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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工場建立以來,這樣過了將近三年;如果從韋拉·巴夫洛夫娜出嫁的時候算起, 那就超過三年了。這些年過得平靜而又活躍,充滿著祥和、歡樂,一切都那麼順遂如意。
  韋拉·巴夫洛夫娜醒來以後,還久久地賴在床上。她喜歡懶懶地躺一躺,有點像打 盹又不是打盹,而是在思量需要做什麼。有時她就這樣躺著,既不打盹,也不思量。不, 她是在思量:「早晨賴在床上真舒坦,又溫暖又軟和!」她這麼懶懶地躺著,直到她的 丈夫,也就是她那「親愛的」在「中立房間」——不,應該說在「中立房間」之一,現 在他們已有兩個「中立房間」,因為這已經是她出嫁後的第四年——裡說道:「韋羅奇 卡,醒了嗎?」——「嗯,親愛的。」這就是說丈夫可以動手燒茶(早茶由他來燒), 韋拉·巴夫洛夫娜——不,她在自己房裡就不叫韋拉·巴夫洛夫娜了,而叫韋羅奇卡— —要開始穿衣服啦。她穿了多長時間!不,她穿衣服倒快,一會兒就完,可是她洗浴的 時間長,她喜歡洗浴,之後她又梳了半天頭,不,其實她梳頭的時間並不長,一會兒就 梳好了,但是她久久地擺弄頭髮,因為她喜歡自己的頭髮。不過有時她也花工夫進行一 項真正的化妝——穿鞋:她有些優質的鞋子。她衣裝很樸素,卻愛穿考究的鞋子——這 是她的一大嗜好。
  隨後她出來喝茶,擁抱丈夫:「睡得怎麼樣,親愛的?」她一邊喝茶,一邊跟他議 論種種大事和瑣事。可是韋拉·巴夫洛夫娜——不,得叫韋羅奇卡:喝早茶時她也還是 韋羅奇卡——與其說是喝茶,不如說是吃奶油,喝茶只不過是吃奶油的借口,一碗茶裡 一大半都是奶油,吃奶油也是她的一大嗜好。彼得堡難得有好奶油,韋羅奇卡卻找到了 真正優質的純奶油。她夢想著自己有一頭奶牛。那有什麼,如果事業還照原先那樣地順 利,再過一年就能辦到。這時十點鐘了。親愛的要去教課或上班:他在一個工廠主的事 務所供職。韋拉·巴夫洛夫娜——現在她已經完全是韋拉·巴夫洛夫娜,直到第二天早 上為止——都在忙活家務。她倒是有一名女僕,是個稚嫩的小姑娘,事事都需要指點才 成,等她剛教會,又得調教新女僕來熟悉規矩了:女僕在韋拉·巴夫洛夫娜家都待不長, 總得嫁人,隔個半年或半年多一點的時間,你看吧,韋拉·巴夫洛夫娜又在給自己縫什 麼披肩或袖口,準備當女方的主婚人了。這時候她再也不能拒絕,「您怎麼能拒絕呢, 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樣樣事都親自給我安排好了,除了您再也沒合適的人啦。」的確, 她為家務操了許多心。然後她要出去教課,她的課時相當多,每週十來個小時,課時再 多負擔就太重了,而且也沒工夫。上課前必須到工場待上一段時間,下課回來還得去看 看。然後就跟「親愛的」一塊吃午飯。午飯時,常有客人來:一個,最多兩個,再多可 不成。即使有兩個客人吃飯,已經需要多少地張羅張羅了,得添個菜才夠吃。如果韋拉 ·巴夫洛夫娜回家時累了,午飯就更為簡單。飯前她待在自己的房裡休息,做成什麼樣 子她不管,就照她當初安排好的那樣做吧。要是她回家來還不累,廚房裡就該忙碌起來 了,她會給午飯添點什麼餅於之類的——多半是就著奶油吃的,即可以成為吃奶油的借 口的東西。午飯時韋拉·巴夫洛夫娜又是講,又是問,可是她講的總比問的多。怎麼能 不講講呢?單就工場來說,該報告的新聞就有多少啊。吃完午飯,她還陪親愛的坐上十 五分鐘左右,直到相互說「再見」,就各自回房了。韋拉·巴夫洛夫娜又倒在自己的小 床上,看看書,懶懶地那麼一躺,她時不時地還睡一覺,甚至經常睡,十天當中得有五 天要睡,一睡就是一個到一個半小時。這是一種習慣,看來簡直是一種惡習,但韋拉· 巴夫洛夫娜飯後如能睡著的話,總是要睡的。她甚至樂意睡著,她對這個惡習的養成既 不害臊,也不後悔。等她小睡或者懶懶地躺上一個半到兩個小時以後,她才起床穿衣, 再去工場,在那兒一直待到喝晚茶的時候。如果晚上沒有客人,喝茶時她就再給親愛的 講講,在『沖立房間」待半小時左右。然後說聲「再見,親愛的」,吻別後到次日早茶 時再見面。現在韋拉·巴夫洛夫娜在幹活、讀書,有時她讀得時間相當長,一讀就是兩 個來小時,讀書累了,彈彈琴來休息,鋼琴擺在她的房裡,不久前才買下的,原先只是 租用。自己能買架鋼琴也是件令人快慰的事,何況又便宜。那是架小的舊鋼琴,埃拉爾 牌,碰巧買上的,才花了一百盧布,修理費大約用去七十盧布。可是鋼琴的音質確實很 好。親愛的偶然來聽聽唱歌,但只是偶然,他的工作太多了。到了晚上她也就是幹活, 讀書,彈琴,唱歌,而主要是讀書和唱歌,這是在沒有客人的時候。可是晚上經常來客 人,大部分是年輕人,比親愛的年齡J、,比韋拉·巴夫洛夫娜本人還小,其中也有工場 的教員。他們很尊敬洛普霍夫,把他看作彼得堡的傑出的領袖人物之一,或許,他們沒 看錯,他們和洛普霍夫交往的真正原因就在於此吧:他們認為與洛普霍夫談話自己獲益 匪淺。他們對韋拉·巴夫洛夫娜懷著無限的崇拜心情,她甚至讓他們吻她的手,而且也 不感到屈辱,她與他們在一起時,表現得好像比他們年長了十五歲,就是說,這是在她 矜持正經時的態度,但是她確實難得矜持正經,她愛跟他們一起跑來跑去,嬉戲打鬧, 他們開心極了,她和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跳加洛潑舞和華爾滋舞,一次一次撒歡亂跑,無 數次地彈鋼琴,無數次地聊天,開懷大笑,而最多的恐怕還是唱歌。可是這一切活動, 亂跑也好,大笑也好,絲毫不影響這些年輕人對韋拉·巴夫洛夫娜滿懷著的無條件的、 無限的崇拜的心情。他們尊敬她完全就像尊敬自己的大姐姐,就連做母親的,哪怕是一 位好母親,也未必能總受到這樣的尊敬。不過唱歌倒是聰明正經的活動,雖然有時也避 免不了胡鬧一陣。但是韋拉·巴夫洛夫娜唱起歌來多半挺嚴肅,不唱歌只彈琴有時也挺 嚴肅的,每逢那時聽眾都悄然靜坐。年歲大些或跟洛普霍夫夫婦相仿的客人也不很少見, 大部分是洛普霍夫的老同學或他的老同學的熟人,兩三個青年教授,他們差不多都沒有 家室,幾乎只有梅察洛夫夫婦例外。洛普霍夫夫婦不常出去做客,幾乎只去梅察洛夫家 和梅察洛娃的父母家。這兩位善良淳樸的老人有好幾個兒子,他們都在不同的衙門裡任 相當高的官職,因此韋拉·巴夫洛夫娜能在這兩位生活頗為優裕的老人家中見到人們的 各種各樣的、形形色色的圈子。
  韋拉·巴夫洛夫娜很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積極進取的生活,何況還能有幾分享受: 在溫暖柔軟的小床上懶懶地躺一躺,品嚐品嚐奶油和帶奶油的烤製品。
  世界上還有沒有更好的生活了呢?韋拉·巴夫洛夫娜還沒覺得有更好的生活。
  在一個剛剛進入青春時期的年輕人看來,恐怕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了。
  可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如果生活能夠像現在的少數人、將來的一切人那樣合理地安 排,那麼生活還會一年比一年變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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