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人們現在生的孩子更多,」巴茨·埃勒向他那位不太成功的鄰居、一位皮膚科醫生保證道,「而是除非他們到埃勒大夫這兒來,否則就不會有孩子。」
東七十二街上那幢白磚砌成的公寓樓有一個中心入口處。大廳四周的牆上點著舊有的裝飾派藝術風格的燈,燈盞由半圓形的半透明平板玻璃製成,上面刻有綠色的海草圖案。泛光的硬橡膠桌子上立著尊雕像:一個身穿迷你裙,頭戴一頂被風鼓起的草帽的姑娘,正被一隻俄國狼狗拉著走,每種造型都是由與海草顏色相配的青銅製成的。
大廳上面是二十層大小不同的公寓。下面,大廳左邊,是由幾個醫生開辦的一家小小的合作診所。一位內科醫生、一位兒科醫生和一位皮膚科醫生在這裡行醫,他們有一份共同的病人名單,並且訂立了共同的醫療事故保險契約,其辦公空間超出了實際需要。
大廳的右邊,是巴茨·埃勒的診所,他手下有三個護士和一位理療師,這家診所跟左邊那家面積相當。他正希望能從皮膚科醫生那裡多買些地方過來。現在,大樓的看門人已習慣了接待劇院歌星、電視明星、州長夫人以及其他許多社會名流。
因此,白頭髮看門人看見兩個莽撞的年輕人時,心裡犯起了嘀咕,他們從街上一起闖入大門,像是由一支雙筒獵槍推向前似的。
「埃勒診所嗎?」其中一個粗聲粗氣地問道。他穿著條洗舊了的牛仔褲和一件白色山東綢茄克,袖子捲過了胳膊肘。
上了歲數的看門人迷惑地看著他。「是來接您太太的嗎?」
「老爹,我看不懂那上面的字。在那兒嗎?」他看見一個門牌,很顯然,在問那個讀招牌的人。
兩個年輕人推開診所的門,朝裡瞧著。「什麼事?」接待員帶著與看門人同樣好奇的神色問道。她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膚色淺黑,年近五十,擺出一副職業女性尖刻傲慢、盛氣凌人的架勢。她的眼睛懶洋洋地上下打量著白色山東綢,彷彿無論它作為一種衣料、一款設計還是一種生活方式都令她深惡痛絕。
「醫生在嗎?」
「對不——」當她聽到那年輕人的發音——「日生在嗎」——時,她的話音停頓了片刻。「你預約了嗎?」
「在還是不在?快說,女士。」他粗聲喝道,好像換在平時他準會亂嚷一氣,眼下在她面前已是頭遭破例。
「只有事先預約他才會接待。」她斗膽堅持道。
兩個年輕人都湊了上去,就像一對小公牛。「到底在還是不在?」
「有預約就在,否則就不在。」
「老天爺,」那個說話的男人大聲責罵道。「吉爾達,我怎麼才能從你這裡得到一個直截了當的答覆呢?盧,去告訴他。」
盧默默地離開辦公室,只見他出去到了第七十二街上,與坐在一輛由專人駕駛的「羅爾斯銀夢」小車後座上的人簡單交談幾句。當他回來時,他笨拙地跟在另一個男人身後,那人走路就像跳舞一樣,邁著貓一般的步子,腳跟先於腳尖著地,準確,迅速而自信。溫切黑色鬈發下面,那雙熾熱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等待就診的女人和接待員。吉爾達立刻意識到周圍的氣氛升溫了,是即將出鍋的一小塊牛排所經受的那種高溫。
「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我要進醫生的私人辦公室。」溫切嘶啞的聲音足以驚動所有還沒有從雜誌上抬起頭來的女人。候診室裡響起一片低聲的議論,在這種地方,是很難得有突然機會與一位新來的醫生有什麼艷遇的。溫切那條閃亮的皮褲緊緊裹著臀部,就像一副手套似的,顯得線條格外分明,看上去十分誘人。那件薄薄的黑色皮茄克披在肩頭,好似鬥牛士的斗篷。
接待員本來打定主意要抵制這位不期而至的男士,可卻發現她的手不聽使喚地抬了起來,指向一扇關著的門。「可他有位病人在裡面。」
「穿著衣服嗎?」
接待員飛快瞥了他一眼,正好與他的目光相交。「請再說一遍。」
「還穿著連衫襯褲?掛著吊帶?生殖器分裂?還是別的什麼?」
溫切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他迷人地一笑,把那扇門指給他的同夥。他們匡的一聲重重把門推開。其中一個走進去,腦袋往兩邊轉了轉,然後站立一邊。「行了,溫切。」
在他身後,巴茨·埃勒正和一位穿戴整齊的年輕婦女說話,此人管理著市內一家經紀行的免稅三A城市債券。他站起身來。「悠著點兒!」他吼道。
「沒關係,巴茨!」溫切喊道,一個又高又黑、蓄著閃亮鬈發的人正向一個身材矮小、淺棕色頭髮、有著一張丘比特娃娃臉的男人氣勢洶洶地逼來。
「你到底是誰?」巴茨壯膽問道。
「嘿,寶貝兒!我是紐約最快樂的意大利移民!我是溫切·裡奇!」
巴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聲音,像是一隻小小的左輪手槍的一聲悶響。他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是溫切夫人的丈——丈——丈——?」
「我是尤金·裡奇未來的父親。老兄,你是個能變戲法的人。我所有的都是你的,寶貝兒。勒諾今天早上把這事兒告訴我了。」他雙臂摟著巴茨,把他的整個身體拎出椅子,像只巨熊一樣抱著他搖晃著。「所有的東西,巴茨,寶貝兒,絕對是所有的東西!對於一個友好忠誠的朋友,我什麼都不吝惜。」
「什——什——?」
「看看你那顆小小的充滿慾望的心吧。看看那兒都藏了些什麼。怎樣的慾望。你不是夢想過那種放蕩自在、遠離塵囂的生活吧?好吧,它是你的了。」
「可我——」
「就從地中海的一個小島開始,你接受了與一個女人共度週末的邀請,沒多少事可做,除了光著屁股賭博。你賭博嗎?」
「唔。我…」
「嘿,巴茨,星期四晚上你那場高賭注的撲克牌戲法是怎麼回事?上編織課嗎?」
「誰告訴你——?」
「我做了必要的準備工作,甜心。當我結交一位一生的好友時,我得瞭解他。」
「裡……裡……奇?」巴茨的喉頭突然堵住了。
「嘿,你的一些朋友給我看了你在醫學院裡的檔案。你寫的論文,科研資料,第一流的功課。你有崇拜者,老兄,我就是其中一個。」
「那些材料是保密——」
「在好朋友之間可不是,巴茨老兄。」溫切瞥了一眼手錶。「該走了。」他從前胸口袋裡掏出兩張折好的東西。「機票。還有蜜月套問。憑它可兌換一千塊錢的籌碼。這都是尤金·裡奇未來的父親的一片心意。再見,巴茨,寶貝兒!」他向醫生拋去一個飛吻,然後,一邊離開一邊向候診的五六個女人們頻頻拋去飛吻。他的打手跟著他離開大廳,三個女人使勁拍起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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