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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羅奇卡和洛普霍夫談話的主要內容,自然並不是什麼樣的思想方法才算正確的問 題,他們彼此之間一般說的話都很簡略,只是偶然才進行長談,談的也是些不相干的題 目,諸如思想方法之類的話題,因為他們知道有兩隻警覺的眼睛在監視他們。所以對於 他們關心的主要話題,他們每次只能交換寥寥數語,通常是在他們翻動樂譜準備彈琴和 唱歌的時候。而這個主要話題在他們那難得才有的長談中佔著這樣小的位置,甚至在簡 短的談話中也只佔一個不顯著的位置,這個話題倒不是他們相互的感情,不,他們在生 日晚會上,在他們初次交談中含糊其辭地開了個頭後,就從未再提到過感情:他們沒有 工夫談論這個。在他們選定來交換意見而無需擔心有人偷聽的那兩三分鐘內,那另一個 話題還未必顧得上談吶,哪有時間和興致去表白感情呢!他們急於考慮的是韋羅奇卡何 時和如何能夠擺脫她那可怕的處境的問題。
  跟她初次談話後的第二天早上,洛普霍夫就去替她打聽當演員的事該怎麼著手進行。 他知道,一個女孩子在通往舞台的道路上面臨著許多麻煩、風險,但是他認為憑著她的 堅強性格,她能夠闖出來,走上一條康莊大道。其實不然。過了兩天他來上課,卻對韋 羅奇卡說:「我勸您打消做演員的念頭。」——「為什麼?」「因為當演員您還不如嫁 給那個向您求婚的人。」談話到此為止了。這是他和韋羅奇卡拿過樂譜、分頭彈唱之前 說的話。韋羅奇卡低著頭,好幾次離了譜,雖然她唱的是一支很熟悉的曲子。一曲告終, 他們談起了該選個別的什麼職業來,韋羅奇卡搶先說:「我本來以為那是一個最好的職 業,所以聽您說不行,我挺難受。但是沒有關係,儘管以後的日子會更難,但我總還是 能過下去的。我去做家庭教師。」
  過了兩天他再來的時候,她對他說:
  「我找不到人給我介紹家庭教師的工作。您費心幫我找找吧,德米特裡·謝爾格伊 奇,除了您沒人可托了。」
  「可惜我的熟人中管用的很少。我從前教過書和現在正在教的人家都不富裕,他們 的熟人也幾乎個個如此。但是我們不妨試試看。」
  「我的朋友,我浪費了您的時間,實在沒有辦法。」
  「韋拉·巴夫洛夫娜,既然我是您的朋友,就不必提我的時間了。」
  韋羅奇卡微微一笑,臉也紅了: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她竟然用「朋友」這個詞代替 了他的名字「德米特裡·謝爾格伊奇」。
  洛普霍夫也笑了。
  「您本來不想這樣稱呼的,韋拉·巴夫洛夫娜。如果您後悔沒叫我的名字,可以重 來。」
  韋羅奇卡又笑了:
  「太晚啦,」她又紅了臉,「而且我不後悔。」她的臉更加紅了。
  「如果您需要我,您會看出我是一個忠實的朋友。」
  他們彼此握了握手。
  你們看,這就是那個晚會後他們頭兩次談話的全部內容。
  過了兩天,《警察報》上登出一則廣告,說:「某位品德高尚之小姐能操法語及德 語……欲覓一家庭教師職位……有關詳情可詢科洛姆納區某某街某某宅某某官員。」
  現在,洛普霍夫真的不得不為韋羅奇卡的事花費許多時間了。他每天早晨從維堡區 到科洛姆納去找廣告上寫明住址的那個熟人,而且多半都是步行。路程很遠,但是在維 堡區附近像這樣的熟人又找不到,因為這種人必須具備綜合條件:像樣的住宅,良好的 家境,威嚴的儀表。一間陋室會引發人給家庭教師提供不利的條件;介紹人如果缺乏威 嚴和明顯可見的和睦的家庭生活,人家對被介紹的姑娘也不會給以好評的。當然,洛普 霍夫決不能在廣告上登他自己的地址:人家對於除了一個大學生就沒有任何人關心的姑 娘會怎麼想啊!因此洛普霍夫就只好以步行來健身了。他從那位官員處拿到洽聘家庭教 師的人家的住址後,又繼續去奔波了:那官員稱自己是姑娘的遠親,只是個中間人,她 有一個外甥,明天將親自驅車前往詳談。可外甥並未驅車而是步行前往這些人家的,不 用說,他對大部分人家不滿意。有一家大傲慢;另一家的母親好,父親是個傻瓜;第三 家正相反,等等。有的人家還湊合,可是他們提的條件韋羅奇卡達不到:或者需要講英 語,而她不會講;或者他們想請的其實不是家庭教師,卻是保姆;或者呢,人各方面都 好,就是太窮,家中沒有給家庭教師住的房子,只有一間育兒室,裡面已經住了兩個大 孩子、兩個嬰兒,一名保姆和一名奶媽。可是廣告還在《警察報》上繼續刊登,也不斷 有聘請家庭教師的人前來,洛普霍夫仍抱有著希望。
  在尋覓工作中過了兩個星期。找工作的第五天,當洛普霍夫在彼得堡四處奔走過後, 回來躺在沙發床上時,基爾薩諾夫對他說:
  「德米特裡,你在論文方面成了我的壞搭檔啦。你天天上午都不知去向,十天裡總 有五個晚上不露面。你攬了一大堆課來教,是不是?現在還是攬課教的時候?我連現有 的都想辭掉呢。我還有四十來盧布,畢業前這三個月足夠用了。你存錢更多,有一百盧 布吧?」
  「不止,將近一百五。我不是忙於教課:除了一家外,所有的課我全辭掉了。我有 事。等把事情辦完,你就不會埋怨我在論文方面比你落後了。」
  「到底是什麼事?」
  「你聽我說,我沒辭掉課的那一家是個很不好的人家,可家裡卻出了一個正派姑娘。 她為了離家出走,想去當家庭教師。我就是替她找工作。」
  「是個好姑娘?」
  「好姑娘。」
  「噢,這就好。去找吧。」談話就到此結束了。
  唉,基爾薩諾夫和洛普霍夫兩位先生,你們都是有學問的人,可你們並未領悟到何 以為特別好!就算你們所說的「好」也真的是好,但基爾薩諾夫並沒想到要問姑娘長相 好不好,洛普霍夫也沒想到提這一點。基爾薩諾夫並沒想到要說:「老兄,你日夜奔忙 為她操心,該不是愛上了她吧?」洛普霍夫也沒想到要說:「老兄,我對她很感興趣,」 或者,即使他不願說出這點,卻也沒想到為提防這種猜測而去挑明:「亞歷山大,你別 以為我愛上她啦。」您要知道,他倆都認為,當問題涉及到從逆境中救一個人的時候, 那就與這人長相好壞毫無關係了(雖然那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因而也就無從談起什麼 愛不愛了。他們甚至不到自己會有這種想法。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察覺不到自己會有這 種想法。
  可是,這不是對敏感型的讀者們(即大多數正宗文學審判官們,因為他們就是由最 敏感的先生們構成的)表明了,我說,這不是對他們表明了基爾薩諾夫和洛普霍夫是兩 個枯燥乏味、缺乏審美細胞的人嗎?不久前,「審美細胞」在志趣高雅的美學家中間還 是一個時髦的用語,或許現在也仍然是他們中間常說的時髦用語吧,我不知道,我很久 沒見到他們了。年輕人只要還有一點情趣,內心尚存稍許感情,在談到一位姑娘時,對 她的容貌卻無動於衷,這合乎常理嗎?當然,這是毫元藝術感覺(審美細胞)的人才如 此。還有一些人比我們那幫美學家更富於美感,人們研究過這個圈子裡的人性以後認為, 年輕人在此種情況下必定要談論女性,甚至是從純肉體方面去談論。那是過去的情況, 現在不同了,先生們。其實現在也時有發生,不過不是在被稱為現代青年的那一部分年 輕人當中。先生們,這是些奇怪的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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