以後,他卻突然說:「慢一點,賈斯!」並且開始擔心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你怎麼了,湯姆?」她雙臂交叉在胸前問道,「你的指尖上擁有驚人的力量,這是名副其實的。但現在我們只有可憐的十二瓶血清。我們必須多製造一些,克隆這些基因,然後轉讓給別人。我們必須將這種治病的能力傳播開去。這是惟一正確的做法。」
「但我們應該給誰呢?」湯姆輕聲問道,「或者用傑克的話來說,我們應該把它賣給誰?賣給那些買得起的人嗎?」
「這並不是錢的問題。」賈斯明說,這時她開始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同意。這不該成為錢的問題。但是,即使排除了貪婪因素,我們也不能預見到它在經濟上可能會造成的影響。首先,普及這種血清會導致全世界所有大製藥廠破產,引起的衝擊波會影響所有的企業,也許會影響整個世界經濟。但是,假設我們能控制經濟方面的影響,這些基因應該給什麼人呢?」
「嗯,我希望最終每個人都會得到。」
「每個人?那麼我們會製造出一個大家都能互相治病的世界,沒有人會死於自然疾病?」
賈斯明皺起了眉頭,不知道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是的,這有什麼不好?」
「那麼我們會製造出一個人口多得驚人的世界,這世界不是一個天堂,而是活生生的地獄?沒有空間,沒有食物,不尊重生命或死亡。」
賈斯明聽著湯姆的話,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了。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神似乎看著一個遙遠的地方,好像是在背誦從別人的書上讀來的或者從別人口中聽來的話。「嗯,也許我們不應該每人都給,」她意識到了一些顯而易見的危險便做了一些讓步,「就給一些人。」
「什麼人呢?」
「我不知道。」她確實不知道。她甚至都沒有考慮過這些負面的影響,「我想大概應該給那些可能發揮最大作用的人吧。比如那些第三世界國家的人。」
「為什麼?因為他們在那裡可以救的人最多?成千上萬,也許上百萬?」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
「就是那些目前還沒有足夠的食物養活現有人口的國家?你知道不知道事故、謀殺和自殺只佔死亡總人數的百分之五?這種血清會消除所有其他死亡因素,甚至包括年老因素。你知道它能使人類平均壽命達到多少嗎?」
「不知道,我一下子想不出來。」
「好的,我來告訴你、就目前的人口來說,我們死於事故,被謀殺或自殺的平均年齡是六百年。有些人可能出生的當天就被汽車軋死了,有些人可能永遠活下去。想想看。六百年的平均壽命。」
她困惑地搖搖頭,希望能透徹地瞭解這裡面所包含的驚人意義。當然他說得對。這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她低頭看著手裡的食品與藥物管理局申請表格和專利申請表格。這些表格會將這種神秘而強大的治癒疾病的能力帶給毫無心理準備的公眾。有兩次她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兩次轉過臉來想說出這些答案,但每一次都因為想到了某種障礙而將快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最後,她還是轉過身來,灰心喪氣地望著靜靜地站在櫃子旁邊的湯姆。顯然,他已經考慮過這些問題,並且已經找到了某種答案。這個答案也許能夠解釋為什麼三周以前,那時他的身體還遠遠沒有恢復,他就從醫院病床上跳起來,登上飛機去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某個地方,幾天之前才回來。有的時候,湯姆那超人的天才著實讓她摸不著頭腦。這次就是這樣。
「那麼,」她終於開口說道,「我猜想你認為我們應該對這些基因做一個處理,是不是?」
他冷靜地點點頭,「當然是的。」
「但是你認為我們不應該就這麼把它們推向社會?」
他搖搖頭,「在充分估計可能引起的後果之前還不能這麼做。從長遠考慮這樣做可能弊大於利。」
「擔心打亂自然秩序可不像你的作派。」
湯姆謙遜地聳聳肩,「也許我的想法是錯的。也許在自然界的混亂中確實有某種秩序。」
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是湯姆在說話,「你的意思是指上帝?」
他乾笑了一聲,「不一定,但也許自然老母親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專橫。」
賈斯明用手指在桌面上敲著,「這麼說,大師,我們究竟該怎麼處理這些基因呢?把它們毀掉?就當我們從來沒發現過它們?」
湯姆又聳聳肩,「這也是一種選擇。」
「湯姆,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不可能真的認為我們完全不能利用這些基因?」
湯姆朝她笑了笑,她看到那雙藍眼睛裡閃著一絲興奮,「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我對如何處理它們的想法?」
「是的。」
「那麼,今天午夜時分到這裡來。我會告訴你的。」
二十三點五十六分,賈斯明在天才所關閉的院門外面停下車子時,四周沒有一點燈光。她朝黑洞洞的警衛室裡看看,裡面空無一人。她剛想下車用DNA傳感器打開門,突然門開了。
她一下子把寶馬車發動起來,在月光下朝著前面的金字塔樓駛去。她將車停在正門外面,一陣不算涼的午夜空氣飄進來,她不禁顫抖了一下。暗暗的玻璃金字塔裡看不到燈光,只有大廳,還有樓上的克裡克實驗室和會議室那裡有一些暗淡的光線。
「這真是太奇怪了。」她輕輕地自言自語著,好像怕別人聽到。下午她發覺不能從湯姆那裡掏出更多的話以後,便早早下了班。為了消磨時間,她不停地做一些瑣碎的雜事。但她腦子裡一直想著基因的事,想著她挖苦地說要把基因毀掉時湯姆的反應:「那也是一種選擇。」
這深更半夜的,他究竟要讓她看什麼呢?她惟一能想到的就是湯姆要在消毒用的高壓滅菌器裡銷毀剩下的十二瓶血清。這種想法刺激著她。一整天一晚上她都在絞盡腦汁考慮怎樣才能最好地利用這些基因,而不要引起負面作用。但這個問題看來比她所遇到的任何電腦方面的問題都更棘手,到現在她的答案還只是一個大大的零。
她打開車門下了車,聽著自己的鞋踩在礫石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她走到門口時發現正門開著,於是徑直走進了光線暗淡、空無一人的大廳。在昏暗的光線下,彎彎曲曲的DNA全息雕塑像一堆扭在一起的蛇。她注意到雕塑那邊通往醫院部的門開著。她朝那邊走過去,只聽見自己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的嗒嗒聲。醫院裡面也沒有燈,於是她按下門邊的開關,頓時等候室裡一片光明。她繼續往前,來到病房。這裡也是一片黑暗。甚至值班護士的台燈也沒亮著,什麼燈光也沒有。
她的眼睛適應了這裡的黑暗以後,開始在病床上搜尋病人睡著的身影。但一個也沒,每一張床都是空空的。光光的床墊上面整齊地放著疊好的毯子和兩隻枕頭。賈斯明轉身往回走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下午下班離去時,她看到病房外面興奮的人們,當時她沒在意。她知道這裡至少住著七位重病人。
她回到大廳時,心情太緊張了,離她五英尺以外的電梯門嗖地一聲打開時,她竟嚇得跳了起來。看到是湯姆走了出來,她頓時鬆了一口氣,恨不得上去擁抱他一下。
「謝謝你能來。」他熱情地說,就好像他不過是主辦一個尋常的燒烤晚會。
「你這是幹什麼,湯姆?保安呢?」
湯姆聳聳肩。「我希望這事就我們知道。」
「病人都到哪兒去了?」
湯姆笑了笑,示意她和他一起走進電梯。他接了到門德爾實驗室的按鈕,說:「對外的說法是他們的治療都很有效果。我本人就不會否認這一點。有兩名病人已經回家了,其他人在馬薩諸塞總醫院接受觀察和檢查。但我有足夠的把握說他們很快也可以回家了。」
「是你治好了他們?」
他微笑著點點頭,「但我永遠不會承認。不讓別人知道我有這個能力是至關重要的。今天早晨我有點忘乎所以,但今後我會小心點。」
「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些?」
電梯停下,門開了。
湯姆搖搖頭,「不。那只是我個人對於這些基因的處理方式。將它們的治療作用隱蔽在常規療法背後。」
「那麼別的基因呢?還有十二瓶血清怎麼辦?」
湯姆走出電梯,朝著門德爾實驗室的方向拐去,「跟我來。」
湯姆將手放進DNA掃瞄器,賈斯明看著實驗室的門打開,這時,他開始談論基因的問題。
「想一想這血清是怎樣起作用的。這種病毒媒介的構成決定了拿撒勒基因只能進入人體的干細胞。這就意味著接受該基因的人在其有生之年具有治病的能力。但是,他們無法將此能力傳授給他人,只能為別人提供幫助。而且由於基因沒有進入生殖細胞,這種能力也不會遺傳給下一代。如果他們死了,這種能力也就消失了。」
賈斯明跟著湯姆走進門來,傳感器打開鎢燈,照亮了左邊的低溫貯藏庫,也照亮了前面的實驗室,賈斯明眨眨眼睛。寬敞的主實驗室看上去由大片白色物體以及玻璃構成。
賈斯明皺著眉頭說,「但是如果他們擁有克隆拿撒勒基因的技術,或者別的擁有這種技術的人經過或者未經過他們的允許,克隆了他們身上的拿撒勒基因,這種能力就不會消失了。」
湯姆點點頭。顯然他已考慮到這一點了,「是的,你說得對。為了控制這種神奇的基因,我們必須保證只有可靠的人才能得到這種基因,他們擁有治病的能力這一點必須保密。」
主實驗室空空蕩蕩的,顯得有點怪。賈斯明跟在湯姆身後從實驗室中間走過,一邊猜想湯姆究竟要往哪裡去,究竟要告訴她什麼,「擁有這種基因的人還需要有極強的責任感,」她說道,「否則他們會濫用它。只有在絕對需要時才可以運用這種能力,而且決不向江何人透露這個秘密。」
「也不能以此謀利,」湯姆補充說,「那會是最惡劣的濫用權力。」
「要把這些告訴傑克。」
湯姆笑出了聲,「哦,傑克沒有問題。他會理解的。」
她跟著他拐過一個彎進了第一道安全門,來到克裡克實驗室。裡面的燈亮著,她朝冰櫃看去,發現裝在托盤裡的十二瓶血清不見了。天哪,她想,他已經毀掉了這些血清。
她走到克裡克會議室的玻璃牆跟前時,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她轉身看著湯姆,張開嘴想問他是怎麼回事,可他卻微微一笑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別做聲。
「別著急,」他說,「呆會兒就清楚了。」
說話聲現在更清楚了,他們的聲音雖輕,但語氣很激動。大部分人是講英語,只不過口音各不相同,有印度英語、澳大利亞英語,還有俄國、非洲、日本和法國英語的口音。湯姆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接著,她透過會議室的彩色玻璃看到了這些人。大約有十多個男人和女人圍著大桌子走來走去。房間的另一頭,坐姿形狀的基因檢查儀旁邊,放著咖啡和小吃。這些人自己倒咖啡,自己動手拿點心吃。
「他們是誰?」她問道。
「你看,」他指著玻璃牆裡面的人說,「肯定有一些人你認識。」他特別指著一個目光羞怯的矮個黑髮男人,他正與一位身穿莎麗1的印度婦女談得很起勁。「那就是讓·呂克·珀蒂,是他給了我迦拿計劃的靈感。他是一個好人。用你的話來說,就是責任感很強。和他談話的那位婦女是來自加爾各答的米特拉·穆克潔醫生。上次在這裡召開的腫瘤研討會上你見過她。你一定記得。你很喜歡她的。你說她是個誠實的人。」
1印度婦女用以裹身包頭或裹身披肩的整段布或綢。
賈斯明慢慢地點點頭,雖然她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眼前的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不過,現在她認出了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確實,這些人當中有許多名人:內羅畢的愛滋病治療先驅喬舒亞·馬特瓦特威博士,觀點激進的悉尼心臟病專家弗蘭克·霍林斯博士,還有俄國病毒學家瑟吉·帕斯特納克教授。其他人也都是一些優秀的醫生和護士。賈斯明知道,無論是在醫術水平還是在富有同情心及獻身精神方面,卡特對他們的評價都很高。
賈斯明剛要問這些人為什麼都在這裡,突然看到了會議桌周圍擺著十三張椅子。首座的面前只放著一隻鋼筆和一本拍紙簿,而其餘十二張座位前面除了鋼筆和拍紙簿以外還有兩樣東西。賈斯明終於明白了湯姆的計劃是什麼。看到這些座位面前擺放整齊的注射器和小瓶血清賈斯明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感到血直往太陽穴湧。如果仔細看那些小瓶子,能勉強看出瓶簽上似乎寫著接受者的姓名。
「這麼說,三個星期以來你一直忙的就是這件事了?飛到世界各地召集你的門徒?」賈斯明終於開口時竭力保持聲音平穩,她不知道究竟該做何感想。
湯姆聽到這話笑了笑,「哦,倒是把他們看做陪審團,而不是門徒。這個陪審團能夠幫助我們決定該怎樣處理所謂的神奇基因。這十二人分散在世界各地,大多是醫生和護士,當然不全是。他們惟一共同的地方就是我尊重並信任他們每一個人以及他們的動機。」
湯姆頓了一會兒,挽起賈斯明的胳膊,朝門口走去。「我的看法是十二個人應該定期碰頭,以隨時瞭解我們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有什麼害處。然後根據情況決定是製出更多的血清、吸收更多與我們想法相同的成員,還是將人數限制在十二個,有人死亡冉補充。當然,如果情況很糟,我們可以放棄整個計劃。這樣做我們至少能夠控制基因可能產生的作用。也就是說,用基因做好事,同時避免引起壞的作用。」
他們來到了門口,賈斯明覺得暈乎乎的,搞不清自己為什麼到這裡來。他們走進門時,所有的人都面帶微笑,將目光朝他們投過來。接著,大家迅速走到寫有自己姓名的小瓶子跟前,在椅子旁邊站著。賈斯明拽拽他的袖子,輕聲說:「湯姆,你已經跟我講了你的計劃,我沒必要再呆在這兒了。」
湯姆那雙藍藍的大眼睛先是吃驚地瞪圓了,但隨後又不相信似的笑得瞇縫起來。
「我以為你已經領會了我的意思,」他說,「你和別人同樣有資格得到拿撒勒基因。」接著他指了指自己座位旁邊的空位。
賈斯明轉過臉,只見皮下注射器旁邊放著一隻小玻璃瓶。瓶簽上是湯姆龍飛鳳舞的筆跡寫的一個名字,她的名字:賈斯明·華盛頓博士。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想一想自己擁有這些基因究竟意味著什麼,湯姆已經轉過去對仍然站在座位旁邊的眾人講話了。
「歡迎大家,」他說,「謝謝你們的光臨。在我開始講下面的話之前,我建議大家都坐下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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