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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萊蒙特自傳1我於1868年5月6日出生在波蘭沙俄佔領區的大科別拉村。
    1萊蒙特獲1924年諾貝爾文學獎金。當時沒有舉行官方儀式,本書缺授獎詞和受獎 演說,只附錄作者自傳。
  我的父親是教堂琴師。我的舅父是鄉村副牧師,受到很好的教育,是一位苦行者,酷愛 孤獨。我們家熱誠地信奉天主教。我們過著一種艱苦的生活,幾乎像是農民。我們家積極參 加了1863年的反俄起義;其中一些成員遭到殺害;我的一個叔叔被判流放西伯利亞服勞 役。我的母親也貢獻出她的一分力量,在各個武裝支隊之間傳遞消息。我小時候生過一場重 病,很久才好,因此我的體質一向很弱。當我的叔叔被遣送到大生產城鎮羅茲附近的一個叫 做圖斯琴的小地方時,我還不滿一歲。在那裡,我的父親獲得幾畝土地,但他沒有放棄他的 琴師職務。我家的財產由母親經管,由一些僕人和她的幾個大孩子協助她。
  我六歲時,已經能讀寫波蘭文,我的副牧師舅父教我拉丁文。因為沒有合適的教科書, 他就用祈禱書作為課本。課文是沉悶乏味的,這位副牧師的長長的煙斗柄,每天協助他教訓 我。那時,我在教區圖書館裡發現了許多十分有趣的書。我沉湎於本國的歷史和古典作品。 閱讀成了我的一種癖好。我把書藏在衣服裡,一有機會就閱讀。拉丁文學了整整一個冬天, 到了春天,我就去當牧童了;像以前一樣,我必須照管父親的羊群,但我更加熱烈地沉湎於 十字軍和華爾特·司各特。在閱讀時,通過對照我的日常生活,引起我種種痛苦的迷惑不解。
  漸漸,我準備上我哥哥上的學院。但不幸,我的副牧師舅父死了,我的父親失去足夠供 我受高等教育的財源,決定讓我成為一名琴師。他讓我坐在鋼琴前,學習聖樂;我的練習經 常被迅猛的笞杖打斷,因而我很快就厭惡練琴了。
  除了練琴,我必須在教堂裡協助我的父親,在教區記錄簿上登錄洗禮、結婚、出生和死 亡,協助日常的彌撒,協助牧師舉行喪禮,等等。
  我愛幹這些雜活,因為沒有人限制我的空餘時間,我可以專心閱讀。九歲時,我已經通 曉當代波蘭文學以及有波蘭文譯本的外國文學,開始寫詩讚美一位三十歲的太太。自然,她 沒有看到這些詩。
  在此期間,我的哥哥已經離開學院,他試圖引導我進行一種有系統的正規學習。他盡了 最大的努力,但無法從我的心中逐出詩歌。我那時著迷於我國大作家們的浪漫主義詩歌。我 依照我個人的用途安排這個世界,用我所閱讀的詩歌的眼光看待它。
  我心中感覺到朦朧的魅惑、模糊的不安和飄忽的願望。當我醒來時,我有種種幻覺。什 麼翅膀帶我進入無名的世界!
  呆在家裡,我已經感到難受和憋氣;日常生活是一種負擔。我夢想偉大的行動,夢想航 海——漫遊自由和獨立的生活海洋。
  我有時整整幾星期離開家,企圖在樹林裡過野人的生活。我在筆記本和書籍邊沿上塗滿 了潦草的速寫;我不止一夜發出莫名其妙的叫喊。
  這就是我在十二歲以前的生活。此後到二十歲這段時期,我就略去不談了。
  我生活在華沙,那時我二十歲,自然有一種瘋狂的想像和一顆敏感的心。苦難是我的形 影不離的同伴;我是一個社會主義者,受迫害是必然的。俄國當局懷疑我參與羅茲城首次爆 發的罷工,將我驅逐出華沙。考慮到我是一個不承擔責任的年輕人,他們同意把我交給我的 父親看管,並由當地警察局監視。那時,我的父母在彼得庫夫附近有一個水力磨坊和相當的 土地,那兒靠近從華沙到維也納的鐵路。我既不能忍受父親的專橫,也不能忍受我們家裡極 端的保守主義和天主教信條。幾星期後,我就逃跑了,跟隨一個小劇團四處漫遊。一年以 後,我嘗夠了流浪藝人前景茫然的艱辛生活;此外,我實在缺乏演戲的才能。
  我在鐵路技術部門找到一個工作。我住在兩站之間的一個農民家裡。我的收入微薄,生 活艱苦沉悶,環境原始落後。我已經淪落到了人生的最底層。我有幸結識了一位德國教授, 一位篤信的和實踐的唯靈論者。他迷住我和征服我。一個夢幻的和潛在的世界展現在我的眼 前。我拋棄我的職業,投奔這位教授;他住在琴斯托霍瓦。他一直與德國、英國的唯靈論者 保持密切接觸,定期與布拉瓦茨基夫人和奧爾科特通信,為唯靈論雜誌撰寫文章,並經常舉 行降神會。對於他,招魂術既是一種科學,又是一種宗教——他的整幢房子裡瀰漫著一種神 秘氣氛。他仁慈、天真,在每次降神會上受他的招魂術師哄騙。我不難很快看出其中的破 綻;一旦對他的奇跡失去信任,我立即棄之而去。我再次變得自由自在,身無分文,今日不 知明日。我為一個測地員工作了一段時間;我曾在一個經售祈禱用品的店舖當職員,後來又 在一個貯木場當推銷員。最後,我返回戲劇這一行,跟隨一個旅行劇團,在小地方巡迴了幾 個月,演了好多戲,但是,這個劇團後來解散,我被遺棄在路途之中。我企圖從事朗誦工 作,因為我心中熟諳許多詩歌。我在一個業餘劇團裡擔任舞台監督,並為一個地方雜誌撰 稿。但是,我很快對這些職業感到厭倦,身不由己地回到鐵路。跟以前一樣,我在技術部門 供職,住在相隔很遠的兩站之間的一個荒村。這個部門的職員沒有辦公室,我必須滿足於緊 挨鐵路的一間農民茅屋。
  這段時間,我的頭頂上有了屋頂,也就是說,有了一片乾麵包和寧靜。我的周圍是茂密 的森林,俄國沙皇每年來這裡狩獵。我在秋末安下心來。我沒有許多事要做,我有充分的時 間寫作和發呆。我依靠茶、麵包和夢生活。我二十二歲,身體健康,只有一件外套,靴子上 佈滿裂口。我信任這個世界,心中有無數大膽的設想。我狂熱地寫作:十幕劇,收不住尾的 長篇小說,一卷又一卷短篇小說,大量的詩歌。然後,我又無情地撕毀一切,扔進火裡。我 生活在孤獨之中;我沒有朋友;當局以及同事都不喜歡我;我很不盡職。我既不能適應周圍 人們的精神狀態,也不能適應我的生活條件。所有這一切,對我來說,是痛苦的和難以忍受 的。苦難抓住我不放;它傷害我,另外還有寒冷。白天,我必須在戶外監督工人;夜晚,我 的屋子這樣寒冷,我只能裹在一件皮大衣裡寫作,將墨水瓶擱在燈下,免得墨水凍結。
  這樣的磨難我忍受了兩年,但終於寫出了六篇似乎有些苗頭的短篇小說。我把它們寄給 華沙一位批評家,六個月後,我收到一封讚賞的回信。他甚至屈尊把我推薦給一個出版商。 經過一番新的努力,我的短篇小說集獲得出版。我的全部身心充滿不可言狀的快樂:我終於 找到我的路。但是,這一好運與我的官僚主義職業發生牴觸。管理部門辭退了我;他們需要 工作人員,而不需要文人。
  我捆上行李,裡面主要是手稿,還有可觀的三盧布五十戈比,去華沙征服世界。我開始 了新的苦難歷程,四處流浪,與命運搏鬥。
  我無處求援!我已經跟我的家庭斷絕關係。他們不理解我,為我的命運哀歎。整整六個 月,我沒有吃過一頓正經飯。我只在月光下出去。我衣衫襤褸,無法獲得工作機會。我與同 我一樣不幸的人們生活在一起;我在我的庇難所對面的大教堂裡寫作,那裡溫暖、莊嚴、安 靜。風琴和宗教儀式滋養我的靈魂。在那裡,我曾接連幾天閱讀奧古斯丁、《聖經》和教會 著作。我越來越嚴肅地考慮自殺。大地正在我的腳下裂開。我感到可怕的死亡具有一種不可 抗拒的魅力。
  我的信念越深刻,我對死滅的迷戀就越強烈,無休止的飢渴將我推向深淵。
  初春四月,我看見朝聖者前往琴斯托霍瓦,那裡明媚的山上有聖母像,以種種奇跡著稱 於世。我掙脫我的枷鎖,加入他們的隊伍。我不記得哪家雜誌預支給我二十五盧布。約我描 寫那次朝聖。
  整整十一天,我在奇妙的春色中行走,頭頂上是太陽,身周圍是青枝綠葉。《朝拜光明 山》(1895)發表在華沙一家有插圖的日報上,引起批評界的注意。幾個月後,我寫了《喜 劇演員》(1896)。在此期間,我結識了包括著名的奧霍羅維茨博士在內的一群唯靈論者。 我去倫敦降神學社探究唯靈論問題。回來後,我寫了《喜劇演員》的續集《酵素》 (1897)。接著,我去羅茲調查重工業狀況,開始寫作《福地》(1899);此後,我去巴 黎。我在法國圖爾附近的一個村莊裡度過好幾個月。我寫了《利利》和一些短篇小說。我比 較有計劃地旅遊意大利,主要逗留在索倫托。1902年,我在華沙附近的一次火車事故中受 傷,此後,我的健康一直沒能完全復原。
  在1903—1904年,我出版了《農民》的第一版;最初,它只是一卷本。我把它扔進火 裡,重新改寫。這次,它被分成四卷(1904—1909)。接著,我寫了《吸血鬼》(1911)— —反映我的唯靈論經歷——兩卷中篇小說,同時開始研究十七世紀末葉波蘭衰亡的歷史。我 寫了題為《一七九四年》(1913——1918)的三部曲。這部著作的最後一卷《起義》寫於大 戰爆發後德國佔領下的華沙。我也出版了另一卷中篇小說。1919年4月,我去美國訪問居 住在那裡的我的同胞。
  1920年,我回國。1922—1923年,我寫了《挑戰》,同時我開始患有心臟病。我還有 許多東西要寫,熱烈盼望它們能夠問世,但是,死神允許我嗎? 林 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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