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勞克塞爾的頭髮又長出來了。當他執筆寫作或者管理礦山時,頭髮便重新長出來。
當他進餐時,走路時,打瞌睡時,呼吸時,或者閉上嘴巴默不作聲時,當早班下礦井,
晚班出礦井,麻雀開始新的一天時,頭髮在生長。是啊,當理髮師用冰冷的手指按照要
求把布勞克塞爾的頭髮剪短時--因為這一年行將結束--它們在剪刀下面又長了出來。
總有一天,布勞克塞爾會像魏寧格一樣死去,可是他的頭髮、腳趾甲、手指甲會比他活
得更久一些--恰似這本關於製造能發揮作用的稻草人的手冊,儘管執筆人早已不在人
世,但它仍然會為人們閱讀。
昨天談到嚴厲的法律。不過在我們剛開始講述這個故事時,法律還是寬容的,根本
不懲罰阿姆澤爾的出身。娘家姓蒂德的洛特興·阿姆澤爾對於可怕的糖尿病一無所知。
阿爾佈雷希特·阿姆澤爾「當然」不是猶太人。愛德華·阿姆澤爾同樣是虔誠的新教徒,
長著他母親那種長得很快的沙色頭髮,胖乎乎的,身上全是斑點,在晾著的魚網之間閒
逛,喜歡透過魚網觀察這週遭世界。要是這個世界立即使他感到好像是一幅網狀圖案,
而且還用支豆蔓的細桿偽裝起來了,那一點也不奇怪。
稻草人!這裡有人斷言,小小年紀的愛德華·阿姆澤爾起初--在他大約五歲半,
造出第一個值得一提的稻草人時--並不打算造稻草人。每當他站在靠近希溫霍爾斯特
浮碼頭旁邊的堤壩上,讓他的人物隨風飄動時,村裡人以及對這個河中小島進行火災保
險與谷種試驗考察、路過此地的代理人,從公證人那裡歸來的農民,所有在一旁觀看他
如何動作的人,都會往這個方向去想。克裡韋對赫伯特·基納斯特講:「小寶貝,瞧一
瞧,這個阿姆澤爾做了些什麼東西啊--有血有肉的稻草人。」儘管在接受洗禮之後,
以及在後來,愛德華·阿姆澤爾都對鳥兒沒有什麼反感,但是在維斯瓦河左右兩岸,所
有那些像鳥兒一樣輕飄飄地隨風飄動的東西,對於他的產品,即被稱為稻草人的東西卻
有點不滿。這些稻草人--他每天造一個--絕不相同。他昨天用條紋褲子、一件大方
格紋的類似上衣的蹩腳衣服、一頂無簷帽以及借助一個不僅有裂縫而且已經腐朽的梯子
和一隻用新柳條花了三個鐘頭才做成的胳膊所造成的東西,他在第二天早上就拆掉。他
用同樣的道具造出一個另一種性別、另一種信仰的怪人--但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命令鳥
兒們保持距離的形象。
雖說所有這些為時短暫的「建築物」一再表現出建築師幻想的勤奮和興趣,然而,
愛德華·阿姆澤爾對於形形色色的現實性卻保持著清醒的意識,在他胖乎乎的面頰上仍
然是好奇的目光。這種目光使他的產品具有經得起仔細觀察的細節,讓它們能發揮作用,
把它們製造成嚇走鳥兒的產品。它們同那些在四周的菜園裡和田地裡搖搖晃晃的普通稻
草人有區別,這不僅表現在形式上,而且還表現在效果方面。當任何一種稻草人對於雀
鳥世界只能起到微不足道的作用,就連一般性的作用都很難起到時,在他那些可以說是
毫無目的和並不針對任何東西的創造物中,卻包含著在鳥兒當中引起恐慌的可能性。
他的稻草人栩栩如生。要是有人長時間觀察這些作品--如果它們被拆掉的話--
它們基本上都是栩栩如生的。它們往堤壩上衝刺,對堤壩上的走禽揮手示意,威脅這些
走禽,進攻這些走禽,敲打這些走禽。它們從這一岸問候另一岸。它們在隨風飄動。它
們同太陽對話,為河流及河裡的魚兒祝福。它們數著白楊樹,超過烏雲,拆除教堂尖塔
的塔尖。它們要升上天空,要強行登上渡船,要跟蹤渡船,要把渡船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去。它們從來都不是匿名的,而是喚作漁民約翰·利克費特,布萊希神父,一再喚作張
著嘴、歪著頭的擺渡工人克裡韋,喚作布龍薩爾德船長、哈貝爾蘭德督察,以及除此之
外這塊平地還能提供的姓氏。因此,骨骼高大的馬約琳·封·安庫姆--儘管她的小塊
貧瘠地在小曲因德爾,而且很少站在波爾特賴特的渡船旁--作為嚇唬鳥兒和小孩的巨
婦人,站在希溫霍爾斯特堤壩上一直在那兒呆了三天。稍後不久,在愛德華·阿姆澤爾
開始上學時,奧爾捨夫斯基先生是尼克爾斯瓦爾德鄉村學校年輕的公辦教師--因為希
溫霍爾斯特村沒有學校--當他那滿身斑點的學生把像他一樣的稻草人輕而易舉地插到
河流入海口右岸巨大的沙丘上時,他也就只好靜止不動。阿姆澤爾把教師的雙影人放到
沙丘頂上九棵被風吹彎的松樹之間,把從維斯瓦河直到諾加特河1的那個水盆一樣平的
河中小島放到雙影人旁邊,除此之外,還把延伸到但澤市那些尖塔、延伸到城市後面的
山丘和森林的低窪地,以及從入海口直至地平線的河流,直至可以想像到赫拉半島的無
邊無際的大海,其中也包括在停泊場拋錨的船隻,都放到穿著帆布鞋的腳前。 1諾加特河,維斯瓦河東面入海口的支流,62公里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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