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星在十月四日這天早晨，按照原定計劃起飛了，上百人前來目睹這一具
有偉大的歷史意義的時刻。洛杉磯街道上響起一片歡呼與祝福的聲音，每個人手
中都舉起了香按酒。
凱西的飛機在天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圓弧，然後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了，
她將要做一次環繞太平洋的圓周飛行，並決定打破飛行最遠距離的紀錄，若不是
因為反覆無常的世界政治局勢的影響，她還可以飛行得更遠。
他們首先向南飛往危地馬拉城，他們一口氣飛行了兩干兩百英里，途中沒有
補充一次燃料。當他們到達危地馬拉城的時候，他們查看了一下他們的地圖，和
當地的天氣圖，然後用一些時間對這個地區做了一下考察，和當地的居民進行交
談。居民們都被他們的飛機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們蜂擁到飛機場去看望他們。狄
斯蒙德將他的任務完成得很好，全世界的居民們都知道了凱西的這次飛行。
記者們在危地馬拉城的機場上等待著他們兩個人，此外還有外交大使、特使、
外交官和一些政府官員，樂隊用馬林巴演奏著歡快的樂曲，凱西與比利一同拍了
照片，自從查利。林德伯格以來，還沒有人引起過這麼廣泛的注意。
「這種生活不壞，不是嗎？」第二天當他們從危地馬拉城出發，飛往加拉帕
戈斯群島的聖克裡斯托巴爾時，凱西打趣著他。這一段行程有一千一百英里，駕
駛著威廉姆斯飛機製造公司為他們生產的性能卓越的飛機只需要三個多小時。這
一次狄斯蒙德實現了他的第一個夢想，凱西與比利在時間與距離方面創造了紀錄。
「也許我們應該在某個地方停下來度度假。」比利提出了建議，凱西笑起來。
他們受到了厄瓜多爾的官員們、美國軍事小組的全體成員、還有當地的居民的接
見，此外還有更多的攝影師。小島上的官員們邀請他們共進晚餐。
飛行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們在那裡停留了一天，仔細地檢查了他們的飛
機情況，並再一次檢查了他們隨身攜帶的地圖與天氣圖。事情看起來不會更好了。
他們第二天從加拉帕戈斯群島起飛，飛行了二千四百英里到達復活節島，用
了七個小時。但是這一次他們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颶風，只差一點兒沒有打破紀錄。
「希望我們下一次運氣好些，孩子。」當他們沿著復活節島上的跑道滑行時，
比利和凱西開著玩笑，「如果我們不給你丈夫創造些新紀錄，他會放火燒燬我們
的家園的。」
他們都知道狄斯蒙德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日本的飛機製造工業，在過去的一
年裡，日本人生產出來的飛機可以從東京一直飛往紐約，中間不需要停頓，這段
距離大約是七千英里。
這讓凱西他們面臨著挑戰，他們最遠的飛行距離也沒有飛到過阿拉斯加；而
且他們的第一次試飛實驗距離現在不到一年的時間。然而狄斯蒙德卻決意讓他們
打破這項紀錄，這也就是為什麼這場環繞太平洋的長途飛行讓他如此感興趣的原
因。
當他們在復活節島補充燃料時，他們發現這裡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裡的人
們淳樸而美麗，島上矗立著令人迷惑不解的巨大的石像。在這裡流傳著關於史前
人類的傳說故事，凱西發現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如果她能在這裡多呆一段日子，
她一定要揭開這些神秘故事的面紗。
他們只在復活節島上停留了一個晚上，為他們第二天要做的飛往塔希提島的
帕皮提城的長途飛行休息一下。這一次他們打破了記錄，他們在七小時十四分鐘
裡飛行了兩千七百英里，沒有出一絲問題。
在塔希提島降落以後，他們發現他們來到了樂園。當比刮透過舷窗望著跑道
上站成一排的正向他們揮著手的穿著莎籠服裝的當地少女時，他發出了一聲快樂
的叫喊，這讓凱西忍不住笑起來。
「我的上帝，他們讓我們到這裡來，凱絲？哦，寶貝兒，我簡直不能相信！」
「悠著點，如果你走出去的時候還這樣盯著她們看，他們會將我們送進監獄
的。」
比利心跳氣喘，口水都幾乎流下來，他就像是一個有趣的大孩子，凱西喜歡
與他一起飛行；更重要的是比利是一個傑出的導航員與優秀的技師。
實際上，當他們從復活節島起飛以後，他就聽到了一種他不喜歡的噪音，當
他向當地的少女表示了應有的禮節之後，他就走回到他們的飛機前，仔細地檢查
著它。當他們那天夜裡向洛杉肌拍電報的時候，比利提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向每
一個人保證說這不是一個大不了的問題；他們還向總部匯報了他們每天的進展情
況，並輕鬆地宣佈他們剛剛打破了另一個紀錄。
在帕皮提城，幾乎每一個人都講著法語，而比利的水平剛好能聽懂他們的談
話。法國大使為他們舉辦了一次晚宴，但是凱西向他們道歉說她除了飛行服裝，
沒有別的衣服可穿。有人借給她一條美麗的莎籠裙子，她又在她的頭髮上戴了∼
朵粉紅色的鮮花，然後比利陪伴著她去參加晚宴。
「在我看來你一點都不像林迪，」比利用一種欽佩的語氣對她說，然後用一
只手臂環繞著她，從他們的旅館走到大使館。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純潔的兄
妹關係，當他們在晚宴之後，沿著海灘散步，談論著他們的飛行時，凱西悲哀地
說如果尼克在這裡就好了。帕皮提是一個充滿著魔力的地方，這裡的人民是不可
思議的，這裡是她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
她不想拿這個地方與她度蜜月時所去過的墨西哥小島相比，那一段記憶她想
要永遠忘掉。
那天夜裡她與比利在海灘上坐了很久，談論著他們所遇到的人和他們所見到
的事情。
參加大使館晚宴的人全都優雅有禮、風度翩翩，即使穿著莎籠，凱西也覺得
自己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更不要說穿著她那閃閃發光的飛行服裝了。
「有時候我們所做的事仍然讓我感到震驚，」凱西微笑著說，手中擺弄著那
朵她在晚宴時戴在頭髮上的鮮花，「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幸運呢？看一
看我們環繞世界所駕駛的飛機……我們來的地方……這好像是別人的生活……我
們怎麼得到它的呢？
你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嗎，比利？「她有時候讓人感覺到非常單純，有時候
又讓人感覺到非常成熟。她今年二十二歲了，她總感覺到自己似乎得到了太多的
好運氣，卻沒有多少壞運氣。所有的事情都非常符合她的心意，然而這也正是她
看待事情的方式。
「我得說你為這場飛行付出了很高的個人代價，凱絲……
比我付出的要高，「他嚴肅地說，想到了她的婚姻，」但是是的，我也感覺
到了這一點，我一直等待著有人來揪住我的脖子，對我說，『嘿，這個傢伙在這
裡做什麼？他不屬於這裡！「』」你屬於這裡，「她溫和地說，」你是最好的，
沒有你我不會做這次飛行。「除了比利以外，唯一的一個她想與之比翼齊飛的人
是尼克，也許有一天她的夢想會實現。
「這一切將會很快地結束，你知道，凱絲，當我們到達這裡時我就開始這麼
想，哦……一切結束了……隨風而逝……
你的計劃，你的訓練，你的準備用了一年的時間，然後是熱烈的慶祝……十
天以後……一切結束了。「他們的飛行已經進行了一半了，想到這一點，凱西感
到悲傷，她不希望這次飛行結束得這麼快。
然後他們慢慢地走回他們的旅館，她對比利說的一番話讓比利感到吃驚，
「我想我應該為了這次飛行而感謝狄斯蒙德……我的確這麼想……但是有趣的是，
現在看起來這不像是他的飛行了。他說了那麼多的謊言，做了那麼多的計劃，但
是這是我們的飛行，是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是我們來到這裡，而不是他。無論如
何，我覺得突然之間，他並不重要了。」這對她是一種解脫，比利很高興她並沒
有因為她前夫為她制定的這項計劃而讓她感到煩惱。
「忘了他，凱絲，當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切都會成為歷史，你將會贏得輝煌
的榮譽。」
「我不認為榮譽是我追求的目標，」她坦率地說，「我只想要這種經歷，證
明自己可以做這件事。」但是不要毀掉別人的生活。
「是的，我也是，」比利同意，但是他也意識到了隨著他們飛行的結束而帶
來的吵鬧與喧囂，「但是榮譽也不壞。」比利孩子氣地笑了一下。凱西大笑起來，
然後嚴肅地看著他。
「我應該在我們起飛之前就與他辦理好離婚手續，但是我決定等到這次飛行
結束的時候，只是為了防止一些多嘴的記者又借此大造輿論。我不想讓事情變得
太緊張了，但是我們所有的文件都已經準備好了，並簽了字。」她歎了口氣，想
起她到律師事務所的情景，告訴那位律師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一件痛苦的經歷。
「你想為什麼理由而和他離婚？」比利感興趣地問，他能想到至少半打的理
由，沒有一件是讓人愉快的，以通姦開始，以凱西心碎而結束，如果離婚所需要
的正式的理由就是這些的話。
「我想以欺騙做為理由。這聽起來有些可怕，但是律師說這個理由可以成立，」
當然這裡面牽涉到南希，「我想我們應該達成一些平靜的、互利的協議，我們也
許會在裡諾離婚，如果他同意的話。至少這會很快地結束。」
「我想他會同意的。」比利明智地說，然後他們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他們在平台上吃早餐時見面了。
「你認為我們告訴他們說讓他們將飛機帶回去，而允許我們留在這裡怎麼樣
產『比利向著凱西愉快地笑著，吃著煎蛋卷和羊角麵包，喝著一大杯濃濃的法式
咖啡，一位穿著長長的鮮艷的裹裙的當地少女在為他服務，她只有十六歲，有著
一副令人心跳的身材。
「你認為你不會厭倦嗎？」當她在他身邊坐下來時，她笑著問他。她也喜歡
這裡，但是她更想去帕果帕果，然後是胡蘭島。
「我永遠都不會厭倦，」他說，向著那位美麗的當地少女微笑著，然後愉快
地看了一眼凱西，「我想要在這座島上度過我的一生，你呢？」
「也許吧，」凱西看起來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然後她從咖啡杯上看著他微
笑著，「我想我應該用我已經開始的方式度過我的一生，在飛機的機腹下面，也
許他們應該為我特製一隻輪椅。」
「聽起來好極了，我為你特製一隻輪椅。」
「也許你最好先去檢查一下北極星。」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整天躺在海灘上了？」他假裝出一副深感震驚的樣子，
但是半個小時以後，他們一起走到了飛機前，臉上都帶著嚴肅的表情，玩笑結束
了。就如同事先約好的一樣，攝影師、參觀者們走來拜訪他們。
他們在北極星上裝載了大量的燃料，除了非常少的一部分生活必需品，像無
線電、救生衣、救生筏之外，他們什麼都沒有帶。當他們在每一個地點停留時，
他們極想買一些紀念品帶回到家裡去，做為這次飛行的留念，但是他們的飛機上
沒有地方了，他們不想用一絲一毫沒有任何價值的多餘的東西來增加飛機的重量。
那天晚上他們在旅館裡吃了一頓平靜的晚餐，觀看了令人終生難忘的壯麗輝
煌的日落，然後他們到海灘上散了一會兒步，很早就回去睡覺了。第二天早上，
他們要飛往帕果帕果。
他們飛行了四個半小時，沒有打破任何紀錄，但是這是一趟輕鬆的飛行，除
了一絲細小的噪音，比利認為這是他們的一個引擎發出的，這與他前天聽到的是
同一種噪音，它在固執地重複著。
帕果帕果是一個引人入勝的好地方，雖然他們只停留了一夜，大部分的時間
是呆在飛機上。比利想要找出∼直困擾他的噪音的來源，到了午夜時分，他認為
他已經確定了噪音發出的位置。這讓他感到煩惱，但是他仍然確信這不會對他們
的飛行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他們再次向家裡發回了電報，就如何他們每∼次停留所做的那樣。到了早上，
他們從帕果帕果起飛，飛往胡蘭島。他們已經飛行了九千多英里了，在凱西的心
目中他們似乎已經到達了胡蘭島，雖然他們還要再飛行三千英里才能到達火奴魯
魯。但是就在半途中，就在他們距離胡蘭島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距離時，就在大多
數人認為埃爾哈特失蹤的地方，凱西無端產生了一股鄉愁。
「飛行結束以後，你打算做什麼？」他們已經從帕果帕果起飛兩個小時了，
比利開始吃起了三明治，這是他們暫住的旅館的房東老太太堅持為他們帶上的，
她是一位非常和藹的老婦人，她為他們帶上了一籃子水果和三明治，後來他們發
現這些食物是非常美味可口的。
「我嗎？」比利想了想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也許在某個地方用我的錢
做一項投資，就像你父親所做的那樣。我想在某個地方開辦一項出租飛機的服務，
也許就在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例如塔希提島。」他是真的非常喜歡帕皮提，
「你有什麼打算，凱絲？」他們現在有的是時間，他們一邊分享著籃子中的食物，
一邊在波光粼粼的太平洋上空飛行。
「我不知道，我有時候非常困惑，有時候我想這對我是合適的……飛機……
試驗飛行……飛機場……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而在另一些時候我懷疑是否還
應該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像結婚，生小孩。」她有一瞬間看起來非常悲哀，她久
久地凝視著地平線，「我原以為和狄斯蒙德在一起會讓我在這兩方面都獲得成功，
但是我想我失敗了，我不知道，」她聳聳肩，「我想當我們回到家裡時，我會重
新考慮的。」
「我想你的想法是正確的，只是嫁的人不正確，這種情況有時候會發生，尼
克怎麼樣？」
「他怎麼樣？」她仍然沒有答案，尼克過去在與她結婚的問題上是如此固執，
但是也許現在，經過狄斯蒙德這件事以後，他們之間的情形會有所不同。她還沒
有告訴尼克她最近發生的情況，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現在誰能預言
未來呢，除了知道他們手頭正在做的事情。有時候，生活是非常簡單的。
在胡蘭島的停留讓凱西非常激動，這是因為艾米麗。埃爾哈特的緣故。凱西
與比利在起飛前帶了一隻花圈，他們要在胡蘭島上，將這只花圈獻給埃爾哈特。
當他們在島上著陸以後，比利為她打開了舷窗，凱西為埃爾哈特默默地祈禱
著，然後將花圈從舷窗扔了下去。凱西從來沒有見過埃爾哈特，但是她景仰她的
一生，她感謝埃爾哈特為她做出了榜樣，希望埃爾哈特能死而無憾。
看一看凱西現在的生活，很難相信人們是怎麼想的，或者他們到底是什麼樣
子的。
現在，凱西幾乎已經被新聞界給吞沒掉了，她知道報紙上的很多東西都是沒
有任何意義的。但是當她與比利在經過了一千二百英里的飛行後，平靜地降落在
島上時，凱西忽然覺得自己彷彿與她心目中的這位偶像具有了某種親屬關係。他
們的飛行是如此簡單，他們的飛行是如此容易，為什麼艾米麗。埃爾哈特沒有這
麼幸運呢？
當飛機停下來以後，比利拍了拍她的膝蓋，他很容易地就看出了凱西在想些
什麼，他喜歡她這樣單純。
在胡蘭島，到處都有記者與攝影師等待著他們，狄斯蒙德。威廉姆斯的確花
了大本錢，他想要將凱西與艾米麗。埃爾哈特做一個比較。
他們決定在胡蘭島只呆上一個晚上，然後在第二天早上飛行兩千英里到達火
奴魯魯，狄斯蒙德已經計劃在那裡舉行紀念儀式和慶賀活動了，獎金和榮譽，新
聞發佈會和膠卷，甚至還要用北極星在黑凱姆機場向空軍做示範表演。這讓他們
兩個人都感到興奮，也感到一絲小小的驚恐。這裡的生活是如此簡單，在某種程
度上來說，這將是他們自從飛行以來所度過的最後一個寧靜的夜晚。凱西不願意
再次見到狄斯蒙德，想到會再次見到他，凱西感到深深的煩惱。
當他們在那天晚上吃晚餐時，凱西很安靜。想到擺在他們面前的命運，比利
並不感到吃驚。除此之外，凱西仍然為埃爾哈特感到難過。
「再次回去面對生活中的一切有些讓人感到驚恐，不是嗎？」晚餐以後，她
說，她正在輕啜著她的咖啡。
「是的……但是令人興奮。」舊日的生活對比利來說並不複雜，他沒有感受
到凱西所感受到的那些壓力。「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在耀眼的閃光燈下，」
他笑了起來，「就像獨立日的煙火慶典。現在你可以看到它了，不，你不想看到
它？抓住那一閃即逝的機會吧，我們會在一分鐘內變得非常有名，然後一切都過
去了。」他繼續發表著他的預言，「直到出現飛行得更遠更快的人。」但是他們
的名字仍然會被人們銘記很長時間，他們的名聲不會消逝得像他想像的那樣快，
狄斯蒙德在某些事情上是正確的，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
「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我們就會到達火奴魯魯了，奧瑪麗小姐，」比利說
著，用一杯白葡萄酒向她表示祝賀。他只喝了一點點，知道明天應該由他來駕駛
飛機了。「想一想那些熱鬧的場面，還有那些興奮的感覺。」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凱西虛弱地笑了一下。
「我寧可不想，我很少想到這些事情。也許我們應該回家，讓我們回家的這
種行為引起他們的驚異，但是這只是一個想法。」她對著她的想法笑起來，比利
搖了搖頭，對她感到驚異。
他們在一起總能讓時間過得愉快。
「對不起，威廉姆斯先生，我的駕駛員糊塗了，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只是個女孩子……女孩子是不懂真正的飛行的，每一個人都清楚這一點……實
際上，她連地圖都拿倒了……」他們兩個人一起大笑起來，對他們的計劃感覺到
有趣。但是第二天，當他們起飛的時候，她所說的一些事證明是有預見性的。
他們剛剛飛行了兩百英里時，就遇到了一場意想不到的暴風雨。他們估計了
一下他們的處境還有風力，一致同意返回到胡蘭島。當他們試圖著陸時，暴風雨
轉變成了熱帶風暴，凱西情不自禁地想到是否這就是在努南與埃爾哈特身上發生
的事情。但是她駕駛著飛機在猛烈的風暴中降落了，風暴幾乎將他們吹離了胡蘭
島。最後他們在側風中艱難而又迅速地著陸了，幾乎偏離了跑道。她竭盡了全力，
當他們停下來時，他們發現北極星距離水面只有幾英吋。
「我可以提醒你一點嗎，」當凱西努力想要將飛機轉過頭時，比利謹慎地說，
「如果你將這架飛機開進了水裡，威廉姆斯先生就會讓我們遇到麻煩。」
她對他的警告忍不住笑起來，她並不在乎在胡蘭島上再停留一個夜晚，在這
個島上沒有多少激動人心的東西，但是至少她的生活是寧靜的，也許這是最後一
個寧靜的夜晚了。她無法想像在火奴魯魯以後的行程中，他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
子。
在那天夜裡，風暴停歇廠下來。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們發現風暴嚴重地破壞
了他們的尋星鏡，根本不能修理了。凱西與比利都認為他們現在啟程是安全的，
他們用無線電與前方的火奴魯魯進行了聯繫，讓他們準備一個新的尋星鎮。這一
天陽光燦爛，空氣清新，他們很早就起飛了，他們要飛行一千八百英里到達火奴
魯魯。但是在飛離胡蘭島三百英里遠的地方，他們又遇到了另一個問題，這次是
他們的一個引擎出現了問題。比利發現它正在向外面漏油，不禁皺起了眉頭。
凱西一邊注視著他，一邊檢查他們的測量儀器。
「需要飛回去嗎？」她平靜地問，讓她的眼睛一直盯在儀器上。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回答著，仍然感到迷惑不解。
他在那只引擎上花了一些時間，聽著，修理著，調整著。
又飛了一百英里以後，他向她保證說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了。凱西點點頭，密
切地注視著儀器盤，想要讓自己確信她同意他的話。
凱西不冒任何風險，這正是她為什麼如此優秀的原因；比利則有些顯得過於
漫不經心了，但是他同時也是異常謹慎的，他對飛行有一種神秘的直覺，這也正
是凱西喜歡與他一起飛行的原因，他們是一對黃金搭檔。
此後，她稍微改變了一下她的航線，為了避免前面那些厚重的雲團，看起來
那似乎是壞天氣的預兆。在下午早些時候，比利注視了一眼窗外秋季的天空，然
後又看了一下她的羅盤，「你認為我們的飛行路線是正確的嗎？我感覺到好像有
些偏離了航道。」
「相信你的羅盤。」凱西說，聽起來像是一個飛行指導員，然後她向著他微
笑了。
自從他們的六分儀與尋星鏡被風暴毀壞了以後，她只能相信這只羅盤了。
「相信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見識……然後才是你的羅盤。」
他說得對，就像他們後來發現的那樣，他們被一股疾風稍微吹離了航道，但
是這並不讓他們擔心。當她抬起頭再次查看儀器時，她看到一道濃煙從他們的二
號引擎上冒出來，一股細細的燃油從一號引擎上向外滲漏著。
「見鬼，」她咕噥著，一邊將險情指給比利看，一邊關閉了二號引擎。他們
距離胡蘭島已經很遠了，「我們最好飛回去。」他們已經在空中飛行了兩個小時，
這已經超出了無線電的接收範圍。
「還有比胡蘭島更近的地方嗎？」比利檢查看地圖，看到了一座小島，「這
是什麼？」
「我不知道，」凱西看著它，「它看起來就像是一粒鳥糞。」
「非常有趣，給我讀一下，我們現在在哪裡？」她為他讀了羅盤上的數字，
而他仍然在盯著引擎著，他不喜歡他看到的景象，也不喜歡想起他們在靠近引擎
的位置上，攜帶了四百加侖的燃油。
他們又繼續飛行了幾分鐘，然後決定降落到他們在地圖上看到的那座小島上。
但是凱西在擔心能否將北極星降落在那裡，如果這座島嶼太小，而這架飛機太大
的話，他們就不能著陸。他們最後一致同意率不得已時，就將飛機降落在海灘上。
他們已經超出了無線電的接收範圍，比利再次查看了一下引擎，但是引擎並沒有
好轉的跡象。然後比利戴上了耳機，發出了求救信號，希望會有船隻在附近收到
他們的遇險信號。
但是當他們向著窗外觀察時，他們兩個人都看到引擎著火了。
「生日快樂，凱絲，只是沒有蛋糕。」
「見鬼。」
「確切地說，我們離那個鳥糞島有多遠？」
「也許有五十英里，也可能還要多∼些。」
「精彩極了，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在機翼下面帶著四百加侖的燃油再飛行
五十英里，哦，真是太好了。」
「為你自己唱些什麼歌吧。」她平靜地說。
「你這是最壞的主意，」他一邊說著，一邊忙著檢查另一隻引擎，「難怪你
找不到高雅的工作。」他們都在開著玩笑，但是他們並不覺得好笑，北極星正處
於危險之中。
十分鐘以後，那座小島進入到他們的視線裡，他們仔細觀察著它，沒有平地，
只有樹木，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小山。
「你游泳游得怎麼樣？」他仍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遞給她一件救生衣，他早
就知道她是一個游泳好手，「看起來我們將要去海濱了，哦，真令人愉快。」
「也許是這樣的，牛仔……也許是這樣……」她將精力集中在駕駛飛機上，
事情開始變得糟糕起來，另一隻引擎也冒煙了。「你認為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們都對正在發生的事情迷惑不解，直到他們降落到陸地上他們才弄明白發生了
什麼，而他們不久就降落到陸地上了。起初比利以為是燃料箱被堵塞住了，但是
不是這樣的，事情後來被查明了。
「也許是燃料太多了？」
「不要再激怒幸運女神，」她警告著他，準備著陸了。她環繞著小島飛行了
兩周，起初想要在海灘上降落，但是隨即又飛了起來。兩隻引擎都著火了，她知
道她需要倒掉一些燃料，但是現在沒有時間了。
「你想要飛到紐約嗎？」比利平靜地說，注視著她將這架沉重的飛機降落到
小島上。
「我想也許是東京，」她回答著，一刻也沒有將目光從她正在做的事情上移
開，「日本的首相會為了這場試驗飛行而獎勵給我們一大筆錢的。」
「好主意，讓我們試一試吧，誰還需要狄斯蒙德。威廉姆斯呢？」
「好吧，我們再試一次，」凱西說，緊緊盯著前方，「上帝，這個海灘太短
了……」
而引擎卻是灼熱的，閃爍著火焰。
「我不想這麼說，親愛的，」比利平靜地說，穿上他的救生衣，「但是如果
你不趕快降落的話，我們就會在這座小島上製造一場大爆炸，這也許會給當地的
居民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正在努力。」她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需要幫忙嗎？」
「憑你這樣的一個孩子嗎？見鬼，不用。」她將飛機盡可能地降低，將她所
有的力量都壓在操縱桿上，她降落了下來，飛機滑行著，機翼拍打著水面，飛機
有一部分懸在水面上空。
然後飛機停了下來，慢慢地沉到三英尺深的水裡。凱西關上了彈射開關，希
望飛機木要發生爆炸，但是現在這很難說。
「降落得很好，現在讓我們走，快些。」比利抓住她，將她向飛機外面推，
凱西什麼都沒有來得及拿。但是本能地，凱西拿到了他們的緊急備用箱，而這時
比利正在奮力地打開艙門。兩隻引擎都在著火，他們可以感覺到機艙內的熱度在
上升。這時比利打開了艙門，他向著凱西大喊著，「走！」他將凱西推到外面，
然後他環視了一眼機艙，拿起了那本飛行日誌和一個小小的背包，凱西知道他們
的錢就裝在裡面。
他們盡快地趟過水面，向著海岸拚命地跑過去，這∼段距離大約有五十英尺
遠。他們剛剛到達那裡，身後就響起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他們轉過身來注視著，
整架飛機都被火焰包圍著，飛機的殘片飛濺到樹林中和遠處的水面上。一道滾滾
的濃煙直衝向天空，他們帶著四百加侖的燃油，這讓飛機燃燒了幾個小時。他們
在震驚之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它。
「再見，北極星。」當飛機的最後一部分也沉沒到海裡時，比利說，飛機在
水底下只剩下一具空殼了。所有的那些男人們和所有的工作，所有的那些時日與
策劃都在這一刻裡消失了。到目前為止，他們一共飛行了一萬一千英里，而飛行
結束了。但是他們還活著，他們死裡逃生了，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我們到這裡了，」比利仍然口若懸河，他從背包中拿出一塊糖遞給她，
「在鳥糞島上，我們可以好好地休個假了。」
凱西看著他，大笑起來，她已經太疲倦了而且太緊張了，幾乎都不能哭泣或
者喊叫了。她只希望有人發現他們在飛往火奴魯魯的途中失蹤了，並立刻派人來
尋找他們。凱西知道他們在四年前曾竭盡全力地尋找埃爾哈特，但是她也知道這
種尋找工作代價昂貴。
然而她知道狄斯蒙德會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他們的，如果他迫不得已，他甚至
會直接向羅斯福本人打電話。他費盡千辛萬苦將凱西塑造成美國人民心目中的寶
貝，人民愛戴凱西，他們必須找到她。
「好了，奧瑪麗小姐，你認為我們打電話給房間服務員，讓他送一瓶飲料來
怎麼樣？」
這時，他們在這個島上已經呆了四個小時了，注視著飛機被燒成了殘片，他
們的希望也隨之而去了。現在他們只能等待著救援了，「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
這就不能算是一場真正的打破紀錄的飛行。」比利自信地說，他確信他們在一兩
天之內就會得救的，當他在對別人講述這場經歷時是會很有趣的。
「狄斯蒙德會以為我是出於報復而這麼做的。」凱西笑著說，這件事情想起
來很有趣。如果他們木讓自己想到∼些有趣的事情，他們就會深深地焦慮起來。
凱西思忖著是否這就是在努南和埃爾哈特身上發生的事情，或者他們發生的事情
更富有戲劇性？也許他們在撞擊中死去了，也許他們仍然呆在像這樣的一座小島
上。這是一個非常激動人心的想法，但這是不現實的，也是沒有可能的。
「我也認為你是出於報復才這麼做的，」比利漫不經心地評論著，「我不認
為我會責備你，我希望你做這件事情的時候能距離塔希提島近一些，那個女招待
非常迷人。」
「自從離開洛杉磯，每一個女孩都是這樣的。」凱西不像他感覺到那麼多的
快樂，但是她很欣賞比利的幽默感。
「這裡不是，顯而易見這裡沒有一個女孩。」這個小島幾乎是完全荒蕪的。
他們在島上搜索了一下，發現了一條小河流，還有很多結著漿果的灌木叢。
當他們向著小島進發時，感覺到這座小島非常令人舒適。這裡還有一些他們從來
沒有見過的水果，當他們在那天夜裡品嚐著這些水果時，他們發現它們的味道非
常好。停留在這座小島上是令人不可思議的，但是這座小島並不使人害怕，只要
他們不在這裡住上一輩子就行。那天晚上他們住在他們白天發現的一個山洞裡，
他們的前景有些令人擔憂，但是凱西不讓自己想到這些。
他們躺了很長時間，誰都沒有入睡，最後，凱西決定問比利這個問題。「比
利？」
「什麼？」
「如果他們不來尋找我們怎麼辦？」
「他們會找的。」
「如果他們不找呢？」
「他們必須找。」
「為什麼？」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他非常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們呢？」
「因為狄斯蒙德想要為了這架飛機而起訴你，他不會讓你這麼樣逍遙法外的。」
他在黑暗中輕輕地笑了，凱西也笑起來。
「哦，住嘴。」
「知道我的意思了嗎……不要擔心。」但是他翻了一下身，將她拉近自己，
他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也讓他擔心。在他的一生中，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除了
緊緊地握住凱西的手以外，他不能再為她做別的什麼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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