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海岸巡邏隊給科恩的那條馬力過大的汽艇靜靜地向西南方向駛去,離開月光籠罩的那個叫做長灘灣的警戒水域。北面是奧連特角的內陸城鎮,南面是奧連特角州立公園的樹林。科恩心想,沒有地方能停水上飛機。儘管如此,他還是得檢查是否有隱蔽的地方,能讓不管什麼樣的汽艇和它會合。他的汽艇搜索完長灘灣後,轉了個U形的彎,穿過加德納斯灣,逕直向東北方向的普拉姆島駛去。
普拉姆島和長島之間的海峽稱為普拉姆海峽,也許是指它的深度1。海岸巡邏隊的汽艇現在開始搜索西北部,經過長島北岸的新倫敦渡口。它隔著長島海峽面對著舊萊姆和停滿船隻的船塢。穆爾福德角有個小型民用機場。儘管只在夏天開放,但是科恩懷疑它有無線電信標。可以想像打算在夜裡為飛機導航的人一定藏在穆爾福德附近。「我們在樹林那兒停泊,」他告訴其中一個海軍軍士。
1「普拉姆」原文為Plum,有「測深」的意思。
「科恩先生,你不能在那兒停泊一條小船。」
「那麼是什麼?」
「是拴住。固定樁。不是停泊。」
他點點頭。「看見那個樹林了嗎?就停在那兒。」
「好的,先生。」
三月底的天氣轉暖了,幾乎像四月底的夜晚,輕輕的微風,柔柔的海浪。天空有一彎月亮,月光變幻莫測,叫人捉摸不定。科恩和隊員們在低窪的碼頭拴好船,隨後就陷入沉默,享受這份寧靜和溫暖。薄薄的雲彩不時飄過月亮。
其中一個水手開始在格爾夫斯特裡姆溪水中散步。小溪拍打著長島南部岔出去的蒙托克角,帶給它溫暖,然後繼續向北面和東面流去,穿過大西洋,最終到達蘇格蘭的西岸。
科恩坐在汽艇後面的橫坐板上,緊緊盯著東面的普拉姆島。小島上有兩點燈光,並不是燈光閃爍提醒過往船隻的燈塔。如果你觀察這兩點燈光,就會發現它閃爍得很有規律。開,關,開。科恩鬆了口氣,閉上眼睛。然後,在夜晚的靜寂中,他聽見水上飛機的引擎聲。
尼基查看了一下手錶:9點27分。時間算得挺準。他用肘輕輕推著叫拉裡·蘇的中國人。「聽見了嗎?」
「如果看見它,感覺會更好一點。」
「他降落時會給我們發閃光燈信號。然後我們回應。」
尼基拿起長筒防水手電筒。他用手罩住鏡片,打開試試。紅色的光穿過手指的肌膚。他關上開關,等待著。
錯誤。他在黑夜中緊盯著看了好久。月光倒是幫了點忙,但是水上飛機的聲音沒有變得更響。他們是不是錯過了方位?錯過了整個佩蒂灣?不可能。這些飛行員不可能出錯,不可能載著數百萬美元的貨出錯。
現在他聽見飛機引擎聲響起來了。一朵雲遮住了月亮。尼基睜大眼睛。「大喊一聲,如果你——」
「那兒!」
夜裡出現兩條白線,浮囊壓在水面,激起串串泡沫。突然引擎聲消失了。在兩條白線上面,一道黃光閃了三下。尼基看著手電筒,回應了三下。「開船,」尼基告訴另一個中國人,「我們靠近它,但是絕對要慢。」
大馬力的汽艇,馬達聲音低低的,緩慢地不知不覺地前進。過了一會兒,月亮又露出來,尼基看見了水上飛機的輪廓,兩個龐大的浮囊,單引擎的螺旋槳動也不動,像鼻子上的刀疤和汽車的擋風玻璃。飛機搖搖欲墜的邊門打開,一條拴著錯的繩索扔進佩蒂灣的淺水中。飛行員是個穿著棕黃色厚茄克的瘦小的男人,他踏在一個浮囊上,把繩子掛在船的杜拉鋁支桿上。
「晚上好,」他說,「最好關上你們的馬達。」
尼基向拉裡打了個手勢,夜立刻變得沉寂下來。細細的波浪沖到浮囊前停下來,輕輕地舔著船身。尼基看見遠處兩點燈光忽明忽暗。「不能再好的夜晚了,」他說,「沒有風。太完美了。」
「那麼我們進行吧。」飛行員說。
他爬回飛機,過了一會兒,把一個小電視機大小塑料包裝的包裹推出來,直到它半懸在機艙外。拉裡·蘇伸手抓住它。
「不許動!」聲音震耳欲聾,喇叭的聲音。探照燈打開了,刺痛他們的眼睛。「聯邦調查局。你們被捕了!」
尼基縮下身,藏在汽艇的船舷邊,在光亮的木頭上固定好0.90口徑的勃郎寧手槍。他扣動扳機。槍猛地一抖。探照燈匡的一聲碎了。
飛行員從水上飛機裡向靠近的汽艇掃出一梭梭子彈。他把帶有消音器的英格拉姆步槍支在手臂裡,子彈像黃蜂一樣呼嘯著射向船隻。
有人回擊了,是三連發的半自動阿瑪萊特槍,聲音響得多。一顆子彈射中另一個中國船員的肩胛骨,他掉下汽艇,墜入水中沉了下去。
尼基爬到邊上一個新的射擊位置,向警艇又射出兩顆子彈。他看見在他的上方,飛行員伸手下來砍斷錨繩。
「嘿!」尼基大叫。
飛機引擎開始轟鳴。警艇上的人用阿瑪萊特對著水上飛機側面的銀色瓦楞金屬連連射擊。火藥的硫磺味直衝尼基的鼻孔。飛機準備移動,但是它還和汽艇拴在一起。
空氣中響起新的聲音。警艇上巨大的雙馬達咆哮起來。它的船頭向水上飛機駛來。尼基看著連接水上飛機和汽艇的繩子吱嘎作響。他彈出用完的彈倉,又裝上個新的。
有個人站在警艇的船頭。「舉起手來!」他大聲喊道,「放下槍,否則我們不客氣了!」
尼基雙手舉著自動手槍,瞄準模糊的身影。那個人怒吼著,越來越近,黑夜裡已經能看見他的面孔,月光一下像個復仇的地方治安官。尼基瞄準他的心臟。
駛近的船突然加速,伴著兩個螺旋槳的尖鳴,撞向最近的浮囊,把它擠得像個豆莢。水上飛機開始傾斜。飛行員加快引擎的速度,試圖掙脫開。飛機卻像只拴住的山羊,開始慢慢地,然後瘋狂地傾斜。它開始下沉。
尼基在嘈雜聲中往前爬,猛推油門。他的船衝進茫茫黑夜。
他回頭看看那個中國人拉裡·蘇到底怎麼樣了。月亮照在蘇仰著的臉上,阿瑪萊特的彈痕穿過他的臉,尼基明白自己是獨自一人了。他盲目地在黑夜裡行駛,朝東面兩個閃爍的燈光駛去。開、關、開。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跟蹤上來警艇的轟鳴。尼基看見右邊的陸地突然消失了。他正在穿越普拉姆海峽。如果他不當心,過一會兒就要到普拉姆島了。他猛地把舵向右拐,希望在廣闊的加德納斯灣把警艇遠遠甩在後面。馬達尖鳴,船拒絕拐彎。他用勁一拉。什麼東西「喀嚓」一聲斷了。
接近普拉姆島岸邊時,大功率的汽艇加速。不管想不想,他都得登陸了。過一會兒,他和他們會在陸地上。再過一會兒,寡不敵眾,他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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