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拉利昂工作了三年後,1979年7月晚些時候,我回到了亞特蘭大,準備回「疾病
控制中心」工作,並在亞特蘭大享受家庭生活之樂。但沒有機會。我很快聽到可能是埃波拉
再次爆發的消息。我們是通過日內瓦世界衛生組織得知有關這一流行病的消息的。對於具體
情況只有一星半點的信息。我們所知道的是它又包括了恩扎拉。就是這個恩扎拉在1976年
出現了埃波拉,也是為了這個恩扎拉,我曾從扎伊爾對它進行了史詩般的旅行。附近一個名
叫延比奧的城鎮也受到波及。我們聽說有幾個病人已經死亡。到底有多少人受到感染?無人
知曉。首都喀土穆的蘇丹政府遠在恩扎拉的北邊,它再次實施了強行隔離施,禁止到這一地
區旅行。顯然,除了給當地居民帶來了一些不必要的困難外,它還進一步限制了信息,因為
喀土穆已實行了全部禁運,控制貨物出入傳染區。
根據以前我們對這一致命的、暴發性的疾病的經驗,我們知道我們必須迅速作出反應。
這意味著在接到世界衛生組織通知後的24小時內,我們的小組一定得起飛。幸運的是我們
在星期四晚上接到了電話,讓我們星期五傍晚準備飛往日內瓦。那樣我們就有時間在星期六
早晨會見我們在世界衛生組織的同事。但首先,我們有幾個間題要解決,很重要的一點是要
確定我們到底要到哪兒去。我們有一張繪製得不好的有關這一偏遠地區的舊地圖,我們撣去
了上面的灰塵,並試圖確定延比奧在恩扎拉的哪個部位。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們最有經驗的人員剛剛去了約翰內斯堡,這使我們的問題複雜化了,令人啼笑皆非的
是,他們正在參加一個重要的有關出血熱的會議,就剩下我們少數幾個人:我和我能招募到
的能夠參加這一小組的其他人。
我找到了萊爾·康拉德(1yle Conrad),他是流行病研究項目辦公室外地工作服務部主
任。萊爾有一張寬闊的、帶著笑容的臉和凌亂的灰色鬍子,使我想起了阿門宗派中的農民,
我猜想萊爾能吃苦耐勞的特點是在南科達他州農村的嚴冬裡鍛煉出來的。甚至在「疾病控制
中心」呆過時間不長的任何一位流行病學家都知道萊爾。他1969年參加過尼日利亞最早的
對拉沙熱的調查,因此懂得情況的緊迫性。我問他是否能找一個合格的人與我同去,這是一
個要付出極大代價的任務:他或她得適應性強,有冒險精神、願意忍受原始的、可能是危險
的條件。這個人還要能馬上啟程。
我認識萊爾·康拉德已經多年。他的馬廄裡總有一匹馬,需要賽馬的時候就用它。他還
有超人的本領,能使別人干他想要幹的事情。萊爾和我都很清楚,如果我們挑選的人未經好
好審查,後果不堪設想。1976年,一位E1S(流行病情報所)的官員去扎伊爾,中途經過
大西洋時,認為出血熱不是他的專長,就回去了。他有權這樣做,因為合同中沒有要求他與
像埃波拉那樣的熱病毒的發生作鬥爭。他拖了這麼久才把疑慮告訴我們,這真是太糟糕了。
另外。我需要一個人接替我,主持由我在幾內亞組織的對該國全國拉沙熱情況的調查工作。
我要求「疾病控制中心」給找一位會說法語的人。他們派來了一個資歷不到兩年的流行病情
報所的官員。我在幾內亞首都科納克裡衛生部的辦公室裡見到了這位新招來的人。他穿著一
件T恤衫、一條皮短褲和一雙長統靴,腰帶上還掛著一把大刀。我穿著我通常穿的短袖襯
衣,可能繫了一條領帶。他原來是個狂熱的馬克思主義者,要麼他念的書太多,要麼家庭裡
有政治怪僻,因為我後來知道他的姐姐在倫敦為托洛茨基運動工作,幾內亞當時正由一個假
冒的共產主義政權領導。這個政權煞費苦心才使這個國家的經濟和社會得到發展——是西非
發展最慢的國家。這的確說明一些問題。我新招來的這個人一定以為他已經死了,到了馬克
思主義的天堂。衣冠楚楚、打著領帶的衛生部長看了眼他的打扮,問他是打算去打仗還是去
村子裡工作。顯然,思想的純潔不能代替能力。或許那就是他的服裝風格。調查大約進行了
一半時,政府讓他離開那個國家,由幾內亞人自己完成了這項工作。
我們沒有時間和財力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我們要確信我們找到的是一位認真負責的
人。萊爾沒有使我們失望。
他用明顯的中西部口音說:「喬,我剛為你找到了一個小伙於,他是個無所畏懼的登山
員,他一定會做出成績。他的名字叫羅伊·巴倫(Roy Baron)。他一直在做免疫工
作。」
我想要他攀登的唯一山峰是在腦子裡。但聽起來他很不錯,——直到萊爾又說:「順便
說一句,他也從來沒有出過國,好好照顧他。」
後來知道,他也從未參加過任何一項重要調查。根據流行病情報所的最重要的傳統,他
將在前進中積累經驗,邊干邊學。無論怎麼說,他得到了萊爾的認可,對我來說,這就足夠
了。
我們的頭一件事就是要收集我們可能需要的設備和供應品。當我們要到偏遠地區進行調
查研究時,我們在特殊病源體分部有一個秘密武器:海倫·恩格爾曼(Helen
Engleman)。她是一個肩膀寬寬的、敦實的、儀表堂堂的女人,能使許多技術人員見而生
畏。她到「疾病控制中心」工作之前,曾在海軍陸戰隊工作。海倫坐在轉椅上主持她的工
作,轉椅就在電話機和一堆記滿了只有她自己懂得的符號和數字的分類表的旁邊。她的辦公
室裡瀰漫著煙霧,她的煙灰缸總是滿滿的。海倫深沉的男低音嗓音宏亮,隆隆作響。這種聲
音能引起每個人的注意,包括她的司。你觸怒她時,是自討沒趣。
海倫是一位令難以置信的細緻的組織者。她往床腳櫃裡塞的東西比許多人往小運貨汽車
裡裝的東西還要多。除了為我們準備的顯而易見的一些裝備——針、注射器、試劑、顯微鏡
玻璃片,抽樣瓶一一她一定還會準備在非洲臨時生活所要的必需品、管道帶、記號筆、紙
張、鋼筆和鉛筆。海倫把我們所有的隨身用具都塞進了兩個板條箱裡。但是有一樣東西我們
沒有帶,那就是可折疊的野外實驗室。扎伊爾第一次爆發埃波拉時我曾使用過。我們現在對
這些病毒已經很瞭解了,認識到主要危險來自注射,而不是氣體中的浮質的傳播。因此,笨
重的手套式工作箱是一個累贅,要不是明確規定非帶不可的話,我們可以像在塞拉利昂進行
拉沙項目時一樣,就在敞開的工作台上工作。利用基本預防措施防止感染。令人驚奇的是,
我們竟忘了帶手電筒,我們天真地以為可以在任何地方弄到一個。我們本應該有先見之明。
我們又一次沒有時間取得去蘇丹的簽證,所以當我們抵達日內瓦時,世界衛生組織給了
我們聯合國的護照和簽證。羅伊和我趕上了星期五下午去紐約的航班,聯繫了從肯尼迪國際
機場起飛到日內瓦的航班。我最耽心的是怕在沿途哪個地方丟掉了行李,把我們留在蘇丹中
鄒,除了背上背的外,沒有供應品,沒有換洗衣服。我們是幸運的,或者無論怎麼說似乎是
幸運的。我們在路上沒有丟失行李,還莫名其妙地被航空公司安排在頭等艙,給了我們一頓
美餐,這可能是我在飛機上所吃過的最好的一頓飯。
但是我們兩人都感覺難以享用這麼好的飯菜。這也許是最後的晚餐。
第二天早晨,我們在日內瓦一出海關,就叫了一輛出租汽車直奔世界衛生組織總部,聽
取情況介紹。我們只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了。去喀土穆的瑞士航班下午就要起飛,因此我們
必須在三點鐘回到機場,趕這一趟航班。聯合國的一些大樓巍峨壯觀,座落在一個大公園裡
的一片精心養護的草地上。出租汽車經過一連串白色的辦公大樓,最後到達了盡頭,我們在
這兒下車。世界衛生組織總部使參觀者感到是一座十分擁擠的房子,沒完沒了的過道和自動
扶梯。這是一個能使人在裡面迷失幾天走不出來的地方。我們到了四樓,那裡是傳染病部。
病毒組的組長保羅·佈雷斯(Paul Bres)和他的助手法克裡·阿薩德(Fakhky Assad)在那
裡歡迎我們。這兩人非常不一樣。保羅是地道的法國人,法克裡則是地道的埃及人。保羅沉
靜、穩重,而法克裡則熱情奔放,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與保羅會見,但已久聞大名。1976年
他和一個小組去過蘇丹,但我想他沒有到過恩扎拉。不過,他的職位使他瞭解我們為何而
來。他50多歲,灰髮修剪得很短,穿著保守,有優越感,很像一位法國陸軍在海外服過役
的前上校。他一生專門從事節肢動物傳染病毒——由節肢動物傳播的病毒——的研究,特別
是黃熱病。這一專業使他跑遍了西非,在他的專業旅行中,確實參與了尼日利亞對拉沙病毒
最早的搜尋工作。他把自己恰當地看做是法國在熱帶醫學實踐方面留下的遺產的繼承人。但
是,像大多數傳統一樣,他也有其弱點。他的模式是軍事化的,因此沒有大多的靈活性,甚
至在最需要靈活的地方也不靈活,但這不等於說他缺乏某種力量。專制的模式能保證把調查
研究組織得格外好。在這方面,不幸的是法國當時沒有派人去蘇丹。
與保羅相比,阿薩德是一個圓胖的、愛喧鬧的人,一頭波浪式的濃密的灰白頭髮,很有
幽默感。他的笑聲可以用裡克特震級來測量。他的秘書瓊(June)後來告訴我們,憑他在過
道裡能產生迴響的笑聲她就知道他在哪裡。他總是樂於助人,非常好奇。他渴望學習,這使
得他與保羅明顯不同。保羅表現出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他們的區別還表現在他們的穿著
上:保羅喜歡色彩暗淡的服裝,而法克裡的衣著則像是萬聖節前夕穿的衣服。他最愛穿耀眼
的鑽色襯衣,系一條同樣引人注目的圍巾而不是領帶。法克裡在與我共事的人中是令人最愉
快、最善良的一個。在世界衛生組織中,他會繼續大力促進對出血熱的研究。因為以前我們
彼此都沒有在一起共過事,因此我們小心翼翼地彼此繞了一會彎子。保羅和法克裡開始講到
那時為止他們所聽到的情況。園為我對恩扎拉地區瞭解,他們要我講講對這個地方的看法。
我說:「根據我的經驗,我們很可能看到許多很分散的病例,這對診斷、檢疫或防止病
毒擴散沒有什麼幫助,或根本就沒有幫助。由於這一地區實行了封鎖,對我們來說,政府使
事情更加複雜化了。」
我們都認為,由於信息不足,很難瞭解疫情爆發的範圍,又由於切斷了對該地區的所有
貿易,我們可能會發現要把我們的供應品帶進這個地區也有困難。保羅和法克裡非常關心我
們的後勤,如何使我們的設備能完好無損地進入蘇丹南部。他們對世界衛生組織在喀土穆的
當地代表有些擔心,顯然那位代表會覺得自己的重要性會受到很大損害,因此與他打交道時
要拐彎抹角,要有適當的禮儀,要有一點炫耀。他們擔心他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是個障
礙。
1976年爆發過流行病後,世界衛生組織採取預防措施,貯存了一些物資,因為類似的
考察隊可能需要它們。他們帶我們到了貯藏室,裡面有起保護作用的紙衣服和塑料工具,等
等。還發現了幾個遮蓋整個面部的、預防有害生物物質的面罩——樣子很難看,戴起來非常
不舒服,它們像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用的防毒面具。可是,我們以感激的心情拿了一些面具與
保護性的工具,把它們與海倫為我們包裝的物品放在一起。沒有時間了,我們急忙趕往機
場,登上了去喀土穆的航機。
有了1976年埃波拉病毒傳染爆發的經驗,我們知道,我們必須作好準備,以防小組成
員在蘇丹邊遠地區感染了埃波拉。我們已和比利時駐喀土穆大使館以及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作
出安排,如果一旦發生了這類事件,與「疾病控制中心」聯繫。同時,我們決定,撤退最好
是從歐洲派一架飛機來協助進行,飛機到達蘇丹之前,可先在開羅稍停,把存放在那裡的現
場隔離箱帶來。要防止與病人接觸的任何人受到感染,隔離箱是必需的。這樣,我們就有理
由相信,出發之前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可靠的計劃。
事實很快證明我們錯了。
到達喀土穆時,我們為自己鼓鼓氣,以便會見保羅和法克裡所介紹的那位自命不凡的、
固執的官員,但我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正好外出了,而是由他那非常討人喜歡的助手前
來迎接我們。他告訴我們所有到恩扎拉的航班(本來就不多)都取消了,因為政府設立了防
疫線。由於有流行病,去南方的航班已受到限制,去朱巴——離恩扎拉最近的城鎮一一的最
後一次航班在兩小時內就要起飛。也不知道是否很快還有另一次機會。我們必須迅速作出決
定,這真是進退兩難。本來我們以為在喀土穆會有足夠的時間收集更多的有關流行病的信
息,弄清當地的政治情況。最後我決定獨自前往朱巴。瞭解一下那裡的形勢。從那裡,我可
以盡一切努力找到去恩扎拉的交通工具。我將羅伊留下,收集世界衛生組織為我們在喀土穆
存放的防護衣,期望晚些時候我們在恩扎拉相會——假定他能夠到達那兒。
蘇丹航空公司不能算是世界上主要的航空公司,甚至不能與塞內加爾航空公司、布魯斯
(Br0usse)航空公司(扎伊爾)和塞拉利昂航空公司(現已停業)這些無名的航空公司相
比。不管有多少經驗,也經受不了這次飛行給我們這些可憐乘客帶來的神經緊張和心臟怦怦
跳的感覺。飛機能起飛似乎是一個奇跡。而這次航行能夠安全著陸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只要
說下面一句就夠了:飛往朱巴途中的恐懼早把我對流行病的擔憂一掃而空。
經過了緊張不安的兩小時後,飛機降落在一個坑坑窪窪的簡易的柏油跑道上。終點站不
過是一個上面蓋著有光澤的馬口鐵屋頂的大棚子。只看見幾個人,荒蕪的氣氛籠罩著這整個
地方。飛機立即開始滑行,掉頭飛回喀土穆,沒有載任何乘客,因為飛行員不願在附近停
留。
雖然我們正好在赤道的北邊,我對這樣的酷熱仍然沒有準備。在這個可怕的地方,把一
只腳挪到另一隻腳前面也是一個重大的挑戰。
在我出發到恩扎拉之前,我需要從在朱巴的聯合國工作人員那裡盡可能多地瞭解一些有
關流行病的情況。第二天早晨,我到了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大院。院子裡有幾座圍著游泳池
修建的拉毛粉飾的、上面有馬口鐵屋頂的房子。酷熱使游泳池吸引了不少人。顯然,聯合國
大多數的工作人員是斯堪的納維亞人和法國人。他們的工作不可能是愉快的,這並不僅僅是
因為天氣熱。蘇丹這部分地區經常處於騷亂之中,叛軍不斷威脅著當地的百姓。在最好的季
節也總是缺少糧食,現在則更難搞到手了。情況雖然不好,但這裡的局勢(別人告訴我)比
這個國家的西部要好得多。
我開始問他們是否知道有埃波拉那樣的病例。在大院裡與我交談的人都未聽說過朱巴發
生過這類病例。我會見的德國和斯堪的納維亞的傳教士也僅模模糊糊地知道這個國家的西部
可能在發生著什麼事情,但他們不能肯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我在這裡不會有什麼收
獲。由於交通阻斷,受疾病侵襲的地區幾乎沒有通訊聯繫,我對這些不應該感到奇怪。我正
到處尋找交通工具時,羅伊·已倫來了。他是乘一架警察飛機來到朱巴的。這架飛機是他設
法從喀土穆的官員那裡徵用來的。這給了我很好的印象,這說明萊爾選中的人是好樣的。羅
伊顯然是一位天生的旅行家,證明他是位精明、機敏的調查研究人員。有他在身邊,我感到
幸運。警察飛行員將繼續把我們送往恩扎拉。這個消息太好了。要不然我們得乘坐聯合國的
卡車,經歷一次艱難的、塵土迷漫的長途旅行,或者更糟,得乘商用車輛,與羊和雞一起瞞
珊而行。如果乘汽車,我們勢必得躲過為禁止旅行和維護防疫線而建立起來的路障,或是要
一路向他們解釋我們前來的原因。
現在有了運輸工具,我們就可以出發去恩扎拉丁。越快越好。因為一旦駕駛員聽到了有
關流行病的情況,他們對整個計劃的熱情肯定會下降。不過,他們同意繼續飛行。我們到了
恩扎拉,找到了住處,然後出發去延比奧調查受到埃波拉感染的病人。在延比奧醫院的搖搖
欲墜的小屋裡,我們兩人跪在地上,僅靠煤油燈的燈光開始察看病人,為他們抽血。那天晚
上我分離出了血清,這樣,飛行員回亞特蘭大時就能將這些寶貴的抽樣帶走。
第二天,飛行員愉快地上路,帶著血液抽樣回到喀土穆。我們的初步工作完成了。現在
要安頓下來繼續我們的調查,看能否控制疫病爆發。
到達這個小鎮兩個晚上以後,我遇到了意外事故。那天早些時候來了一位老婦人,她來
自埃波拉確已發生的地區。她發著高燒,神志失常,還在抽搐。在我跪著從她手臂上取血樣
時發生了事故。當我開始抽出注射器的栓塞時,她猛地動了一下,這時針頭滑落了,刺破了
我的手套,戳進了我的拇指。
當沾滿埃波拉病毒的針頭刺破了你的皮膚時,你存活的可能性等於零。我繼續工作——
沒有別的選擇。那天傍晚,羅伊通過靜脈注射輸液管為我注射了我們帶來的埃波拉免疫康復
血漿。我可能受到了感染,也可能沒有。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檢驗。
現在別無其他選擇,只有時間才能證明我是否受到了感染。我們繼續進行調查,現在情
況特別緊急,因為我們兩人都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時間,假如我病倒了,我就得停止工作。工
作一停止,調查也就停止了。在我血液裡可能按指數繁殖的同一病毒在恩扎拉附近繼續傳
播。我打定主意,如果我不能在自己體內制止這一病毒,也不能讓任何事情阻止我去防止這
種病毒傳染給別人。
這一次我決定要在現場用海倫精心包裝的試劑對埃波拉作出診斷。但我還需要一些專門
設備。我幸運地找到了1976年埃波拉爆發時的一位老朋友西蒙·范·紐文霍夫(Simon Van
Nienwenhove)。西蒙曾沿著更加靠南的路線尋找扎伊爾埃波拉病的發病根源。他仍然在這
個地區工作。他是一個比較粗壯的比利時人,看起來像一個16世紀佛蘭德富裕的坐在那裡
讓人替他畫像的自由民。雖然他外表輕鬆,甚至有些懶散,但實際是個對工作入迷的人。他
的目的是消滅非洲一種厲害的流行疾病嗜眠症。這種病是由一種惡性單細胞寄生蟲侵入血液
和大腦引起的。在某些方面,它有點像瘧疾,不過它不是由蚊子而是由一種特別髒的、名叫
采蠅的昆蟲傳播的。西蒙渴求簡樸,過著隱居的生活,由一位忠實的非洲職員照顧他。他把
他作實驗室用的小屋慷慨地給我們做住房。他一點不擔心我們會把埃波拉病毒帶進他的設備
裡。他在非洲危險地區裡生活大久了,不會為此感到不安。此外,他相信我們的技術專長。
他的實驗室還有一個有利條件。有一個汽油發電機供電,還有一個用煤油作燃料的冰箱——
一件意外的奢侈品,這使我們不必再手搖曲柄來分離血液,因為冰箱能起同樣的作用。我要
做的只是將抽樣直立著放在冰箱內過一夜,而不必用機械方法把病毒或血漿與血液分開。第
二天早晨,血細胞就會凝結,沉澱到試管的底部。我可以輕易地將浮在上面的、金黃色的血
清取出,但我必須記住血清裡可能充滿了病毒。
每天清晨一開始,我們都重複著同樣的工作。我走進實驗室,開始用移液管把病毒吸進
合適的小瓶裡用作試驗。用螢光抗體試驗就能完成這一工作。海倫已經為我們準備了一些玻
璃片,上面用伽馬射線使其不能活動的、受到埃波拉感染的細胞。我把血清滴在玻璃片上,
加上一滴液體附上螢光標記,然後在顯微鏡下進行觀察。如果它閃閃發亮,那就是陽性。通
常我要等到一天結束時才去看這些玻璃片。但是在目前情況下,我試圖盡早把試驗做好。我
們需要盡快知道誰是陽性。就從冰箱裡拿出每一個抽佯,然後對它逐個進行觀察。我試圖集
中精力盡可能客觀地做這件事,但是現在我還在著重尋找一位病人的名字。當我知道那塊玻
璃片就在我面前時,我把它放在了一邊。
最後,直到其他玻璃片全部觀察完畢後,我才鼓起勇氣去看那最後一塊玻璃片,這是延
比奧醫院那位老婦人的抽樣。如果玻璃片上的黃色螢光染料發亮。那我就受到了感染。不幸
的是,即使呈陰性,也未必意味著我沒有染上此病。這位婦女的病可能是早期,因而不可能
產生抗體。我希望她能活得久一些,這樣我可以取得第二個抽樣。我的心在跳動。我似乎看
到我的妻子香依和三個孩子已回家了。我最小的孩子安妮才三歲。我是他們唯一的贍養人—
—當時我的妻子沒有工作——的確,我享有政府標準的人壽保險,但我不想讓家人依靠這一
保險過活。我想,為了他們,我也不能病倒。
我猶豫了一會,然後調整光源,最後把玻璃片放在顯微鏡下。調節旋鈕,把焦距對好,
這樣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細胞。為了集中注意力,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我對自己說,要把這個血清看作是別人的。它和我沒有關係。
當我調整顯微鏡時,細胞開始成形了。我尋找著。在我來回觀察玻璃片時,看到的細胞
都呈灰色、綠色和黑色。我已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它們的輪廓和細胞核,到處附著螢光的斑
點。沒有明確的稠合物,我已把它們洗得很乾淨。我檢查了陽性控制:它呈黃色,在閃閃發
光。
它是陰性,很清楚是陰性。
我得救了——至少在明天採取血清之前。我每天必須檢查一次,同時,我還得繼續我的
工作。
我們的首要任務之一是要找到已經感染上埃波拉的病人,然後想法控制他們與家人接
觸。最好的辦法是建立一個監督制度,在病人病毒滴定度還不高、傳染性還不強時,能盡量
找到他們。這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很難。在比較發達的國家,你可以求助於醫院,可是在
蘇丹不行。在這個國家,醫院被看作是走向死亡的地方,特別是感染上了埃波拉。更糟糕的
是,這個病的爆發引起了很大的恐懼,以致當感染上埃波拉的病人在醫院裡要死亡時,還不
讓家人照看他們。為什麼要讓你的親人孤獨地死去。一次又一次,使我印象很深的是,在非
洲,家屬十分重視死亡儀式。同樣重視的是下葬地點的確切位置。如果醫院不能保證把遺體
送回讓親屬進行合適的安葬,可以理解,家人是不願意把病人送去醫院的。
顯然,沒有病人親屬的合作,我們什麼事也做不成;如果我們不讓他們照顧他們的親
人,我們就達不到我們的目的。我們決定鼓勵他們繼續他們的做法,但也要求他們採取一些
簡單的措施,防止感染。我們告訴他們,要盡一切努力護理你們的丈夫或女兒,我們理解這
是多麼重要,但當你們這樣做時,請一定戴上面罩,手套和穿上手術服。我們從庫存中拿出
這些東西提供他們,並使他們瞭解該怎麼做。為了便於這一工作的進行,我們向每位病人家
屬指定了一至二位醫護助理,負責照顧病人的親屬。減少與病人的接觸是切斷病毒傳播的一
個主要途徑。同時,還能保持家庭的傳統。1996年在加蓬,一些年輕人因處理一頭死去的
黑猩猩的肉而引起埃波拉在他們中間爆發。當時阿蘭·喬治(Alain Georges)就是採用這
種做法取得成功的。
當然,我們對死者的埋葬問題仍未解決。我們知道在傳統的喪葬儀式中,哀悼者與死者
有密切的接觸。如果不是傳統的喪葬習俗,1979年在蘇丹和扎伊爾這一疾病的爆發就不會
這麼廣泛。現實情況是,在下葬前,我們沒有辦法不讓他們把死者身上所有的糞便都清洗干
淨,因為不這樣做就將屍體埋葬,這是對家屬很大的冒犯。我們想,最好的做法是在舉行這
些儀式時確保沒有一個人受到感染。我想,為什麼不用我們在醫院裡使用的那種溶液呢?畢
竟,接觸的程度是一樣的。不同的是,現在不是進行隔離護理,而是採取隔離辦法清洗屍
體。我們想出了一系列的衛生措施用來準備屍體埋葬。由於我們還得監督這些葬禮,因此對
它們的程序已很瞭解。為了回報他們的合作,我們向他們的家屬保證,如果他們的親人死在
醫院,我們將會把他或她的屍體送還給他們進行埋葬。我們的這一折衷辦法被廣泛接受。這
使我們感到滿意,但並不感到吃驚。人們畢竟害怕埃波拉,這是可以理解的。儘管戴面罩穿
大褂似乎不方便和使人黨得奇怪,但為了避免感染,這一代價是很小的。此外,服飾——不
論其式樣或動機如何——在他們的文化中也佔有重要地位。最令人滿意的是這意味著他們能
夠繼續保持他們的傳統習俗。
我們幾乎馬上就看到了我們這一政策所帶來的好處。現在,更多的、可能感染上埃波拉
的人都願意前來進行檢查、驗血。這些就是需要我們走進樹叢去尋找並說服和我們一起回
來,在我們及其家人的監護下照顧的人。
恩扎拉和延比奧地區的大多數人都住在大院子裡,只有穿過長滿灌木叢的羊腸小道才能
到達那裡。當然,沒有當地的地圖,因此只得靠找人為我們領路。甚至在找到了目的地時,
我們也不知道會受到什麼佯的接待,因為許多家庭是不願意把他們生病的親人交給陌生人帶
到醫院去的。然後,我們得設法找出誰與誰是親戚,誰與誰不是。一個男人可能不止有一個
妻子。一個女人可能說某某人是她的兄弟,你得將這記下來。然後她會指著另一個男人說:
「是的,那是我兄弟。」你也得負責地把那記下來。然後你會問第三男人是誰,她會說:
「是的,那是我兄弟。」很快,我們將所有這些兄弟都記下來了——可能有9個或10個之
多,這就引起了我們的懷疑。即使對一些大家庭來說,兄弟也夠多的了。費了一些時間我們
才弄清,她對兄弟的概念與我們的完全不同,在許多文化中,把一個男人稱做兄弟,把一個
女人稱做姊妹,這是另一種方式表達某某人很重要,因此應當給予與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間樣
的愛和尊敬。給予尊稱的做法可能惹人喜歡。但在進行流行病的調查中,在明確一群人——
或「有共同特點的一組人」——的身份時,這肯定沒有多大幫助。
羅伊·巴倫,蘇丹衛生部的醫生奧姆蘭·朱貝裡(QmranZuberi)和我,我們三個人分
頭活動,想在當地埃波拉病患者還沒有把疾病傳染給周圍的人之前就找到他們。一個當地醫
院的護士把我帶進了小樹叢。在開始追蹤病人時他最有辦法,因為他自己就來自一座像這樣
的大院,與這一地區的許多人都很友好,並且熟悉他們的生活習慣。在確定誰想誤導我們
時,他特別機敏。他總是使用紐約或芝加哥任何正派偵探在進行調查時所使用的同樣技巧。
首先,他會向人們詢問是否知道有任何可疑的情況,然後會以贊德語(Zande)翻譯給我
聽,告訴我:「這個人說我們應該到那邊去,到西邊去,在那裡我們可能會發現一個患有埃
波拉的女人。」
我本想說:太棒了,咱們走吧。
但是護士會搖搖頭,給我使個眼色,示意我不應該如此匆忙。
這時他會說:「先生,這個人在撇謊,你可以從他眼睛的轉動看出來。「
「好,你是說沒有女人得埃波拉。」
「不,不,不!先生,沒有錯,一個女人是病了。但是她不住在他說的那個地方,而是
應該向東去。」
當我問他是怎樣獲得這樣聰明的,他總笑著說:「我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就是靠護士的這一直覺,在一個下午的晚些時候把我們帶到了一個院子裡。它似乎像幻
景一樣坐落在高高的草叢中。院子裡有幾間用泥磚砌成的茅草屋。這些上面有茅草屋頂的住
房的佈局,通常是圍成一個圈,中間是空地,院子通常打掃得很乾淨。小屋按嚴格的等級排
列,一家之主住最大的屋子,大老婆的屋子就在旁邊。第二個老婆住在第二間,以此類推。
在中間的院子裡,通常你會看到女人們用一根五、六英尺長的木桿在一個大的木臼裡搗玉
米。其他人在準備當地的其他主食。孩子們、雞和其他牲畜在周圍亂跑。那裡有一個用三塊
石頭壘成的灶,幾縷炊煙從一口大鍋的下面升起。鍋就放在石頭上,它的裡層已經黑了。誰
住哪問屋子都有嚴格的規定:氏族的首領住第一間小屋,他的長子及其家人住第二間,第二
個兒子及其家人住第三間,以此類推。
我們的出現引起了一陣騷動。他們都很清楚我們為什麼到那裡去的。護士走到一個男人
面前,用贊德語向他打招呼。
「院子裡有誰病了嗎?」他問道。
他搖搖頭,表示沒有。他一再說每個人都很健康。
即使沒有翻譯,我也能猜出他的回答。
「說謊,」我的嚮導用他慣常的權威口氣說「沒錯,他在撒謊。」
護士繼續圍著一個圍欄走著,圍欄裡養了一些雞、山羊或綿羊(東非洲很難把它們分
開)由一個男孩子照看著。我的嚮導轉向男孩,問他知不知道有個女人病得很厲害。男孩疑
懼地打量著他,嚮導又問了一遍。男孩的眼光移動著,後來停在我們右邊的一個小屋上。我
們知道該到哪兒去了。
一個我估計大約有20歲的年輕女子,被從她自己家的院子搬到了她親戚的院子裡,這
是把病人藏起來不讓當局知道的一種辦法,這樣病人就不會被帶走。可是沒有人試圖擋住我
們的去路,她躺在一個墊子上,臉上和四肢的汗珠晶瑩發亮。她在發燒,並已昏迷。當我問
及此事時,他們告訴我她已經病了四、五天了。
我沒有什麼辦法阻止埃波拉的傳播,唯一可能的治療方法是用起康復作用的血漿。但是
那能管事嗎?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但我們確實沒有其他辦法。病毒哇對治療埃波拉完全無
效。我們除了給染患埃波拉的病人以血漿外,如果還能做些別的什麼,那不是更好嗎?也許
使用那種方法,我也會發現它是否在我自己身上起了作用。這個女子最不利的因素是她已患
病四五天,病情已有很大發展,不大容易治好了。
我們用了一些時間說服她的家人把她交給我們看護。我們向他們保證,我們把她送到醫
院後,不會阻止家人去看望她。如果她去世了,我們絕對會把她的遺體送還他們進行適當的
安葬。
如何把她送到醫院,這還是個問題。即使有運輸工具,一般的車輛也無法穿過高密的草
叢。所以唯一可行的辦法是把她抬出去。我總是很樂觀,我估計把她抬到最近的一條公路—
—或者無論怎麼說,看起來像一條公路的地方——約需45分鐘,於是我們派一個送信的先
去安排我們的小卡車。我則找了女人家裡的兩個成員幫助我們抬擔架。
那真是一場戰鬥,天氣酷熱,十分潮濕,一路穿過草叢。天漸漸黑了下來。在天黑之前
到達大路,這是至關重要的。我可不想在草叢中過夜,誰知道那裡面會有什麼東西?此外,
我們還要看路往哪走,我們要盡快給她血漿。我們所用的時間比我估計的多了一倍。當我們
到達公路時,已經是黃昏了。不幸中之萬幸,女孩子已經昏迷了,她已感覺不到疼痛。小卡
車正等著我們。
我們一到延比奧,就在隔離埃波拉病人的房子裡為她找了一個單人病房。這個房間不舒
適。但是我們已無能為力。屋子不通風,沒有窗子,除了污濁的空氣和令人窒息的悶熱外,
其他一無所有。
我穿上紙做的保護服,戴上外科面罩和雙層外科手套。蘇丹醫生奧姆蘭與我們小組一起
工作。他自願協助我對病人進行靜脈注射,並開始輸液。但他選用了面罩呼吸器而不是面
罩,這就錯了。罩住整個面部的呼吸器,換氣的速度要慢得多,因此很容易起霧而變得模糊
不清。如果你換氣大多,就會迅速產生二氧化碳,沒有什麼東西比驚慌更容易使呼吸器蒙上
一層霧氣。我的同事神經非常緊張,我說什麼也不能使他相信這並不是一項很危險的任務。
他開始抱怨天氣太熱。當我抬頭看他時,我已看不清面具後的臉了。這時,我們試圖在
煤油燈微弱的燈光下固定好靜脈注射器注射血漿。固定靜脈注射器的桿子不過是一根比較直
的木柱,釘在作為底座的兩根交叉的棍子上。然後在上端釘進一個釘子,把它彎起來作為鉤
子,用以掛靜脈注射器的瓶子。無論怎樣看,它都像一個十字架。
忽然,我的蘇丹朋友小聲而含糊不清他說,他感到頭昏,虛弱無力。
他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
我停止了手中工作,讓他到外面去,取下他的面罩。他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自己
為這位年輕的婦女把靜脈莊射器支撐好。她仍然昏迷不醒。我無法與她說話。雖然她渾身被
汗水濕透,但仍感到很冷,身上潮膩膩的。她的血壓驟然下降。到了無法測量的地步。
我雖然知道給病人輸液大多有風險——由於病毒使病人的薄膜很容易被滲透,最後有可
能使肺部充滿液體,把它們浸沒——但我覺得已別無選擇。顯然,我正在失去她。我必須使
她的血壓升高。這只有輸液才能辦到。但是別人告訴我,她已有整整24個多小時不能進用
任何流汁。
血清能行嗎?如果能起作用,在像病得這樣重的情況下能有效嗎?我真希望在她發病的
初期就找到了她。我確實不知道這種治療在任何階段是否都能起作用。我所經歷過的唯一的
先例是傑夫·普拉特(Geoff Plati)。他於1976年在扎伊爾感染上下埃波拉。他在英國用了
免疫血漿,後來得救了。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服了干擾素,並得到了很好的治療。所以說不
清使他恢復健康的主要因素到底是什麼。問題很簡單,我們現在手頭只有血漿,我給她用了
兩個單位的血漿,這也許不可能治癒她的病,但也不會使她進一步惡化。畢竟我已用它在自
己身上做過安全試驗。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血漿的療效之一是在短時間內能提高抗埃波拉的抗體滴定度,這意
味著一旦使用了血漿就不能再把抗體的出現當作良好的診斷指示器。一般認為是血漿中的抗
體殺死了病毒。換言之,對一個使用了免疫血漿的病人來說,當你測量其人的抗體時,你不
知道那是誰的抗體。在這種情況下,由於在給免疫血漿之前我們已來了血,所以我們無法發
現埃波拉的抗體。這可能意味著她還處於發病初期,這就比較好,或者說,這告訴我們,她
沒有感染上埃波拉,這也比較好。但是,我比較肯定這個可憐的女子的確得了埃波拉。
第二天,當我測試她的抗體時,我滿意地看到,她以前沒有抗體,現在僅在比8的稀溶
液中就能看到她血漿中的抗體已稍有上升。這是一個好消息,至少,她已有了某種東西可以
與病毒作鬥爭了。壞消息是在她的牙床周圍開始出血,她的糞便中也有了血。現在要是能救
活她,那可真是奇跡。
奇跡沒有發生,在我們費力把她從樹叢裡抬出來的兩天後,她死了。如果說血漿起作
用,在這個病例中並沒有得到證明。
所以我想,我的情況怎麼樣呢?在我的體內,這種可怕的疾病是否在逐步發展呢?
還有理由抱著希望。那個老婦人——她的命運和我的命運如此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
情況已經有了變化。現在她正坐著,在友好地交談。現在她看起來不像患過埃波拉。她太健
康了,太高興了,即使少數已經康復了的病人也沒有這樣快地能坐起來,這樣歡樂。現在我
的賭注是,她可能得了別的病。於是我懷著很大的期望,從她身上取了血樣。毫無疑問,她
在康復。如果她沒有抗體,那麼,一開始她就沒有得過埃波拉。這一次,我沒有推遲試驗她
的血清。事實上,我是急於要看到在這一抽樣中細胞像什麼。
我決定單獨做這件事。當我走進西蒙的實驗室時,我盡可能地保持鎮靜,我的手心是濕
潤的,我的心在砰砰地跳。我將馬上知道結果了,我曾經看過許多陽性控制血清,因此可以
毫無問題地判斷出陰性血漿。
我使自己堅強一些,仔細地看著玻璃片,首先檢查陽性和陽性控制,一切都很好。實驗
在進行。老婦人血清中的細胞又一次呈現出墨綠色,呈陰性。她從來就沒有患過埃波拉,我
也從未受到過感染。
要形容我當時如釋重負的心情是困難的。我暗暗地欣喜若狂,感到我好像剛剛又一次獲
得了生命,又一次有了自己的未來。我一做完其他血清檢驗,就衝出了實驗室。我要告訴羅
伊,我想用一大瓶蘇格蘭酒慶祝一番。但在出事故的那天晚上,我們把酒都已喝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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