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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喬·奧布賴恩對於重新與格羅莉啞·奧拉特接觸的問題考慮了很多。他坐在昆斯布 爾瓦街的單間裡仔細分析各方面的情況。
  既然監聽活動已經結束,這位女僕也許會是一個最豐富的信息源泉,她可以向聯邦 調查局提供教父的活動和思想框架。除了保羅·卡斯特蘭諾自己,格羅莉婭是唯一清楚 知道每位來訪者的人,她幾乎參與了每一場談話。如果讓她感覺到炫耀自己重要性的需 要,她也許會說出一些不應該說的話。對於這一點,奧布賴恩知道格羅莉婭全心全意忠 於的只是她自己,總會有機會使她故意反對她的僱主兼情人。
  以上這些是慶該盯住她不放的理由。與其相反的理由只有一個很不便的事實,那就 是與保羅·卡斯特蘭諾的情婦接觸會給喬·奧布賴帶來獨立核算身之禍,這個可能性雖 然微小卻不容忽視。
  布賴恩坐在那裡,透過骯髒的玻璃窗向外望去,他毫無惡意地猜想著這女僕是否意 識到她玩弄保羅·卡斯特培土諾的感情是一場多麼危險的遊戲。她深知如何操縱他-- 這且隨她去。她能夠輕易察覺出他的嫉妒心,如同一隻蚊了能輕易斷定哪兒的皮膚最薄, 熱血離表皮最近。她能夠用一個音節、對別人的短短一瞥就讓他嫉妒得發狂。但是她在 卡斯特培土諾不是個傻瓜,他不會因自己的情婦看來似首喜歡某個偵探眼睛的顏色就向 聯邦調查局宣戰。可話又說回來了,格羅莉婭也許並不知道黑手黨暴徒歷來的傳統,向 來是由好虞的下屬們為他們的領袖產除遇到的障礙。
  可話又說,在格羅莉婭說過的有關喬·奧布賴恩的事情中,最可能給他帶來傷害的 話都是她杜撰出來的。如果這個女僕在任何適合其目的時或僅僅是一時興起時就說謊, 那麼迴避她又有什麼用呢?
  她會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任何可能發生的事都會發生。
  因此在8月中旬的一個悶熱的星期三,奧布賴恩來的到科羅納布爾瓦,他倚在一個 凹進的橙黃色裝廢電線的物箱旁,等著格羅莉婭對她的姐姐的內莉例行的每一次的拜訪, 他一邊啜冰共一邊看著《時代》週刊,每當有一輛炎車轟鳴著停在站台下,從裡面走出 一太群汗流挾背的乘客時,他都仔細向那個狹上的階梯觀察著。這位偵探在期待著那位 女僕乘坐大眾交通工具到來時,顯然低估了這個從波哥來的究姑娘接受了美國式各上發 展概念的程度。格羅莉婭不再科跑來跑去了,當奧布賴恩的目光牢牢盯住站台出口時, 女僕開著一輛紅色的達特深28O型小汽車一路鳴笛地來到科羅納布爾瓦,熟練地把車停 在一個汽車停車場上。
  可靠羅莉婭動作瀟灑地伸腿從那輛低車身的車中邁出,向路旁走去。訂做的牛仔褲 緊繃在腿上,一隻皮製線夾搭在肩頭,另一隻手裡拎著布盧明代爾的購物袋。但是,格 羅莉婭為這從天而降的福份似乎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她開始發胖了。在布賴恩記憶裡, 差不多兩年前與她初次相見時的那副浪兒似的模樣已消失;那一雙警覺的棕色的眼睛和 更凹陷的雙頰也不見了。現在,格羅莉婭變得粗壯的腰身上凸出地扭著高翹的圓滾滾的 臀部,她開始長出雙下巴了。他是需說明的是在這些證明她富裕的標誌中,有些只是表 面現象,在此擊是不足以令人信服的。若是說她看上去很廉價那是不太公平的;儘管她 的樣子起來像什麼人的情婦,但當她昂首闊步走在科羅納布爾瓦時,看上去她似乎覺得 面前的人都比她矮一截似的。
  「你好,格羅莉婭。」
  「喬欣(先)生!」她說,表現出一種由衷的愉快。
  她放下購物袋賂偵探伸出雙臂,彷彿要擁抱他似的。
  奧布賴恩已先發制人地伸出手與她相握,「我有很長時間沒見到你了。」
  「一直在忙著。你看上去很好,格羅莉婭。」
  「我是很好。」她帶著強調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甚至有幾分誇耀的意味,彷彿她身 體好代表著某種偉大的勝利,「我灰(非)常好。」
  「保羅先生怎麼樣,」奧布賴恩問道,「你也好嗎?」
  女僕噘起了巴,這是出於真正的同情還是因為話題從她自己的快活心情岔開而引起 她的不快,令人很難分清,「不,保羅欣(先)生他不怎麼好,有些時候我灰(非)常 為搭(他)擔心。」
  「為什麼,可靠羅莉婭?出什麼事了?」
  女僕換上了一副嬌羞靦腆的表情,這種表情在她的臉還沒變得這麼圓圓胖胖的時候 要更迷人得多,「我不應該說。他不喜歡格羅莉婭和你說,喬欣(先)生。」
  奧布賴恩估量,現在卡斯蘭諾的情婦此時是不會收住話匣子的;可以炫耀自己對她 來說是最高興不過的事。因此他就用對待一隻貓的方法來對待她。給它下命令,它會跑 開;不理會它,它就會來蹭你的腿。「那就不說。」他說。
  格羅莉婭繃著臉低頭看了一會兒腳下的人行道。但是她很快恢復了原有的好心情, 「你給格羅莉婭買咖啡嗎,像從前那樣?」
  「當然可以。」
  這家古巴餐館有一台巨大的50年代出產的帶支架的空調機,它運轉時發出的聲音大 得像飛機發出的聲音,吹送出一陣陣帶熱氣的風,與又深又大的油鍋裡的油脂味混在一 起,被一台擺動式風扇吹著無休止地在屋內循環。煎洋蔥的氣味使空氣顯得渾濁;「米 勒高級生活」字樣的霓虹燈標誌在煮泡咖啡機上方閃動。保羅·卡斯特蘭諾的情婦著挑 剔的神態撕開三小包低脂砂糖,看著這些結晶體溶化在面前冒熱氣的牛奶中。
  「那麼,格羅莉婭,」奧布賴恩說,又引她說話,「你為什麼替保羅先生擔心呢?」
  女僕攪動一下她的咖啡,呷了一口,躊躇了片刻。「我擔心他有一天會薩(殺)了 搭(他)自己。」她最後說。
  這個回答是偵探始料不及的。自殺是為受害者準備的,可不是為者;暴徒們的信條 特點在於對別人兇惡狠毒,但對自己極度小心,甚至是以一隻鳥用嘴梳理羽毛時的那種 溫柔體貼對待自己。此處,奧布賴恩很難想像一個像保羅.卡斯特蘭諾那樣驕傲的人竟 然會用死向他遇到的問題投降,「我可不擔心,格羅莉婭。他不是種人。」
  「不,喬欣(先)生,我養(想)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是說他有意薩(殺)搭(他)自己。我是說他會因為事故,因為注射針。」
  「胰島素?」
  「是,是的。用注射計系(是)很容易弄出大啜(錯)的,盧(如)果你弄出大啜 (錯)來,你就會死。」
  「但是他已經熄射了好多年,」喬.奧賴恩說,「為什麼現在會出錯呢?」
  「他的身體更糟了。有時候灰(非)常虛弱。兜(頭)暈眼花的。而且經常是格羅 莉婭會(為)他注射胰島素。保羅欣(先)生的醫生,霍夫曼大夫,他給我示範怎麼做。 他對我說:『格羅莉婭,現在記住介(這)個,系(是)灰(非)常重要的。當你把胰 島素吸進注射器以後,一定要介(這)麼做。』」她做了個手勢,似乎是把藥液從注射 計中推出一點。「『一定要推出一咬(小)點來。因為,記住,格羅莉婭,盧(如)果 裡面有一咬(小)點空氣,僅僅是一個咬(小)氣泡,搭(它)也會進人血管,然後流 遍全身,當搭(它)流到心臟時,心臟就會停止跳動了。』所以我說,『妖(好)的, 霍夫曼大夫,我一定會灰(非)常用心讓裡面沒有空氣。』」「可如果是你用注射針- -」「可是等等,喬欣(先)生。介這就系(是)我要告訴你的。那天早晨,格羅莉婭 她寨(在)樓下,為托米欣(先)生弄咖啡。我們等著保羅欣(先)生。保羅欣(先) 生還沒下樓來。我們等著。過了好長時間我就擔心了。所以我上了樓。『保羅欣(先) 生,』我喊,『保羅(先)生,你現在下來嗎?』可是沒有回答。
  「所以我進了他的房問,保羅欣(先)生他淨(正)躺在床上,但是他的腿從床邊 垂下來,睡袍都捲著,臉色全都變灰了,只露出白眼球。我跑到他那兒,喊『保;我欣 (先)生,保羅欣(先)生。』他說:『啊,格羅莉婭,咬(小)格羅莉婭。』他說得 灰(非)常怪,好像是哼哼,好像是喝醉了酒。我說:『保羅(先)生,你怎麼了?』 他說,灰(非)常輕地說,『我不加道。我給自己打了一針,現在應該覺得好點了,』 然後,在床上,我看見了注射器,那注射器系(是)干的。他一定是灰(非)常的兜 (頭)暈,灰(非)常糊塗了,他忘了把胰島素裝進去。他打進去的全是空氣。要是他 像那樣碰著一根血管的話,他已經死了。
  「所以當時格羅莉婭灰(非)常害怕。我盡快地換了一個新注射針,我給他打了一 針胰島素。可是我的手直發抖。我哭了。我灰(非)常害怕保羅欣(先)生會死,我會 失去保羅欣(先)生。我說:『保羅欣(先)生,保羅欣(先)生,你別再自己照顧自 己了。
  只讓格羅莉婭她照顧你。只讓格羅莉婭照顧。
  「然後保羅欣(先)生,謝天謝地,他灰(非)常快就恢復過來了。他把頭從這邊 轉到那邊,好像剛剛睡醒的樣子。然後他說:『是的,格羅莉婭,只有你照顧我。沒有 別人。』我說:『你向我保淨(證),保羅欣(先)生,保淨(證)你不再壘(給)自 己打針了,只讓格羅莉婭壘(給)你打針。』可是他不願意做介(這)個保證。他說: 『不,介(這)我不能說。』所以現在,每天,格羅莉婭都不得不擔心。」
  喬.奧布賴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混濁而油膩的空氣,呷了一口變涼的咖啡。格羅莉婭. 奧拉特的這篇獨白使他的思緒飛速旋轉成一個黑暗的漩渦。由於某種原因,他考慮到懲 罰的概念。如果保羅.卡斯特蘭諾是個壞人,他曾命令別人殺人,也許在早些年的時候, 他自己也曾殺過幾個人,那麼對他的懲罰是以判決長期監禁的形式,還是以10毫升空氣 造成他的心臟短路要緊呢?無論哪種方法他都是被神懲戒了。但是懲罰真的並不是關鍵, 是不是?關鍵是得到一些事情的底經,使一些問題得到答案,使一些法規得到證實。那 才是公正,才是人類的風格。然而,在這世間仍需要那種古怪的無聲的公正--這種公 正,比如說,它吸盡了像保羅.卡斯特蘭諾這樣強有力的人的勢力,它捲起這個控制著 那麼多生命的人,使他成為一個充滿了盲目佔有慾的情婦的奴隸,這個情婦不管他活著 還是死了都要獨佔對他的控制權。
  「他當然不會保證那個的。」偵探說。
  「格羅莉婭不明白。」她說,但是儘管她這麼說,臉上卻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顯 示出她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
  「當所有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尼娜太太在哪兒?」
  格羅莉婭聳聳肩,然後工一揮,不理會這個問題,」尼娜待(太)待(太),她什 麼也不為搭(他)做了。
  她不做飯。她不切菜。」
  「可是格羅莉婭,」喬.奧布賴恩說,「她仍舊是做妻子的。如果他真的病成那 樣……」「尼娜待(太)待(太),她甚至都不在家裡。」保羅.卡斯特蘭諾的女僕兼 情婦說。然後她的臉上現出一種驚人的變化。那種關切的表情只有剎那間便消夫得無影 無蹤了,取而代之是一副詭詐的得意洋洋的神色。這種表情不是孩子氣的,也不是無知 單純的。這是格羅莉婭面對這個世界露出的弱肉強食者的表情,格羅莉婭獨一無二的王 國。「你想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嗎,喬先生?」
  「你要是想說的話就告訴我吧。」
  「尼娜待(太)待(太),她沒在那兒的原因--她淨(正)在找公寓。是的,喬 欣(先)生--很快她就是搬出去了。那座踏(大)房子--很快它就會是保羅欣(先) 生和格羅莉婭的了。很快保羅欣(先)生和格羅莉亞,我們就會單獨住在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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