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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作者由一隻「慧駰」領到家中——房屋的描寫——作者受到接待——「慧駰」 的食物——作者因吃不到肉而感到痛苦,但後來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他在這個國 家吃飯的方式。
  大約走了三英里路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座長房子面前。那座房子是先用木材插 在地上,再用枝條編織建成的。房頂很低,上面蓋著草。這時我開始感到安心了一 些,就把幾件玩具拿了出來(旅行家們通常帶一些這樣的玩意兒把它們當禮物送給 美洲等地的印第安野人),希望這家人家的人會因此而高興而好好的款待我。那馬 對我作了一個姿勢要我先進房去。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光光的泥土地面,一邊是 整整一排襪草架和食槽。房間裡有三匹小馬和兩匹母馬,都不在吃草,有幾匹倒是 屁股著地坐在那兒,這叫我非常驚奇;可讓我更加驚奇的是,其餘的那幾匹在那兒 做家務事。看上去它們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牲口,可是卻證實了我起初的那個想法: 一個能把野獸教化成這樣的民族,其智力方面一定超過世界上所有的人。灰色馬隨 後就走了進來,這樣,其他的那些馬就沒有能夠虐待我,否則,我也許要吃些苦頭。 它以一種威嚴的姿態對它們嘶叫幾聲,它們則報以回答。
  除了這間房以外,到這一座長房子的盡頭另外還有三間,通過相向的三扇門, 把房間連在一起,就像一條街道。我們穿過第二個房間向第三個房間走去。這時灰 色馬先走了進去,示意我在外面等候。我就在第二個房間裡等著,一邊將送這家主 人和主婦的禮物準備好;它們是兩把小刀,三隻假珍珠手鐲,一面小鏡子和一串珠 子項鏈。那馬嘶叫了三四聲,我等著,希望能聽到人聲的回答;但除了同樣是馬的 嘶叫之外,別的聲音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只是一兩聲叫得比灰色馬的更尖利一些。 我心裡開始想,這房子一定屬於他們中的什麼大人物,在得到召見之前似乎要經過 許多禮節。可是,這位高貴人物的生活及其他事情都由馬來侍候卻是我弄不明白的。 我怕自己被這種種遭遇和不幸弄得神經失常了,於是就振作精神,在只有我一個人 的這個房間四面觀察一下;房裡的擺設還是同第一個房間一樣,只是更雅致一些罷 了。我擦了好幾次眼睛,但看到的還是同樣東西。我擰擰胳膊捏捏腰讓自己清醒過 來,想這不是在夢裡吧?然後我肯定地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所有出現的一切肯定 只是夭術和魔法。不過我來不及再往下細想了,那灰色馬已經來到門口,它示意我 跟它走進第三個房間。一進去,我就看到一匹非常漂亮的母馬,它正和一匹小公馬 和一匹小母馬屁股著地坐在即整潔又講究的草蓆上。
  我進房間後不久,那母馬就從草蓆上站了起來。它走到我跟前,仔仔細細在我 的手和臉上打量一番之後,竟露出了十分輕蔑的神色。接著它就轉過身去向著那匹 灰色馬了。我聽到它們一再地說起「野胡」這個詞兒,雖然那是我學會說的第一個 詞,可它的意思我當時還不清楚。不過沒過多久我就弄清楚了,這使我永遠感到是 一種恥辱。灰色馬用它的頭朝我點了點,又像剛才在路上時那樣「混,混」了幾下, 我明白那是叫我跟它走。它帶我出了房間,來到一個像院子一樣的地方,那兒離馬 兒住的房子不遠還有一座房子。我們一走進去,我就看見三隻我上岸後最先看到的 那種叫人厭惡的畜生。它們正在那裡享用樹根和獸肉,我後來才發現那是驢肉和狗 肉,有時也吃病死或偶然致死的母牛肉。它們的脖子上都繫著結實的枝條,另一頭 拴在一根橫木上。它們用兩隻前爪抱住食物,再用牙齒撕下來吃。
  馬主人吩咐它的一名僕人(一匹栗色小馬)將最大的一頭解下來牽到院子裡。 我和那野獸被緊挨著排到一起後,主僕二馬就開始仔細地比較起我們的面貌來,隨 後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野胡」,「野胡」。當我看到這只可惡的言生竟完完全 全是個人的樣子時,恐懼得簡直無法形容。它的臉又扁又寬,塌鼻子,厚嘴唇,大 嘴巴,但與人的這些差別在所有野蠻民族的人身上都是很常見的,因為野蠻人總讓 他們的小孩子趴在地上,或者把他們背在背上,孩子的臉貼著母親的肩膀擦來擦去, 面部輪廊也就變了形。「野胡」的前爪除了指甲長,手掌粗糙,顏色棕黃,手背長 毛之外,和我的手沒有什麼區別。我們的腳也有同樣的相似之處,差別也同手的一 樣;這我心裡非常明白,然而馬不知道,因為我的腳上穿著鞋和襪子。身上其他各 處也都相同,只是它多毛,顏色也不一樣,這一點我前面已經講到。
  這兩匹馬感到疑惑不解的問題,大概是看到我身體的其他部分和「野胡」的大 不相同,這都是我衣服的功勞;對於衣服它們是毫無概念的。那匹栗色小馬用它的 蹄子和蹄(骨交)夾了一段樹根給我(它們拿東西的方法我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來細 說)。我用手接了過來,聞了聞,重又十分禮貌地還給了它。它又從「野胡」住所 裡拿來一塊驢肉,可是氣味極其熏人,東西我都不吃,它於是就把這驢肉扔給了 「野胡」,結果一下就給它們狼吞虎嚥地吞吃了。之後它又給了我一小捆乾草和一 馬球節[注]燕麥,可我都是搖搖頭,表示這兩樣令我噁心得想嘔吐,趕緊把頭側向 了一邊。說真的,我現在倒真提心起來了,要是我遇不上什麼同類的人,我是一定 會被餓死的。至於那些齷齪的「野胡」,雖然那時沒有人比我更熱愛人類了,我也 無論如何不能承認它們就是我的同類,我還從未見到過這麼可憎厭的生物,我住在 這個國家的那段時間裡,也是越接近它們就越覺得它們可惡。這一點,那馬主人從 我的舉止上也已經看出來了,於是它就吩咐把「野胡」帶回窩裡去。接著它就將前 蹄放到嘴上,動作看上去非常從容自然,卻令我大為驚訝。它又作了別的一些姿勢, 意思是問我要吃什麼。可是我無法作出讓它明白我意思的回答,而即使它明白了, 我也看不出能想到什麼辦法為自己弄到食物。正當我們處在這種境況下時,我看到 旁邊走過一條母牛,我因此就指了指它,表示想上前去喝母牛的奶。這一下倒是起 了作用。它把我領回家來,吩咐一匹做僕人的母馬打開一間房間,裡面整整齊齊、 乾乾淨淨存放著大量用陶盆和木盆裝著的牛奶。母馬給了我滿滿一大碗,我十分痛 快地喝了下去,頓時就覺得精神大振。
  大約中午時分,我看到四隻「野胡」拉著像雪撬一樣的一種車子朝房子這邊走 來。車上是一匹老馬,看上去像是有些身份的;它下車時後蹄先著地,因為它的左 前蹄不小心受了傷。老馬是來我的馬主人家裡赴宴的,馬主人十分客氣地接待了它。 它們在最好的一間屋裡用餐,第二道菜是牛奶熬燕麥,老馬吃熱的,其餘馬都吃冷 的。它們的食槽在房間的中央擺成一個圓圈,分隔成若干格,它們就圍著食槽在草 堆上坐成一圈。食槽圈的中間是一個大草料架,上有許多尖角,分別對準食槽的每 一個格子,這樣每一匹公馬和母馬都能規規矩矩、秩序井然地吃自己那一份乾草和 牛奶燕麥糊。小馬駒似乎行動很講規矩,馬主人夫婦對它們客人的態度則極為暢快 而慇勤。灰色馬讓我在它的身邊站著,它就和它的朋友談了許多關於我的話,因為 我發現客人不時地朝我看,而且又一再地說到「野胡」這個詞兒。
  我那時恰好戴著一副手套,那匹灰色馬主人見了非常不解;它看我把我的前蹄 子弄成這樣,不覺露出種種驚奇的神色。它用蹄子在我的手套上碰了三四下,意思 好像是要我把我的前蹄子恢復原樣。我立即照辦,將手套脫下來放進了口袋。
  這一舉動引起了它們更多的談論。我看出大家對我這麼做都感到很滿意,不久 我也看出了這一舉動產生了很好的影響。它們讓我說出我明白的那幾個詞。它們在 吃飯時,馬主人又把燕麥。牛奶、火、水等東西的名稱教給了我;由於我從小就有 很好的學習語言的本領,所以跟著它很容易就念了出來。
  飯吃完以後,馬主人把我拉到一邊,又做姿勢又說話讓我明白,我沒有東西吃 它很擔心。燕麥在它們的話裡叫「赫倫」,我把這個詞兒念了三四遍,因為雖然我 起先拒絕吃這東西,可是再一想,我覺得我可以設法把它做成一種麵包,到時和牛 奶一起吃下去,或者就可以讓上我活命了,以後再設法逃往別的國家,一直等找到 我的同類。馬主人立即吩咐一匹白母馬僕人用一種木盤子給我送來了大量燕麥。我 就盡量拿它們放在火上烤,接著把麥殼搓下來,再設法吹去麥皮。我把它們放在兩 塊石頭中間磨碎,接著加上水,做成了一種糊或者餅一樣的東西,再拿到火上烤熟, 和著牛奶趁熱吃了下去。其實這東西在歐洲許多地方也是一種相當普通的食品,可 是我剛開始吃覺得非常沒有味道,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我這一生常常要落到吃粗 飯的地步,可人的天性是很容易滿足的,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從經驗中得到證明。另 外我還不得不說一下,我在這座島上居留期間,連一個小時的病都沒有生過。當然 我有時也設法用「野胡」的毛髮編織羅網來提一隻兔子或鳥兒什麼的;也常常去採 集一些衛生的野菜,煮熟了和著麵包一起吃,或者就當生菜吃;間或我也做點奶油 當稀罕物,而且把做奶油剩下來的乳清也都喝了。開頭我吃不到鹽簡直不知該怎麼 辦,可是習慣成自然,不久以後,沒有它也無所謂了。我相信,我們老是要吃鹽其 實是一種奢侈的結果,因為把鹽放到飲料中起初是用來刺激胃口的,所以除了在長 途的航海中,或者在遠離大市場的地方貯存肉食需要用鹽以外,食鹽是沒有必要的。 我們發現,除了人,沒有一種動物喜歡吃鹽。至於我自己,離開這個國家之後,一 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吃得下有鹹味的食物。
  關於我的飲食問題已經說得夠多的了。其他的旅行家在他們的書中也都大談這 個題目,好像讀者個個都很關心我們這些人是吃得好還是壞。不過這件事還是有必 要提一下的,否則我在這樣一個國家和這樣一群居民一起生活了三年,世人哪會相 信!
  到了傍晚的時候,馬主人吩咐給我準備一個住處。住處離馬住的房子有六碼遠, 跟「野胡」的窩是分開的。我弄了一些乾草,身上蓋著自己的衣服,睡得倒也很香。 但不久以後我就住得更好了,我還要詳細地敘述我以後的生活方式,讀者到時會知 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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