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煩心事的最好方法是工作。」韋拉·巴夫洛夫娜想道,她想得完全正確。
「在我去掉這心病以前,我要整天待在工場。這對我會有效的。」
於是她開始整天待在工場。頭一天她的確從重重的心事中解脫出來了。第二天她只
覺得很累,解脫得很有限,第三天可就根本無法解脫了。這樣過了一星期左右。
鬥爭是艱苦的。韋拉·巴夫洛夫娜臉色變得蒼白,但是表面上還非常平靜,甚至竭
力裝得很快活,而且幾乎無時無刻都裝得那麼出色。儘管任何人都沒有發覺什麼,只是
認為她臉色蒼白是由於身體欠佳的緣故,而洛普霍夫可不這樣想,他即使不看,也知道
是怎麼回事,其實他根本不用看也全明白。
「韋羅奇卡,」過了一個星期他說話了,「你我的生活應驗了古時的蒙昧傳說:鞋
匠總是沒鞋穿,裁縫穿衣不合身。我們教別人按照我們的經濟原則來生活,我們自己卻
不想按照這些原則來安排生活。一個大家庭不是比幾個分散的小家庭過得省嗎?我希望
把這個規律應用到我們家庭來。如果我們跟別人伙著過,我們差不多能節約一半開銷,
跟我們伙著過的人也如是。那樣,我光靠工廠的薪水生活就夠用了,可以把令人民煩的
可惡的家館通通辭掉,我想要休息休息,搞搞科研,重抓專業。只要跟伙著過的人關係
處好就行。你以為怎麼樣?」
韋拉·巴夫洛夫娜早就用充滿猜疑和憤怒的目光死死盯著丈夫好久了,正如作理論
性談話那天基爾薩諾夫看他的目光一樣。他說完話時,她的臉通紅通紅的。
「我請你停止這種不得體的談話。」
「怎麼不得體呢,韋羅奇卡?我只是說說節省錢的方法。像你我這樣不太富裕的人
對此可不能忽視。我的工作很繁重,其中的一部分還叫我厭惡。」
「你不該這麼跟我講話,」韋拉·巴夫洛夫娜站了起來,「我不許別人含含糊糊地
跟我講話。你想說什麼就大膽直說吧!」
「我只想說,韋羅奇卡,考慮考慮我們的利益,對我們有好處……」
「還說!住嘴!誰給你管束我的權利呢?我會恨你的!」她很快地離開,進了自己
的房間,鎖上了房門。
這是他們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吵嘴。
韋拉·巴夫洛夫娜鎖著房門,一直坐到了深夜,然後又來到丈夫房裡。
「我親愛的,我跟你說了好多過分厲害的話,你聽了可別生氣。你看,我正在鬥爭。
你不但不支持我,反而幫助我的對立面,我希望,是的,我希望能挺得住。」
「原諒我,我的朋友,我開頭太魯莽了。不過我們不是和好了嗎?我們談一談吧。」
「對啊,和好了,我親愛的。但是可別跟我作對,我跟自己鬥爭已經相當不易了。」
「那是白費工夫,韋羅奇卡。你也花了工夫分析過自己的感情,你看,它比你當初
預料的更為嚴重。你為什麼要折磨自己呢?」
「不,我親愛的,我願意愛你。不願,不願使你難過。」
「我的朋友,你願意我好。那麼,你以為我會樂意或者需要看著你繼續折磨自己嗎?」
「不過,我親愛的,你是太愛我了!」
「當然,韋羅奇卡,我很愛你,這還用說。但是我倆都懂得什麼叫愛情。愛情不就
是你所愛的人快樂你也快樂,他痛苦你也痛苦嗎?你折磨自己就是折磨我啊。」
「不錯,我親愛的,但是假如我聽任這種感情發展,你一定會感到痛苦,唉,我真
不懂我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感情!我詛咒它!」
「怎麼會產生和為什麼產生,這無關緊要,反正是不可逆轉了。現在只剩下一個選
擇:要麼是你痛苦,我也受你拖累而痛苦,要麼是你不再痛苦,我也好過啦。」
「可是,我親愛的,我不會再痛苦,那會過去的。你可以看到,那會過去的。」
「感謝你所作的努力。我敬重你這番努力,因為它表示你有毅力完成你覺得應該做
的事情。不過你要知道,韋羅奇卡,只有你才覺得該做,我可不這麼看。我作為旁觀者,
對你的處境比你看得更清楚。我知道這無濟於事。如果力量夠用,你就鬥爭吧。但是不
要管我,別以為你會使我難過。你不是知道我對這件事的看法嗎,況且你也知道我對處
理這件事的主張決不會動搖,而且它確實是正確的,這一切你本來都知道。難道你會欺
騙我?難道你會不再尊重我?我可以進一步說:難道你對我的感情改變性質以後便會減
弱?不是正好相反嗎?由於你發現我對你沒有敵意,這感情不是會變得更強烈嗎?別憐
惜我,我的命運絲毫用不著憐惜,因為你決不會受我拖累而被奪去幸福。但是說到此為
止吧。這樣的事再說下去要難過的,你聽著就更加不好過了。只是你可要記住我剛剛說
過的話,韋羅奇卡。原諒我,韋羅奇卡。回到你房裡想一想,不過最好還是睡覺。別管
我,顧你自己吧。只有顧你自己,你才不致於給我造成無謂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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