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 點40分,我來到我把柳依絲留下的旅社。總機上現在有一個年輕女人在作業。我請她搖宋小姐的房間,告訴宋小姐,賴先生在大廳等她。
她說:「來小姐已經遷出了。」
「多久的事呀?」
「昨晚什麼時候吧。」她說。
「能不能請你查一下真正的時間。」
她說:「你最好問櫃台。」
我轉問櫃台職員,他說:「她是先付現的。」
「我知道她是先付現後住的。我要的是她什麼時候離開的。」
他搖搖頭,準備把放卡片的抽屜推回去。然後,有什麼標記被他看到了。他把卡片拿到窗邊較亮的地方,看上面用鉛筆記的字。他說:「他是早晨兩點離開的。」
我謝了他,問他有沒有留給我的信,他查了一下說沒有。
我在旅社旁邊找到個餐廳,打電話給柯白莎。她既不在公寓,也不在辦公室。
我就在餐廳裡吃早餐,喝了兩杯咖啡然後抽著香煙。我要了張報紙,看了一眼頭條新聞,就開始看體育版。我又打電話到辦公室找白莎。她在。我問道:「有什麼新消息?」
「你在哪裡,唐諾?」
「公用電話。」
她說話非常小心。「據我知道,警方對金見田命案有了不少進展。」
「是嗎?」
「是的。有一些最近的發展,他們不知道原因。」
「像什麼?」
「有人今天清晨侵入了旅社那房間,把房間弄得一塌糊塗,床墊,坐墊都劃破了,窗簾拉下了,地毯翻起來了,書框打破了,一團糟——警方不知道原因。」
「有留下線索嗎?」
「顯然沒有。消息封鎖得很嚴,我當然還有一些秘密來源。」
「好得很。」我說。
「什麼意思,你要做什麼,好人?」
「不停地看著辦。」
「一位韋先生的辦公室打電話來。韋先生急著想見你。」
「說他要什麼了嗎?」
「沒有,他只說要見你。」
「倒是蠻好客的。」
「唐諾,你要多小心呀。」
「我是在小心呀。」
「要是在小心呀。」
「要是你睡進了一間四周都有鐵欄杆的房間,白莎沒有辦法再用你呀。」
我假裝十分傷心和驚訝。「你是說,假如我為公司辦案,最後進了監牢,你就會停發我的薪水?」
白莎上了我的當,她說:「你他媽對了,我要停發你薪水,你這個卑鄙、自大、不知好歹的小不點!」她把話筒掛上,重得好像是拿電話來出氣似的。
憑了這一點,我又回送餐廳再喝一杯咖啡之後,才去韋來東的辦公室。
沙小姐看到我,他說:「等一下。」自己走進韋來東辦公室。足足1 分鐘才出來,我相信韋來東給了她50秒鐘的指示。
「賴先生,請進去。」她說。
我走進私人辦公室,韋來東笑容滿臉。他伸出一隻瘦骨鱗峋的手,熱心得有如銀行經理在接見大存戶。
「呀,親愛的賴,我的好孩子,」他說:「你還真是一個活躍的小傢伙——非常非常的活躍!你也真能東跑西跑。真的,一點也不是吹的。」
我坐下來。
韋來東把兩條掃帚眉湊成一條直線,把他的眼鏡推上鼻尖,用冷冷評估的眼光看著我。為了緩和僵持的局面,他把嘴巴拉成一線,以示在微笑。
「賴,昨晚分別後,你做了些什麼事呀?」
「推理。」
「說起來你真聰朋,什麼石油公司,虧你想得出來。現在你告訴我,賴,你怎麼想出這樣一個進見的方法的。」
「我認為是個好辦法而已。」
「是個好辦法—一非常非常好。事實上太好了。』他說:「現在,我要知道,是什麼人向你告的密?」
「沒有人。」
「一定是我們有了內好。有人在對付我。像我這種地位的人,是不允許有人來懷疑我的名譽的。」
「這我能瞭解。」
「謠言是有腳的,會變質的,最後會扭曲到幾乎聽不得的。」
「我也相信。」
「假如你聽到什麼關於我執業的謠言,說是我有辦法打破投資條例—一我很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會非常慷慨給你—一表示謝意的。」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過。」
他的眼睛變小。「原來如此、」他挪揄地說:「我突然才明白過來。你自己對自己說;「現在我要去看韋律師,要叫他開口說話。用什麼方法使他開口最有用呢?——呀!有了。我來告訴他我要打破投資條例好了。」
「信不信由你,正是如此。」
「吹牛。」
我抽吸著我的香煙。
他觀察我一下,然後他說。「要知道,唐諾——一我叫你唐諾,因為我看你始終像個小孩子。不過,我不是說你幼稚,是因為我比你老得多。我對你是父親一樣愛護的。」
「真的?」
「完全真的。要知道你是非常精明的。你有特殊性格,我非常欣賞。我最近調查了你的過去—一你當然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
「我知道。」
他笑了。笑出聲來,又變成咯咯的癡笑。「我知道你是知道的。」他說。我們兩個相對不吭聲,然後韋來東繼續遭:「我發現你曾經受過法律教育。我發現法律教育是任何事業的最佳基礎。」
「尤其是法律事業。」
他把頭向後甩,大笑道:「沒有什麼意義的幽默,孩子,沒有意義的幽默感。你要知道,一個人有你那樣敏感的感受力,可以在法律事業上賺很多錢——假如有人給他正確指導的話。對一個年輕的律師言而,要開辦個自己的事務所是非常困難的事。要辦公室、傢具、圖書費,還得有客戶上門。」
「我也知道。」
「但是已經有聲名的老人,有時肯提拔後進、有能力的人。甚至可以給他機會,做自己的合夥人。」
我什麼也不說。
他說:「我發現,你和冤情伸訴委員會曾經爭辯過一件法律倫理有關的事。你告訴一位客戶,怎麼能謀殺一個人,而可以逃避法律責任。」
「我並沒有告訴他這一類事情、我是在討論抽像法律。」
「但是,委員會的人不這樣想—一委員會的人也說你誤解了。」
「我知道他們怎樣想。 但是我的理論成功了。 事實上我沒有錯。」(注,見《初出茅廬破大案》)
他在他那迴旋公椅上晃來晃去,咯咯地笑。「沒有錯,是成功了。」他承認;「我正好認識委員會裡的一個人。我和他談到這件事,他還感到非常地窘。」
「你自己也辦了不少事,花了很多功夫。」我說。
「有必要時,我會的。多半是智力的,不是體力的。我發現你能不如人的,往往會代償地多用腦力。」
我說:「好啦,我們兩個兜圈子也兜夠了。柳依絲在哪裡?」
他用他看起來一節一節的手指,撫摸他自己的下巴。「我很高興你替我開了個頭,我還一直在擔心,怎樣可以轉入正題呢。我——」
秘書伸一個頭進門來。「有個長途電話,是來自——」
笑容自他臉上極快消失,有如他取掉一具面具一樣。他不能忍受似地狺狺咆哮道:「我告訴過你不能打擾。我告訴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給我出去,不要——」
「是河谷鎮來的長途電話,那人說是重要得不得了。」
韋來東想了一下。「好吧,我來聽。」
他自桌子上拿起電話。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他的眼,看得出來他是集中精力的。過了一下,我聽到電話被接送來,韋來東說:「哈羅——是的。我是韋來東。你要什麼?」
我聽不到電話對面的聲音,但是我能看他臉上表情。我先看到他皺眉,然後他的眉毛抬起一點點。他的嘴巴閉得緊緊的。他向我看一眼,好像是怕我是專業的竊聽者,或是怕我能自他另外那只沒有靠電話的耳朵,聽到對方在說什麼。我的不關心態度使他放了一點心,但是因為這是實在太機密的事件,所以格外的小心是人情之常。他用手掌把話機包起來.雖不在說話,但心理上又保了層險。
過了一會, 韋來東把手自話機上拿走。 他說:「這件事不是開玩笑,你得要100%的沒問題才行。」然後他又把手放了回去。
他又聽了較久一段時間,他說:「好吧,再見。」他把電話掛了。他思慮地看向我,把左手握成拳頭,右手手掌包住左手拳頭用力地壓下去,壓得左手指關節一個一個在響。他拿起電話,對他秘書說:「給我一條外線。」他撥鍵盤,很小心,不使我看到他撥的是什麼號碼。他說:「哈羅,我是韋律師——你聽著,仔細聽著。我要這件事倒過來作業—一不論你賣給了什麼人,你從他那裡買回來。立即停止出售!而且是把賣出的全買回來!「是的,目前我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不方便。照我指示去做——這樣告訴你好了。『下面』好像比你想像的要好得多多——每一件事都符合你宣傳的。——再說清楚些好了:每一個人可以說3 分鐘。假如他說的是真的,假如他說的還不如事實好,假如事實要比他說的好很多很多……對了——你懂了。你不該再浪費時間了。這種事守不了多久密的。把所有的人都找回來,立即展開工作。」
他把電話再次掛上,轉向我。一時想不起我們剛才談到哪裡。
「柳依絲。」我提醒他。
「喔,是的。」他說,於是他的臉再一次固定於冰凍的微笑。「唐諾,你不知道,這個年輕女人對你的印象有多好。」
「真的?」
「真的,一點也沒有錯。」
「我真高興知道這一點。」
「應該的。這對你會有很多好處的。要知道,我是一個老人,聰明的老人。在她想要做什麼戲劇化的行為時,她會請教我的。」
「你認識她很久了嗎?」
「是的,很好的一個女孩子——很好的女孩子。」
「那好極了。」我說。
「我對她要保護你,倒沒有什麼詬病,」他說;「但是,我也不會寬恕她在這件事上的無知。」
「不寬恕。」
「不寬恕,至少目前不可以。我知道,唐諾,一個接近絕望的人,抓住什麼算什麼,什麼事都會做出來的。我有一點是非常不欣賞的,怎麼可能堂堂大丈夫,做了事情不認帳,要拖一個女人出來,把她放到事後共犯和幫兇的位置。」
「真有這種人呀?」
「我也如此勸告過柳依絲。唐諾,我告訴你,今天早上我曾經和她談過。我在10點半和她有個約會。我告訴她,最好的自救方法是到我辦公室來,自白一下,她是在保護你。」
「你的意思是把她的證詞顛倒。」
「可以這樣說。」
「現在,假如她跑進法庭,直了誓說,我賴唐諾,並不是那個走進旅館裡去的人,也沒有什麼用了,是嗎?」
他真的笑了。「是的,唐諾,是的。你真的是有法律頭腦的。你看,她會說你賄賂她不要說你就是那個人,事後,她去請教了律師,律師說如此的話,她變成了事後共犯,於是她後悔了—一唐諾,你是有法律頭腦的,這樣說,你就很明白了。」
「很明白了。」
「我知道你會明白的。」
「我很明白。」
「謝謝你。」他說。這下他連牙齒都露出來了。「你看我也是非常有法律頭腦的。」
「好吧,你想要什麼?」我問。
笑容自臉上消失。他直視我,一本正經地說:「我要金見田聲稱要交給別人的最後那一批信件。」
「為什麼?」
「唐諾,我是個律師,這件事不問可知。」
「但是,我就是要問。」
他說:「我的當事人將因為謀殺罪受審。在這件案子中,陪審團是否有偏見,比證據有無還要重要,這些信件會使陪審團團員發生偏見,其結果是非常可怕的。」
「信件一倒手,你為什麼不立即消毀掉呢?」
他向我猛眨眼皮,「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唐諾。」
我說:「信本來已經到過你的手中。你要消毀這些信,使地方檢察官永遠看不到這些信。但是,你決定把信交給雅泰來燒燬,而你可以拿到3 萬元。當然信還是消毀了,一如你的初衷。只是你多出了3萬。」
他細細品味了我的推理。慢慢地點頭。「這種想法妙極了。唐諾。妙極了。正如我常在想兩個頭腦加在一起要比一個頭腦好得多。一個年輕人,尤其是有天才的,會想到老年人疏忽掉的。你一定是想到我要給你合夥的建議,這是很好的進身機會,唐諾。」
突然,他的眼光變硬:「但是,目前,唐諾,你別忘了我要這些信件。我不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人。我重視你有天才,有能力,希望你重視我要這些信件。」
「你給我多少時間?」我問。
他看看手錶,「30分鐘。」他說。
我走出去,他想和我握手,我看都不去看他的爪子。
我回到偵探社的辦公室。白莎又買了一張桌子和一架打字機,兩個女人已比較熟悉她們的工作,兩個人都在打字,似乎都很快樂。我走向白莎私人辦公室門口,把門打開。
柯白莎,在看她的晨報,手裡拿了一支長長雕花的象牙煙嘴。她說:「老天,唐諾,你真會到處亂搗。」
「又怎麼啦?」
「電話,」她說:「一大堆的電話。都不肯留下名字是什麼人打來的。都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進來。」
「你怎麼告訴他們的?」
「我說我不知道。」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她說:「年輕女人。從她們聲音就可以聽得出來。老天,好人,我不懂你對她們做了些什麼——你又不像范倫鐵諾,你雖然不是貌似潘安。而且,你又不是盯著女人不放,你有的時候甚至把她們摔在路旁,但是女人一個一個和你沒完沒了。而你,見一個愛一個,老天,唐諾,你要不能把女人看成『人』這種動物,兩性中的一性而已,你就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好偵探。」
「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她怒視我說:「再沒比你臉皮厚的,唐諾,你是我的僱員,別忘了。」
「沒忘呀,每天為你賺100元。」
這句話很中聽。「請坐,好人,」她改變態度。「別在意我。我昨天沒睡好,今早脾氣不好。」
我坐下在客戶專用椅子上。電話鈴響起。
白莎說:「一定是什麼女人又來電了。」
「你先聽一下。」我說:「假如是柳依絲,或是薄雅泰,我就接,其他就說我不在、」
「這兩個女人!」白莎說:「又同時愛上兩個女人!那個柳依絲嘛,不過是普通一個爛貨。雅泰是個有錢人家女兒,你不過是她的新玩具。她會和你玩玩,玩到她拋掉你。然後她在路上即使看到你,也不會再——」
電話不斷在響。我說:「你就先接電話。」
白莎拿起電話野蠻地吼道:「哈羅。」以前電話進來都先由卜愛茜接了轉過來,現在卜愛茜在幫我守費氏投資公司的電話,所以直接接了進來,這也是白莎抱怨的原因之一。
白莎聽對方講了些什麼,我看到她臉上表情改變。她的眼睛變成嚴肅了。她說:「多少錢?」於是她又聽。她向我瞄一眼,又向話機說。「但是,我不懂為什麼……好吧,既然你沒有這個權……那麼,什麼時候……豈有此理,我要說話的時候別老打岔。你給聽著,假如你沒有權可以承諾你說的交易,你怎麼可以……。懂了。多少錢?……今天下午我會告訴你,讓你知道……不行,今天下午——不行,一點鐘不行。要之後,3點鐘……好吧,好吧,2點鐘。」她掛上電話,一疑惑地看向我。
「案子有什麼新發展嗎?」我問。
「不是案子的事。另外一件事——前天一個男人來這裡,說他要佔我3 分鐘時間。當他3 分鐘用完後,我告訴他。還以為他講得那麼精彩。我會忘了時間,但是我當然不給他過關——唐諾,你為什麼在笑?」
「沒什麼。」我說,過了一下我又問:「他們願意付多少?」
「誰?」
「賣給你股票的人。」
「你怎麼知道那是賣給我股票的人。你怎麼知道我買了股票?你一直在幹什麼?偷看我在做什麼?你是不是開過我的辦公桌,你有沒有—一」
「別亂來,」我說:「我對你清清楚楚。」
「嘿!你對我清楚!」
「不但我清楚,別人也清楚,」我說:「那是推銷股票老把戲。」
「什麼老把戲?」
「告訴別人只要3 分鐘時間,3 分鐘一定說完。事實上,3 分鐘後還一直在講,受騙的人拚命表示你是不容易受騙的, 一直在提醒他3分鐘到了,於是忘了問他本來應該問的正經事。這是高壓推銷術的精華之點。」
白莎看向我,吞了2 次口水,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她說:「擔是柯白莎。我考慮過了。我要了……好吧,把錢準備好—一我說鈔票。我不要什麼鬼支票。」她把電話摔下。
「他們出多少錢?」我問。
「不關你事,你都在做些什麼?」
「想辦法無所不在。」
「什麼叫無所不在?我出鈔票,叫你個查一件謀殺案,而……」
「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我說:「沒有人出錢要我們破什麼謀殺案。我們是受雇來不使薄雅泰有困難的。」
「她現在非但有了困難,而且比以前更糟了。」
「我們仍受雇在工作呀。」
「那麼你去工作呀,去忙呀。」
「我們是說好工作一天,付一天錢的,是嗎?」
「是呀!」
我點著一支紙煙。
她恨得咬牙切齒,她說;「唐諾;你有時候使我恨得要把你撕成粉碎——想起來了,你對橋田又怎樣了?」
「沒怎麼樣呀,為什麼?」
「他打電話來,再也不給你上課了。」
我說:「我傷了他的心了。」
「怎麼會?」
「我告訴他,他這兩手只能在體肩館裡玩玩。我有兩個朋友說他只能對付假刀假槍。我又告訴他那兩個朋友,隨時都可以把他拿來當猴子要,我和他賭50元——」
「什麼人的50元?」他打斷我,大聲地問。
「姓薄的錢。」
她向後一靠,稍稍好過一點。
「要他做什麼?」她問。
「要他拿這筆錢。」我說。
「然後怎麼樣?」
「證明他是對的。」
「那麼你該繼續去學他的課程。」
「我想橋田是在想有人利用了他。」
「唐諾,你怎麼會知道,3 分鐘那回事是高壓推銷術的詭計?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聽到過?」
「到底他們弄了你多少?」
「他們沒有弄我鈔票去。我倒可以雙倍把我的錢弄回來。」
「多謝。」我說。
她只是坐在那裡生我的氣。過了一會,她說:「總有一天我炒你魷魚。」
「也許不一定需要,韋來東要我去做他的合夥人。」
「什麼人?」
「律師韋來東。」
柯白莎自桌上湊過來。「好人,你給我記住。你不會要回頭去做法律業務的。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以前發生過的又將會重現。你才建立好社會基礎,你骨頭就會癢,你又會做一些事,刺激得那些委員會的假頭髮無知之徒呱呱大叫。於是你又要上街壓馬路,餓了肚子找工作做。你在這裡不錯。你有工作做,你能賺——」
「賺做律師業務的1/10鈔票?」
「但是,好人。你有前途——前途。再說,你也不願意離開我。你有我要依靠你呀。」
我聽到外辦公室裡發出激動的聲音,然後是快步的聲音。私人辦公室的門一下被拉開,柳依絲站在門口一位我們的女秘書站在她後面,踮起腳,自她身後向前望,一面半熱心地想用手把她拉回去。
我說:「柳小姐,請進來。」
柯白莎說:「我想她不可以進來。天下那有這樣送別人私人辦公室的。她應該出去等候通知再——」
「坐這裡,坐這裡。」我說,一面站起來,把客戶專用的椅子讓給她坐。
柳依絲跨進門來。柯白莎說:「我不管她是何方神聖,唐諾,沒有人可以——」
我把門關上,把我們的秘書關在門外。我說:「依絲,有什麼事?」
她說:「律師迫著我要我出賣你。我要你知道,我不會如此去做的。」
「你有沒有告訴他,你會如此做的?」
她眼光閃爍了一陣。「有。」隨後加上一句解釋道:「不說行嗎?」
柯白莎道:「唐諾,你給我聽著。你不能走進來自以為是這裡的主人。你沒有權請別人到這辦公室來。」
我對柳依絲道:「她要你出去。」
柳依絲站起來。她的眼睛水腫著。我看得出她哭過。「唐諾,沒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一下。」
「昨晚你打電話給他?」
「什麼人?」
「韋來東。」
「有。」
「為什麼?」
「他是我朋友——喔,不是你想像中那種朋友,而他是……」
柯白莎插嘴道:「唐諾,你聽著。這件事,我們現在立即,當時,馬上,解決。倒不是我們要不要和這位小姐講話,而是在這個辦公室,什麼人是老闆的問題。你看——」
我對柳依絲道:「她要我們兩個人離開這星,看來還是馬上走比較好一點。」我走向門口。
我稍稍遲留一下,讓這句話的話意進入白莎的腦子,白莎突然把雙手扶向椅子扶手,把自己撐著很快站起來。「你給我回來。」她向我喊道:「這件案子,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在暗中摸索。那韋來東到底想幹什麼?他在欺騙——」
我把門打開,服侍柳依絲出門。
「唐諾!你小混蛋,你聽到了沒有!你回來——」
門在我身後關上,把她的聲音切斷。我在兩位秘書張口瞪眼下,扶了依絲經過大辦公室。我打開通外面走道的門時,白莎也及時打開了她私人辦公室的門。她知道,想追上我們也是沒有用的事。她的肥軀和過重的噸位,使她怎麼也趕不上我們的,所以,在我們走出門去的時候,她就站在私人辦公室門口,一隻手支在門框上沒有動。
在走道上,我說:「依絲,你聽到,有一件事,我必須知道,千萬別騙我。是什麼人把這些信交給你的?」
「信到金見田手上之前,我從來也沒有見到過。」她說:「而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把信交給他的。」
「丁洛白?」我問。
「有可能,但是我不知道。」
我站在電梯口,按按鈕。「那金見田除了住在旅館裡之外,自己還有住的地方嗎?」
「沒有。」
「另外沒有住的地方?」
「除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說。
偵探社大門打開。柯白莎自門裡邁了出來。上行電梯正好在這時上來,電梯門打開。兩個男人走出來。其中一人步向偵探社。另外一人向我們兩人瞄一眼。他突然停住地偷。「喔,比爾。他在這裡?」
那一個在前的走回來。兩個人中的一個給我看一眼警徽。「好了,朋友。」他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
「為什麼?」
「地檢官要和你談談。」
「我不要和任何人談,我忙得不得了。」
上行的電梯又下來,電梯的門打開,兩個警探把我推進電梯裡去了。柯白莎一面走一面大叫:「等等,我也要下去。」
她自走道下來,盡快在走著。開電梯的人把電梯留在這一樓,電梯中有一位乘客在竊笑。
白莎一腳跨進電梯,電梯向下沉了一下。開電梯的把電梯門關上。柯白莎轉身,面向電梯門。她不在意地把我們其他人擠向電梯裡一點。她沒有和我說話。
一行人一起無停留地下到了底層。從電梯到大廈門口,還有長長一個走廊,兩旁是大廈裡公司行號的名牌和香煙攤。柯白莎第一個走出電梯,她開始走向走廊。我站在一旁,要讓柳依絲走出來。在我右側的警探說:「比爾,不要放那女人出去。」一面把我推出走廊。走廊上還有另外3 個男人。他們都靠攏來。大家一起向前走。我對警探說:「等一下。這是幹什麼?」
他什麼也不回答。一個男人,坐在高高的擦鞋台上,一個黑男孩在給他擦鞋。我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他大叫道:「就是他!就是這個人!」
全場的人都停住了。我抬頭看他。那個坐著在叫人擦鞋的,正是那旅社命案發生當夜的夜班值班人.他伸直手管用一隻手指指著我。
警探露出他的牙齒:「好了,朋友,他在一群排列整齊的人當中格認了你。」他轉頭向電梯方向道:「比爾,把女的帶來吧。」
很多事湊在一起發生了。露出牙齒的警探對湊過來和我一起走路的3個男人說:「你們3 位可以走了。我們找你們的時候,記得要隨傳隨到。」另外那位警探把柳依絲帶到前面來,柯白莎根本不看後面發生了什麼事,獨自走向走廊上的公用電話間,把自己擠進去。但是電話亭的門關不起來。我看她投入硬幣在打電話。她反手半遮電話受話器,使別人聽不到她在說什麼。旅社的夜班值班人自擦鞋台上下來。他的一隻鞋亮,一隻鞋髒,兩隻褲腳管都是捲起來持上去。他跳呀跳的興奮萬分。他的手指仍指著我道:「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燒成灰我也認識。」
他看向依絲,跑到她前面。「看,依絲,那邊那個人。就是那個人,這個人是——」
依絲說:「華竇,你瘋啦?不是那個人。是有點像,但不是那個人。」
他奇怪不能相信地看向她。「怎麼啦,是他呀。錯不了的,他是——」
「身材差不多,」依絲道:「但是,來旅社的人肩要寬一點,要重一點,可能大一兩歲。」
職員懷疑地猶豫著,看向我。
警探說:「別傻了,你沒有見到她和他在一起玩,她是在保護他。」
職員臉色雪白。他說,「豈有此理!依絲,你來告訴這條子。他在胡說。」
「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依絲說。
「當然是胡說。依絲在管一個香煙攤,她必須和每一種人應酬一下,但是要真正的——-」
「去你的,」警探說:「她在利用你。你還在迷糊什麼?這個男人就是和你談話的那一個。你知道這女人怎來這裡的?她正在和他想從同一電梯下來。『他們要去她的公寓。」
職員自警探臉上看向依絲,又從依絲臉上看向我。我看來他眼中傳出恨意。他氣得發抖。「依絲不是這種人,但是這個人是那種人。我發誓,他就是命案當晚來到旅社的那個人。」
警探向我獰笑。「怎麼樣,朋友?是你嗎?」
「不是的。」我說。
「喔,那太不幸了。一定又是一件指認錯誤。你肯幫我們把這件事弄清楚嗎?」
「當然。」
「那麼我們一起去那旅社看看。」
我說:「不行,絕無此理,我們就在這裡弄弄清楚。再不然,既然地檢官要見我,我們就去看地檢官。」
「不行,朋友,我們先去旅社。」
「你想在那裡發現什麼呢?」
「喔,我們可以看看。再試試你小刀的刀鋒,會不會正好和門上的孔配合。」
我搖搖頭,「你假如想把我弄到那裡去,把什麼樣頭要裝到我身上來。我有權先見一個律師。」
「朋友,你要是自認有罪,我們讓你坐在那裡,希望你什麼也不說,找一個律師代理你。假如你是無辜的,希望把事情澄清,我們也願意把事情澄清。」
「我希望幫你們澄清,但是我不願被你們在街上拖了東跑西跑。」
「你本來想去哪裡?」
「要去薄家。」我說。
「做什麼?」
「我在那裡有一份工作在做,我還在行李在那裡。」
警探的臉上露出狡猾的臉色。「好呀!」他說:「我們叫輛計程車,一起去薄家拿你行李。」
「你們來這裡不是本來有車子的嗎?」我問。
「喔,」他說:「擠不下了。」
他走回去面對柳依絲道:「好了,妹子。你的現在情況正好在三叉路口。你要是不指認這小子就是兇殺發生當晚到旅社去的人,我們就照謀殺案事後從犯來辦你。你想走哪條路?」
「他不是那個人。」
「我們知道他就是那個人。你真的只有兩條路走。你好好選擇。指認他,不然就跟他坐牢。」
柯白莎, 現在正走向電梯, 聽到他這句話,停下來。「我聽到了。」她說:「你是在恐嚇證人。」
警探看向她,臉上揚起怒容。「走,走,」他說:「這是警察在執行公務。」他把衣襟一翻,出示他的警徽。
白莎道:「去你的2 毛一塊錫,對我1 毛不值。我親耳朵聽到,瞭解你怎樣在恐嚇,威脅這位小姐。你的意思是,假如她肯做偽證,就一切沒問題。如果她照真實作證,你要用事後共犯來辦她。」
「你去管你自己的事,少來湊熱鬧。」警深不耐煩地說。
「誰說的,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偏要管,偏要管。」白莎潑辣地說。
柳依絲平靜,堅決地說:「他不是那個人。」
夜班值班人馬華竇說:「依絲,你知道他就是那個人的,你為什麼……你想幹什麼?你為什麼要保護他,你和他有什麼關係?」
「陌生人一個。」她說:「我一生中從未見過他,相信你也沒有。」
抓住我的警官說:「比爾,帶他們全去薄家。我們用計程車去。我要把姓賴的和小姐隔離,你使她不要和那夜班職員講話。」
「讓她盡量開口無所謂。」另外那警探說:「越講自己越套牢。」
柳依絲對夜班值班人說:「華竇,你仔細看,就知道他不是同一個人。你根本沒有像我一樣仔細看過他——」
警探說:「我說過,不可以講話。」
馬華竇道:「我該怎麼辦?你要我——」
本來抓住我的警探現在抓住馬華竇。「你跟我們走。」他說。
馬華竇跟著我們走。褲腳管在小腿一半以上捲著,樣子很狼狽。
我們走進一輛計程車。其他的用警車一起走,不過走在前面用警笛開道。我不知道白莎是用什麼方法能先我們去那裡的,反正我們的車在薄家門前靠邊,我們一出車子,白莎就在那裡。警探看向她:「怎麼又是你,陰魂不散的,這件案子和你有什麼相干的,還不滾開?」
白莎道:「這位年輕人是替我在做事,我已經電話通知了一個律師,他10分鐘內可以到這裡來。薄先生要見我。你要是想擋我的駕,我們可有得官司好打了。」
「我們這裡不須要什麼律師。」警探說:「我們來這裡,是把事情弄弄清楚。賴應該寫一張自自書。我們不找他麻煩。」
白莎嗤之以鼻。
警探們彼此互相討論了一下,我們都向裡走。」薄小姐在家嗎?」一位警探問管家道。
「是的。先生。」
「請她出來。馬上出來。」
「是的,先生。訪問你們貴姓。」
警探把衣襟翻一下。「我們是公事。」
管家匆匆向裡走。
雅泰的腳步聲自樓梯口響起。
下來了4 階,她停在樓梯上,她已能看到我們了。根本不需我們告訴她怎麼回事。她站在那裡,眼睛比以往圓一點,大一點。然後她把下巴向上抬起,大步下來說道:「怎麼啦,唐諾?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現在有領隊。」我說。
那位一直在主持大局的警探向前道:「你是薄雅泰?」
「是的。」
「你聘請這位先生為你拿幾封信,有沒有?」
「我沒有做過這種事。」
「那麼他在這裡做什麼?」
「給我爸爸訓練體能。」
「亂講。」
她盯住他一看,身體稍稍向後,挺起腰來。使警探自覺失言了。她說:「我想他不會請你們來我們家。我當然更沒有歡迎你們來。」
比爾說:「警官,我們取他指紋如何?」
「好主意。」
他們抓我要取指紋,我奮力抗拒,但是他們還是抓住了我手腕,取了指印。
比爾說:「來吧,賴。浪費時間大家沒有好處。你的指紋和我們在旅社發現的有幾個相同。」
「那一定是栽贓。」
「當然,你那天晚上不應該把兩隻手借給別人的。」
我說:「給我看,哪些地方雷同?」
警探們來聚在一起,開始把我的指紋和他們帶來的指紋比照。我聽到樓上雜亂的腳步聲,然後是薄太太和卡伯納自樓梯上走下來。他滿臉關心,而她準備好要依情況發展,也許看一場戲,也許自己來表演一場戲。
她那俗不可耐的自傲味道,反倒比雅泰的高貴氣質有用,警探們順從了一些。
「怎麼回事,你們在這裡亂哄哄的?」薄太太說。
「我們捉到了兇手。」一位警探說,靜靜地看向我。
「唐諾!」她驚奇地喊出來道。
他點點頭。
我又聽到重量的腳步聲。那是洛白由地下撞球房上來,站在門口。
薄雅泰趁機靠向我道:「爸爸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薄先生不久也就到了,進來的時候,這些警探們仍湊在一起對那些指紋,他們對不出什麼名堂,所以指紋卡傳來傳去,大家把指紋卡依了光線測來測去。希望找到某一個指紋和我的指紋雷同。我非常高興,當時在旅社裡我始終是戴著手套的。
薄好利過來,站在我邊上。
最大的警探移向馬華竇。馬華竇越來越確定。他不斷加強語氣地點頭。兩人移向柳依絲,柳依絲一股勁地搖頭。
薄好利問:「唐諾,這都是怎麼回事?」
柯白莎抓住他手臂,把他拉向一側,低聲說話。
我對那警探道:「這些指印,不能像你理想那樣符合,實在對你太不利了。你想偵破這件案子,是嗎?」
「好吧!聰明人,」他說:「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吧。等我們把你修理完畢,你就會說出不同的故事來了。」
我用頭斜向卡伯納的方向,我說:「你為什麼不試試他的指紋看看?」我說:「看是不是會符合。」
「廢話,我們在找的男人是你的身材——簡單言來,我們是在找你!」
「好吧,」我說:「你假使不去查一下他的指紋,失之交臂,多可惜呀。」
即使如此,我仍舊不相信他們會去查對卡伯納的指紋,但是他們看到了他變了色的臉。
警探移向他。「只是常規檢查。」他說。
卡伯納一下把手移向背後。「你們要幹什麼?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可以要什麼有什麼?我要到上級去告你們。」
我點上一支紙煙。
吃公家飯的互相對看著,然後集中眼光在卡伯納身上。卡伯納可比我更不合作,他先說了很多恐嚇的話,然後他想逃離現場。終於,他們還是取到他的指紋。只是稍一對比,其中一員警探取出了手銬。
薄太太道:「伯納,這什麼意思?他們想幹什麼?」
「這是個誣陷,」他大叫道:「我怎麼能承受他們這樣對我?」他爭脫想來銬他的人,向走道跑去。
「你給我站住,朋友。』負責的警探說。
卡伯納在走道上跑,警探掏出手槍。薄太太大叫。
警探說:「再跑開槍!」
大家聽到跑步聲停住。警探走向他。
我對薄好利道:「這件事就如此結束了。」我轉過身來,和雅泰的眼神邂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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