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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山岡莊八)
第一章 無門三略之卷
  01.流浪武士
  飛鳥高翔在蔚藍的晴空上,可以看到那古野城的屋簷。
  它的右邊是荒神森林,左邊是八王廟的樹林,連著天王的樹林,接著是只有寥寥幾 戶人家的街道。
  這邊沒有像樣的山,前面的平松山和小松山,只能算是小山丘,幅地雖廣,耕地卻 有限。
  橫亙在城南山外的乾涸路上,一位流浪武士向在田裡工作的農夫大呼道:「喂!請 問這裡住著一位吉法師公子嗎?」
  農夫拿著鋤頭站起來說:「你是城裡來的嗎?」
  農夫沒有回答對方的話,卻又問他另一個問題。
  「不是,我是一位流浪漢。」
  「哦!既然是流浪漢,為何要問城裡這位阿呆的故事呢?」
  「這位老兄,我要找的吉法師公子是那古野城主織田彈正忠信秀先生的公子呀!」
  「是的,就是那個呆瓜,你為什麼要問他的事呢?」
  流浪的武士拿著斗笠,苦笑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他是城主的公子,竟然還稱他為呆瓜,難道你和他之間有什麼瓜葛?」
  「唉!沒有一個百姓不怨恨那個阿呆的。不久以前,他帶著許多孩子來到我們的瓜 田,糟踏了五,六十個瓜之後就跑掉了。」
  「啊!原來如此,他曾經到你們的田裡搗蛋。」
  「不是因為你是流浪漢我才告訴你這些事情,只是一想到那個呆瓜要當我們的城主, 我就無心工作了……全村子的人都和我的想法一樣。」
  「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擔心著將來的城主是吉法師公子。」
  「沒錯!現在他大概已經吃飽了正在河裡游泳呢?不然就是在若宮的樹林睡午覺吧!」
  「若宮的樹林?」
  「是的,在城牆邊就可以看到那個樹林。」
  「哦!謝謝你,打擾了。」
  說著,武士拿起斗笠往農夫所指的方向前去。
  這位武士年約四十,體格魁梧,衣著較為氣派。
  「世間的事真是無奇不有,信秀是一個器量頗大的人,夫人也很聰明,為什麼會生 出這種孩子呢?」
  武士仰望天空吱喳而過的飛鳥,旋即將視線移望深綠的森林。
  正午的樹林顯得一片寧靜。
  「來到此地,即可看到。」武士自言自語地邁入林中。
  原來森林一方的樹蔭下,出現一片白影。
  「啊!大概是個孩子吧!」
  他徐徐地撥開林草慢慢前進,快要接近時,他突然隱身在古木後。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林中的一個小空地上畫有一個圓圈,兩個小孩正在圈內比賽 相撲。
  如果他們是男孩,也不會如此令人感到震憾,但是怎麼看,他們都像是十三,四歲 的少女啊!
  她們的皮膚看來特別白皙,應該是接近思春期了。可是兩人的衣著和相撲男孩的穿 著一樣,繫了一條帶子,而且和男孩的系法一樣,彼此的眼神十分嚴肅,雙方都翹著臀 部睨視對方。
  然而,並不是只有這一組,有許多組同樣打扮的少女圍著那個圓圈。
  「還沒有,還沒有,繼續看著對方,繼續看著對方。」
  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武士抬起上半身,想要找尋那聲音的主人。
  出聲的竟是個少年,他赤身裸體,坐在離右手邊女相撲手後面四,五步的高台上, 傲視著那個相撲場。
  這個少年看來約十四,五歲,頭髮朝天綁在頭頂正中央,並用夾子夾著。他頻頻用 手指挖鼻孔,掏出鼻屎。
  奇怪的是,當他做出這些舉動時,從他的頭髮到他的動作,都令人覺得有難以言喻 的調和感。
  少年看到兩人的呼吸相吻合之後,突然發喊:「好!開始。」隨著這一聲狂叫,兩 位少女同時撲向對方。
  
  02.吉法師在此
  武士難過地緊蹙雙眉。
  在狼狽不堪的情況下,西邊的人獲得勝利。
  「河童川獲勝。」
  怪異的少年大叫,然後面向勝利的少女招手,要她過來,將身邊的一個大飯團給她。 少女氣喘如牛地從少年手中接過了飯團,開始嚥食。
  看來已有好些場比賽結束了。
  武士所處的位置正好有一大片葉子可以遮身。
  那位敗北的少女,來到東邊坐著,肩膀下垂,微微地顫抖著,面有懼色。
  「接下來是富貓岳和櫻餅的比賽。」
  少年又開始面向兩邊的少女吶喊著。
  仔細瞧瞧名為貓岳的少女的眼睛,真有如貓見到老鼠時那閃閃發亮的神色,而名為 櫻餅的那位少女,則像是吃了許多餅一般,擁有一對誘人的乳房。
  這一場,一眼即可看出勝負。
  在櫻餅的乳房撞到貓岳的頭那一瞬間,櫻餅被推到少年的膝上。
  少年叫著,突然伸手抓住倒在他膝上的那位少女的腹部,將她丟向右邊的草堆去。
  「貓岳獲勝。」
  獲勝的貓岳也同樣地得到一個大飯團,然後和剛才獲勝的那些少女們坐在一起。
  武士想與她們交談,但在這種奇怪的比賽沒有完全結束之前,他沒有說話的餘地。 他也目睹了這位少年對勝負少女們的好惡之情竟然有此天淵之別。更妙的是,勝方的少 女們多半醜陋,而敗方卻個個都頗負姿色。
  比賽終於結束了,少年突然站起來說:「今逢戰國亂世,女子們也要強身報國。」
  「是!」
  「別忘了,今天的勝利者,將來我都要納之為妾。」
  「是!」
  「要有強健的孩子,首先母親要強壯,不要做一個弱者。」
  「是!」
  「好!今天就此結束。」
  武士呆立在原地,看者她們起身。突然他像醒過來似的咳了一聲,離開了樹幹,慢 慢地走向他們,問道:「能不能請問一件事?」
  「什麼事?」少年並未受到驚嚇,昂首回答。
  「請問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吉法師公子?」
  「什麼?」
  「就是那古野城主的公子吉法師公子。」
  「不知道!」少年不再看他,只說:「好了,我們游泳去吧!只有勝利者才可以跟 我來。」
  那些獲勝的少女連忙拿起衣服,跟在少年身後,旋風般地往森林東邊而去。留在原 地的那些落敗少女,慢慢地穿者衣服。
  武士接近其中一人,問她:「請問你有沒有看到吉法師公子?」
  那位少女就是櫻餅,她歪著頭,由樹枝間隙射下來的陽光正照在她的臉上。
  「你看來像是不認識吉法師公子?」
  「是啊!所以我才問你們呀!有沒有人看到他呢?」
  「唉!我們怎麼會沒有看到他,剛剛和你說話的人,正是吉法師公子呢!」
  「什麼?剛剛那位就是……」
  武士朝吉法師走去的方向看著,然後聳聳肩,歎口氣說:「啊!原來他就是吉法師。」
  看著那些穿好衣服的少女走出樹林,他茫然地站立著。
  「原來他就是……」
  
  03.姻緣之主
  當晚。
  在那古野城的一角,家老平手中務大輔政秀的家的書房裡——
  與身材短小的政秀對坐的,即是白天所看到的那位武士。他們一同進餐,房間裡沒 有下人侍候,只放著酒瓶,這表示他們兩人一定是有機密相商。
  「再來一杯。」政秀舉起酒瓶向客人敬酒。
  「不!我喝太多了!」
  「耶!才兩,三杯算什麼!」
  政秀不管那麼多,一味地替他倒酒。
  「無論如何,這段姻緣都需要您村松先生的大力支持,無論如何您都是我的貴客啊!」
  「平手公!」
  「是!」
  「老實說,我是奉主君齋籐山城守之命來看吉法師公子的。」
  「這是應該的。」政秀回答:「明天我就派人帶他來這裡。」
  「不用了,今天我已在城外見到他了。」
  「哦!他今天一整天都應該在天王坊讀書才是,難道你已經到過寺內了嗎?」
  但是對方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閣下,我的主公是非常疼愛這個公主的,這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這不用你說,我也十分明白,這是尾張和美濃的結合,這樣好的姻緣,也是我們 期盼的。」
  「平手公。」
  「是!」
  「坦白說,我們家的公主,是美濃最出色的美女,也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公主。」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才懇切地期望能成就這段姻緣,不是嗎?」
  「請等一下,平手公,您是負責教導吉法師公子的老師嗎?」
  「是啊!他是正室夫人的長男,所以選擇師傅是件大事。除了我以外,另有三人, 分別是林新五郎通勝,青山與三左衛門,內籐勝助。」
  客人村松左衛門春利,露出苦澀的表情,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平手公,不怕 您生氣,有些話恕我直言。」
  「無妨!無妨!」政秀笑著回答。
  「政秀公,您有自信絕對不會因我的直言而勃然大怒嗎?反正我也有所覺悟,無論 如何,我一定要把話說出來,您知道這裡的百姓在暗地裡是如何稱呼吉法師公子嗎?」
  「啊!這個我並不知道。」
  「今天我聽到有人叫他大呆瓜,也有人叫他無賴,更有人叫他小狐狸。」
  政秀搖了搖頭。
  「這可是一件大事啊!」
  「有人指控公子偷了他家的瓜,有位婦人準備用來供佛的飯也被公子拿去捏成飯團, 為了這件事,她哭得很傷心呢?」
  「真是太頑皮了,這是他天性太豁達的緣故,才……」
  「平手公。」
  「是!」
  「你想不想知道吉法師公子拿那些飯團做什麼嗎?」
  「這……他會做什麼用呢?」
  「您不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您,他集合了十幾位十三,四歲的少女在比賽相撲, 那些飯團用來獎勵獲勝者。」
  「哈哈哈!」政秀聞之,哭喪著臉強笑著:「原來如此,他竟然能召集那麼多人…… 這倒是健康的活動。」
  「人家叫他小狐狸,是因為他能叫狐狸騎在馬上跑步。」
  「是啊!說到馬,他的馬術可是在這裡赫赫有名的。」
  「說正經的!」對方生氣地將杯子放在台上:「我必須為我們家的公主找一個理想 的對象,對於貴公子的這些行為,請恕我回去直言。」
  政秀並不生氣,但臉色充滿困惑。他連叩了二,三個頭。
  「是的,回去見到主公時,當然要一五一十地把所見到的情形稟告他,但是村松公, 我也希望您能為我們的公子美言幾句。」
  「您要我如何說呢?」
  「唉!您不妨說,我這個老朽與您有不同的看法。」
  「您說的不同看法,究竟何所指?」
  「我認為,這段姻緣乃是日本最佳的姻緣,對於我們兩家的未來有重大影響。」
  客人默默無言地望著政秀。
  稻葉山城主齋籐山城入道道三也曾如此說過。身為城主的政秀不足為懼,最令人懼 怕的是其家老平手公,而這位平手公對自己所教育出來的吉法師公子寵愛得無以復加。
  此時的村松只好相信平手公所說的話了。
  「我明白了!」他回答。
  「好吧!就這麼辦,待你見到主公後,就把你所見到的,一五一十地稟報他。但別 忘了告訴他,這乃是最好的姻緣。」
  「好的。」
  這時,政秀雙手伏地,叩首。
  04.織田家的立場
  政秀十分溺愛吉法師。
  但是對於吉法師信長的行為,並非絕對贊成。坦白說,這件事也的確令他苦惱萬分, 因為他實在是太會惡作劇了。
  (他到底是為什麼而誕生的呢?……)政秀日夜苦思這個問題。
  信長父親信秀也常常這樣告訴政秀:「這都要歸咎於你的教導無方。」
  至於他的生母土田夫人,對信長已不抱任何期望,並且希望丈夫將繼承權讓給信長 的弟弟信行。
  但是,政秀認為這對信長來說,實在有欠公平。
  「是的,他不但個性暴躁,而且喜歡惡作劇,這是事實,但只要給我一些時日來管 教,一定會判若兩人。」
  政秀經常向信長的雙親如此說。但這只是基於他對信長的疼愛罷了。
  織田彈正忠信秀的家系,在尾張地方,並不算是出於相當的名門。真正的名門,是 任守護職的斯波氏,織田氏本來只是家老而已。
  主家的斯波氏已經衰微,而尾張八郡分為兩個四郡,有織田伊勢守與織田大和守控 制。支配尾張下四郡的織田大和守,其手下有三個奉行,分別為織田因幡守,織田籐左 衛門,以及信長之父織田信秀。
  所以實際上,信秀只是斯波氏的家老之家臣而已。
  然而,在這亂世中,織田信秀以其實力,漸漸嶄露頭角,成為首領。他由勝幡城擴 展到那古野城,並且在古渡築城,而將信長留在那古野。
  實際上,信秀所建立的地位,至今為止,絕不能說是屹立不搖,反倒是正面臨極大 的危機。
  其中最大原因,便是去年(天文十六年·一五四七)九月十二日,信秀擊敗美濃的稻 葉山。
  稻葉山的城主,正是信長姻緣的對象——濃姬之父的齋籐山城入道道三。
  齋籐道三人稱腹蛇之道三,是賣油郎出身,後來成為美濃守護職土岐家家老長井氏 的家臣。之後,他背叛主人,成為土岐家的家老,繼而追殺土岐氏,將美濃一國納入自 己的領土,成為這一帶的梟雄。
  他是名槍手,當他還從事油業時,就常常將油注入一文錢的小洞中,經由此小洞注 入對方的容器內,能夠滴油不漏。他稱得上是一位才氣煥發的美男子,但卻從來沒有人 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膏藥。
  他把自己最得意的槍術傳下來,組成了槍隊,等到洋槍進入日本後,他又採用這種 新武器,如此他便擁有了洋槍隊,而他的兵法亦是出類拔萃。因此他所率領的「美濃眾 部隊」,足以威震四方。
  然而,這個怪物在與信秀作戰時卻受到重創,他的部隊幾乎全軍覆沒,而他僅以身 免。
  不過,這一場勝仗,並沒有完成信秀想當首領的野心,原因是織田家族出了問題。
  信秀是這家族的主脈,而清洲城織田大和守的養子彥五郎信友,把現在有名無實的 守護職斯波義統納入自己的城內,並看輕信秀與信長,認為可以輕易地將他們滅亡。此 外,犬山城的信長之表兄信清,也是不足以信任。
  而信長與弟弟信行,又為了將來的地位而有所爭執,終於招致一場混亂。
  這時,平手政秀建議信秀在今年攻打美濃。
  這並不是挑起決戰,而是趁敵人不備時攻打美濃,顯示他們的餘力,牽制織田一族 不會倒向齋籐道三。
  但在信秀出兵攻打之時,清洲的彥五郎信友卻趁他不在時攻打古渡城,於是信秀只 好從美濃引兵撤退。
  由此看來,顯然清洲與齋籐道三之間已有著良好的默契。
  事到如今,他只好另謀他策了。
  這時的平手政秀出了一個奇策,即是與齋籐道三和睦相處,這也導致了信長與濃姬 的姻緣……
  如果能與道三最疼愛的公主結婚,則織田一族的紛爭即可平息,家中地位問題亦可 解決,一切問題將會雲消霧散。
  這段姻緣的成立與否,不僅關係到信長在織田家的地位,同時也決定織田家在尾張 的地位。
  這位客人的來訪具有重大的意義,然而信長的惡作劇卻讓對方看在眼裡,這該如何 是好呢?
  翌日,政秀送村松與左衛們到城門。然後,他到天王坊去找信長。
  信長應該會在那裡讀書才是。
  05.賭
  「有沒有看到吉法師公子?」
  政秀看到一位從臉部到上衣都被墨汁染黑的和尚。
  「你看看我!」那位和尚指著自己說:「你如果再不用功,會被家老罵的……我這 麼告訴他之後,笨和尚,他就叫著把硯台朝我丟了過來,然後從吊鐘旁的窗戶飛奔出去 了。」
  政秀一陣愕然,然後說:「真是抱歉,我再去別處找找看。」
  都已經十五歲了,也舉行過成人禮了,可是大家依然叫喚他的乳名吉法師,他不僅 是城主之子,而且擁有一個氣派的名字——織田三郎信長,是那古野城的城主。
  若要見到這位城主,恐怕要到山川樹林裡去找人了。
  政秀先回城讓馬兒休息一下。雖然已經入秋,但炎陽依舊逼人。他拖著沉著的步伐, 心想,要到那裡才能找到這位小狐狸城主呢?
  先到樹林裡,然後到小松山,再到揖斐川的堤岸找找看吧!
  政秀總算看到了。他看到信長了。
  今天信長又從各地召集了十四,五個頑童,在河堤下分岔的河流中玩耍。
  真是難以想像,這位城主竟然從天王坊的窗戶飛奔而出。信長也是先回到城裡內, 把馬兒騎了出來。
  「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政秀將他的馬繫在柳樹邊,然後步步接近信長。他長歎一口氣。
  信長今天的髮型依然沒變,只是綁了一條腰帶,但是帶子上卻綁了一些道具。這些 道具包括打火器,飯團,瓜,抓魚的樹支等七種東西,都繫在他的腰帶上。
  這真是乞丐搬家嘛!
  「喂!吉法師公子。」政秀來到他的身邊叫道。
  「哦!爺爺!」他看了政秀一眼之後,隨即又到河邊抓魚去了。
  「趕快到這邊幫忙呀!快到那邊,魚又跑到那邊去了。這是一條大魚唷!」
  「吉法師公子。」
  「哎呀!難道不能等一下再說嗎?爺爺!如果你也要魚,等會兒我分一些給你,好 嗎?我給你大一點的。」
  「吉法師公子!」
  政秀這是第三次喊他了。
  吉法師公子總算抬起臉來。
  「什麼事嘛?爺爺!我正玩得不亦樂乎!你別妨礙我嘛!」
  「你不能到這種地方來,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信長從河邊起身。
  「河川干了,天空的白雲也多了,應該是秋天到了吧!」
  「我上一回告訴你的話,你怎麼都不聽呢?」
  政秀朝柳樹走去,自己先坐了下來。
  「什麼事呀?」
  「你不要站在那裡,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信長只好與政秀並排坐著。
  「有什麼事快說,我現在正忙呢!」
  「你的姻緣啊!和美濃的姻緣,莫非你給忘了?」
  「哦!原來你是指腹的女兒的事呀!」
  「是的,美濃方面已經派家臣前來,你知道嗎?這個姻緣最好能夠成功,你也應該 收斂一些才是。」
  「哈哈哈!」信長大笑出聲:「你真呆,如果我改變態度收斂一下,那麼這個姻緣 就難成了。」
  「你怎麼會這樣說呢?」
  「是啊!她的父親人稱為腹,定與他人有所不同,想必他的女兒也不會例外吧!」
  「別胡說。」政秀有些動怒了:「這不是開玩笑,你要知道織田家的安危與此姻緣 有直接的關係。」
  「爺爺!你又來了。」信長不悅地說道:「織田家的安危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與 腹的女兒的姻緣,又扯上什麼關係?」
  「話不是這麼說,你的怪異行動,會令對方的公主厭惡。」
  「要是討厭,那還有什麼希望?要是她是這種女人,我寧可不要。」
  「在齋籐道三的眼裡,這位公主是十分重要的,她才貌雙全,在美濃一帶頗具名氣, 只要公主一句話,足以影響到她的父親。」
  「爺爺!」
  「什麼事?」
  「我們來賭好嗎?」
  「賭什麼?」
  「賭這個姻緣是否會成功,若是這段姻緣不成功,我這個頭給你,但是……好了! 就這樣,我現在忙得很。等一下我會抓幾條魚叫人給你送去,你趕快回去吧!」
  說完,信長又往河邊去了。
  「快呀!快!大家快來抓魚呀!」
  政秀抬眼望著青空。
  他實在不知道這孩子心裡想的是什麼?然而,信長到底又想要抓住些什麼呢?
  06.蝮談義
  美濃稻葉山城主齋籐入道道三,隨著年齡的增長,煥發著一代梟雄的風采。
  年輕時是個美少年,再加上磨練過後所產生的智慧,使他的眼神更加銳利,更具氣 魄。
  道三與村松輿左衛門相對而坐,他的視線不停地望著千疊台之外的秋雨。對於輿左 衛門的話,道三似乎充耳不聞。
  「根據我所看到的,以及百姓們的傳言……這都是不尋常的事啊!」
  「所謂的不尋常,亦具有非凡的意味。」
  「不!不是這個意思,這是劣於常人的意思。」
  「是這個意思嗎?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道三如此說,眼睛卻往庭院的一隅望 去,然後他做了一個手勢說道:「喚濃姬來。」
  「遵命!」
  女侍各務野站了起來。
  「對了!你也一起來聽吧!」
  各務野已年過三十,是女侍中的首領,道三認為她是一位可以信任的女子。
  片刻之後,各務野陪伴濃姬前來。
  「父親大人,您找我有事?」十八歲的濃姬來到父親面前坐下,並且對父親投以撒 嬌的眼神。
  她身著加賀染的和服,更襯出雪白的肌膚,看來高貴而不做作,渾身散發出少女氣 息。
  「阿濃,你知道父親的名字嗎?」
  道三突然如此一問,她側著臉說:「你的名字叫蝮!」
  聽到女兒如此回答,道三不由得眼睛為之一怔,點了點頭。
  「蝮在生產的過程中,更咬破親人的腹部才能誕生,這如同要殺死父母後才能出世 一般。」
  「是的,這件事我明白……」
  「為父的我也知道你已是個大人了,我們之間沒有必要互相隱瞞。」
  「是的。」
  「生在戰國時代,我認為做蝮也沒錯,我不殺人,人必殺我,在緊要關頭,或許連 父母也會死在自己的手裡,這是世界的實相。」
  「啊!真恐怖呀!父親。」
  「我原本是個和尚,深信顯密二教的教義,我是從賣油郎起家的。」
  「這個我也知道。」
  「我有三個妻子。第一任就別說了,第二任是美濃的守護職——土岐賴藝的妾三芳 野,換言之,我是與主君的妾私通。」
  濃姬一聽,立刻正襟危坐。她明白,當父親說出這種話時,是父親最嚴肅的時候。 不論這件事多麼殘酷,不論他人是否能夠接受這種殘酷的事實,他毫不諱言地說出真相, 這即是她父親嚴厲的處身哲學。
  各務野也嚇了一跳,屏息地聽著。
  「讓你們知道也無妨,當時,三芳野的肚子裡已有土岐的骨肉,而我是在知道此事 的情況下和她私通的。因為我認為這是取得美濃的最好的方法,並且把生下來的長男視 為自己親骨肉來養育,他就是你在鷺山城的哥哥義龍。然而,不知聽誰說的,最近他知 道了我不是他的生父,因此,他有可能為了土岐家而與我為敵。」
  「呀?有這種事嗎?」
  「是的,就是因為有這種可能,所以我才把事情說給你聽。三芳野死後,第三任妻 子,亦即是你的母親,是從明智家娶過門的。然而,這並不是愛情的姻緣,只是為了治 理美濃一國所採取的必要策略罷了……現在問題回到你的身上。我想把你嫁給尾張的織 田吉法師,就算你有異議,我也要強迫你答應這件婚事,聽好!如果和織田家聯姻,可 以壓制鷺山城的義龍,要不然,我的老命也難保,你明白嗎?」
  濃姬一時無言以對。
  將他視為親生骨肉——父親道三養育義龍。現在父親的內心有說不出的痛苦,為了 壓抑義龍的謀叛,父親要我嫁給織田吉法師。
  「濃姬,我會讓各務野帶幾名老侍女陪你一同到織田家,但你要記得經常和我聯絡。」
  「是的,是的。」各務野毫不猶豫地回答。
  與其說是老侍女,還不如說她們是被派往那古野城的間諜。
  「父親大人——」濃姬頓了片刻,揚起美麗的眉頭說:「父親,你還沒有告訴我實 情。」
  「哈哈哈……怎麼說?」
  「父親,你想拿我去換尾張一國對不對?」
  這時,道三的眼光突然泛起一陣淒涼。
  「哈哈!不愧是我得意的女兒。只有你才明白這一點。」
  「是的,十分明白。」
  「如何明白的?」
  「我問過村松與左衛門,他說尾張的年輕公子,是個沒有頭腦的人。」
  道三聽了,笑了幾聲。
  「父親,你明知道他是個不用大腦的人,卻還要女兒嫁給他,我彷彿看到父親眼角 中的淚水……」
  「好了!」被女兒一語道破心事之後,道三搖了搖頭說:「儘管他是個大呆子,你 也要嫁給他,明白嗎?我不許你有任何的意見。尾張對我而言,是個障礙,如果能掌握 尾張,我便可以少了一個障礙,你知道了吧!。」
  說著說著,道三突然站了起來,拿來一把短刀。
  「我把這個給你!聽我的指示,用這個刺死吉法師。」
  公主的眼睛為之一亮。當她拿起這把短刀時,卻忍不住笑了。
  「父親!」
  「什麼事?」
  「我不一定會利用這把短刀來刺死吉法師,阿濃是個不知道男人的處女身,也許這 個大呆瓜會是我的好丈夫,如果我也深愛著他,那麼我就不會刺殺他了。」
  「嗯!到時候一切都隨便你了。」
  「還有……」公主很快地側過臉,笑著說:「如果吉法師與我兩人十分恩愛,而父 親這邊又有差錯,那麼或許我會反勸吉法師來奪取美濃。到時候,也許父親會死在這把 短刀上,假如父親能夠答應這一點,我就答應嫁給他。」
  「好了!」道三愉快地回答:「強者即是勝利者,自己疏忽即可能導致失敗,這是 亂世中不變的鐵則,你真是我的好孩子,我同意你的話。我想以你去換尾張一國,而你 卻想趁著我不備來刺殺我,如此一來,我便覺得你並非很可憐的被嫁出去,腹的孩子, 真有你的。」
  父親看來有幾分興奮,公主也恢復撒嬌的模樣。
  「到底吉法師公子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各務野的內心充滿好奇,視線也轉向了這對父女。
  (這位父親可說是個無賴,而這位才女將來又會變得如何呢?……)各務野歎了一口 氣,這對父女的談話,使她愕然良久。
  07.新郎新娘
  這椿婚事迅速地進行。
  處處可以看見道三的處事態度。
  「沒有比婚禮更麻煩的事了,要把女兒送到尾張,還要等到他們行過婚禮,我實在 沒有這個耐性,我想,信秀城主也和我一樣,我看就這麼辦吧!在鷺山城的長男義龍也 二十二歲了,如今尚未娶妻,乾脆讓信秀城主也將他的女兒嫁過來,將雙方女兒送到對 方手中,就這樣結束婚禮吧!」
  道三叫平手政秀到稻葉山城的千疊台來,想這樣解決這段姻緣。
  政秀也因對方答應得太快而感到驚愕,他內心頗為困惑。
  突然提出要織田家的女兒嫁給義龍……但是織田家的女兒中卻沒有一個年紀適合當 新娘的人選。
  與信長同父異母的哥哥信廣有三個妹妹,大的嫁給神保安藝守,第二個嫁給犬山城 的信清,這些都是政治性婚姻,小公主今年才十二歲。
  鷺山城的齋籐義龍,大街小巷的人到傳說他是土岐的後代,身高六尺五寸,是力敵 十人的勇者,同時也是二十二歲的年輕大將。
  政秀唯唯諾諾地說:「真是抱歉,要嫁給義龍公子的那位新娘……」
  道三及時打岔:「難道信秀城主沒有女兒嗎?」
  「不是的,上面的兩位公主都已嫁人了,而剩下的小公主年紀尚小。」
  「幾歲了?」
  「才十二歲。」
  「喔,夠了!」
  「但她是小妾所生。」
  「哈哈哈!」
  道三突然大笑。
  「平手公,想不到你如此守舊,小妾生的孩子又不是三隻手或獨眼的怪胎。為了對 我們的家人有所保障,我們將公主嫁到尾張。我很擔心濃姬嫁出去後,彼此父女見不到 面,如果雙方有所往來,那我就放心了。」
  這是道三的深慮,但是政秀卻沒有察覺到。
  於是雙方的公主,如同交換物品一般,在當年的十一月初,分別嫁到美濃與尾張。 濃姬在女侍各務野的陪伴下到達那古野城,這一天萬里晴空。
  信秀夫婦鄭重地從古渡城前來迎接濃姬公主,平手政秀也到稻葉山城來迎接新娘。 然而,新郎吉法師信長,卻未出現在大廳做正式的會面。
  與家族見面之後,公主即被帶入房間。
  在這座新的建築物裡,到處飄著木香,庭院裡黃白色的菊花綻開,走廊上懸掛著簇 新蘭燈。
  「你還滿意嗎?這是匆促興建的。」政秀想討好她。
  公主笑著回答說:「你客氣了,我希望自己能成為這座城裡的好妻子。」
  「好,好!想必旅途上也累了,我們夫婦就此告辭。」
  政秀為公主選擇了三位侍女,介紹後即退下,加上各務野,濃姬公主共有四個侍女。
  儘管各務野一再追問信長公子何時會到公主房間,什麼時候要完成婚禮的儀式,卻 仍無人知曉。
  「我在此暫歇一會,各務野,你們都退下,看看廚房是不是需要你們幫忙。」
  新房子有五,六個房間,而公主的房間有十二張榻榻米(當時的榻榻米尚屬貴重物品), 顯得十分寬敞,可以伸展到庭院。
  對於這座建築物,公主極為滿意,可以感覺到那是精心設計的。然而,作為新郎的 吉法師,卻為何一直不見人影呢?
  究竟是為什麼呢?聽說他異於常人,是否他不喜歡我呢?
  她望了房間一眼,坐了下來。心想:不久之前,雙方還在作戰,而今,她居然來到 敵人的城裡,獨坐於此,內心感到難以言喻的寂寞。
  即使是烏鴉的叫聲,對她也像是一種威脅。
  她想:現在大概兩點吧。
  從今天開始,她將要步上新的生涯。她往庭院一隅望去,突然叫了一聲。
  因為在菊花園那個方向,出現一位異樣的少年,他大步朝自己走過來。
  少年頭髮朝上束,他的刀捆綁著紅白色網線。身穿小袖衣服,半截袖子彷彿被剪掉 似的,腰間有火石袋,青竹水筒,和不知什麼東西三,四包捆在一起,前後左右地圍在 他的腰間。他的額頭出現豆大的汗珠,臉部似乎沾滿了泥巴,褲管更是卷在膝蓋上。
  當他步步接近時,公主不禁睜大了眼睛,手摸著懷中的劍。
  「喂!你會劍術嗎?」
  「你……你是誰?到底是什麼人?」
  少年不回答,逕自來到她的房間,然後將他的刀掏出拋在一邊,就躺了下來。
  「好累!我爬了小松山的升龍松,大概有四十尺高吧!」
  濃姬雙眼圓睜地望著他。
  (他……就是信長吧!)
  「我在松樹頂端襲擊老鷹,我的眼珠子險些就被它挖走了,因為它正在築窩呢!」
  「你到底是誰呀?」
  「喂!你是不是稻葉山來的新娘呢?」
  「我問你到底是誰?」
  信長坐起上半身,雙手在身體上拍了一拍。
  「在下是這座城的城主,織田三郎信長!」
  公主站著望望剛剛才留下的泥巴腳印。
  「我聽說你是美濃的才女,但看你連自己的丈夫是誰都不知道,還說你是才女,我 實在有點懷疑。」
  「……」
  「如何?我便是信長,信長便是我。」
  「我是阿濃。」公主坐了下來。
  「哦,來吧!幫我換衣服吧!我滿身大汗,而且鷹糞及松皮都跑到我的背後,真是 癢極了,快幫我擦背。」說完,他突然望內側走去,瞬間便脫下衣服。
  他每天都如此活動筋骨,所以顯得特別結實。光著上身的他出現在公主面前,使她 感到手足無措。
  「快呀!快點擦!」
  「好!好!」
  這時候的公主,已經恢復了理智,心想:人們稱他是阿呆,我看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他是在試探我。
  瞭解到這一點後,她想:我絕對不輸給他。
  她用乾布擦他的背。
  十八歲的公主,第一次看到男人赤裸著上半身,她有些頭暈目眩。
  (我絕對不能輸給他!)
  然而,她仍露出困擾的眼神。
  「後面好了,現在來幫我擦前面!」信長突然轉向濃姬。
  「啊!」濃姬在這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哈哈……」
  信長大笑,笑聲在天井依稀可聞。
  「令尊認為我信長是個呆瓜,卻還要把你嫁給我,哈哈哈……」由於笑聲過猛,使 得各務野等侍女嚇了一跳,紛紛前來察看。
  各務野他們看到公主在赤裸著上身的公子面前,只好在入口處止步。
  「你們要做什麼?」信長嚴厲地斥責道:「把我的衣服拿來吧!」
  「是!是!」
  其中一位侍女過去即瞭解信長奇怪的行徑,所以立刻把信長要換的衣物拿了過來。
  濃姬接過手替信長穿上。然而,她卻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替他穿上。
  穿好後,信長面向濃姬,掐著她豐腴的臉頰說:「好女人,你的器量不錯。」
  「呀……」
  「哈哈哈!我說你器量好,幹嘛臉紅呢?阿濃!接下來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作戰,看 誰先倒,要一直戰,直到有一方先倒為止,哈哈哈!」
  他的笑聲猛烈,右手指突然挖著鼻孔,左手抓起一把刀,旋風般地離去。
  是的,簡直就像一陣風。
  有才女之稱的濃姬,實在猜不透信長內心的想法。她像失了魂的忘了坐下身子,仍 以跪姿望著人影消失的方向。
  08.繼位之爭
  初冬,寒風凜凜。
  織田信秀聽著工匠用手錘敲打鐵釘的聲音,然後,他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今年,他四十一歲,明年四十二歲,是逢厄年,年內必須請末森城的和尚來唸經解 厄。
  他強壯的體格與炯炯有神的眼睛,完全遺傳給信長。
  坐在信秀的後面的,是信長的弟弟——勘十郎信行,以及新選出來的家老柴田權六, 佐久間右衛門信盛兩人。
  「權六,看來今年你們的房子便可以完成了。」
  「是的,我也希望這樣,所以經常催促工匠們加快速度。」權六回答。
  柴田權六今年才二十歲,如此年輕即當上家老,可以想見他是如何地受到重用。不 過從外表看來,他像是個三十歲的人。
  「這樣一來,我便可以放心地回到古渡本城去迎接新年了。那古野城方面有信長; 末森城這方面有信行,而三河的安祥城也有信廣坐鎮。」
  「其實……」比權六年長九歲的佐久間右衛門,看了看信秀的臉色,然後說:「殿 下還有許多孩子呢!」
  「右衛門,你愛說笑了。」
  「這座城是否還有需要注意之處?」
  信秀並未作答。
  「你們還是催促這件工程早日完成。信行,我有話要對你說,跟我來吧!」
  說著,信秀把勘十郎信行的二位家老留在那裡,逕自朝城內愛妾巖室夫人的房間走 去。
  「右衛門,你說還有很多孩子的事情,這玩笑開得不小。」信秀帶著勘十郎信行走 遠之後,權六忍不住笑了起來:「十二個公子,十三個千金,合計二十五個孩子,而且 其中一個才生下不久。其實殿下也用不著難堪,哈哈哈!……」
  「權六,你有沒有覺得最近殿下的身體日益衰弱?」
  「是嗎?或許因為明年是厄年吧!而且他現在對十六歲的小妾巖室夫人寵愛有加。」
  「這不是在開玩笑,主公絕不能發生意外。」
  「右衛門,對於家督這件事情……」
  「那古野的吉法師娶了稻葉山的新娘,這一家族及百姓們都不喜歡他;而信廣公子 又是小妾所生,當然家族也不贊成由他來繼承父位,然而勘十郎又不願意與兄長吉法師 相爭,他毫無繼承的意願。」
  右衛門緊皺著眉頭,坐在旁邊的木材堆上。
  柴田權六大笑幾聲之後,也坐了下來,四處觀望了一下,說道:「右衛門,應該沒 有人竊聽我們的談話吧?」
  「你有什麼秘密?」
  「老實說,勘十郎有意繼承家督的職位。」
  「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是他洩露給你的嗎?」
  權六點了點頭,然後在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竊聽。
  「起初他並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勘十郎與那個大呆瓜有天壤之別,無論行為或思 想,的確不相同,勘十郎天生是要當織田家的首領的。」
  「請你解釋清楚,當時勘十郎是怎麼說的?」
  「如果美濃之蝮考慮向尾張擴展領土,我們也需要有因應的措施。右衛門,你想想 看,蝮把最疼愛的公主嫁給那個大呆瓜,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當然是想籍此機會,讓我 們疏於防備,這麼一來,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尾張了。只可惜他的陰謀卻被勘十郎 公子識破。」
  「嗯!」右衛門將手置於胸前。
  大家都知道這個末森城是屬於勘十郎所有,而信長要繼承家督,必然會遭到家中一 族的反對,但是信秀對此卻是隻字不提。
  十六歲的巖室夫人,為信秀生下第二十五個孩子,名叫又十郎。
  信秀看著這個孩子。
  他似乎沒有想到自己身後之事。近三十年來,他出入沙場,歷經八十餘次戰役。擁 有愛妾十三人,孩子二十五個。自己何時會死,難以預料,在這個時代,也沒有人願意 去想這個問題。
  但是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觀望,希望能早日廢除繼承人吉法師信長。只是這必須要 組成一支鞏固的反信長派,而柴田權六便是此派的先鋒;同時,佐久間右衛門也有支持 這一派的傾向。
  「勘十郎公子的事是真的嗎?權六,你有十分的把握嗎?」
  「確實如此。」
  「可是這件事卻還不到公開的時候,假如現在公開,則美濃的道三會認為這件事不 利於他的女婿,會以此為藉口向我們挑戰。目前,既然已經明白勘十郎的心情,我們也 可以以勘十郎家老的身份來和主公商量。如此也可確知主公心中的想法。」
  這時,從工地的一角,突然傳來工人們喧鬧的聲音。
  09.疾風公子
  這個城的本城已經完成,規模宏偉。
  現在這個工地繼續建築第二,第三個城堡,如此可以使城池的領域更為廣闊。這段 期間,家老與家臣們的房舍,也全都設在工地內。
  這是一椿龐大的工程,門前堆置材料的地方,有二百七,八十個工人,他們陸續地 搬運這些材料。
  由於剛才那一陣騷動聲不同於往常,使得權六和右衛門對望了一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兩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就在兩人行動之前,一匹快馬疾風般地驅向而來,停在他們的面前。
  此人正是他們剛剛談論的信長。
  信長一如往常,騎著那匹快馬,迅速地飛過人群。
  「權六!」
  「是!」
  「父親在哪裡?」
  「呀!豈可如此……您是尾張一國的太守,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行呀!」
  「我問父王在哪裡,你只要回答我的話就是了,懂嗎?」
  這時的權六傻楞楞地呆在那裡,不知如何以對。
  今天的信長不知又怎麼了,暫且不說他由空中飛奔而來的事,看他穿一件大紅色外 套,與弟弟勘十郎信行進見父親前先整理衣冠的行為迥然不同。信長今天仍然在腰間繫 著大小袋子,其間幾乎可以看見肚臍。
  「公子,主公在大城堡內。吉法師公子,您有什麼事嗎?您怎麼穿著一件大紅色的 外套呢?」
  「什麼?」信長仰臉睨視他們兩人:「濃姬說這個與我很相配。」
  「哦!來自美濃的夫人這樣說嗎?」
  「難道你們覺得不合適嗎?父親是否在巖室的房間裡?」
  「不知他到巖室夫人那裡有何事?」
  「中午就和女人糾纏,他說有事要我來,想不到我快馬加鞭趕來,他卻又與女人在 一起。算了!我也很忙,我要走了!告訴他說我來過了。」
  「啊!吉法師公子,主公找您不是有事嗎?」
  剛才主公也向勘十郎表示有話要說,主公怎麼可能同時叫兩人來聽話呢?難道是有 關繼承家督的問題……
  權六想著,等他抬頭時,一不見了信長的蹤影。
  這時,又傳來工人們大聲尖叫的聲音,想必又是為了閃避那匹快馬所發出的驚呼。
  「如何?右衛門,你瞧瞧織田一族長子的行為。」
  「嗯!但話又說回來,那位濃姬公主也未免太惡作劇了吧?堂堂一個那古野城的城 主,她豈可讓他隨便穿著大紅色的外衣往外跑呢?」
  「有何不可?公子自己喜歡戴紅帽,根本無視於他人的取笑。」
  「由此可見他們夫妻之間有問題。通常,只要是正常的女子,一旦結婚,不可能發 生這種惡作劇的行為。」
  「隨他去吧!反正他不再是小孩子了。只要勘十郎能控制大局就好。相信清洲的彥 五郎與犬山城的信清都會支持勘十郎。」
  說著說著,權六喜滋滋地笑了幾聲。他面帶笑容地走向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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