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斯特·周在亞普漢克附近的布魯克黑文機場租了架泰佩瑟。這不是架能做長途水上飛行的飛機,但是可以做一次明智的飛行,帶他們回大巴哈馬。
如果尼基·申能露面。
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星期天夜裡和星期一早晨,空中租賃的交通很少。那些各種各樣自認為有學問的傢伙和其他科學家們乘坐支線客機進出國家實驗室。格拉曼的人有自己的飛機。此時,候機廳裡空無一人。
周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沒有飛四十英里到奧連特角,要麼找到尼基,要麼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後一次電話聯繫是在午夜,關於待命的汽車。沒有人見到應該轉運給他們的貨。周命令他們監守崗位,但是運貨的希望越來越小。
他和那名黑客已經完成工作,證實「思考者」電腦正常安裝,甚至為裡奇蘭的網絡加入了一兩個無關緊要的命令來驗證。早晨7點30分,負責租賃的操作員帶著丹麥酥皮餅和紙杯咖啡到來時,周正竭力控制著自己。
他對默弗恩·蘭尼策就沒有這樣的問題,夜裡和早晨5點分別給他餵了一顆MegaMAO。蘭尼策在候機廳的長椅上平靜地打著盹,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微笑。
「哦!」負責租賃的男人說,給臉扇著風,準備發表下面的評論。他還記得周上一次的租賃。畢竟,有多少中國飛行員會出現在布魯克黑文?「令人興奮的事,嗯?」
週四下張望。「令人興奮的事?」
「普拉姆島的事。」他打開身後租賃櫃台上的小電視。一個嗓音甜美、笑容可掬的女人正在說,「逆時針方向的風才能把整個三州上空有毒的垃圾轉向。」畫面轉到記者招待會的場景。紐約州長正在講話。
「……立即採取措施收集和控制每個有毒物品的小罐子,不管花多大代價。」他看上去疲倦而苦惱。「對待政府的掩飾和阻礙時,永遠保持警惕是非常必要的。普拉姆島是我們的切爾諾貝利1。」
1烏克蘭北部城市,設有核電站,1986年4月26日核電站發生爆炸。
「這有什麼關係?」周問道。
負責租賃的男人用力點點頭。「昨天晚上,有人乘水上飛機降落在那兒。他們正好落入陷階。一個傢伙死了。兩個傢伙被拘留。一個失蹤了。不過這還不是全部報道。報道是普拉姆島是個傾倒——」
「謝謝,」周說,「你能為我保留泰佩瑟多久?」
「沒有人急著要。中午怎麼樣?」
「就是中午。」
周把蘭尼策搖醒,帶出去來到汽車前。「讓我……」蘭尼策似乎忘記他想要什麼,「讓我……嗯……」
「讓你睡覺。好。蜷在後座裡。」
「我們去哪兒?」
「呼吸點新鮮空氣。」
「嗯。我喜歡新鮮空氣。」
「我還不知道,」申勞承認說,他關掉無線電話,「我一開始干就通知你。」大巴哈馬這樣的海平面地區,黃昏和黎明都來得早,申勞把保鏢保護的地方設在北岸。尼基兩天前飛到紐約時,他沒有對尼科爾講。她也不為兒子擔心。開始不。但是上個星期天晚上,顯然申自己開始擔心了,如果不是為了尼基,也是和尼基有關的事。尼科爾的焦慮助長了申的焦慮,而且她還無意中激起本妮無名的恐懼。兩個女人睡不好覺。星期一黎明,她們很快發現申一夜未眠。
「我從不打聽,」尼科爾說,給他倒上綠茶,「我從沒大膽地問過你這個問題。不過你一定看出來你讓我太擔心了。我也不懂掩飾,讓本妮看出了我的想法。」
「是的,」申同意說,「這太蠢了。」他沒再說什麼。
尼科爾開始在隔壁房間偷聽,知道他已經打電話給其他人,希望解釋紐約不祥的靜寂。她還聽見他不斷重撥幾個號碼,但是一直得不到回答。其間,他不斷換頻道,收看有關長島災難的最新消息。只有這才完全佔據他的思想,儘管尼科爾不知道原因。發現政府更多的謊言和錯誤已不再是頭條新聞。
「發生了什麼事?」本妮問道。
尼科爾凝視著媳婦。過去的一年,她看著本妮在任何方面都倣傚她這個法國婆婆,模仿她喜歡的服飾品位、她一絲不苟的持家之道、她對申和尼基的完全服從。尼科爾覺得在她們見面前,本妮肯定倣傚過另一個人。從尼基透露的小事上看,前一個榜樣和尼科爾完全不同,是本妮的姐姐溫菲爾德。
「是的,」尼科爾同意說,「但是我肯定……」她停住了。她什麼也不能肯定。她們倆讓男人們成為她們的眼睛、耳朵和思想。她們什麼也不能再肯定,除了有關小勒奧的事情。她們極其溺愛他,但是他對她們兩人毫無保留的愛是最好的報答。
現在這些遠遠不夠。
尼基覺得他失血了,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下水道裡漆黑一片,人類的眼睛什麼也無法看清。
Cloaca1。他的拉丁語老師讓所有咯咯傻笑的男孩熟悉了羅馬的下水道系統。Cloaca maxima2。這種單詞像個瘤一樣留在你的腦海裡,尤其是沒有其他東西碰巧把它給弄走。
1拉丁語,意為下水道。
2拉丁語,即羅馬的大下水道,從羅馬流入台伯河中。
手錶表盤上的數字發出微弱的綠光,除了表明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外,什麼也無法顯示。為了消除自己的疑慮,表明自己還活著,他不時摀住表盤又鬆開。他已經來到下水道的盡頭。他覺得自己是下等人中最下等的,是管道中的一塊狗屎。從這兒開始,小直徑的瓦管通向普拉姆島的各個角落。管道全干了。沒有陰溝的味道。沒有人在普拉姆島上拉屎。沒有耗子住在這兒,只有尼基·申。
這是他的極限,這個突然變小的直徑。停下,狗屎!槍聲尾隨他好久。他的手裡還緊握著一把阿瑪萊特,彈倉是滿的,以防自己不得不,就像過去那些冒險的老故事裡說的,「死得夠本」。不過一塊狗屎的生命有什麼價值呢?
現在一片沉寂。也許他像個耗子一樣竄進來,已經遠離距普拉姆島海峽岸邊幾碼遠的下水道口。也許他不再需要用自動手槍,除非情況太糟,他得自殺。狗屎能被殺死嗎?
現在他瞭解了這個世界。有兩種人,像他父親那樣的人,和數十億在下水道裡像耗子一樣竄來竄去的人,害怕死亡和流血,或者四處遊蕩直到被人們遺忘。
他又查看一下手錶。手錶顯示是9點45分。比方說他快速駕駛汽艇在此擱淺是夜裡9點45分左右,確實如此,是不是意味著手錶停了?或者是十二小時之後了?或者二十四小時?唯一知道真相的辦法是回到下水道口。同時想到「口」和「下水道」讓他感到噁心。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轉過身開始往回走時,腿開始疼痛。他伸手去摸,覺得右膝上面濕漉漉的。他舔了一下。鹹水?鹹血?汗?費勁地走了好遠,才感覺空氣開始清新起來。
這就是為什麼父親認為人的生命很賤。確實賤。他可以告訴保鏢「射殺」,不花費他什麼。他為了給兒子進行血的洗禮,可以付出幾個毒品販子和幾百個旁觀者的代價,總之,滿滿一箱狗屎的代價。世界上最賤的東西,人的生命。
他頓住了,因為他聽見前面傳來聲音。不是子彈、狗。
巴克斯特·周把租來的汽車停在奧連特角的頂端,但是聚集著數十種科幻小說生物的普拉姆島海岸還在視線之外,在東面一英里的地方。這個地方滿是奇怪的東西,穿著化學品防護服的人,黑色或白色閃閃發光的防護服和靴子,緊緊套上橡皮囊袖帶的塑料夾克,厚重的風帽前面帶著一塊擋住臉,彷彿曲棍球守門員戴的可怕的面具。奇怪,他們有一打狗,大多是阿爾薩斯狼狗和拉布拉多狼狗,但是沒有一隻狗穿著防護服。周用雙商望遠鏡注視著他們。如果狗被化學或細菌武器損害,它是無法提起訴訟的。
狗似乎被離岸邊幾碼遠的大下水道吸引住了,但是過了一會兒,它們的馴養員對這個地方感到厭倦,把他們拽到其他地方去了。
開始下起了小雨。巴克斯特·周用力把棒球帽的帽舌往下一拉。他已經來了一個小時。他不知道他們搜索普拉姆島已經多長時間,或者為了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是個男人。至少直升機飛走了。他剛到那兒時,有一打這種嘈雜的玩意兒飛上飛下,海岸巡邏隊的人用雙筒望遠鏡察看下面的小島。周想,戰鬥就是這樣。你聾了就得死。
現在雨停了,太陽努力穿過薄薄的雲層。汽車裡的收音機提供不了什麼消息。沒有公佈姓名。不過已經知道死亡的是個亞洲人,拘留的其中一個也是。周推斷,另一個肯定是飛行員。尼基不在其中,除非他們粗心地把他當作亞洲人。
這是讓周又餓又累在前沿注視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他看見了下水道口的那張臉。
他跑回租來的汽車,折斷外面的後視鏡。蘭尼策睡在後座上。太陽回來時,如果還能看見那張臉,周會用後視鏡發出日光反射信號。如果那張臉是尼基,他會知道幫助就在這兒,只有一英里開外。
但是為什麼要有疑問?一定是尼基。哪個自殺的瘋子會藏在普拉姆島的毒腸內?周想,這得花點時間。得等太陽。然後得等到夜晚。得靠他找條船。
遇到大海撈針的問題時,不要害怕,周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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