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華爾街——「過去」指的是70年代,在電腦還沒有大規模地影響經紀業的信息處理能力時——星期天曾被認為是休息日,曼哈頓島南部的金融區一片荒涼,偶爾會有自行車經過,或者是一群奇怪的日本人,跟在舉著紅傘的導遊後面。
這個星期天,街上還是相當冷清,但高樓大廈裡全是週末的工作人員,希望完成五天工作日裡積壓下來的買賣,不要累積到星期一,到那時又要開始忙碌的工作。這是實施了帕金森定律1:因為電腦增加了很多工作,使很多工作具體化。
1帕金森定律指20世紀英國歷史學家帕金森對官僚機構提出的一個諷刺性公式:機關人員經常按固定比率增加;消耗於內部扯皮的時間越多,人員越增加,收入越多,開支也越大。
巴克斯特·周明白這一點。他為默弗恩·蘭尼策準備了所有必要的東西,能夠解釋他今天為何會出現在裡奇蘭大廈第129層樓上。那名黑客還有大樓帶照片的通行證。他只缺少一張電梯允許他在129層停留的通行證。巴克斯特·周除了準備好漂亮的公文包,裡面裝了幾台「思考者」電腦外,還周到地為他準備了工具包和步話機,由晶片控制在別人很少使用的波長上。如果遇到不僅認識他,而且知道他最近被解雇的人,蘭尼策帶著封由查爾斯·安東尼·理查茲簽名的信,通知相關人員重新聘用他進行一項特別研究。
「看上去不錯。」蘭尼策小聲說。他們坐在一輛借來的灰色小型福特轎車裡,離裡奇蘭大廈的汽車庫入口不遠。「但是如果我遇到理查茲該怎麼辦?」
「不會的。他還在恢復階段。」
「你會用步話機監督我嗎?」
「每次心跳,」周向他保證。
「五十張千元大鈔對這麼簡單的工作來說似乎太慷慨了。」
「簡單,也許吧。不過要絕對安全。我得在你下樓前確信能控制它。」
蘭尼策的臉皺了起來。「這太容易了。我不需要進入任何東西。我知道他們的密碼是怎麼設置的。我以後能夠進入。這是其中最美妙的地方。你叫我做的事是任何得過童子軍電子技術榮譽獎章的孩子都能做的。」
「好。那麼進去開始干吧。」
編程專家進去後,周覺得獨自坐了很長時間。似乎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周心想,沒人注意到他這個「等待的男人」。但是直到他聽見蘭尼策匯報說已經安全進入裡奇蘭的電腦房,他才感覺到,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迅速而不規則地跳動。申勞一直認為他是個滿不在乎、老於世故的人,會譏笑他也會有失去控制的時候。
步話機終於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七分鐘過去了。「好了,」編程專家說,「比我預計的還要容易。」
「什麼?」
「這兒一個人也沒有。沒有週末的工作人員。可能……」蘭尼策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
「喂?」
「我告訴過你,甚至在他解雇我之前,這位大人物就已經把很多資料轉移出這間辦公室了。」
「你什麼意思?轉移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問他在做什麼,他就把我解雇了。很糟糕,嗯?工作了五年,問了個問題,就被頭兒開除了。難怪我——」
「把什麼轉移出裡奇蘭?」
「我所能說的是,如果這兒的工作量像我為他們工作時的一樣,那麼這個星期天會有一打人辛苦地工作。這兒一個人也沒有,零。」
「沒關係。開始干吧。」
巴克斯特·周坐在借來轎車的方向盤後面,惱怒地盯著窗外的錫達大街。如果理查茲早已猜透他們的意圖,那麼這個大規模的、相當自信的計劃又有什麼作用呢?他得提醒申勞,但是得等編程專家完成工作。他是對的,蘭尼策。這是個基本的電子工作。通過連接線、租用的中繼線和調製解調器,裡奇蘭證券公司把世界各地公司的活動彙集於中央數據庫。這兒儲存著每筆交易、每份備忘錄。這兒發出每個命令。用電子術語來說,脈衝通過門電路把這些信息數字化,然後分發給專門的數據處理分公司。蘭尼策相當清楚入口在哪裡。它通過地下室的九個多股導線,可以同時處理數百條信息。這些是電子脈衝的銅導線,用的是石器時代就有的銅,而不是新型的玻璃纖維光導線。周想,新型的不會這麼容易分接。你至少得有這麼好的運氣。
這些電纜從數據房後門不遠處進入129層樓。數據房的門總是鎖著。在電纜開始以細連接線成扇形展開與存儲器主機相連接的地方,用感應線圈與設定好程序的「思考者」電腦連接,後者就能對相匹配的電腦進行遠程控制。一旦編程專家的工作完成後,申勞就能夠得到裡奇蘭文件裡的任何信息,並且能夠輸入任何新信息。掌握著第二台「思考者」電腦的人控制著裡奇蘭證券公司在世界各地的命運。
周問自己,這又意味著什麼。如果主要的交易被轉移到別處,遠程控制又有什麼意義?申勞如何能希望利用裡奇蘭證券公司發動一場永久毀滅性的新的市場震盪?
巴克斯特·周搖搖頭,好像有只蒼蠅在騷擾他。他重重歎了口氣。他的工作不是為申勞出謀劃策。他的工作是讓蘭尼策工作,然後讓申勞獲得利益。
即使這一切都變成了幻想。
三月底的星期天,長島海峽開始佈滿汽艇。尼基·申使用的汽艇,「捨莉-格莉」,是其中馬力最大的之一。
裝載MegaMAO的水上飛機將在晚上9點之前到達奧連特角,那時天已經黑了。一旦水上飛機把貨卸到汽艇上,尼基將在黑夜中加速開往北岸的三個分發站,然後在亞普漢克附近的布魯克黑文機場與周會合。他們將向南飛回大巴哈馬。尼基從周手中接下這個工作,讓他專心致志從事在曼哈頓的秘密陰謀。
周和父親都覺得不太合適向他解釋這件事。他知道讓父親權力下放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不過信任和權力下放都迫在眉睫。拖延太久,機會就會悄然而逝。
尼基看了一眼手錶。太陽已經下山了。不到兩小時後,帶有浮囊的水上飛機將悄悄地出現在穆爾福德和奧連特角之間,沿著隱蔽的佩蒂灣的曲線。尼基低頭鑽進「捨莉-格莉」船頭的小船艙裡。兩個中國助手抬起頭來,他們正在把子彈裝進0.90口徑的勃郎寧手槍的彈倉裡。短而粗的子彈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黃銅色的光,像肥肥的甲蟲。
「就是它?只有手槍嗎?」尼基問道。
那個叫拉裡的做了個鬼臉。「還有兩支舊阿瑪萊特A-7型步槍。擔心遇到麻煩?」
「總是這樣。」
「這些阿瑪萊特是二戰時的東西了。」一個海軍軍士告訴科恩。
「但是隨時準備戰鬥。」
「你知道哈克史密特。對他來說,我們總是處於戰鬥狀態。」
另一個年輕水手裝完了子彈。「我一個星期都沒想到哈克史密特隊長。我希望他也不要想起我們。」
科恩摸摸下巴,一天未刮鬍子的臉摸起來有點刺痛。這倒不會有損於他的個人形象。在長島的尾部,觀察與等待,進出數十個灣,檢查地面是否有夜間登陸的痕跡,一個人自然有些不修邊幅。
他和當地人交談,知道自己的目標是對的。他們都提到水上飛機和小船,但是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跡。飛機來去總是在夜間,迅速而詭秘。如果科恩能多等一陣子,會有些事落入他手中。在曼哈頓,謠言滿天飛,談論地方檢察院的大案,當事人是裡奇家族最臭名昭著的溫切。科恩盼望能回趟城。
儘管如此,夜幕降臨時,他提醒自己,在曼哈頓他只是薩格斯的手下。在這兒,在潮水輕拍海岸和貓頭鷹的最後一聲鳴叫中,科恩是個能指望得上的力量,一個有兩個跟班的領導能證明這一點。他動了動下巴,想到指望這麼個微型登陸先遣隊,不禁忍住微笑。儘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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