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斯蒙德在午夜被電話驚醒,恰好距離凱西他們從最後一個目的地起飛二十
二個小時,當地政府到那時已絕對確信北極星號失蹤了,有可能墜入太平洋海底
了。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絲跡象,也沒有一個信號,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
麼事情。
「見鬼。」狄斯蒙德召集了每一個人前來幫忙,他們事先已擬定了一個緊急
救險計劃,海軍部、外國政府、五角大樓都參與進來。北極星所做的飛行是一條
世界性的新聞,現在每一個聽說過她的人和每一個沒有聽說過她的人都想要幫忙
找到她。
在大家確信她墜落的地區附近有一艘航空母艦,他們派遣了四十一架飛機去
尋找她,同時又招來了兩艘驅逐艦。這一次的搜索與他們在四年前進行的不一樣,
現在他們已經受到過更好的培訓,而且裝備也更先進。他們竭盡全力地到處尋找
著,並僱用了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總統親自給狄斯蒙德打來了電話,然後又給伊利諾斯州的奧瑪麗家族打電話。
當奧瑪麗一家人聽說了凱西墜毀的消息後,他們都處於震驚之中,他們不能相信
他們失去了凱西。
奧娜非常擔心帕特的心臟再次發病,但是帕特看起來對這件事情非常平靜,
他為他的女兒異常擔心,但是他對那些裝備齊全的救援力量非常有信心,他只希
望尼克也能在其中幫忙。
搜索進行了幾天,範圍達幾百英里。在此期間,比利與凱西互相鼓勵著不讓
精神垮下來,他們每日以漿果為食。凱西得了急性痢疾,比利在他們墜毀的那天
下午游過珊瑚礁時,將腿嚴重地劃傷。除此之外,他們的情形還算好,他們在身
邊隨處都可以找到水果充飢,還有足夠的淡水。但是沒有人員前來救援他們,沒
有飛機,沒有輪船,在這座荒無人煙的島上看不見任何屬於人類世界的跡象。這
是因為在墜毀之前,凱西略微改變了航線,而且風又將他們更遠地吹離了骯線,
而救援工作卻在距離他們墜毀之處五百英里以外的地方進行著。他們的無線電在
墜毀之前就已經失靈了,在飛機爆炸中又遭受到嚴重的破壞,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向外界發出求救信號。而且在這一段時間裡,附近也沒有船隻經過,可以聽到他
們發出的信號。他們現在甚至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在哪裡,而即使他們知道他們也
沒有辦法通知別人。
在洛杉磯,狄斯蒙德想方設法讓救援工作繼續進行著,但是新聞界開始質問
搜索的昂貴費用了,並將目光轉向狄斯蒙德。搜索工作仍然一無所獲,他們有可
能在墜毀時就丟掉了性命,即使沒有,到目前為止也可能已經喪生了。搜索工作
全力以赴地進行了十四天,然後斷斷續續地又進行了一周。在兩天以後,他們完
全取消了搜索。這一天距離凱西他們從洛杉礬起飛的那天剛好差一天滿一個月。
一切結束了。
「我知道她還活著,」狄斯蒙德向每一個人堅持說,但是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她受過良好的訓練,我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但是專家推測可能是飛機出了
什麼故障,可能是一些不可知的因素,或者是致命的缺點。沒有人懷疑凱西的技
術,但是有時候命運或者是運氣也是不可或缺的。
當她的父母得知還沒有找到凱西與比利就取消了搜索工作,他們感到災難降
臨了,他們幾乎不能相信他們又失去了另一個孩子,而且是以這樣殘酷的方式。
她的媽媽整夜醒著,猜測凱西是否在某個地方還活著,只是他們找不到她;而她
的父親則認為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
到了感恩節那一天,凱西和比利已經失蹤了六個星期了,那一年的感恩節對
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陰鬱的節日。奧瑪麗一家勉強地舉行了慶祝活動,然後他
們在廚房裡平靜地吃著晚餐。
「我不能相信她已經離開了。」她的媽媽在艾倫的懷裡抽噎著,這對他們每
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艱難的時刻。
對狄斯蒙德來說,他一生的夢想結束了,他不停地推測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情,這讓他感到煩惱,如果他們知道就好了……如果他們能找到一些東西……但
是他們沒有找到碎片,沒有找到證據,沒有找到一絲一毫飛機或者是他們的衣服
留下來的殘片,這讓狄斯蒙德仍然希望他們在某個地方還活著。他不停地到五角
大樓去請求搜索,但是五角大樓裡的人認為搜索已經結束了,他們確信北極星號
不留∼絲痕跡地墜毀了,不可能有生還者。
凱西的照片到處都是,在雜誌上,在報紙上,即使在他們失蹤六個星期以後,
她彷彿仍然像以往一樣活在人們的心目中。新聞界向凱西表示哀悼,狄斯蒙德很
恰當地扮演了一個悲痛的鰥夫的角色,那一年他沒有過感恩節,而尼克在英格蘭
也沒有過。
凱西的飛機失蹤以後不到一個星期,尼克就知道了凱西的消息。這是一個如
此重大的事件,這條新聞在英國的報紙上都上了頭版頭條。當尼克看到這條消息
時,他幾乎不能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此後他自願去執行最危險的飛行任務,直到
有人將尼克的情況向司令官做了匯報。
他們給了尼克三天的休假時間,告訴他可以隨時離開,顯而易見每個人都看
出來有什麼事情正在困擾著他,因為他總是甘願冒更多的風險。尼克想和他們爭
論,但是他們不想聽他的理由。尼克想到過回家住幾天,但是他知道發生了這件
事情以後,他無法面對帕特。他是一個多麼盲目的傻瓜,一個膽小的懦夫,他知
道他將為自己沒有與她結婚、從而沒有保護她遠離狄斯蒙德這件事而永遠不能原
諒自己。他知道凱西渴望做這場飛行的心情勝過任何事,這是她的選擇,而她又
是非常獨立的。
但是他認為帕特也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如果他曾經娶了凱西,一切也許都會
不同。
他看到過一幅狄斯蒙德參加紀念凱西活動的照片,他哭喪著臉,手中拿著一
頂高級氈帽。尼克痛恨狄斯蒙德為凱西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和那架飛機來殺死她,
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是狄斯蒙德將凱西推入到這場危險的飛行中的,只是為了
得到他自己的榮譽。
她應該得到比他們兩個人所能提供的更好的東西,現在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
確信這一點。
而在那座無名的小島上,在感恩節那一天,凱西為比利拿來了漿果、香蕉、
還有一捧淡水,這就是他們的節日了。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們一直靠著同一種食
物生存,這裡只偶爾下一場雨,但是他們活下來了。比利的腿在珊瑚礁上嚴重地
劃傷過,現在傷口開始感染了,他一直在發著燒。凱西在急救箱中有幾片阿斯匹
林,但是現在早已用完了。
她的身上被蜘蛛咬傷過,也被炎熱的陽光烤傷過,但是除了比利的持續的高
燒以外,他們的情形還算可以。
自從他們墜毀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開始記下日期,他們知道這一天是感恩
節。他們談論起感恩節的火雞和南瓜餡餅,還有與他們家族的親屬與朋友們到教
堂祈禱的情景。
比利一直擔心他的父親的情況,凱西也不停地想起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姐姐
們,她的姐夫們,和他們的孩子們,她是多麼想念他們啊。她談起了安娜貝爾和
漢弗萊,那兩個從英國來的孩子,這讓她再一次想起了尼克,她非常想念他,現
在幾乎每天都在想起他。
「你認為他們會以為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她與比利吃著香蕉時,她問。
她注意到比利的臉色又一次紅起來,他的眼神看起來很專注,眼窩有一些凹陷。
「我們可能已經死了。」他坦率地說。最近一段日子以來,他不像過去那樣
開那麼多的玩笑了。他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這裡,等待著,思索著,每天每
天吃著同一種漿果。在這座島上沒有別的什麼可以吃,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
捕捉到任何一條魚,但是他們不會餓死。
兩天以後,島上襲來了風暴,天氣看起來似乎比過去冷下來了。凱西仍然穿
著她的飛行服裝,但是現在這件服裝已經又髒又破了;比利只穿著他的短褲與T
恤衫。凱西注意到在第一次寒流過後的那天早上,比利在陽光下打著寒戰。
「你沒事吧?」她問,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並不像心中感覺到的那樣焦慮。
「沒事,」他若無其事地說,「我去弄一些香蕉來。」他必須爬到樹上去摘
香蕉,但是這一次,他甚至都不能從地上站起來了。他的腿腫得很厲害,不停地
向外流著膿,當他手中拿著一串香蕉蹣跚地走回來時,他跌倒了。
凱西不知道應該為他做些什麼,比利的腿傷繼續惡化,她知道這正是引起他
高燒的原因。她用鹽水為他清洗傷口,但是這根本無濟於事,她沒有辦法可以幫
助他了。那天下午比利睡了很長時間,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的目光看起來更顯
得呆滯。凱西將他的頭放在她的腿上,撫摸著他的前額,當太陽落下去以後,比
利又開始打起了冷顫。凱西在他的身邊躺下來,擁抱著他,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
溫暖他。
「謝謝你,凱絲。」那一夜他在他們黑暗的山洞裡對她輕聲說著,她一直躺
在他身邊,祈禱著會有人發現他們,但是現在看起來,這種情況似乎是不可能發
生的。她不知道他們是否要在這裡呆上一年,或者就死在這裡,看起來他們似乎
不可能離開這座島了。
她很清楚到目前為止,搜索工作一定早已取消了,他們被認為已經死去了,
就和在他們之前發生的那些飛行員的情形一樣。
這一夜,比利的牙齒不停地打著寒戰。到了第二天早上,當凱西用冷水為他
洗臉時,比利開始處於迷狂狀態。那一天島上又下起了暴風雨,凱西喝了很多的
雨水,再一次得了痢疾。這一次她的痢疾發作得更猛烈,在喝水、吃漿果、吃那
些能吃的樹葉之外的時間裡,她始終被它困擾著。她從穿在身上的變得肥大的飛
行服裝上判斷,當他們到達這座小島時,她已經瘦下去很多了。
那一天比利再也沒有恢復意識。那天夜裡,凱西躺在他身邊,擁抱著他,開
始輕輕地啜泣起來。在她的一生中,她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孤獨過,更糟糕的是,
她感覺到自己也發起了高燒。她不知道她是否也感染了某種熱帶疾病,比利從珊
瑚礁上感染了這種疾病。但是他們現在都已經病得很厲害了。
到了早上,比利的情況看起來又一次好轉了,他的神志清醒多了,他坐了起
來,然後在山洞裡走來走去。這時他看了她一眼,說他想去游泳。現在外面很冷,
但是他堅持說他熱得難受,他突然變得喜歡爭辯起來,而且非常有力量,她無法
阻止他。
他跳進了他們的飛機墜毀的水裡,飛機的殘殼還在水中漂浮著,甚至暴風雨
也沒有將它沖走。它漂在那裡,就像是一個無聲的譴責,提醒他們曾經擁有的和
已經失去了的東西。
對凱西來說,這是狄斯蒙德最後的遺物。
她注視著比利游過了飛機,然後又游了回來,當他從水裡走上岸時,她看到
他又將另一條腿劃傷了,但是他看起來似乎沒有感覺到傷痛,他堅持說沒有什麼。
然後她看到他爬上了樹,吃了一個香蕉。他看起來似乎具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力量,
但是這種力量是在精神失常的狀態下引起的。從比利所說的話來看,凱西不認為
他現在是正常的,還有他看著她的方式。他現在非常神經質,非常容易暴怒。
夜幕降臨時,他躺在他們的山洞裡,又開始打起了寒戰,他似乎在和某一個
她不認識的人談論著汽車、蠟燭、和一個小男孩,凱西不知道他正在談論看什麼。
到了深夜,比利用一種非常陌生的眼光望著凱西,凱西不知道這一次比利是否還
能認出她是誰。
「凱絲?」
「什麼事,比利?」她仍然躺在他的身邊,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她能感覺到
他身上的骨頭,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
「我很累。」
「沒有關係,睡覺吧。」他們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而且山洞非常黑暗。
「沒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閉上你的眼睛……」
「閉上了。」他說,但是凱西可以看到比利的眼睛仍然睜著。
「這裡非常黑,閉上眼睛吧,明天你就會感覺到好一點。」
他們會感覺到好一點嗎,凱西心中懷疑。她感覺到自己燒得更熱了,她幾乎
像比利一樣在打著冷戰了。
「我愛你,凱西。」過了一小會兒,比利柔和地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
一個孩子。凱西發現自己想起了她的外甥與外甥女們,那些孩子是多麼的甜蜜啊,
而她的姐姐們有這麼多孩子是多麼的幸運。
「我也愛你,比利。」她溫柔地說。
當凱西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比利仍然蜷縮在她的手臂裡。
凱西的頭有些痛,她脖子感到僵硬,她知道她正慢慢地產生和比利一樣的症
狀。比利已經醒了,凱西想,他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望著她。當凱西意識到
比利的眼睛雖然大睜著,而他的呼吸卻已經停止了時,她低聲地尖叫起來。他在
昨天夜裡就在她的手臂裡死去了,她現在完全孤獨了。
她坐在那裡注視了他很長時間,她在他的身邊縮成一團,不知道應該做些什
麼,也不想讓他離開她。她坐在那裡哭泣起來,抱住自己的雙膝,前後搖晃著。
她知道她必須為他做些什麼,將他帶走,將他埋起來,但是她無法忍受比利離開
她。
那天下午,她慢慢地將比利拖出一戶山洞,用自己的手指在岩石旁邊的厚厚
的沙灘上,為他挖了一個淺淺的沙坑,然後將他放在裡面。當她這樣做的時候,
她唯一能想起來的事情就是他在不久以前告訴她的,他想要在一座小島上度過自
己的一生的話語,他做到了。但是這一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另一種
生活,在另一個她永遠也不會再看一眼的地方。她現在知道,她將要像比利一樣
死在這座小島上了。
她跪在他的身邊,低頭看著他。比利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他消瘦的臉上的雀
斑顯得更大了。她最後一次撫摸著他的面頰,為他流理了頭髮。
「我愛你,比利。」她說,就像她昨天夜裡說的一樣,但是這一次比利不會
聽到了。
她用沙子溫柔地將他埋起來,然後離開了他。
那一夜她獨自坐在山洞裡,又冷又餓,渾身顫抖,她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她病得太厲害了,根本不想吃東西,她也為比利感到過度的悲傷;她也沒有喝一
滴水。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感到自己虛弱而且頭腦混亂,她一直以為聽到了她媽
媽呼喚她的聲音。她正在慢慢地死去,就像比利已經死去了一樣,她只是不知道
這會用多少時間。她的生活中已經沒有讓她活下去的東西了,查爾斯走了……比
利走了……她失去了尼克……她的婚姻結束了……她撞壞了狄斯蒙德的飛機……
她讓每一個人都失望了……她失敗了。
她蹣跚著走到海灘上,一路上跌倒許多次,她已經太虛弱了,不能爬到岩石
上去弄些淡水喝,她也不在意了。她面臨著重重的困難,幾乎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了。她聽到很多人在和她談話,她看到太陽升起來了,她聽到了那些人的談話,
她再次站起來,看到地平線上出現了一艘輪船。這是一艘非常大的船隻,它開得
越來越近了,但是這沒有什麼用,因為他們根本看不到她。
這艘美國的列剋星敦號船隻正在它的行駛途中,它定期從這些小島上經過,
但是它已經有一段時期沒有路過這裡了,它被指派到其他地方去了。但是凱西沒
有在意,她走回到她的山洞,躺下來。外面太冷了……太冷了……而且那裡有太
多的聲音……
列剋星敦號繼續航行著,身邊還跟隨著兩艘小船,其中一艘小船上的船員發
現了北極星的被燒燬的機殼,它正在距離小島有半英里遠的水中漂浮著。
「那是什麼,長官?」他問站在他身邊的船長,後者微笑了,「看起來像是
一個稻草人。」從這麼遠的距離,從任何角度來看,它的確像,它有一部分沉到
水下面去了,還有一部分在水面上漂浮著。船長又向那邊望了一眼,然後下達了
一系列命令。
「它有可能是奧瑪麗與諾蘭駕駛的飛機嗎,長官?」大副興奮地問。
「我不這麼認為,他們墜毀的地方距離這裡有五百英里,我不認為那是他們
的飛機。
讓我們將船開過去仔細看一看。「
他們慢慢地將船開了過去,有幾個男人手中拿著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但是
當他們到達那裡時,飛機的殘骸消失了,它沉到了水中,然後再一次浮上水面。
但是顯而易見,這是一架飛機,駕駛艙還殘留著一半,它的一隻機翼被炸掉了,
另一隻機翼在火中燒熔的變了形。
「這說明了什麼?」一個男人向著另一個男人喊叫著。
「現在派一些人到水裡去,」船長命令著,「把那個東西拿到甲板上來。」
半個小時以後,北極星號的殘骸被放在甲板上了,沒有多少東西剩下來,但是只
要有一塊殘骸就足以說明問題了。他們發現機身被漆成明亮的綠色與黃色,這正
是凱西的顏色,他們都知道;他們還發現了機身上那個手寫體的「星」字。他們
叫來了列剋星敦號的船長下來檢查一下他們所發現的東西。毫無疑問,船長立刻
意識到他們發現了北極星的殘骸。
飛機已經被燒得變了形,顯而易見飛機曾發生過劇烈的爆炸。但是到處都看
不到倖存者的跡象,或者是人類的遺物。他們仔細地檢查著,但是沒有看到凱西
與比利的蹤跡。
他們用無線電通知了他們同行的船隻,還有附近地區正在行駛的船隻。到了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他們已經穿著救生衣搜索了附近的海域,他們還用無線電通
知了岸上。在洛杉礬,狄斯蒙德比任何人都預先知道了消息,飛機的殘骸被找到
了,但是還沒有找到倖存者,他們已經失蹤了七個星期了,他們不可能還活著。
對奧瑪麗與諾蘭的搜索工作重新開始了。
登陸小分隊被臨時組織起來,到島上尋找倖存者,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其中
的兩個人體型龐大無比,而另一個人身材瘦小得幾乎不可思議。在島上沒有足夠
多的植物能讓任何人維持一個星期,更不要說維持一個月了,他們都在這麼想,
但是船長告訴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搜索一番。然而在島上的確什麼都沒有,沒有生
命的跡象,沒有衣服的殘片,沒有工具。
當凱西躺在山洞裡時,她再次聽到了噪音,還有更多的聲音,她不知道比利
在臨死前是不是也聽到了這同樣的聲音,她忘記了問他了。她聽到了口哨聲、哨
子聲、還有人們的呼喊聲,她意識到她就要死了。當一道明亮的光線照耀在她的
臉上時,她再次聽到了人們的說話聲與呼喊聲,那道光線一直射進她的眼睛中。
她翻了一個身,想要再次入睡,聽到這麼多的聲音讓她感覺到痛苦。這時她感覺
到似乎有人在移動她,她正被人抱到某個地方去,就像她抱著比利……
「長官!長官!」尖銳的口哨聲響了三次,表示求援,有四個人聽到口哨聲
直接向這邊跑過來了。這是一個小小的山洞,一個男人正站在洞口,眼淚從他的
臉上滾落下來。
「我找到她了,長官!……我找到她了……」她幾乎失去了知覺,不連貫地
胡言亂語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比利的名字。她異常瘦弱,極度蒼白,但是
他們都認識她的紅頭髮和飛行服裝。
「哦,我的上帝。」一名船長說,她看起來骯髒不堪,氣味難聞,而且病得
很厲害,但是她還活著,雖然已經氣息奄奄了。她的脈搏非常微弱,她的心跳沒
有力量,她的呼吸時斷時續,他不能確定她是否能活下來。他告訴那名年輕的少
尉去發一個尋求幫助的信號,然後他們將她很快地放在小船上,留下三個人繼續
在島上搜索著,他們想要盡快將她送到大船上去進行搶救。
他們向著大船喊著口令,然後她被用一條吊京送到了大船上,他們向列剋星
敦號上的醫療隊發出了信號,請求他們的幫助。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塊身份標籤,
這確認她正是凱西。奧瑪麗。威廉姆斯。幾分鐘以後,五角大樓得到了消息,她
被找到了,還活著;但是現在還沒有比利。諾蘭的跡象。
但是留在島上的搜查小隊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就發現了他,他們也將他
帶上了船。這時,凱西已經在列剋星敦號上了,雖然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由兩
名醫生和三名實習醫生組成的醫療隊正在想方設法地想要救活她,她嚴重脫水,
處於迷狂狀態,還有持續不斷的高燒。
「她怎麼樣?」那天夜裡,列剋星敦號的船長問一名醫生。
「現在還無法確定,」那名醫生平靜地說,「但是現在病情沒有再惡化。」
她的父母接到了海軍部打來的電話;之後,狄斯蒙德也接到了電話。一夜之間新
聞界通過無線電波將這個消息傳播了出去,這是一個奇跡,全國人民的祈禱終於
得到了回報,凱西。
奧瑪麗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的山洞裡被找到了,現在正處於危急之中,還
不清楚她是否能活下來。但是他們已經知道比利。諾蘭沒有活下來,他的父親在
舊金山接到了電話,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精神崩潰了。比利成為了一名英雄,但
是他卻死了,他只有二十六歲,他死於他們發現他的一兩天前,他們確信事情是
這樣子的,雖然奧瑪麗小姐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們任何事,她還沒有恢復意識。
在奧瑪麗一家的房子裡,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奧娜與帕特坐在那裡,彼此默
默注視著,幾乎不相信他們聽到的消息。
凱西還活著,列剋星敦號此刻正載著她開往夏威夷。
「哦,帕特……她真是太幸運了,」奧哪幾乎透不過氣來,「這就像是一個
奇跡…
…「她眼睛裡含著淚水笑了,默默地為凱西祈禱著,她手中握著念珠,她的
丈夫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們已經失去她一次了,她有可能挺不過來,奧娜。
她已經很長時間不在這裡了,你不清楚當他們墜毀時她是什麼情形,也許她在那
一刻被嚴重損傷了,而那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自從他們墜落,她已經
在小島上呆了七個星期了,對於每天只以雨水與漿果來維持生命的她來說,這時
間已經夠長的了。
但是他們不知道具體情況,狄斯蒙德在五角大樓裡費盡心機地想要打探一下
細節,但是那裡的人也不知道足夠多的消息來安慰狄斯蒙德。
然而第二天早上從列剋星敦號傳來的消息並沒有讓人感覺到多大的希望,凱
西仍然沒有恢復意識,她的高燒也沒有消退,情況仍然很複雜。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狄斯蒙德向著他們喊著,「是哪一種複雜情況?」
「他們沒有告訴我,先生。」電話那端的女人對他非常有禮貌地說。
凱西的高燒讓任何一種藥物都不起作用,她脫水的程度已經達到了死亡的臨
界點,她仍然處於昏亂狀態,伴隨著嚴重的痢疾,並開始失血,一名實習醫生告
訴一個男人說這是臨死前的症狀。
「可憐的孩子,」一名海軍軍官學校的學員說,「她和我的妹妹一樣大,然
而她現在甚至不能開汽車了。」
「看起來凱西也不能開得那麼快了。」一個男人開著玩笑,但是當他說這句
話時,他的眼睛裡全都是淚水。整條船上的人都在談論著凱西,並為她祈禱著,
整個國家,整個世界也都在為她祈禱著。
在英格蘭,尼克被叫過了合恩柴斯的司令部,軍隊中開始到處流傳他與凱西。
奧瑪麗的關係異常親密,但是沒有人知道具體情況。自從凱西在十月份失蹤以後,
尼克的情形變得非常糟糕,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派遣地去執行飛行任務了。他對他
手下的人非常粗暴,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執行異常危險的任務。
「我還不能給你太多的希望,葛文少校,但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剛剛聽
說他們找到了她。」
「找到了誰?」尼克看起來非常迷惑,他連續兩個晚上飛往德國執行任務,
剛剛回來,正在床上睡覺,然而他們卻在這時叫醒了他。
「我相信奧瑪麗女士是你的一個朋友,不是嗎?」流言已經在軍中傳得到處
都是了,司令部辦公室也聽到了一些。
「凱西?」尼克的樣子彷彿突然受到了電擊,他意識到了司令在對他說些什
麼,「凱西還活著?他們找到了她?」
「他們找到了她,她現在的情形很不好,她正在你們的一艘太平洋的戰艦上,
從我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她似乎有可能挺不過來,但是如果你願意,我們會隨
時告訴你她的進展情況。」
「我非常感謝你,長官。」尼克說,面色看起來很蒼白。司令官在一邊注視
著他。
「看起來你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少校,也許這個時刻正合適,我們根據隨後
發生的情況而定吧。」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長官;」尼克坦率地說,他現在不敢回家,對他而
言,回到家裡並不能得到什麼。凱西將會與狄斯蒙德呆在一起,如果她活下來…
…哦,上帝,他希望如此……他寧可犧牲自己的生命而讓凱西活下來,只要她活
下來,他寧願做任何事……即使是看到她的餘生與秋斯蒙德一起度過,這總比聽
到她的死訊要好得多,也比他在過去的七個星期裡所感受到的恐懼要好得多。在
最後一個月裡,他已經放棄了希望,而他們卻還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活著,這
幾乎是不可能的,「她的領航員呢?」
司令官點點頭,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失去朋友的打擊,但是這仍然是一件痛心
的事情,「他沒有活下來,他們發現他在小島上和她在一起,但是我恐怕不知道
具體情況。」
「謝謝你,長官。」尼克站起來想要離開,他看起來精疲力盡,但是充滿了
希望,「如果你再聽到別的什麼消息,你能讓我也知道嗎?」
「只要我們一聽到消息,少校,我們立刻通知你。」
「謝謝你,長官。」他們互相敬了禮,尼克慢慢走回他的軍營,一路上想著
凱西。
他所能想到的,就像他自從五月份以來,已經想過成千上萬次的,就是他與
她在那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在那個荒蕪的機場度過的那一夜。如果他能緊緊地擁
抱住她,如果他能阻止她離開……如果她能活下來……二十年來第一次,尼克發
現自己正在祈禱,眼淚從他的面頰上滾落下來,他走回到自己的住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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