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薩諸塞州監獄 死刑牢房
度過那絕望的一夜之後,瑪利亞說服自己要接受命運的安排。兩天之內她就控制住了恐懼感。不會有緩刑令,不會有上帝的干預,也沒有什麼宏大計劃讓她結果了科學家。她現在就知道這些,並強迫自己接受這些事實。
她慢慢地吃著裝在素白色盤子裡的早飯,盡量從雞蛋和土豆煎餅的口感和味道裡體會一點愉悅的感覺。
看守走過來時喀嚓喀嚓的腳步聲打攪了她,她生氣地抬起頭。那大塊頭胖女人出現在牢房鐵柵欄外面時,瑪利亞朝她皺起眉頭。「我還沒吃完,」她說,「時間還不到一半呢……」
這女人仔細地打量著她,「放鬆點,女『傳道士』,不會拿走你的早飯的,我只是來告訴你有人來看你。」
瑪利亞哼了一聲。雨果·邁爾斯的職業心也太強了。她以為他不會再來看她了。不管怎麼說,如果沒有上訴的可能,也就沒有必要再見律師了。
「你知道我那聰明的律師想要什麼嗎?」她問道,並不指望得到回答。
「律師?」看守笑了起來,「來看你的人不是律師,他跟律師完全不同。天哪,他想做你的精神指導。」
瑪利亞·貝娜瑞亞克戴著手銬被兩名看守從B層死牢帶往會客室。經過鋪著白地磚的走廊和死刑執行室的路上,她感到有點興奮。
看到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站在那裡朝她微笑時,她感動得想去擁抱他。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黑眼睛,一句話也沒說。看守讓她坐下,把她的手銬在鐵桌子中間的一隻金屬環上。銬牢以後,他們開始往外走。個子高些的看守停下來對伊齊基爾說:「先生,這間屋是給律師和精神指導用的安全房。你們的談話不會被監聽或錄音。但不管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碰囚犯。」他指著牆上的一個大按鈕說,「你們談完了,或者你要什麼東西,就按蜂鳴器。」
「好的。」伊齊基爾答道。看守們離開了房間,鎖上了門。
現在只有他們倆,瑪利亞開口說話了,「神父,我很抱歉,請原諒……」但伊齊基爾沒等她說下去,就用一根指頭放在嘴上。然後他繞著桌子走到她身邊停住,低頭看著她。有好一會兒,他就站在那兒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她想問他是什麼事,但沒開口。她感覺到他有話要說。
突然她注意到他臉上的眼淚。他沒出聲,但卻沒有掩飾。神父在哭。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已跪在她面前,低下頭。他終於開口說話時,聲音輕得她都沒聽見。等他提高聲音重複一遍後,她卻又不懂他在說什麼。
「願你得到拯救。」他更大聲地說。
她皺起眉頭,「你是什麼意思?」
伊齊基爾仍然低著頭,眼睛仍不看她,說道:「卡特博士通過迦拿計劃找到了我們要找的人……」
「還有呢?」她鼓勵他講下去。
「他弄清了擁有救世主基因的那個人的身份。是在聖火變色時出生的人,是小時候和基督一樣具有給人治病能力的人。」這時伊齊基爾抬起了頭,他的黑眼睛直視著她的眼睛,「那個人就是你,瑪利亞。你就是新救世主。你是被上帝選中的人。」
好一會兒,她驚呆了,瞪眼看著他的眼睛,她的大腦不能理解剛剛聽到的話。她的感覺已經超越了震驚,她像一個旁觀者評判著伊齊基爾透露的消息。
這可能嗎?還會是真的嗎?
儘管她不能相信這個消息,但她心裡有一小部分,她意識深處的一部分,卻沒有疑問。「你一直知道你是被上帝選中的,」那一部分似乎在說,「現在你知道為什麼選中你了。」
「願你得到拯救。」伊齊基爾再次說。
這一次,瑪利亞只猶豫了一秒鐘,然後回答:「我才能拯救正義的人們。」
這時伊齊基爾站起身來,回到座位上,「現在你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有很多事需要我們去做。」
事情變化得如此突然,瑪利亞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她只是很高興重新得到神父的寵愛。她討喜地笑了笑。雖然戴著手銬不方便,她還是盡量往前傾去,聽他有什麼事情要告訴她。
那天夜裡瑪利亞幾乎沒睡覺。她不再感到絕望,甚至那種固執的順從命運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是不停地回想伊齊基爾告訴她的一切,尤其是她早已忘記的童年故事。
那些事情可能是真的嗎?是不是確實發生過?她一直當做是不幸孩子的幻想而加以抑制的種種感情和記憶像潮水般湧來。伊齊基爾講給她聽的一個個故事勾起了也證實了她的種種回憶,別人總是說那些都是她的想像,她自己也一直這麼認為。
她睜開眼睛,挑戰似的看著充滿黑暗的牢房,命令自己去回憶每一件她往常竭力忘記的事情。她記得最清楚的是那次孩子們從孤兒院塔樓上摔下來,摔得斷胳膊斷腿、鮮血淋淋的。她在她們身邊走來走去,竭力使那些不動的身體重新活動起來。她還記得當時又累又害怕。在牢房的床上,她重新體驗了當時每擁抱一個孩子,她都感到一種隱痛,還有往外流淌的能量。由於那種高強度的體力消耗,她事後十分蒼白疲勞。但她記得最清楚的是看到她們一個個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她心裡感到非常寬慰。
不知為什麼,伊齊基爾向她透露了她的使命以後,籠罩在往事上面的積塵和自己對它們的否認都漸漸被拂去,留下了歲月無法抹去的真實情形和感覺。
伊齊基爾將自己如何去卡特博士的實驗室走訪,科學家如何向他演示了她的基因遺傳等等全部都告訴了她。他還告訴她已經派了娥摩拉去結果科學家和他的全部小組成員。她對他說想親自幹掉科學家,但伊齊基爾只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更重要的事情是,內圈還沒有決定如何將她從這裡救出去。而她只剩下十二天時間了。
想到自己很快會被處死提醒了她有關自己的特殊能力。這使她感覺自己十分強有力,感覺自己能夠控制局面,超過了任何一次完成刺殺後所體驗到的正義的興奮。蜂蜇事件比別的任何事對她影響都大,不僅因為她仍清楚地記得這件事,更因為這件事給了她一個主意,一個讓她興奮得顫抖的主意。
她想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施展為人治病的絕技。她回想自己是何時放棄這些能力的,但想不起來。她所記起的就是不斷因為「說謊」被懲罰而感受的恐懼與絕望。儘管如此,她仍然有把握只要自己願意讓那些能力恢復,它們就能恢復。
她一直感到自己是被上帝選中的。現在她意識到確實有一個為她而安排的計劃,她曾經懷疑過自己的信念,現在看來是懷疑錯了。她感到內心有一種狂熱。人類一直有能力終止生命,這一點她比大多數人更瞭解。但只有上帝才真正有能力延長和控制生命。那麼,如果她也有這種能力,這對她意味著什麼?真正的上帝之子?
她翻身下床,在黑暗的牢房裡來回踱步,企盼黎明快點到來。她渾身都感受到一種振奮。現在很清楚,甚至是很明顯應該做些什麼了。她希望明天神父能再來探望,那樣她就能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如果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就會需要他的幫助,需要兄弟會的幫助,她自己的兄弟會。她在黑暗中笑了起來,現在她不再害怕黑暗了。要做的準備工作很多。
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第二天沒有來。但那天傍晚確實有人來探望瑪利亞·貝娜瑞亞克。
湯姆·卡特獨自在州監獄毫無特色的會客室裡等候著,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前一天伊齊基爾曾坐在同一張椅子上。湯姆的藍襯衫和棉布夾克都皺巴巴的。他疲勞過度,眼圈發黑,頭也痛得厲害。他茫然地掃視了一下這令人壓抑的房間,目光接觸到沒有窗戶的米色牆壁和刺眼的日光燈。他的心卻在別的地方。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到這裡來。
昨天他從科西嘉回來,感覺既沮喪又興奮。他雖然確信瑪利亞有能力救霍利,但卻一點也沒把握她是否願意幫忙,不管他提出什麼誘人的條件。在洛根機場他快速通過海關,來到大廳時他掃視著接機的人群,希望能看到他事先安排好來接他的天才所駕駛員,他急不可耐地要回去見霍利。
讓他吃驚的是傑克來了,而且還有兩名警察,分別站在傑克的左右。湯姆第一眼看到朋友那張拉長的臉就想到可能霍利的病情惡化了,或者有更壞的消息。但是他聽到不是這麼回事以後感到的輕鬆只是短暫的。
「什麼?鮑勃·庫克公寓裡有炸彈爆炸?他怎麼樣了?」
傑克搖搖頭,「他死了,湯姆。還有他的女朋友,樓下公寓的一個老人。」
「死了?」湯姆不能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現在他還不能相信。
最初的震驚一過去,他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死前有沒有解開那些白鼠的謎?」他剛想到這個問題就感到內疚,急忙將它置之腦後。但這個問題仍然在那兒,沒有得到回答。
當然,鮑勃·庫克的死還不是全部新聞。遠遠不是。直到他聽說諾拉似乎在發現她母親死在床上後心臟病發作而死時,他開始悟到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諾拉,死於心臟病?」他不相信地說著,像個善於模仿的白癡一樣重複著傑克告訴他的話,「但諾拉的身體像牛一樣結實,而且她母親病了許多年。她母親的死對諾拉決不會是什麼意外的事……」
最後在開車往天才所的路上傑克跟他說了賈斯明的車禍。
「哦,不!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訴我她沒事!」
傑克無力地搖搖頭:「現在下結論還太早。」
到這時一切都清楚了。清楚得可怕。
「我的估計是不管瑪利亞·貝娜瑞亞克背後的人是誰,他們仍然企圖阻止迦拿計劃,」傑克說,「這就是說,不管『傳道士』在不在,你仍然是他們的目標。」
好長一段時間,他想著就此罷手。不是因為他的生命受到威脅——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而是因為他一味固執地尋求拯救女兒的方法牽連這麼多人失去了生命。某些病態的狂熱分子不贊成他做的工作,想取他的命。可現在他不再是一個人出現在狂熱分子的黑名單上。有人不惜一切代價要阻止他的計劃,要殺死所有與該計劃有關係的人,現在因為他所做的事他們殺了人,殺了他的朋友。因為他自私地,一心一意地,不顧別人怎麼想地去尋求拯救女兒的辦法。而捫心自問,他真的只是力圖拯救女兒嗎?這種尋求是不是一個借口,掩蓋著他想給大自然一點教訓的偏執追求?消滅癌症,消滅大自然強加於人類的所有疾病和災難,挫敗大自然想證明我們人類及其技術是多麼可憐可悲的企圖?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是想征服自然,恢復自然界的平衡,不管周圍的人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一切是不是這麼回事?傑克把車拐進天才所大院時,他這樣問自己。直到他走進病房,看著霍利充滿信任的眼睛,從她的勇氣中得到力量,他才能夠將那些引起他自我懷疑的魔鬼驅走。直到這時候他才認識到自己的追求是至純至潔的,他才認識到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他在盡自己所能去挽救女兒的生命。沒有更多的追求,也沒有降低追求目標。
如果他是設法挽救別人,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但是這項任務,這個重任已由天才所正在進行的其他項目和世界上無數其他機構所承擔。迦拿計劃所關心的,他自己所關心的是拯救她的女兒。如果那些因幫助他實現迦拿計劃而被害的人們沒有白死,那麼他必須將這個計劃執行到底。如果任何人企圖阻止他,那麼他們才是干擾自然的邪惡力量,干擾一個父親不顧自身安危拯救女兒這樣一個符合自然的願望。
儘管如此,當他坐在死牢會客室聽著走近的腳步聲時,他知道自己的處境——與謀殺自己妻子的殺手談判拯救女兒的條件——卻一點也不合常規。
兩名看守將瑪利亞帶進會客室時,湯姆有兩點感到意外。一是她看上去十分自得。這個死囚不同常人。沒有哪個正常人離死期只有幾天時能這麼放鬆。但轉念一想,他覺得「傳道士」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第二點讓他意外的是她見到他並不是很吃驚。如果有什麼反應的話,那就是她似乎有點失望,他並不是另外一個人。一瞬間他想著那會是誰?
看守將她銬在桌子的金屬環上時,他沒和她說話。但是當他們指著門附近的蜂鳴器,告訴她如果需要什麼就撳按鈕的時候,她對著他笑起來。是一種征服的、憐憫的笑。
看守走了以後,瑪利亞仍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她的頭髮已長出來,如果不是那雙眼睛和那整過容的不自然的臉型,她看上去幾乎很可愛,甚至很柔弱,就像一隻剛孵出的小雞。他來之前準備好了一個開場白,但看到她坐在那兒,他突然感到那沒必要。於是他直截了當地向她介紹了迦拿計劃以及怎樣成功地找到了與基督基因相同的人。她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感到很吃驚。然後他透露她就是那個人。她的無動於衷再次讓他感到十分意外。
「我所說的這一切你有什麼看法?」最後他問道,希望她能說些什麼。但她只是聳聳肩,彷彿他只是問她喜歡哪種味道的冰淇淋。
「你不覺得我告訴你的這些事很……有意思嗎?」他追問了一句,「沒有一點諷刺的意味?」
「當然,」她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說,「但是我真正覺得有意思的是你會來告訴我這些。我跟你說過事情還沒完。」
湯姆咬著嘴唇。看著她這種態度他真想把手伸過去狠揍一卜那張得意的、邪惡的臉。他小時候阿列克斯給他講完鬼故事後總要說的一句話是什麼來著?
「你惟一能打的女士是女巫。」
「那么女魔鬼呢?」
「也可以打。但是她們不同,我兒,對於她們你要保證出手要狠,打得她們不能起來。因為如果她們反撲過來,她們就會十二萬分的狠毒,……」
湯姆竭力保持鎮靜。顯然瑪利亞已經知道了基因的事。沒有人能如此冷靜。但是誰會告訴她呢?他想起來了。一定是伊齊基爾與她接觸過了,來向她自我介紹,看看他的新救世主。是這老人把基因的事告訴她的。她是這麼知道的。一時間湯姆想,不知伊齊基爾怎麼看待她。「傳道士」對於兄弟會的神聖計劃一定是個很大的打擊。就像對他拯救霍利的計劃一定是個很大的打擊一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拿定主意惟一能把事情解釋清楚的方式就是緊扣事實。如果她願意幫助,她會幫助,如果她不願意……
「貝娜瑞亞克小姐,」他說話的時候盡量保持一種談公事的平靜口吻,「我們查遍了現有五億多條基因組,只找到三個擁有這三種變異基因的人。其中兩個人已不在人世,一個是哥倫比亞的一位印第安人,第二個當然是基督,你是第三個。除了這些基因以外,你們還有一個共同特點:在生命的某個階段有為人治病的能力。」他頓了一會兒,看看她有何反應。什麼反應也沒有。「我相信,」他繼續說,「你仍然具有這個能力,我希望能幫助你發揮它。」
這時這雙不尋常的眼睛開始打量他,她臉上仍然掛著微笑。「為什麼?」
他度過了多少不眠之夜,尋求這個問題的完美答案,一個能說服這個殺手挽救霍利的答案。但到了真正要回答這個問題時,他意識到只有一個選擇——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他從西裝裡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張霍利的照片。這是去年夏天在百慕大時他給她拍的,身穿紅色泳衣的霍利在馬蹄灣粉白色沙灘上對著相機揮手。他把照片放在她面前,希望她能直接與霍利有一種溝通,能超越與他的恩怨來幫助他的女兒。畢竟她還是個女人……
「我希望你能救她。」他說。
「她是誰?」
「我的女兒,霍利。」
瑪利亞點點頭,仔細地看著照片。她用銬著的右手拿起照片,左手似乎在摸著孩子與父親相似的地方。「她的下巴很像你。」她笑著說,彷彿是在看一本家庭影集。瑪利亞抬起了頭,一瞬間他看到她眼睛裡有一種柔弱的東西——一種渴望。
接下來她問了很多問題。
「你很愛她嗎?」
他點點頭,「很愛。」
「她知道你有多愛她嗎?你有沒有告訴她?」
「是的,她知道。」
「她知道你為救她所做的一切嗎?她知不知道你到這兒來?」
「不,我沒告訴她關於你的事。」
「她有什麼病?」
「她得了腦癌。」
「她還有多少時間?比我的長嗎?」
「我不知道。我希望如此。」
「你希望我來救她?」
「如果你能的話。」
「哦,我想我能的。」她靠在椅背上說。
真的?湯姆想。這讓他感到意外。他沒料到她會承認自己的能力,更沒想到她如此自信。他又體驗到昨天下飛機時的那種又沮喪又興奮的感覺。但他保持不動聲色。他提到做交易時,盡量用一種隨意的,不是懇求的口吻。「我與州長談過了。如果你真的救她我可以幫你將死刑減判。」
她笑得更得意了。「減到無期徒刑?一命換一命,是不是?」
他聳聳肩,「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
瑪利亞似乎考慮了一會兒他提出的這個交易,目光從霍利的照片移到湯姆的臉上,然後又回到照片上,「你是不是認為霍利很不幸?」她最後問。
對這個問題他感到有點意外,但仍堅持如實相告的原則,「她這麼小小年齡就得了腦癌,確實不幸。很不幸。」
「我不這麼看,」瑪利亞輕輕地說,在她看著照片研究霍利哪裡與他相像時,他好像看見那張嚇人的臉上有一種渴求的神色——幾乎是一種羨慕。「我覺得她很幸運。她有愛她的父母……」
「但現在只有一個還活著。」湯姆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脫口說道。
瑪利亞似乎沒聽到他的話,「從她出生的那天起,她就被需要,被珍愛。」
「確實如此,」湯姆竭力克制住感情,希望瑪利亞能直接與霍利溝通,「但如果不救她,幾個月以後,甚至可能幾個星期以後她就會死去。而她完全是無辜的。」
聽到這裡瑪利亞笑了笑,「卡特博士,沒有人是完全無辜的。但是你希望我治好她的病?去阻止命運的安排,因為你認為這不公平?還因為你愛她?」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通情達理,甚至富有同情心。
他點點頭。
她繼續說下去,「作為回報你會治療我的不治之症,避免我十一天後英年早逝?」
他再次點點頭,盡量不露出任何表情,以免什麼地方觸怒她。
她看著他,頭歪向一邊,似乎在傾聽什麼,「即使你認為我不是無辜的,你也願意這麼做?」
「是的。」
她向前傾去,湊到他面前,他克制住自己想讓開去的慾望。相反,他也向她靠過去,直到他們兩人好像是一對在燭光晚餐時悄悄說知心話的情侶。他能聞到她皮膚上的焦油肥皂味和口裡呼出的薄荷牙膏味。
「即使你認為我冷血地殺死了你的妻子?」她繼續問道,她的嘴唇離他只有幾英吋距離,「而且企圖殺死你?」
「是的。」
「你願意做這一切來挽救你女兒的生命?」
「是的,更多的事情也可以。你願意救她嗎?」
瑪利亞頓了一會兒,臉上又露出了微笑。湯姆想從那微笑裡看出點什麼,尋找一絲寬宏大量的跡象。然而,她的笑容深不可測。瑪利亞低頭看了一會兒手銬,好像在研究自己的雙手,彷彿它們是她身外的什麼東西。她再次抬起頭時,臉上的微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冷的不予理會的神色。
「不,卡特博士,我不願意救你的女兒。這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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