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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作者離開勒皮他——他被送往巴爾尼巴比——到達巴爾尼巴比首都——關於首 都及其近郊的描寫——作者受到一位貴族的慇勤接待——他與貴族的談話。
  雖然不能說在這座島上我受到了虐待,可我必須承認,我覺得他們太不把我當 回事了,多少有幾分輕蔑。國王和普通人似乎除了數學和音樂對其它學問都不感興 趣;這兩方面我是遠遠不及他們,正因為此,他們很不把我放在眼裡。
  另一方面,看過了這島上所有稀奇古怪的東西之後,我也認為我該離開了,因 為我從心眼裡厭倦這些人。的確,他們在那兩門學問上是很了不起,我也推崇那兩 門學問,但是這兩方面我也並非一竅不通;可他們未免太專心了,一味地沉思苦想, 讓我感到我從來還沒有碰到過這麼乏味的伴侶。我住在那裡的兩個月中,只和女人。 商人、拍手和宮僕們交談,這樣,就更叫人看不起了,可我還只有從這些人那裡才 能得到合情合理的回答。
  我痛下苦功,也正是如此我獲得了不少關於他們的語言的知識。我厭倦困守在 這島上總看別人的顏色,下決心一有機會就離開這兒。
  宮裡有一位大貴族,是國王的近親,別人就因為這個原因才尊敬他。他被公認 為是最無知、最愚蠢的人。他為國王立過不少功勞,天份、學歷都很高,正直、榮 耀集於一身;但對音樂卻一竅不通,誹謗他的人傳說,他連拍子都常常打錯;他的 教師就是費盡力氣也教不會他怎樣來證明數學上最最簡單的定理。他樂於對我作出 各種友好的表示,常常光臨我住的地方,希望我跟他說說歐洲的事情,以及我到過 的幾個國家的法律和風俗,禮儀與學術。他很注意聽我講話,對我所講的一切,他 都能發表非常有智慧的見解。他身邊也有兩名拍手侍候以顯示其尊嚴,可除了在朝 廷或者正式訪問的時候,他從來都不用他們幫忙;我們單獨在一起時,他總是叫他 們暫時退下。
  我就請這位高官代我說情,求國王准許我離開這裡。他跟我說他非常遺憾地照 辦了。的確,他曾向我提供了幾件於我大有好處的差使,我卻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並對他表示感激。
  二月十六日,我告別了國王和朝廷裡的人。國王送了我一份價值約兩百英鎊的 禮物,我的恩主即國王的親戚也送了我一份同樣價值的禮,還有他的一封推薦信, 讓我捎給他在首都拉格多的一位朋友。飛島這時正停在離首都約兩英里的一座山的 上空,我從最底下一層走廊上被放了下去,用的還是上來時一樣的方法。
  這塊大陸在飛島君主統治下,一般人叫它作巴爾尼巴比,首都叫拉格多,這我 前面已經說過了。踏上堅實的土地,我感到幾分小小的滿足。因為我穿的衣服和本 地人一樣,學會的話也足以同他們交談,這樣我就毫無顧慮地朝這座城市走去。我 很快就找到了我被介紹去的那人的房子,呈上他飛島上那位貴族朋友的信,結果受 到地十分友好的接待。這位大貴人叫盂諾迪,他在自己家裡給我預備了一間房子, 我在這地方停留期間就一直住在那裡。我受到了他十分慇勤熱情的款待。
  我到達後的第二天,他就帶著我坐他的馬車去參觀這個城市。這城大概有倫敦 一半大小,可是房子建得很奇特,大多年久失修,街上的人步履匆匆,樣子狂野, 雙眼凝滯,大多還衣衫檻樓。我們穿過一座城門,走了約三英里來到了鄉下。我看 到不少人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在地裡勞作,卻猜不出他們是在幹什麼。雖然土壤看 上去極其肥美,但讓人意外的是我卻看不到上面有一點莊稼或草木的苗頭。對城裡 和鄉下的這些奇異的景象,我不禁感到驚奇。我冒昧地請我的嚮導給我解釋一下: 大街上,田野裡,那麼多頭、手、臉在那裡忙忙碌碌,卻什麼好的結果也弄不出來; 正相反,我倒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荒蕪的田地,造得這麼糟糕、這麼頹敗的房屋, 也從沒有見過哪個民族的人臉上、衣服上顯示出這麼多悲慘和窮困——這一切到底 是怎麼回事?
  這位孟諾迪老爺是位上層人士,曾擔任過幾年拉格多政府的行政長官,由於閣 員們的陰謀排擠,說他沒有什麼能力,就這樣,結果被解職。國王對他倒還寬愛, 覺得他是個善良的人,只是見識低劣可鄙罷了。
  我對這個國家及其人民說了這些不客氣的指責的話之後,他沒有作出回答,只 是對我說,我來到他們中間的日子還不長,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世界上不同的民族 的風俗也各不相同。他還說了其他一些普通的話,都是一個意思。但我們回到他府 上後,他又問我,他這房子我覺得怎麼樣?是否發現什麼荒唐可笑之處?關於他家 裡人的服裝和面貌我有沒有要指責的?他是完全可以這樣問我的,因為他身上的一 切都很莊嚴、齊整、有教養。我答到,閣下精明謹慎,地位高,運氣好,自然不會 有那些缺點;本來別人的那些缺點也都是愚蠢和貧困所造成的。他說如果我願意同 他上大約二十英里外他的鄉下住宅去(他的產業就在那裡),我們就可以有更多的 功夫來進行這樣的交談了。我說我完全聽閣下安排,於是我們第二天早上就出發了。
  行進中,他要我注意農民經營管理土地的各種方法,我看了卻完全是摸不著思 路,因為除了極少的幾個地方外,我看不到一穗谷子,一片草葉。但走了三小時後, 景色卻完全變了。我們走進了美麗無比的一片田野;農舍彼此相隔不遠,修建得十 分整齊;田地被圍在中間,裡邊有葡萄園、麥田和草地。我也記不得自己哪還見過 比這更賞心說目的景象。那位貴族見我臉上開始晴朗起來,就歎了口氣對我說,這 些是他的產業了,一直到他的住宅都是這樣子。但他說,因為這些他的同胞們都譏 諷他、瞧不起他,說他自己的事料理得都不行,哪還能給王國樹立好榜樣。雖然也 有極少一些人學他的樣子,可那都是些老弱而又任性的人。
  我們終於到了他的家。那的確是一座高貴的建築,合乎最優秀的古代建築的典 范。噴泉、花園、小徑、大路、樹叢都安排佈置得極有見識極有趣味。我每見一樣 東西都適當地讚賞一番,可他卻毫不理會,直到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晚餐之後,他才 帶著一副憂鬱的神情告訴我:他懷疑他應該拆掉他現在城裡和鄉下的房子了,因為 他得按照目前的式樣重新建造,所有的種植園也得毀掉,把它們改建成現在流行的 樣子,還得指示他所有的佃戶都這麼去做,不然他就會遭人責難,被人說成是傲慢、 標新立異、做作、無知、古怪,說不定還會更加不討國王的喜歡。
  他還對我說,等他把具體的一些事告訴我之後,我也許就不會那麼驚奇了;這 些事我在朝廷時可能聞所未聞,因為那裡的人一心埋頭沉思,注意不到下方發生的 事情。
  他談話的內容總起來大致是這樣的:約在四十年前,有人或是因為有事,或是 為了消遣,到勒皮他上面去了。一住就是五個月,雖然數學只學了一點皮毛,卻帶 回了在那飛島上學得的好衝動的風氣。這些人一回來,就開始對地上的任何東西都 厭煩,藝術、科學、語言、技術統統都要來重新設計。為了達到此目的,他們努力 取得了皇家特許,在拉格多建立了一所設計家科學院。這一古怪的想法在百姓中倒 十分流行,結果是王國內沒有一座重要的城市不建有這麼一所科學院。在這些學院 裡,教授們設計出新的農業與建築的規範和方法,為一切工商業設計了新型的工具 和儀器。應用這些方法和工具,他們保證一個人可以干十個人的活;一座宮殿七日 內就可以建成,並且建築材料經久耐用,永遠也不用維修;地上所有的果實我們讓 它什麼時間成熟它就什麼時間成熟,產量比現在還要多一百倍,他們還提出了無數 其他巧妙的建議。唯一讓人覺得煩擾的是,所有這些計劃到現在一項都沒有完成, 全國上下一片廢墟,房屋頹記,百姓缺衣少食,景象十分悲慘。所有這一切,他們 見了不僅不灰心,反而在希望與絕望同時驅使下,變本加厲地要去實施他們的那些 計劃。至於他自己,因為沒有什麼進取心,也就滿足於老式的生活方式,住在先輩 們建造的房子裡,生活中的事情都完全模仿祖輩,沒有什麼革新。還有少數一些貴 族和紳士也都像我這麼做,但他們卻遭人冷眼和諷刺,被認為是藝術的敵人,是國 人中無知的敗類,全國普遍都在改革發展,他們卻一味懶散,自顧逍遙。
  這位貴人非要我去參觀一下大科學院,說我肯定會感興趣的;他就不在詳細的 談論以前的事了,以免掃我的興。他只叫我去看一看大約三英里外山坡上的一所破 爛不堪的房子,並對此作了這樣的說明:從前,在離他的房子不到半英里的地方有 一座十分便利的水磨,它是靠從一條大河裡來的水轉動的,完全可以自給,並能幫 助他的佃戶。可是大約七年前,來了一夥這樣的設計家,向他建議說,把這水磨毀 了,在那座山的山坡上重建一個;打算在山崗上開一條長長的水渠,再用水管和機 器把水送到山上蓄在那裡,最後就用這水來給水磨提供動力,說是因為高處的風和 空氣可以把水激盪起來,更適合於水的流動,又因為水是從斜坡上下來,和平地上 的河水比起來,只需一半的水動力就可以推動水磨了。他說他那時和朝廷的關係不 太和睦,又由許多朋友的勸慰,也就接受了這個建議。他雇了一百人,花了兩年功 夫,結果失敗了。設計家們走了,把責任全都推到他身上,並且一直都在怪他。他 們又去拿別人做試驗,同樣說是保證成功,結果卻一樣的令人失望。
  幾天後,我們回到了城裡。他考慮到自己在科學院名聲不好,沒有親自陪我去, 只介紹了他的一個朋友陪我前往。我這位老爺喜歡說我是個設計的崇拜者,而且是 個十分好奇而輕信的人。他這話並不是沒有什麼道理,我年輕時自己就做過設計家 之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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