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賓夕法尼亞聖瑪麗斯的肯定是他,」大鼻子科恩對薩格斯說。他在上司的辦公桌上攤開半打8×10寸光面照片。他們坐在牢房一般的聯邦調查局辦公室裡,房間小得僅能容納一人,有一扇常年緊閉,可以遠眺曼哈頓南區的狹小的玻璃窗。
「路申斯的馮·科夫和阿馬斯雷丁可以確認他就是在研討會上向你透風的人?」
「唯一能這麼做的是主持此次會議的戈達德,可他已經被派往他們在曼谷的辦事處。」
「試著和他用傳真聯繫一下。」
「我已經試過了,正在等回音。」
科恩的長官J.拉文·薩格斯把照片攏成一疊塞給他。「同時,你還要去參加路申斯召開的另一個同樣的會議。但願你能悄悄了結此事。」
「聽著,我對你說——」
「冷靜些,大鼻子。你對這傢伙發瘋般窮追不捨,這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賓夕法尼亞之行也是你自己掏的錢,不是局裡。你希望能證明些什麼呢?那個凱裡·裡奇,伊塔洛·裡奇的侄外孫,查理·理查茲的助手,參加了路申斯的一個會議?那又怎麼樣呢?」
「我已經證實了這一切。這不是我所說的問題所在。」科恩憋了很久,終於喘息了一下。「這是路申斯的偽裝。丟失的錄像帶?改派戈達德?我認為裡奇蘭控制了路申斯的股份。如果是這樣,那麼對凡是與之競爭的企業,他們都插入一條秘密情報渠道,一直延伸到對手的心臟。我們要將這些渠道捅出水面。」他以賈利·庫珀慣有的激動口吻繼續說道,「每個誠實的客戶都會冷冷地退出的。」他等待著薩格斯的反應。可是對方並沒有開腔,他便繼續說道:「當有人放火焚燒賓州聖瑪麗斯環境保護團體的辦公地點時,凱裡·裡奇也在場。那個女孩被燒死了。他們稱之為事故是因為警長辦公室的法醫無法勝任如此複雜的屍檢任務。可是——」
「可是你認為是凱裡·裡奇干的。」
「我認為可以提出一樁訴訟。現在我們在那邊的人已把警長身邊的共產主義分子打入地下了。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麼真的共產主義信徒。裡奇家的孩子拜訪過警長後,他承認自己只是在夢中見識過共產主義。」科恩陰沉的笑容中微微透出一絲嘲諷。
他的上司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濟於事的姿態。「就算你證實了路申斯在這中間的關係,那又怎麼樣呢?要局裡向路申斯的客戶發一份警告嗎?每次我們發現涉及秘密渠道的公司我們都發一份警告嗎?得了,老兄!番茄醬裡的二等番茄!你知道,黑手黨控制的議員會怎麼做嗎?我們看上去會像是蓋世太保——比那更糟,會像是國內收入署的人。」這個旨在產生幽默效果的說法並沒有使得這個一臉嚴肅的警官發笑,他正把照片裝入一個馬尼拉信封。一時間,兩個人都無話可說。這時,內部信使走了進來,在薩格斯辦公桌正中放上一隻信封,薩格斯沒有打開就隨手推到科恩面前。
大鼻子打開信封。在這間閉塞而壓抑猶如牢房的小屋裡,他的臉變得毫無表情,就像一個意志堅定的執法者。「曼谷,今天早上戈達德因痢疾死亡。」
「你幹嘛不說,」薩格斯說道,「他們這是殺人滅口?」
科恩聳聳肩。「你會這麼說嗎?」
「這個,」齊奧·伊塔洛冷冰冰地說,「本來不會成為問題,如果教授聽我的而不是那個那瓦霍印第安女人所說的。」他的侄外孫凱文坐在一張舊卷角式書桌對面,身子筆直,兩腳著地,雙肩平正。這是西點軍校生的標準坐姿,即使沒有他們的內在氣質。
外面,在多米尼克大街上,春天的天氣每一刻都在變化,細雨剛飄完,當空就出現一輪暖融融的紅日,可那暖意沒有一絲進入伊塔洛那陰暗的心靈之窗。他似乎一直在向四周播散冷氣,那雙深陷的墨綠色眼睛在眼窩陰影的籠罩下幽幽地閃著光。
「這些新澤西州托萊拉的蠢貨,」伊塔洛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們是從一個受人尊敬的家庭中來的。不是來自卡斯特拉梅爾-德-高爾弗附近我們的地盤,而是科爾羅恩內陸地區。」
凱文決定碰碰運氣。覬覦查理·理查茲那高高在上的鷹巢,首先就得超越齊奧·伊塔洛的黃鼠洞。
「齊奧,哪一種科爾羅恩人值得受人尊重?他們都有點瘋瘋癲癲的。」
老頭子的眼睛在黑糊糊的眼窩裡似乎陷得更深了。他一邊的嘴角略帶嘲諷地向上翹起,表示同意年輕的凱文所道出的真理。「從何時起,」他用乾巴巴的語調說道,「瘋瘋癲癲成了一件壞事情?」
凱文咧嘴一笑。在這種時候他通常會禮貌地點點頭,然後知趣地打住話頭。可不論誰希望像查理一樣目光深遠,都必須堅持己見。「那麼,」他模仿凱裡那種乾癟癟的聲音,「當一個人有些瘋瘋癲癲的時候,要揣測他的行為是不容易的。」
「一個叫盧卡·塞爾托馬的真正的硬漢子在統治科爾羅恩。」齊奧·伊塔洛那張長臉痛苦地抽搐著。「在那個該詛咒的城市裡,沒有一個人與他抗衡,除了一個更加瘋狂的人,叫莫羅。可這是盧卡的問題,不是我們的。」他帶著不耐煩的,難以通融的口氣說,似乎因為這些秘密都很討厭,所以覺得沒什麼予以揭示的必要。「我們的問題是在新澤西的托萊拉家族。」
「糞便搬運者嗎?」
伊塔洛沮喪地點點頭。「有害及有毒垃圾的清除。加塔諾·托萊拉娶了塞爾托馬的姐姐。就在這期間,查理的一個處理有害及有毒垃圾的公司正在新澤西州和科爾羅恩人奪標。真是雪上加霜!你會發現他們多麼需要有人幫忙疏通一下,如果他們讓塞爾托馬也捲了進來的話。」齊奧頓了頓,他的眼睛突然炯炯發光。「這也牽連到了你親愛的母親和她那片卡斯特拉梅爾附近的葡萄園。他們在哪兒釀造福爾加托爾葡萄酒?」
「媽也捲進來了?」
「盧卡想買下她的財產。」
「然後呢?什麼阻止了他這麼做?」
「他是個單身漢。斯蒂法尼婭1·裡奇也是單身。」
1即斯蒂菲。
伊塔治身子朝後挪了挪,翻弄起一本日記簿,似乎表明在這個問題上他該說的都已說完了。「一周的時間去搞定,同意嗎?現在我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科恩。我們必須對戈達德這個傢伙採取激進手段。每年很多人都會由此死去,可是,不管怎麼樣,我希望這一切都不要再鬧得沸沸揚揚的了。」
「可是,齊奧,科恩仍然四處活動。」
「像是一隻掉了腦袋的小雞,」伊塔洛補充道,他冷冰冰地笑著,好像身處痛苦之中似的。「他現在沒法去幹實地工作,只能教教新手什麼的。我只是對凱裡如此說話感到驚奇。他告發了他自己。」
「我還是認為科恩應該去,」覬覦教授辦公室的年輕人說道。
「哦,是嗎?」齊奧·伊塔洛強忍著怒氣,就像是埃特納火山在夜色襯托下,紅光隱隱閃現一般。「我對你們兩個男孩子都很感興趣,還有你們對事物的評判。不過現在科恩是聯邦調查局的一個外人,沒有人支持他,只有一個看見他就頭疼的上司。但我們若是挑中他,就可以提高他的地位,使他成為一個聖人,一個無時不在的執法者和一個家族間仇殺的對象。」
「科恩嗎?」
「任何一個搞法律的傢伙都成。他們也許互相仇恨,但只要幹掉其中一個,其他人就會聯合起來攥成一隻拳頭。而且他們從不放棄。我們不放棄,他們為什麼要放棄呢?」
「我們怎樣才能使這個狗屎傢伙洩氣呢?」
這回伊塔洛臉上露出了真笑,不再是笑裡藏刀的模樣了。「別把猶太人說得那麼難聽,」他提醒凱文,「他們代表著調查局裡一種可能導致危險的思想傾向。你應該提醒自己:局裡也有其他猶太人,他們和他可不一樣。」
「是有人給錢讓他這麼幹的。」
「他受到了你那位自作聰明的兄弟的侮辱,而且是大庭廣眾之下的侮辱。他嗅到了探子的氣味,要進行追蹤。這是再自然不過的。」
「那麼最終判決是什麼?同意還是不同意?」
「查理的真實面目有時也會在公共場合中顯現出來——比如新澤西州發生的事或是和科恩之間那個小問題。家族的兩邊得互相保護,不管咱們那位「白人先生」是否喜歡這樣,」他帶著苦澀的口吻補充道。
「那麼我們除掉科恩嗎?」
「我們讓調查局淡忘此事,」伊塔洛向後靠在椅子上,眼睛盯著天花板,「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我們再向他出擊。我甚至有了一個得力助手。」他咯咯一笑,「一個老朋友,一個過去的高手。他該管理一所大學的,這傢伙。他本人是個教授。」
凱文拘謹地笑了笑。可作為科恩追尋的一個目標,他覺得有權提一個他知道自己永遠不該問的問題。「是這位高手製造了煤氣爆炸事件嗎?」
伊塔洛灼灼閃亮的雙眼黯淡下來,旋又燃起惡毒的火焰,但僅僅是短暫的一瞬。「我剛才沒聽見你的話,否則不論誰這麼說,我都要用石灰水灌他的嘴。」
凱文身子向椅背靠了靠,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齊奧·伊塔洛剛剛向他透了點口風。對於這個遲早會接替教授行使職權的人,這實在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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