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申勞在邁阿密國際機場下了飛機。一架私人直升機把他送到大巴哈馬,降落在分離器柵欄圍繞的土地前的沙灘上。高大傾斜的棕櫚樹在直升機旋翼的下沉氣流中微微點頭。它們在人造風中屈膝,像在給主人行屈膝禮。直升機轟鳴著起飛開走了。
申一動不動地站著,看到五個年輕強壯的中國人氣勢洶洶地包圍了他,每個人都把阿瑪萊特突擊步槍對準他。保鏢們武器在手,一個個顯得神氣活現,頗有點可笑。「光天化日,」申鎮定地說,「揭示了生命的真諦。」
其中一個年輕人,一個李氏兄弟,把槍扛上肩,咧開嘴笑了。「旅途愉快嗎,先生?」
「平安無事。」他的目光變得嚴峻,「你的命令和以前一樣。命令是……?」
「射擊。」淡淡的得意的笑,「殺死。」愉快的鬼臉。申簡單地點點頭。當他離開沙灘走向房子時,年輕的中國人全圍住他,像榮譽保鏢一般。
「哦,親愛的!」尼科爾在他跨進客廳時說,「真讓人意外。」
「親愛的,我很快就回來了,因此沒有給你打電話。」申吻了吻她的臉頰。他發現她的皮膚被曬成深棕色,看上去不再像橄欖色皮膚的種族。「我曾看過文章說曬得太多會產生危險的副作用。」
她站在那兒,高高的,豐腴多了,穿著件焦橙色印花布衣服,上面有些黑色的斑點,看上去像隻老虎。「我也看過同樣的文章。這些都不重要。」
尼科爾想問些更重要的事情。他想不到給她打電話,卻記得當天的口令,避免被那些男人殺死,那些在尼科爾看來是些監獄看守的男人。他們的要求他能記得。她的,不能。
「你……」他頓住了。他的腦袋幾乎算是賣弄風情般歪向一邊。「你看上去心事重重。」
「你一定渴了。」尼科爾在兩個高腳玻璃杯裡放上冰,倒人礦泉水。「年輕人會回來吃午餐。現在,他們——」
「——在航海。」申幫她說完,一邊接過杯子。「我確實關心你們在這兒的生活,親愛的。」
「那麼你必須——」她又一次忍住不提那些保鏢。
他坐下來,小口喝著水。「你的臉像本諺語書一樣陰晴不定。出了什麼事?」
「這些保鏢。」
「他們是必要的,親愛的。」
「他們總是讓我想起戰俘集中營。我還是個小女孩時,日本人把我關在那兒。他們像勉強受到約束的危險動物。任何時候,如果一個人忘記正確的口令,他們就可以撕碎他的喉嚨。本妮和尼基都同意我的話。只有嬰兒能夠不理會他們。」
「是的。」他開心地點點頭,「不過你可以命令他們,親愛的。他們的存在是為你服務的。」
她坐在他對面那張竹子和酒椰做成的扶手椅中,小口地喝著水。「他們只服從你的命令。」她蹺起腿,印花布從長腿上滑落。她把腳趾甲塗成銀白色,幾乎像她曬得黝黑的臉上那雙淺色的眼睛一樣觸目驚心。「一個錯誤的舉動……」她露出白色的牙齒,塗成銀白色指尖的手做著手勢,像只小貓在抓撓。
申覺得一陣性衝動。「年輕人什麼時候回來?」
尼科爾輕輕而優雅地聳聳肩。「最多一個小時。」
申站起來。「親愛的,我們有段黃金時間來花在這個問題上:老虎的長袍下面有些什麼。」
她站起來,轉身向臥室走去。「你能肯定我們能這麼做,」她頑皮地問道,「不需要口令嗎?」
夜裡,嬰兒和女人們都睡著了,尼基最終用保密無線電話和雨果·韋史密斯·梅斯勳爵聯繫上了。
「對不起吵醒你,」他說,「這兒有另一位先生。」
「天啊——?」梅斯的聲音裡帶著怒氣。他所在的地方只有清晨六點,
「早上好,雨果,」申勞溫和地說,「該是好人起來工作的時候了。我希望我們的朋友得到獎金。慷慨點,雨果。他的人完成了該幹的事。不可避免我們不得不消除他們的努力。他也得消除他們。」
「消除?你的意思是——?」
「也許他會為此發火。多給點獎金。」
「發火?你認——」
「電話有回音,雨果。我的話老是被重複。你的朋友還覺得他在紐約有沒完成的業務嗎?」
「復仇就是復仇。」
「那麼讓他明白轉入他賬上的獎金同樣慷慨。」
「那樣的話,他會希望日子過得快點。」
申關上無線電話。「周現在在紐約。」
「他也許也在睡覺。」
「我們醒著,打電話。」
尼基仔細地按著無線電話的按鍵,直到聽見周睡意矇矓的聲音。「巴克斯,早睡早起——」
「兩天沒睡覺了。你不知道這兒的需求有多大。我的貨全用完了。同時——」周自己停了下來,「我肯定另一位先生解釋過了?」
尼基向正坐在餐桌對面的父親瞥了一眼。他在看《華爾街週刊》時睡著了。「別掛掉。」尼克用手摀住話筒,碰了碰父親的手臂。
申慢慢睜開大眼睛,柔和的光線中顯出黑色的虹膜。「他要和我說話嗎?」
「你分配給他的什麼大任務存在供貨問題。」
申接過話筒。「那名黑客。」他開門見山地說。
「他星期天開始行動,」周回答說,「我有個處理的問題。同時有個分配的問題。我需要幫助。」
「對你來說似乎是這樣,」申預示般禮貌地告訴他。
「我需要個機智可靠、熟悉城市環境的後援。您為什麼不能——」巴克斯特·周停下來糾正他的請求,「您能否把他放到我這兒來?」
「我認為這是個不合適的坦白。」申反駁說。
在保密談話的另一頭,周沉默了很長時間。「已經接近完全勝利。」他說,「確保勝利是值得的。」這下輪到申沉思良久。「而且,」周突然繼續說,「我們決不能認為華盛頓的事情結束了。即使這看起來不那麼合適,但是我同時承擔的工作太多了。」
尼基看著父親謹慎的嘴繃緊成一條直線。「如果你這麼說……」申勞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起來,「他會在明天中午和你會合。還有什麼事?」
「只有我衷心的感謝,先生。」
電關上無線電話,遞回給尼基。「睡覺去。明天會是忙碌的一天。」
「我不很肯定自己知道紐約在發生什麼事情。」
他的父親慢慢站起身來,這需要毅力,因為過去二十四小時他一直在奔波。「周認為是他創造了你的一部分,因此是他的得力助手。」淡淡的微笑牽動他的薄唇。「他會向你介紹情況的。不過你自己必須當心。你必須自立,不要成為周需要負責的另一個責任。清楚了嗎?」
「換句話說,正在進行一樁重要的事?」
申疲倦的雙眼仔細地審視著兒子。「非常重要,」他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雨果·韋史密斯勳爵無法繼續睡覺,從床上坐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肚臍。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瞭解為什麼古人把肚臍作為注意力的焦點。看著這兒確實會覺得自己像是照了X光。
梅斯還在為申那個盛氣凌人的電話感到不快,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卡拉布裡亞面臨的問題。在亞洲人的計劃中,這個古老棘手的省份,全是海岸線和岩石,是個落後的地方。不過對莫洛來說,這兒是整個世界。作為申付錢給莫洛的中間人,雨果勳爵實際上只是個跑腿的,接受無線電的召喚而不是當面去指手畫腳。他可以繼續這樣干很多年,像個罌粟花叢中夏眠的蛞蝓。莫洛很快會對這個跑腿的傢伙失去尊敬,尤其當付獎金的速度越來越慢時——事實就是如此。
不過梅斯知道如果他抓住機會的話,會有另外一份工作。與很多其他現代商業一樣——電腦、航空、電子——世界範圍的毒品交易所使用的語言是英語。莫洛的英語掌握得不太好。他越來越得承認這位英國紳士在某些內部會議裡可以充當翻譯。
一個比跑腿好得多的工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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