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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作者關於把「野胡」的幾種情況的敘述——「慧駰」的偉大品德——青年「慧 駰」的教育和運動——它們的全國代表大會。
  我對人性的瞭解我想應該比我的主人要清楚得多,所以我覺得它所說的關於 「野胡」的性格安到我同胞身上是非常不適合的,同時我還相信,根據我自己的觀 察,我還可以有進一步的發現。因此我就常常請求它准許讓我到附近的「野胡」群 中去。對我的請求,每次它都允許了,因為它知道,我非常痛恨那些畜生,不會被 它們引誘壞的。它還命令一名僕人給我做警衛,那是一匹健壯的栗色小馬,非常誠 實,脾氣又好,要不是它保護我,我還真不敢去冒這樣的險。因為我已經告訴過讀 者,剛到這地方時我已經吃過這幫可惡的畜生的苦頭,後來又有三四回我也險些落 入它們的手掌,那是我到遠處去溜躂,身上不巧沒有帶腰刀。我有理由相信它們多 少能想到我是它們的同類,因為我跟我的警衛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當它們的面卷 起袖子,露出胳膊和胸脯以壯聲勢。這樣一來它們就會大著膽子走上前來,像猴子 一樣模仿我的動作,但是也露出極其仇視的神色;我倒像一隻被人馴服的寒鴉,戴 著帽子穿著長袍湊巧跑到野生的鳥群中去時,總是要受到迫害。
  它們從小就身手矯健。不過有一次我倒是捉住了一隻三歲的小公「野胡」,我 作出各種溫存的表示想設法讓它平靜下來,可是那小東西又是哭又是抓,還拚命咬 我,我沒有辦法只得將它放了。這時就有一大群老「野胡」聞聲趕來將我們圍住, 不過它們見小傢伙已經很安全(因為它已跑開),我那栗色小馬又在我身邊,所以 就沒敢近我們的身。我發現那小畜生的肉發出一股惡臭味,既有點像黃鼠狼的味兒, 又有點像狐狸味兒,不過還要難聞得多。我還忘了一件事(如果我把這件事完全略 去,讀者也許還是會原諒我的),我把那只可惡的畜生抓在手裡的時候,它忽然拉 起一種黃顏色的稀屎來,把我全身衣服都弄髒了,幸虧近旁邊就有一條小河,我跑 到裡面洗了個乾淨,一直到身上的臭氣全消之後,才敢去見我的主人。
  據我所看到的情況來看,「野胡」也許是所有動物中最不可調教的,它們除了 會拖拉和扛抬東西外,決沒有別的本領。可是我倒認為,這一缺陷主要還是因為它 們性情乖張、倔強造成的。它們狡猾、惡毒、奸詐、報復心強。它們身強體壯,可 是性情懦弱,結果變得蠻橫無禮、下賤卑鄙、殘忍歹毒。據說紅毛的公母「野胡」 比別的「野胡」更要來得淫蕩而惡毒,在體力和動作的靈活方面也遠勝過它們的同 類。
  「慧駰」把隨時要使喚的「野胡」養在離它們房子不遠的茅屋裡,其餘的則全 趕到外面的田裡去。它們就在那裡刨樹根,吃野草,四處尋找動物的死屍,有時還 去捉黃鼠狼和「魯黑木斯」(一種野鼠),一提到就糧吞虎嚥地吃個精光。造物還 教會了它們用爪子在土坡邊挖一些深深的洞穴,它們就在這樣的洞穴裡睡覺。母 「野胡」的窩要大一些,還可以容得下兩三隻小崽。
  它們像青蛙一樣從小就會游泳,還能在水底呆很長的時間,在那裡它們常常會 捉到魚,母「野胡」捉到魚之後就拿回家去餵小惠。說到這裡,我還要講一件奇遇, 希望讀者能夠原諒。
  一天,我跟我的警衛栗色小馬出遊在外、天氣異常地熱,我請求它讓我在附近 的一條河裡洗個澡。它同意後,我立刻脫得精光,然後慢慢地走進了河裡。這時正 巧有一隻母「野胡」站在一個土堆的後面,她看到這整個過程後,一下子慾火中燒 (我和小馬都是這樣猜想的),就全速跑過來,在離我洗澡處不到五碼的地方跳進 了水裡。我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小馬那時正在遠處吃草,想不到會出 什麼事。她以一種極其令人作嘔的動作將我摟進懷裡,我就拼著命大聲叫喊;小馬 聞聲奔來,她才鬆手,可還是戀戀不捨。她跳到了對面的岸上,我穿衣服的時候, 還一直站在那裡死盯著我直叫。
  我的主人及其家人都把這件事引為笑談,我自己卻感到非常恥辱。既然母「野 胡」把我當成自己的同類,自然就對我產生了愛慕之情,我可再也不能否認我渾身 上下無處不像一隻真正的「野胡」了。那畜生的毛髮也不是紅的(這就不能說她欲 望有點不正常),而是像黑刺李一般黑,面貌也並不像其他「野胡」那樣叫人厭惡; 我想她的年齡不會超過十一歲。
  我在這個國家已經生活了三年,我想讀者們一定希望我像別的旅行家那樣能把 當地居民的風俗習慣跟他們說一說;實際上這也是我主要想努力瞭解的東西。
  因為這些高貴的「慧駰」生來就具有種種美德,根本不知道理性動物身上的罪 惡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它們的偉大準則就是培養理性,一切都受理性支配。理性在 它們那兒也不是一個會弓愧爭論的問題,不像我們,一個問題你花言巧語從正面談 可以,從反面談也可以;它們的理性因為不受感情和利益的歪曲和蒙蔽,所以該怎 樣必然立即就讓你信服。我記得我好不容易才使我的主人明白「意見」這個詞的意 義,也好不容易才使它搞懂為什麼一個問題會引起爭議,因為理性教導我們,只有 我們確認的事情我們才會肯定或者否定,不知道的事,無論肯定或者否定都做不到。 所以爭議、吵鬧、爭執、肯定虛假、無把握的命題等等都是「慧駰」中聞所未聞的 罪惡。同樣,當我把我們自然哲學的幾種體系解釋給它聽的時候,它總要笑起來, 它笑一個冒充有理性的動物竟然也會重視別人的設想,那些東西就是瞭解得很確切, 也沒有什麼用處。這方面它完全贊同柏拉圖表述的蘇擴拉底的思想;我提到蘇格拉 底的思想是因為我對這位哲學之王懷有最崇高的敬意。從那以後我也常常想,這麼 一種學說不知要摧毀歐洲圖書館裡的多少圖書,學術界不知又有多少成名之路會因 此被堵死。
  友誼和仁慈是「慧駰」的兩種主要美德,這兩種美德並不限於個別的「慧駰」 而是遍及全「慧駰」類。從最遙遠的地方來的陌生客人和最新近的鄰居受到的款待 是一樣的。不管它走到哪裡,都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樣。它們非常講禮貌,可是完全 不拘泥於小節。它們絕不溺愛小馬,教育子女完全以理性為準繩。我就曾經看到, 我的主人愛撫鄰居家的孩子跟愛撫它自己的孩子是一樣的。它們遵循大自然的教導, 熱愛自己所有的同類;有些人德行更高一點,但只有理性才能把人分為不同的等級。
  母「慧駰」生下一對子女後,就不再跟自己的丈夫同居了,除非是偶然出事故, 其中的一個孩子夭折,但這樣的事很少發生,只有在那樣的情況下它們才再同居。 要麼就是別的慧駰」遭遇了這種不幸而它的妻子又已經不能生育,這種時候其他某 一對夫婦就會將自己的一個孩子送給它,然後它們再同居,一直到女的懷孕為止。 有必要採取這種措施,它可以防止國家人口過剩。但是培養做僕人的下等「慧駰」 可不受這種嚴格的限制,它們每對夫婦可以生三對子女,這些子女日後也到貴族人 家充當僕人。
  在婚姻這件事上,它們非常注意對毛色的選擇,這樣做是為了避免造成血統混 亂。男方主要是看重他的強壯,女方則看她是不是美麗;這倒並不是為了愛情,而 是為了防止種族退化。如果偶有女方力氣過人,就找一個漂亮的伴侶配給她。它們 對求婚談情說愛、送禮、寡婦得丈夫遣產、財產贈送等等一無所知,它們的語言中 也沒有可用來表達這些概念的專門術語。年青夫婦的結識和結合全由它們的父母和 朋友來定奪;它們每天都看到有這樣的事,並認為那是理性動物必要的一種行為。 婚姻受到破壞或者不忠不貞的事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夫婦倆像對待它們碰到的所 有同類一樣,相互友愛、相互關心著度過一輩子,沒有嫉妒,沒有溺愛,不吵架, 舒心滿意。
  它們教育男女青年的方法令人敬佩,很值得我們效仿。孩子們在十八歲以前, 除了某幾天之外,一粒燕麥也不給吃,牛奶難得喝那麼幾次。夏天,它們早晚各在 戶外吃兩個鐘頭的青草,父母同樣在一旁監督。不過僕人吃草的時間比它們的一半 還少;僕人們將大部分青草帶回家去,不幹活最空當的時候就拿出身來吃。
  節制、勤勞、運動和清潔是青年男女都必須攻讀的課程。我的主人認為我們除 家務管理方面的一些功課外,對女子的教育和對男子的教育不同,實在太荒唐了。 它說的很對,這樣我們的人就有一半什麼事也不能做,只會把孩子一個個生到這個 世上來。將我們的子女交給這麼一些無用的動物去照看,就更足以證明我們的殘忍。
  但是「慧駰」卻要訓練它們的孩子在陡峭的山坡上來回奔跑,或者在堅硬的石 子地上奔來奔去,它們以此來鍛煉孩子們的體力、速度和毅力;跑得渾身出汗時, 就命令它們一頭扎進池塘或者河中。一個地區的青年每年有四次機會聚到一起,表 演它們在跑、跳以及其他體力和技巧方面的本領,大家用讚美的歌曲來歌頌男女優 勝者。在這樣的節日裡,僕人們就會趕著一群馱著乾草、燕麥和牛奶的「野胡」到 表演場地去給「慧駰」享用;東西送到,那些畜生馬上就被趕了回來,兔得它們在 會場上吵吵鬧鬧。
  每隔四年,在春分時節,要舉行全國代表大會,是在開會地點離我們家大約二 十英里的一片平原上,會議要連續開五六天。會上它們要瞭解各地區的情況,它們 的乾草、燕麥、母牛、「野胡」是富足有餘呢還是短缺不足?無論哪裡缺少什麼 (這種情形很少),大家全部同意全體捐助,馬上就供應那個地方所缺少的物資。 會上孩子們的調整問題也可以得到解決。例如說,一個「慧駰」有兩個男孩子,就 可以同有兩個女孩子的「慧駰」交換一個;如果有孩子出事故死亡了,而母親又已 過了生育的年齡,大家就來決定哪家再生一個來補償這一缺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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