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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超出他們父輩的成就,另一種人永遠留在家長的陰影下, 第一種人把家族的名聲當作自己的私有財產,他與生俱來的權力,他通過自己豪放性格 的支配或是提高或是玷污這名聲,第二種人把這名聲當作一斗磚樣的重負承擔著,應該 說,這名聲並未與他融為一體。他抬起它,或勇敢地背上,或是在它的得壓下漸漸消沉, 但這名聲從來不真正屬於他。
  托米·甘比諾,卡洛的兒子,說句公道話,就屬於第二種人。從表面上看,他和父 親驚人地相像--同樣瘦瘦的身材,長長的臉,杜蘭特式的鼻子,黯淡無光的黑眼睛, 這對眼睛似乎每傳一代就要相互靠近1毫米,但相似之處也僅此而已。甘比諾「教父」 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大人物,他的殘忍無情充滿傳奇色彩,他的詭譎狡詐富於神話氣息, 甚至他的錯誤都是不朽的。他是個難以匹敵的人,而托米從未真正嘗試著效仿他。他生 優優柔寡斷,僅僅是一個懦弱、沒有決斷力的家族頭目。對於他的叔叔保羅·卡斯特蘭 諾介入甘比諾家簇的君主地位,他看來不僅滿意,而且是大大地鬆一口氣。
  托米·甘比諾並不想使自己的生活遠離家族紐帶。他對備親關係的感覺比大多數人 都要強,因為他的父母是嫡親的表兄妹。另外,在一種頗具中世紀帝王製造和平姿態的 懷舊意義安排下,他娶的是托馬斯·盧切斯的女兒,盧切斯後來成了這個奉行競爭機制 的犯罪家族的首領,並且一直統領著這個家族。
  但是如果說家族紐帶阻礙了托米·甘比諾真正成為他自己,那麼伴隨著血親關係紐 帶而來的特權則給了他相當可以的補償。甘比諾「教父」已遠不止是個百萬富翁,他租 用的房屋包括兩棟正面用赤袍色砂石建造的樓房,坐落在第5大街街旁一個非常時髦的 街區裡,阿爾·帕西諾就住在街對面,作為「通用卡車公司」的服裝運輸業主,甘比諾 享有所有在傳統的黑手黨暴徒王國內的待遇,同時,從他所在的位置上,他可以把握整 個服裝交易中的家族利益。
  然而,在1983年春天,那睦利益有點混亂了。5月6日黃昏,甘比諾拜訪保羅·卡斯 特蘭諾,和他討論這些問題。
  「所以我對他說,保羅,我說,嘿,等一會兒,吉米,就等一會兒,你的人退休了 能連續三年每年得5萬美元。喬·蓋洛,他走出去的時候身上只有13美分,我說,這哪 還有什麼公平可言。」
  「是啊,」卡斯特蘭諾說,「公平在哪兒,我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托米·比洛蒂說,他的聲音突然吱吱尖叫起來。像一支 吹跑了調的豎笛,「真該死。」
  「然後就是汽車的事」,甘比諾繼續說:「我說奧吉應該有輛車,他們說不行。我 說吉米就有輛車,那是他媽的怎麼回事?他們說奧吉的工作根本就用不著汽車。我說: 「這『根本不』是他媽的什麼意思?難道我們改了規矩?到底什麼是重要的?」這時候 他們就開始哭窮說收入的錢不夠。」
  「有多少收入?」教父問。
  「保守數字,」托米·甘比諾說,「估計是60O家店舖每月5O元。」
  「3萬。」經洛蒂插嘴說,冒失得像個在班級裡總要第一個舉手的聰明兒。
  坐在裡士滿路的小閣樓裡,喬·奧賴恩在一張黃色小紙片上寫算式。你不得不承認 黑手掌徒在這一點上確實高明--他們的語法糟糕透頂,他們說不出賓夕法尼亞州的首 府在哪兒,不知道水的化學符號是什麼,也不知道黑斯廷斯戰役(1O66年1O 月英格蘭 國王哈羅德二世與諾曼底公爵之間的戰爭--譯者注)是在哪一年打的,但是他們能迅 速而精確地算了錢數。
  「那麼錢都到哪兒去了?」卡斯特蘭諾說。
  「嗯,有吉米,還有他的車。有奧吉,尼爾也得了一份,還有克萊門澤的撫血金。」
  「好吧,」卡斯特蘭諾說,「如果我們要付點錢的話,我們也只付給自己。」
  「不,保羅,」甘比諾說,「因為區別在於現在有一部分錢用來和中國幫打仗了。」
  聽到這兒,喬·賴恩和安迪·庫林斯互相做了個鬼臉,然後又集中了注意力。這是 一個新角度,至少在它關涉到「製衣行業協會」方面--雖然實際上有組織的犯罪活動 各方面來看,民族衝突越來越經常被人提起。在中國幫和意大利暴徒間似乎存在有一種 特殊的、幾乎是情場上的那種憎恨。這種相互憎恨之所以生根,是因為「小意大利」和 唐人街在卡納爾街上接壤。中國幫傳統上停留在南邊,意大利幫在北邊,不需要有刺的 鐵絲網表示這裡是兩個國家處於騷動的休戰狀態中的前線陣地。說起來早在1975年之前 中國幫鋌而走險越過了這條邊界線,而意大利人,出於驕傲的緣故,不願意被這些該死 的黃種人抓祝因為這事關黑換黨和唐人幫的面子,這就不屬於競爭了。黑手黨是第一流 水準的,是政府第二。而中國幫會中的成員則被大多數人想像成幾個瘦弱的惡棍,吸手 卷的香煙,內衣腦兮兮的,在茶館後面玩麻將賭博,從穿著俗麗紗寵的外國胖老太婆那 兒買一點鴉片。
  但是近來,中國幫已經像所中國社團一樣,在人數和經濟勢力上都在擴展。而意大 利的財產和人數都趨於蕭條。在穆爾貝裡大街上的合法中國買賣,在服裝區的中國詐騙 勢力--對於西西里人的自負都是沉重的一擊,而且這二者都令人痛苦地清晰預示著未 來的趨勢。從台灣和香港來的錢讓人氣餒,紐市小規模商業勢力結構中民族的轉換很有 戲劇性而且仍在繼續進行。
  「你對中國人要態度強硬一點。」托米·比洛蒂自作聰明地建議說:「他們骨子裡 是軟的,是裝出來的勇敢,你應該把那些皮包骨頭的蠢驢推到一把椅子上,把手指頭一 直伸到他們的臉上,把他們那該死的筷子從我們的盤子邊拿開,你這小黃崽子,明白了 嗎?」
  「沒那麼簡單,甘比諾說,「這不只是那邊幾條街的事,這關涉到生意,我們和誰 做買賣?用我們自己人,很好,那樣我們就要有一捆猶太人了。好,嚴格地在生意原則 上,我們控制他們。但是你以為那兒會忠誠嗎?得了吧。店裡的中國人會越來越多,多 到一定程度,他們就要對我們無法無天了,而且會迅速發展。那們你的協就算完了。你 可以和它吻別的。」
  「和這上吻別吧,你這黃皮膚雜種。」托米·比洛蒂說。庫林斯和奧而賴恩試圖想 像出他說時伴隨的手勢,是僅僅豎起中指呢,還是整個粗短的前臂都猛地伸了表示挑釁?
  「那麼,你要對我說那兒的人要吃虧?」教父問。
  「現在,不會,雙方坐下來,已經在做調解。但這很費錢。保羅。租金漲了。我要 告訴你是的是你應當留心餘下的自己那份。」
  「好的。」卡斯特蘭諾說,「那麼讓我確定一下我們在那兒的利益,我們是不是占 三分之一所有的都占三分之一,還是有什麼別的?」
  「嗯,確切地說還那麼簡單。」托米·甘比諾說「那兒有三家作合作夥伴。不錯, 你拿三分之一『四邊』吉諾維斯家族拿三分之一,還有--」「還有格裡,」托米·洛 蒂插嘴說:「格裡·蘭拿三分之一。」格裡·蘭是科倫博家族副首領根納羅·蘭蓋拉的 綽號。
  「對,甘比諾說:「現在,在工作上,都占三分之一。你們讓你們的人進來,他們 讓他們的人進來。
  但在錢上不是絕對平等。」
  「為什麼不是?」比洛蒂問。
  「我正要告訴你們,他們是怎麼說的。」甘比諾說,「他們,他們的人已經在那兒 干了3O年,他們一直都很賣力,一直都有所作為,一直都拚命苦幹。我們--嗯,我不 是對喬·蓋洛·吹毛求疵,你別誤解我的意思,但是事實上,他只在每五偶爾來一趟整 理一下支票,公此而已。當他在那兒的時候,好,他們不能把了推開。但當他退休了- -」保羅·卡斯特蘭諾打斷了他的話,聽來突然像個不耐煩的教官。解釋是為《華爾街 日報》準備的,他只要最後結果,「那麼錢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托米?」
  甘比諾看來有點緊張了。「他們的人每週拿650美元還有一輛車,我們的人拿450美 元沒有車。」
  現在,到5月6日為止,喬·奧賴恩和安迪·庫林斯聽巨頭保羅的談話已經聽了很多, 知道他很少提高聲音說話,此刻,他的聲音就提高了。至少開始時的聲音很高,看來似 乎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出於懷疑。
  在保羅·卡斯特蘭諾的世界是一條如地球引力般基本的法則被侵犯了。「你在對我 說他們的人他媽的你我拿的錢多?」
  「是啊,」甘比諾說,聽來因為從自己狹小的胸膛裡吐露出這一可怕的實情而如釋 重負,「是啊,是埃」「真他媽的見鬼了!」教父說。
  「耶穌基督。」比洛蒂嘟噥著。
  「嗯,在我看來,」卡斯特蘭諾說,火氣一點一點地越來越旺,監聽的偵探們以前 還從沒聽過分了這樣。「如果是平分三份,就是平分三份。別找什麼扯談的借口,看, 我們得了三分之一的工作,我要三分之一的錢,三分之一的工作和三分之一的責任。我 要所有一切的三分這一,懂了嗎?那應該是我的,我要它,去他媽的中國人,去他媽猶 太人,去他媽的該死的鄉下佬,我們想多吃多佔。我們的協會才應該得到那些利益。」
  他看來已經完全忘了「製衣行業協會」和紐約的服裝丁人和製造商有什麼關係了。
  「聽我說,保羅」,托米·甘比諾愉快地說:「讓我說幾句。這是件讓人費腦筋的 事,是吧?我知道你很心煩,我理解,但是我得說你這麼做要相起公憤了。你想要什麼, 你能得到。你有這種權力。那麼和你格裡·蘭、吉米·布郎(詹姆斯·克萊門澤)坐下 來商談。你堅持要你的利益,而且現在你的勢力大。
  你會贏,但是你能贏得什麼?也許你會惹出大麻煩來。也許格裡會說:「嘿,等一 會,保羅--如果這兒你要三等分的話,那為什麼在建築業睥憎愛分明2OO萬以上的項 目都歸你,比如自動裝置?」那樣你就得和那幫該死的傢伙爭論。我要說的是,也許你 在冒險因小失大。」
  但是教父在他認為是原則性問題上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大,小誰他媽規定的? 我就要我那三分之一。格羅莉婭,給我拿幾片阿斯匹林。現在我那一份哪兒?你是怎麼 對他們說的?」
  對於這個問題,甘比諾開始閃爍其詞,推卸責任,美國任何一個中級經理都會認他 這篇出色的托辭驕傲。「我……我告訴他們我認為這不公平。我說了那麼多,保羅。你 知道,我從來不走中間路線。
  但是我說,「看,我要和我叔叔說這些。這在規矩,我得照章辦事,」所以我就到 這兒來了。我到這兒來,你知道,我不是放棄責任,我只是來想得到一些指示。你可以 對我說:「托米,隨它去。」或是『托米,拿起你的槍。』我只想問問你是否要採取進 一步措施?」
  「誰要通心粉?」格羅莉婭·奧拉特問。伴隨著這一問題的是一陣很響的叮噹聲- -聽來好像這女僕,正以軍事化方式,用一隻木勺敲著宣佈到了吃飯時間。奧布賴思想 像她在廚房中走過,像敲敲一樣敲著炊具。
  「喬·蓋洛說什麼?」教父問。
  「有臘腸嗎?」托米·比洛蒂問。
  「我星期一去見他。」甘心諾說。
  「有的,托米欣(先)生,火熱,甜甜的。」
  「聽來像是某個我認識的人。」卡斯特蘭諾說。
  他的只眾像執行任務一樣大笑起來。
  然後是一陣尼亞加拉大瀑布一樣的聲響,那一定是格羅莉婭正往大通心粉鍋裡裝滿 水。這陣像瀑布一樣的噪音淹沒了談話的聲音大約有一分多鐘,當它停止時,對於「制 衣行業協會」的討論要麼已經做了總結要麼擱置下來,當語句重新變得清晰時,談話內 容已是很輕鬆,更私人化,更適合晚餐時間的氣氛,托米·甘比諾,一位專橫父親的懦 弱的兒子,正對他一生的經歷做簡短的描述。
  「我,」我說,「我從沒有機會說『嗯,我要做點我想做的事。』我做事總要為我 家裡的人,為我的兒女,為我的父親,為我的母親,事實上,總是如此,甚至當我說話 的時候也總是如此,它怎麼會影響其他人呢?
  我希望有你那樣獨立的個性,保羅,我一輩子,我活到50多歲,也找不到一個我想 做什麼就做什麼,讓別人見鬼去的地方,你知道,我不是對你發牢騷。我很高興你有那 種力量,那種特權,你把這權力,運用得相當不錯。上帝保佑你,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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