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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對你說句大實話……」
  這是標準的黑手黨暴徒的開場白,在通常情況下它意味著接下來的將是篇赤裸裸的、 能一眼識破的謊言,荒誕得對聽者的智力簡直是絕對的侮辱,如此明顯愚蠢的荒謬簡直 超越了單純的不誠實的界限,有幾分趨於現實了。可是當喬·阿默恩這麼說的時候,安 迪·庫林斯傾向於相信他的話。老「聖誕樹」看來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更喜歡保持傳統的 沉默態度的人,而不採取撒些無關緊要的小謊。
  如果有什麼事「聖誕樹」不想談,他會直說出來。
  如果他談了,你就可以相信他所說的話。
  「說句大實話,」這位滿頭灰白的黑手頭目繼續說:「我對托米·阿格羅非常失望。 我以為他能更有點風度。我以為他能更有點膽點。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這使情況很棘手,」庫林斯說,「我只要他不逍遙法外,我們就別無選擇只能緊 緊盯住認識他的人。
  比如你、喬·蓋洛、保羅·卡斯特蘭諾。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麻煩。」
  「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聖誕樹」說,「我理解托米·阿格羅本來也應該理解 的。可他太自私了。
  一個大度的人會勇敢地面對責難的。」
  此時是1983年12月的一個下午,天空是白色的,空氣中有一股令人激動的雪的氣息。 這兩個人正坐在一家叫做「蘭澤」的飯店裡談話,這家飯店是阿默恩最喜歡去的幾個地 方之一,此送走了最後一批來吃午飯的人,顯得空蕩蕩的,格紋台布上留下油污和酒漬。
  「蘭澤」是坐落在第一大街第10街上的一家邋遏的老店。第一大街南部,以前是黑 手黨暴徒的大本營,而此刻連一個意大利鄰居都沒有了。的確,這兒有「蘭澤」,它的 紅色調示醬稠得可以使一把勺子立在當中不倒,它的大蒜麵包讓人吃了神清氣爽;這兒 有德·羅伯蒂斯的糕點店,裡面用瓷製馬賽克鋪牆,八角形的地板塊;這兒有維尼羅的 麵包房,出售加人朗姆酒的脫脂乳酪。但是除此之外,周圍的鄰居都是來自不同國家, 說著各種語言的人。比如麵食食品店類,這兒有佩蒂的調味品店,裡面出售些奇怪的食 物,讓人吃了直打嗝。耗來西西里人的雜貨鋪現在由朝鮮人做老闆,而出租的公寓裡住 著成君的波我黎各人、海地人和塞內加爾人。小流氓跟著藍種印第安人到處閒逛,骯髒 的鼻子上穿著鏈扣。
  至於歐洲民族,只有烏克蘭人還留在這兒。他們還在用砂菜填飽肚子,吃著列巴面 包,憑著寬肩膀和硬腦袋在街上稱王稱霸。在這些流動的不同人和中,黑手黨暴徒看來 似乎倒像是有文化的少部分人,而像「聖誕樹」這樣的一個近視眼的才手黨徒,看來更 像是件歷史遺物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罪犯。你甚至不能把它稱作是恐龍,因為恐龍是巨 大的,而「聖誕樹」的腰一天比一大彎的深,皺紋一天比一天多。他腿瘸得也更厲害了, 以至於走路時幾乎是著身子,像一隻螃蟹。
  「我聽說尼娜搬出去住了。」庫林斯說。
  阿默恩透過厚的眼鏡片看著他,這鏡片使他的眼睛顯得很渾濁。在偵探看來,「聖 誕樹」正在頭腦中迅速翻閱著他的行為規則法典,以決定談論上司的私人生活是否違反 了某個條款。「這是件讓人難過的事。」他說。
  「而且是件不尋常的事。我是說,實際上是一場分居。」
  「是的,的確不同尋常。」阿默恩承認。他歎了口氣;然後摘下眼鏡,在鏡片上吹 上一層哈氣,再用餐巾拭乾,「和我一齊喝杯茴香酒好嗎,安迪?」
  侍者拿來兩隻小杯子,把酒瓶放在桌上。
  「乾杯。」這位優雅的黑手黨徒說。
  「乾杯。」聯邦調查局的偵探說。
  「你結婚了,是不是,安迪?」過了一會兒阿默恩問。
  探說他結婚了。
  「你愛你的妻子嗎?」
  探說他愛。
  「我也愛,」阿默恩說,「我指的是我的妻子。我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人,聳就可 以避免心痛,也不必經歷痛苦。」
  「你認為保羅·卡斯特蘭諾在經歷痛苦嗎?」
  「當然,」優雅的阿默恩說,「他當然是。可是別再向我問起他了。現在我只談我 自己。我認為生活能保持簡單的方式是神贈給的福分。你要是不再愛你的妻子,生活就 不再是簡單的了。這是很大的不幸。」
  「但是如果發生了--「安迪·庫林斯說。
  「如果發生了,」「聖誕樹」打斷他的話說,「你就必須用其它你認為正理論來解 決。假如你相信中心誠,假如你相信誓言的神聖,那麼,這裡就有誓言,這裡就有忠誠。 也許愛情已經逝去了,但是其餘還在。那麼你怎麼做?」
  他喝乾了杯中的酒;最後一滴粘稠的酒慢慢流向杯底。他又把倒滿。
  「你知道今天這世界出什麼錯了嗎,安迪?人們對任何一種人生哲學都不真心信奉。 他們在不同的哲學中挑選,當忠誠適用的時候他們就選擇忠誠,當獨立適用的時候他們 就選擇獨立,當傳統適用的時候他們就選擇傳染,當變化適用的時候他們就選擇變化。 他們完全是憑著自己高興做事,而且總會找到辦法證明自己做得對。他們能夠使自己看 上去,不管他們是怎麼做的,是忠誠於某種道德或其它的。
  但是你不能只是撿幾件小包裹,安迪。你得選一樣能陪你走完全程的,否則的話它 就一文不值。」
  「比如回這托米·阿格羅的事,」這位老和黨頭目繼續說,「或許他有一套確定的 現則,這個榮譽的法典。他一直依靠它直到面臨危機。然後怎樣了呢?呃--噢,規則 就變了。現在是活命哲學,叢林中的自然規律,使自己安然逃脫。嗯,好的,這聽起來 也不錯。只是,第一條法典怎麼了?他不是僅僅把它丟開,他是毀壞了它。這就是人們 沒有意識到的地方。你採取了自己選擇的態度,你不按照自己的信仰耗盡一生。過一段 時間之後,還剩下些什麼呢?」
  安迪·庫林斯呷了一口茴香酒,心不在焉地把手在磨損的台布上劃來劃去,「可是 保羅·卡斯特蘭諾不是在做同樣的事嗎?」他說。
  「聖誕樹」沒有回答。庫林斯意識到他再過一百萬年也不會回答的。一旦他拒絕討 論什麼事,就是這副樣子。但是不管怎樣看見探仍繼續說:「我的意思是,他靠著這個 傳統生活,他從中獲益。而傳統的一部分就是你得和你的妻子住在一起。你到外面去做 你想要做的事,但家就是家。現在這一部分對他不方便了,他就把它削除了。但是,正 如你所說的,他是在切除規則,在削弱規則,他在毀壞規則就像托米·職權格羅一樣。」
  職權默恩依舊沉默不語。他看著自己那只空杯子,明顯地不打算再倒滿它,以一種 堅決的然而仍是優雅的方式暗示這場談話已到上為止了。
  室外開始下起雪來,雪小得幾乎不能弄濕人行道。保羅·卡斯特蘭諾已經嚴重觸犯 了黑手黨的規則,這是不可能否認的事實。在安迪·庫林斯看來人從來不多說話的阿默 恩,想要提他注意這個規則。
  事情會有個結果的。那幾個像「聖誕樹」一樣對待榮譽規則很嚴肅的黑手黨徒會真 正地被激怒。而對其他人,憤世嫉俗者們不會特別在乎這些規則,但是他們會像律師一 樣無情地運用這些規則。他們會把巨頭保羅的家庭道德罪作為他不適合再擔任領導工作 的證據。對於那些要反對他的人,這兒又多了一條這麼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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