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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拉·巴夫洛夫娜的第二個夢
  韋拉·巴夫洛夫娜過了一會睡著了,並且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一片田野,在田野上行走的有她的親愛的丈夫和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丈 夫說:
  「您很想知道,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為什麼有的泥土能長出這麼白、這麼好、 這麼嫩的小麥,有的泥土卻長不出來?這差別您自己馬上就能看出來的。您瞧這株長得 好的麥穗的根部:根旁是泥土,不過這泥土是新鮮的,可以說是精良的泥土。您聞到一 股潮濕不爽的氣味,但是它沒有霉味,也不發酸。您知道,拿您和我信奉的那種哲學術 語來說,這精良的泥土叫做實用的泥土。它的確髒,可只要仔細地觀察,你準能看出, 構成這泥土的全部元素本身都是健康的。元素用這種方式化合,就構成了泥土,可是讓 原子的配置稍許改變一些,就會產生另一種東西,而產生出的新的東西也全部是健康的, 因為基本元素都是健康的。而這種泥土所具有的健康的屬性又是從何而來的呢?請注意 這片草地的情形:您看,這兒的水是流動的,所以這兒不可能存在腐朽的現象。」
  「對,運動是真實的存在,」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因為運動就是生命,而 真實的存在和生命又是一回事。但生命的主要因素是勞動,所以真實的存在的主要因素 也是勞動,真實的存在的最可靠的標誌是具有實際的意義。」
  「那麼您看吧,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當太陽開始曬暖這泥土的時候,熱能便開 始逐漸地把泥土中的元素轉化為一種更為複雜的化合物,也就是高級形態的化合物麥穗, 在日照下從這泥土中長出了麥穗,它一定是一株健康的麥穗。」
  「對,因為這是有真實生命的泥土。」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
  「現在我們轉移到這片草地上去。我們在這兒也來取一棵植物,同樣地來觀察它的 根部。根上也有泥土。請注意這兒的泥土的性質。不難看出,這兒的泥土是腐朽的。」
  「用科學術語說,就是不實用的泥土1,」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
     1前面所說的「精良的泥土」或「實用的泥土」暗示勞動人民的生活,此處
  「是這樣的,這兒的泥土的元素處於不健康的狀態。自然,無論這「腐朽的泥土」 或「不實用的泥土」指寄生階級的不勞動的生活。些元素怎樣轉化,也無論有什麼不同 於泥土的其他東西產生出來,這其他東兩全部都必定是不健康的、劣質的。」
  「對,因為元素本身不健康。」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
  「我們不難發現這種不健康的原因……」
  「也就是造成這不實用的腐朽的原因。」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
  「對,也就是這些元素腐朽的原因,這不難發現,只要我們注意到這片草地的情況。 您看,這兒的水不流動,因而淤滯住,並變腐臭了。」
  「對,缺乏運動就是缺乏勞動,」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因為按照人本主義 的分析,勞動是運動的基本形態,它為所有其他的運動形態如消遣、休息、遊玩和娛樂, 打下基礎,並賦予其內容,所有其他的運動形態若沒有預先的勞動就不會具有實際的意 義。而沒有運動就沒有生命,也就不是真實的存在,所以這是一種不實用的即腐朽的泥 土。不久以前人們還不知道怎樣使這樣的草地恢復生機,現在發現了一個辦法——排水: 讓多餘的水從溝渠裡流出去,只留下必須的水,水流動起來,草地也就獲得了實際意義。 但是在這個辦法採取之前,這兒的泥土仍舊是不實用的,也就是腐朽的,它上面的植物 不可能長得好。而實用的泥土上會有長得好的植物,這卻是很自然的,因為那是健康的 泥土。證訖1,Q-u-e-a-a-dum,像拉丁語說的。」
     1證訖,證明數學定理的用語,其拉丁文縮寫為Q.E.D。
  韋拉·巴夫洛夫娜聽不清拉丁語的「證訖」是怎麼說的。
  「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您總喜歡用似通非通的拉丁語和空泛的推論來逗樂於。」 她那親愛的丈夫說。
  韋拉·巴夫洛夫娜走到他們跟前,說道:
  「夠了,你們別再談論自己的那套分析、同一性和人本主義了,先生們,請你們談 點別的讓我也能加入你們的談話,或者最好讓我們來閒聊吧。」
  「我們那就隨便聊聊,」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我們來聊聊自己吧。」
  「好,好,這一定很開心的,」韋拉·巴夫洛夫娜說道,「不過是您出的主意,就 請您來做個示範吧。」
  「好,我的妹妹,」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可是您今年多大了,我親愛的妹 妹?十八?」
  「快十九了。」
  「但是還沒到十九,那麼就算是十八,我們大家都談到十八歲為止,因為條件要一 律平等。我想說說我自己和我的妻子。我父親是省城裡的一個誦經士,還兼做裝訂書籍 的手藝活,母親在家收了幾名正教中學生寄宿。父母整日談論生計,為生計操勞奔忙。 父親愛喝酒,但是只在窮得無法忍受了——這是一種現實的痛苦——的時候才喝,要不 就是收入不錯的時候,這時他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母親,說:「喂,孩子他媽,靠上帝保 佑,眼下這兩個月你不至於受窮啦。我給自己留了半個盧布,喝口酒,找點樂子——這 也是一種現實的快樂吧。我母親常常生氣,有時候還打我,那總是在碰上她所說的『累 得散了架子』的時候。因為她要搬盆打水,給我們五個人和五名正教中學生洗衣服,擦 地板,地板總是被我們這十雙不穿套鞋的腳踩得兮髒兮髒的,她還要侍養一頭奶牛—— 這是無休止的過度的勞作所引起的惱怒。雖然她那樣拚命幹活,還是像她說的『人不敷 出』,就是說,沒有錢給我們的哪個兄弟買長筒靴,或是給姊妹們買鞋穿,這時候她也 要打我們。倘若我們這些傻孩子自動去幫她幹活,或者做了別的什麼聰明事兒,或者她 遇到難得的機會能休息那麼一小會,像她說的讓『腰腿鬆快鬆快』,她也會跟我們親熱 的——這都是現實的快樂……」
  「啊呀,夠了,別再說你那些現實的痛苦和快樂了。」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既然這樣,請聽我來說說娜塔莎的事吧。」
  「我不想聽,其中又是講那套現實的痛苦和快樂吧,我知道。」
  「一點沒說錯。」
  「不過,您也許有興趣聽我來談談自己。」謝爾日說。誰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兒冒出 來的。
  「那看您說什麼了。」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我父母雖然很有錢,可他們整天談論的也還是錢,一輩子都在為錢奔忙。連有錢 人也擺脫不了這件操心事……」
  「您不會談自己,謝爾日,」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善意地說,「您說說:他們干 嗎為金錢去奔忙?有哪些個開銷會使他們操心著急?是哪些個需要他們還難以得到滿足 呢?」
  「是的,我當然明白您為什麼要這樣問我,」謝爾日說,「可是讓我們丟開這個題 目,看看他們思想的另一方面吧。他們同樣要為孩子操心的。」
  「他們的孩子吃穿都有保障吧?」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問道。
  「當然。但是也需要操心的……」
  「別談自己了,謝爾日,」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我們瞭解您的過去。不務 正業,游手好閒——這就是您成長的土壤,這是一種不實用的土壤。因此,您瞧瞧自己 吧:您生來本不是個笨人,而且還是個很不錯的人,您或許不比我們差,也不比我們笨, 可是您到底適合於什麼事,您能派什麼用場?」
  「我適合幹的事是陪伴朱麗,她隨便領我到哪兒,我都去。我的用場是供朱麗痛痛 快快地吃喝玩樂。」謝爾日答道。
  「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到,」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不實用的或者不健康的 土壤……」
  「唉,您說的那個實呀虛呀的真叫人煩!人家早就明白了,可你們還沒完沒了地談!」 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那你願不願跟我也來談一談呢?」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道,誰也不知她打哪 兒冒出來的,「諸位先生們,請迴避迴避,因為我們母女倆想說說話。」
  所有的人都無影蹤了,韋羅奇卡看見只有自己單獨面對著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 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的臉上顯露出嘲笑的神情。
  「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是一位有教養的太太,您這樣純潔,高尚,」瑪麗婭·阿 列克謝夫娜說,她憤恨得聲音發抖,「您這樣善良……我這個粗野歹毒的酒鬼怎配跟您 談話?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有個歹毒的壞母親。不過請問您,太太,這個母親操心什 麼事呢?是每日的口糧。用您那種文雅的語言來說,這種操心是現實的、真正的、合乎 人道的,對不對?您聽過粗魯的罵人話,見過許多齷齪事和下流行為。但是請問,人們 罵人、幹壞事有什麼目的呢?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嗎?不,太太。不,太太,無論 您家的生活怎麼樣,總不會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生活。您看,韋拉·巴夫洛夫娜,我已經 學會像您那樣文雅地說話了。可是,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母親是個歹毒的惡婆子,您 覺得難過、害臊嗎?韋拉·巴夫洛夫娜,您願意我變成一個誠實的好人嗎?我是個巫婆, 韋拉·巴夫洛夫娜,我會施巫術,我能滿足您的願望。請看,韋拉·巴夫洛夫娜,您的 願望實現了:歹毒的我沒影了,您瞧這一對善良的母女。」
  一間屋子。門口有個醉鬼在打鼾。他沒刮臉,醜陋不堪。無法認出他是誰,他的臉 有一半被手遮蓋著,另一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張床。床上有個女人。不錯,就是 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不過她挺善良!可她又是多麼蒼白、疲憊,她才四十五歲,就 已老邁得很了!床邊有個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那就是我自己,韋羅奇卡。不過我穿 得破破爛爛的!這是怎麼啦?我的臉色發黃,臉相粗陋,並且房間又有多麼窮酸!幾乎 沒有什麼傢具。「韋羅奇卡,我的親人,我的天使,」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躺 會吧,休息休息,寶貝,你看我幹嗎,我這麼躺躺就行了。你可是兩宿沒睡了。」
  「沒關係,媽,我不累。」韋羅奇卡說。
  「我的病還是沒有起色,韋羅奇卡。我死了,你可怎麼辦?你爹薪水少,他是指靠 不上的。你這姑娘長得漂亮,世界上壞人多如牛毛,將來就沒有人再提醒你了。我真是 放心不下你。(韋羅奇卡哭了。)
  「我親愛的,你別難過,我說這些不是責備你,而是提醒你:星期五,就是在我病 倒的前一天,你為什麼要離開家?(韋羅奇卡又哭了。)
  「他將來會騙你的,韋羅奇卡,你就甩掉他吧。」
  「不,媽。」
  兩個月以後。怎麼轉眼之間兩個月就過去了?一個軍官坐在那兒。軍官面前的桌上 放著一瓶酒。軍官的大腿上坐著韋羅奇卡。
  轉眼之間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一位太太坐在那兒,在太太面前站著她,韋羅奇卡。
  「你會燙衣服嗎,親愛的?」
  「會。」
  「你是什麼家庭,親愛的,是農奴還是自由人?」
  「我父親是官吏。」
  「那你是貴族家庭,親愛的?那我可雇不起你。你當什麼女僕啊?走吧,我親愛的, 我雇不起你。」
  韋羅奇卡在街頭。
  「小姐呀小姐,」一個喝得有點醉的小伙子說,「您上哪兒?我送送您。」韋羅奇 卡朝涅瓦河邊跑去。
  「我親愛的,看夠了吧?你要是有個好心的娘,你會是個什麼樣子?」原先的那個 真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我會巫術是好事嗎?難道我沒猜中?你幹嗎不說話?有 舌頭嗎?你不敢說出口來,我非要把話從你嘴裡硬擠出來!你到裁縫鋪去過嗎?」
  「去過。」韋羅奇卡回答,全身直發抖。
  「你看見了吧?聽見了吧?」
  「是的。」
  「她們日子過得可好?可有學問?她們讀書嗎?考慮用你的新辦法積德行善、普渡 眾生嗎?她們是不是這樣考慮?你說!」
  韋羅奇卡不說話,卻還在發抖。
  「你不敢把話說出來。她們日子過得好嗎?我問你。」
  韋羅奇卡沉默不語,寒徹全身。
  「你不敢說出來,她們過得好嗎?我在問你話。她們好不好?我問你吶。你願意做 她們那種人嗎?你不說話!掉過頭來!你聽著,韋爾卡。你有學問,可你的學問是靠我 偷來的錢求得的。你一心向善,可我要是不惡,你連什麼叫善也不會知道的。明白嗎? 全靠的是我呀,你是我的女兒,明白嗎?我是你娘。」
  韋羅奇卡邊哭邊發抖,寒徹全身。
  「媽,您要我怎麼樣?我沒法愛您啊。」
  「難道我在央求你愛我?」
  「我但願哪怕能敬重您吶,可是就連這點我也做不到。」
  「難道我需要你的敬重?」
  「您到底需要什麼呢,媽?您幹嗎來找我,說話這麼嚇人?您要我怎麼樣呢?」
  「你該感謝我,你這忘恩負義的。你無需愛我,無需敬重我。我惡,我有什麼可愛 的?我壞,我有什麼可值得敬重的?可你得明白,韋爾卡,如果我不是這樣,你也不會 有今大。有了我的壞,才有你的好;有了我的惡,才有你的善。你得明白這,韋爾卡, 你該感謝我。」
  「走開吧,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現在我要跟我姊妹談談。」
  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沒影了。
  「未婚夫們的未婚妻,姊妹們的姊妹」1抓住韋羅奇卡的手。
     1即洛普霍夫的「未婚妻」。
  「韋羅奇卡,我願意永遠對你好,因為你善良,我呢,跟我談話的人怎麼樣,我也 就會怎麼樣。你現在犯愁,你看,我也犯愁。你瞧瞧,我滿面愁容還漂亮嗎?」
  「還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吻吻我,韋羅奇卡,我們一起來承受痛苦。你母親說的是大實話。我不喜歡你母 親,但是她是我需要的人。」
  「難道您缺了她不行嗎?」
  「往後沒有她也可以,那時候人們不需要變得那麼惡了。現在卻不行。你看,好人 自己還不能站住腳跟,惡人卻挺厲害,挺狡猾。不過你知道,韋羅奇卡,惡人是形形色 色的:有的需要世道每況愈下,還有的雖然也是惡人,卻需要世道好起來,因為世道變 好對他們有利。你知道,你母親需要你有教養,因為你教書可以掙錢,掙了錢她就好向 你要。她希望她女兒給她找個有錢的女婿,就為這,她也需要你有教養。你看,她的動 機壞,效果卻有益於人。你不就是個受益者嗎?還有一種惡人可不一樣了。如果你母親 是安娜·彼得羅夫娜,難道你還能這樣地學習,變成有教養的人嗎?還能識別善,而愛 善嗎?不,人家不會容許你去識別任何美好的事物,只會把你變成一個玩偶,對不對? 這樣的母親需要的是當玩偶的女兒,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個玩偶,並且總是跟玩偶一起來 玩玩偶。你母親這人很壞,可她畢竟還是個人,她需要的是使你不做玩偶。你明白惡人 是多麼不一樣了吧?有的惡人妨礙我,因為我希望的是:人都成為人,他們只希望人都 變做玩偶,還有的惡人卻有助於我。他們本不是存心願意來幫助我,但是他們讓人有成 為人的可能,他們給人提供了一種成為人的條件。而我的需要也不過如此。是的,韋羅 奇卡,現在我不能夠沒有這些惡人,他們也會物極必反的。我的惡人固然惡,可是在他 們的毒手下卻生出了善。不錯,韋羅奇卡,你該感謝你母親。你無需愛她,她很惡,但 是多虧了她才有你今天的一切,你要知恩吶,沒有她也就不會有你。」
  「將來永遠會是這樣嗎?不,將來不會這樣吧?」
  「是的,韋羅奇卡,往後不會這樣的。等到好人力量大了,我就不再需要惡人。這 日子快到了,韋羅奇卡。那時候惡人將看到他們不應該當惡人。那些以往曾經是人的惡 人將成為好人:他們作惡只是由於當好人會損害他們,他們知道善比惡好,那麼到了可 以愛善,而善又無損於他們的時候,他們自然就會愛善了。」
  「那些當玩偶的惡人會怎麼樣?我也可憐他們。」
  「他們會玩別的玩偶,不過也只玩無害的玩偶而已。可是他們的孩子不會像他們那 樣,因為我們這兒的所有的人都將做人,我要教育他們的孩子不做玩偶,而要做人。」
  「嘿,那多好!」
  「是的,但是就連現在也很好,因為正在給這個美好的未來做準備。至少,那些給 它做準備的人會覺得現在也很好。當你韋羅奇卡在幫廚娘做飯的時候,廚房裡不是又憋 悶,又冒油煙嗎?而你不是也覺得挺好,憋悶和冒油煙也算不了什麼?當大家坐下吃飯 的時候感覺都挺好,而幫了忙做過飯的人感覺更好,他們吃起飯來倍感香甜。你愛吃甜 的,對不對,韋羅奇卡?」
  「對。」韋羅奇卡等爾一笑,她愛吃甜餅和下廚做甜餅的嗜好,叫人家給說破了。
  「那麼還有什麼可愁的呢?好在你已經不愁了。」
  「您多麼善良!」
  「而且快活,韋羅奇卡,我總是快活的,就連犯愁的時候也還是快活。對不對?」
  「對,我犯愁的時候,您似乎也犯愁,可您總是能立刻就把愁雲驅散的。跟您在一 起真快活,非常快活。」
  「你還記得我那支小歌《Donc,vivons》嗎?」
  「記得。」
  「我們來唱一唱。」
  「唱吧。」
  「韋羅奇卡!是我吵醒了你吧?可是茶都煮好了。我剛才嚇壞了:我聽見你在哼哼, 等我走進來了,你卻在唱歌唱歌吶。」洛普霍夫說。
  「不,我親愛的,你不吵醒我,我自己也會醒的。我做了一個夢,親愛的,喝茶的 時候再給你講吧。你走吧,我好穿衣服。您怎麼敢不經我許可就進我的屋裡,德米特裡 ·謝爾格伊奇?您太過火了。你為我擔驚受怕了嗎?我親務的?過來,為了這,讓我吻 你一下。吻過了,走吧,走吧,我要穿衣服。」
  「既然已經在這兒了,就讓我做你的僕人,來侍候侍候你吧。」
  「也好,親愛的,不過這叫我多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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