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晨8點,裡奇蘭大廈地下車庫。當保安認出白色的205微型標緻車裡坐著的是誰時,啪地敬了個禮。「早上好,理查茲先生。」
查理禮貌地點了點頭,但是這兒不是武裝機構,所以也就沒有回禮。他和凱裡乘直達快速電梯來到第一百二十九層。查理耳朵裡可以感覺到一種細微的喀嚓聲。他嚥了嚥唾沫。
他在一台電腦顯示器前面坐了下來,凱裡坐在他對面。「進入文件037號。第一個進入命令是Grandissimo,第二個命令——」他看了一下日曆手錶,「是Grievous。」
屏幕開始顯示。不一會兒屏幕上的文字和數據開始滾動。「慢點,」查理大聲叫道。他不斷地使用拷貝和剪貼指令,將每家公司的名稱和金融狀況摘錄下來。
想想過去!查理創辦中大西洋水泥和集料公司的時候,凱裡還沒出生。今天的這個公司稅後淨利達七千萬。
大陸藝術家中心在查理買下之前,是一個低級庸俗的藝術機構。查理解雇了整個管理階層,一切重新開始。那時候,本妮才剛剛出世。今天的藝術中心擁有全美最優秀的電影電視明星和導演,美國電視網絡上三分之一的晚間節目都是由他們製作的。
傑特技術跨國公司在查理收購進來前是一家嚴重虧損的龐大的電子實業公司。那時,溫菲爾德才剛剛上中學。記得她一進中學就爭得了校棒球隊隊員資格。傑特公司現在是五角大樓主要的軍火供應商。通過一家在中東的子公司,它還成為新一代高速計算機的主要進口商。
全美食品公司原是他父親基塔洛的產業,下設多家奶酪店。星期天,查理經常將保姆留在家中,帶孩子們到外邊吃早中飯,通常吃些諸如摩泰台拉香肚之類的米蘭小吃。現在食品公司已經發展為擁有兩百多家商業超市,分佈在美國五個州,另外還有一家非商業批發機構,專為其它十幾家連鎖店服務。
他將裡奇蘭控股公司下設的十七家非金融公司從電腦的儲存器中全部拷貝剪貼完畢。這些公司代表著他二十年來的心血和付出。二十年來,他夜以繼日地工作。為了遠大目標,他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和艱難困苦。不過,這些公司都有了很大發展,這對於齊奧·伊塔洛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了。而他將保留裡奇蘭證券公司、北美裡奇蘭銀行和信託公司、裡奇蘭保險公司、盧特金斯,萬柯夫和阿馬特拉丁會計事務所。他身後的激光打印機恢復了生機。「我能看嗎?」凱裡問。查理點點頭,凱裡上前一步,站在打印機旁邊。
「這裡有什麼機密嗎?」他終於問道。
「對你來說,沒什麼。對IRS1,卻是求之不得的。」查理看了看手錶。「現在是8點30分,你能保證我在9點到達拉瓜迪亞機場嗎?」
1美國國內收入署。
「相信我。標緻1.9馬力很大。」
「還要注意安全。塔爾薩的那些政治頭目希望我看上去像他們那樣時髦闊氣。」在凱裡盯著這些資料發愣的當兒,查理將數據盤上的所有內容全部刪除,然後改換了密碼。
倒不是因為他不信賴凱裡。只是因為這麼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一種習慣不要讓別人有竊取情報的機會。
佳尼特曾警告過他,這樣的習慣對他不好。「你該相信別人,你能相信我,幹嗎不能相信別人呢?」
「我還相信溫菲爾德。有兩個就足夠了。」
「這我不信,」巴茨·埃勒對勒諾說,「你是說真有黑手黨式的醫生?這種人簡直禽獸不如!」
禮拜天,上帝休息。大多數婦產科醫生也一樣,儘管他們自認為是人上人。埃勒很少神化自己,但他的大多數病人卻非常崇拜他。他畢竟是埃勒婦產專科診所的創始人。
繼承祖傳家業的豪門女子經常光顧上了年紀的婦科專家。年輕人則喜歡選擇女醫生。但豪門貴族下面的階層,製作商的太太、廣告公司的女職員、電視人物、經紀人、暢銷書作家,這些人都是埃勒的崇拜者。多虧了她們,他成了本年度女性最喜歡的男人。
本傑明·J.埃勒還沒到四十歲,身材不算魁梧,零亂的沙色頭髮和淡綠色的眼睛下邊總是露出甜甜的微笑。他圓圓的面頰略帶紅暈,活像以前為坎貝爾湯做廣告的丘比特娃娃。
他的妻子愛琳是在大學時代與他相識的。第一次和他相見時,她只是把他看作她床上的玩具熊。當時她總叫他「本傑·熊」,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巴茨」1這個名字的來歷是他做划船比賽舵手的時候,他總是用沙啞刺耳的嗓子對槳手們大喊大叫。
他們的公寓位於離現代藝術博物館不遠的第53街。現在是7月,巴茨打開了起居室的門,這樣他們可以自由出入南面陽台。後面的牆上交叉掛著賽艇雙槳和巴茨的賽艇服。另外幾面牆上陳列著杜米埃2的蝕刻石板畫,畫面是法國律師和法官之間據理力爭的場面。但就是沒有一件陳列品與醫生相關的!
1英文中buzz的譯者,指能發出聲的東西,如蜂鳴器。
2杜米埃(1808-1879),法國畫家,擅長諷刺漫畫、石板畫及雕塑,1832年曾因其漫畫《高康大》諷刺國王而被捕入獄,晚年曾參加巴黎公社革命活動。
愛琳·赫加蒂是一名律師,她專門受理與這些杜米埃蝕刻畫裡內容有關的案子。她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一個女搭檔和一個剛剛僱傭的新手,名叫溫菲爾德。這不是她與裡奇家族唯一的聯繫,但愛琳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上週五,她同意為一名妓女辯護,她被指控因故意讓一個嫖客染上了愛滋病而危及了他的生命,毀了他的前程。這個草率的指控完全是污蔑。
愛琳接這個案子完全是出於她的女權主義信念。當她得知當事人一直認為自己是健康的時候,愛琳的這些信念變得更是強烈。當事人的老闆每週對從事這個行當的姑娘們進行一次體檢;醫生也認為她和其他妓女都是乾淨健康的。
「我還知道他的名字吶。」愛琳皺了皺小鼻子。「他叫薩爾瓦特爾·巴狄帕格裡亞,是個醫學博士。」
「這就是他的工作?」巴茨不解地問,「檢查這些犯罪辛迪加操縱下的娼妓?」
「那只是她們付錢讓他幹的,可他顯然沒有履行職責。」她傲慢而又挖苦地說。
她身穿艷紅的比基尼,躺在白色的柳制長椅上,兩眼凝視東南方向的科裡斯勒大樓。她雖然生得小巧,只有五英尺高,體重不到一百磅,但是她已是身經百戰。她花了畢生的時間讓那些法官、陪審員以及其他辯護律師知道她是個不好對付的律師。在那些充滿戲劇色彩的訟爭場上,她終於贏得了別人的尊敬。這也許是因為她那張表情堅決、皮膚黝黑的臉,這張臉輪廓分明,像剛剛雕刻過的雕塑,不難看,甚至還很漂亮。
她揀起《週日時報》,繼續閱讀每週新聞綜述版,上邊有對最高法院的最近一起案子的評論綜述。報上刊登了她的一張舊照片,但至少他們引用她觀點時還是準確的。
「愛琳·赫加蒂,赫加蒂和科立布斯律師事務所:如果一個失勢的總統在無邏輯可言的法庭上陰魂不散,而法庭上大多數人又是他的親信,那麼在這裡,正是在這裡所做出的判決將在今後數十年裡給這個國家帶來難以言狀的麻煩。」
接著,像許多時報讀者一樣,她的眼睛在報上左右掃視著,而注意力已經飄到了其它地方。她僱傭溫菲爾德·理查茲原因之一是這姑娘個頭高,能力強。她查閱了溫菲爾德在哈佛的在校記錄。但最讓愛琳對她感興趣的是她倆在法庭辯護席上的場面。
有一點她與巴茨是共同的,那就是不喜歡炫耀。這在一個辯護律師身上不是件壞事。她和她的新搭檔,一高一矮,給愛琳的感覺是一個總是贏家的最佳結合體。是的,這是成功的奧秘。但她又想,埃勒診所何嘗不是如此。他的聲譽給那些因生育能力而不得不領養孩子的婦女帶來了希望。這些婦女患有異位包囊或者說叫腫瘤,用現在的行話說,「有必要」行子宮切除術,埃勒診所就是專為她們開的。實際上,正如埃勒一次向愛琳解釋的那樣,摘除這些障礙,卵子仍然可以通過輸卵管授精懷孕。
但是大多數婦科專家認為這種嘗試太危險,難度也很大。醫療事故的起訴也隨之大增。由於醫生技術不夠精湛,或沒有把握,病人可能會喪失掉她們的生殖器官。既然科學已經發展到超聲技術以及其它的圖像技術,巴茨希望他也許在婦女的生育問題上進行試驗,因為他能「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因此,埃勒診所與其說是一個經營實體,還不如說它是一個成功的經營方式。
他歷經五個年頭,進行了二十多例病人的試驗,才取得了成功。打從那時候起,他和他的夥伴們共同經營的埃勒診所僅在東海岸就幫助那些不孕婦女生產出數百個健康嬰兒。
愛琳看著丈夫正在聚精會神地做時報上的填字遊戲。她想,難怪女人們對他如此崇拜。埃勒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笑了笑。「你是妓女的衛士。」他向她做舉杯的動作。
她笑著說道,「我有一個想法,那個堅持說要給妓女進行定期體檢的醫生說不準是一個黑手黨成員,這裡邊一定隱藏著交易。假如他縱容那些未經體檢的姑娘,那麼他與我的當事人不顧一切地危害他人健康是一樣有罪的。或者說,他是在操縱著危險工具。」
「哇!你把我看成和他們同流合污了!」
她腳邊的移動電話發出乾巴巴的蟋蟀一樣的叫聲。「埃勒醫生,」巴茨吼叫道,「他死了,他已經去天國欣賞仙女的大腿了。」
愛琳打開電話,說:「喂。」
「這時候打電話很不應該,」是個女人急促的說話聲。聽得出她很不安。「請問醫生在嗎?我有要事找他。」
愛琳將電話舉過頭頂,好像是向法官遞呈證據一樣。「有要事找你!又是禮拜天急診。」接著她又問,「請問您是誰?」
「裡奇夫人。我要——」她突然欲言即止。
「喂?裡奇夫人?」
巴茨做了個鬼臉,伸手接過電話。「我是埃勒醫生。」他停了停,又說:「你最好明天來。一大早就來。和往常一樣,裡奇夫人,躺下來,要洗淋浴,不要盆浴。這些你都知道。」他又聽了片刻。「那就這樣。到時我恭候您。」
他關掉電話,放在一邊。「我敢打賭她丈夫的精液稀薄,她又不敢要他去醫院檢查。現在她月經停了一個星期,擔心得像個跳華爾茲舞的小老鼠。真是個脆弱的小美人,就像你一樣。」
愛琳皺了皺眉頭。她和埃勒從未計劃過要孩子。他們的事業也不允許,特別是她。不過將來,在她過四十歲前,他們得做出一個最終決定。
「還有,」巴茨接著說,「她擔心她有生命危險。他第一個妻子似乎就是因為——」
「本傑!」愛琳提高嗓門打斷了他的話。「裡奇夫人?是文森特·裡奇夫人嗎?」
「她叫他溫切。」
「就是那個經營裡奇娛樂股份有限公司的黑手黨黨魁?」
他聳了聳肩算是回答。愛琳睜大雙眼看著他。「你走上鴻運了,我的醫生。明天上午我驅車送你到辦公室。作為回報,你得——」她若有所思地扭動了一下眉毛。
「把你介紹給裡奇夫人?」
「你怎麼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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