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週末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非常痛苦。凱西盡量避開每一個可能與尼克相
遇的機會,但是他們的世界是如此狹小,他們隨時隨地地相遇,在帕特的家裡,
在飛機場上,甚至當她有一次到雜貨店為她的媽媽買東西時,在那裡也遇到尼克。
而他盡量對她表示尊重,即使不為了狄斯蒙德,也為了凱西的緣故,但是這
一切都無濟於事。在她離開的前一夜,他們再一次走到了一起。這是她二十二歲
的生日之夜,尼克與她和她的一家人在一起吃了晚餐。在整個晚餐期間,他們就
像兩塊磁鐵一樣彼此深深地吸引著。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夜晚,
也許永遠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這個想法讓他們兩個人都非常難過。
「我們不能這麼做,尼克,」當她久久地親吻了他之後,她說,「我答應爸
爸不會做那種事情,為了我的緣故也不能這麼做……還有狄斯蒙德。」而且新聞
記者們到處尾隨著她,想要挖掘出她的風流韻事,今天白天他們在飛機場為與她
接觸的每一個人拍照,但是尼克謹慎地躲在他的小屋中,直到記者們離去他才再
次出現,凱西非常感激他這麼做。她知道狄斯蒙德如果在機場上看到尼克,會感
到坐立不安的,當她給他打電話時,她沒有告訴他尼克在這裡。
「我知道,凱西……我知道。」尼克不想與她爭執,他不想傷害她,他們坐
在門廊裡輕聲談著話。她的父母已經在一個小時以前就去睡覺了,他們知道尼克
沒有離開,而是坐在門廊裡與凱西交談著,但是他們什麼也沒有說。她第二天就
要走了,今夜是他們單獨呆在一起的最後的機會。
「你確信你已經為飛行準備好了嗎?比利說你駕駛的飛機異常沉重。」
「我能對付它。」
這一次他沒有與她爭論這件事,「你的路線安全嗎?」
「很安全,狄斯蒙德每天晚上工作到午夜只為了安排這些事。」
「這對你一定很有趣,」他調皮地說著,然後他向著她悔恨地笑了,「你這
個傻瓜,你應該嫁給鮑比。斯莊,然後在這裡賣洋蔥,然而你做了什麼呢?你嫁
給了美國最重要的實業巨頭,你難道就不能做一些正確的事嗎,凱絲?」他打趣
著她,而她大笑起來,這件事其實沒有什麼好笑的,但是如果他們不笑,他們就
會哭起來。幾天以後,他們就要各奔東西了,顯而易見,他們將要為他們彼此錯
過而抱憾終生了。
每一次他們相遇,或者互相注視著對方的眼眸,他們在對方眼睛裡所感覺到
的力量將他們兩個人拉得更近了。這是難以逃避的現實,凱西意識到他們之間的
感情不是時間可以改變得了的,她與尼克已經互相成為了彼此的一部分,他們一
直如此,而且也將永遠如此,這是不容否認的。她深深地愛著尼克,現在她的生
活處於進退維谷的痛苦處境之中,她既不能不愛尼克,也不想背叛狄斯蒙德。
但是在今夜,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這是他們單獨在一起的唯一的機會,可能也
是最後的機會,他將要再次返回到戰爭中去用他的生命去冒險,而她也將在環繞
太平洋的運行中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危險。遊戲已經進行到最後了,他們不能重
新選擇,他們必須對他們已有的選擇負責。他們兩個人都是傻瓜,他們知道這一
點。
「我們怎麼辦,凱絲?」他悶悶不樂地問,他們兩個人都在凝望著繁墾密佈
的天字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這是一個完美的愛情之夜,但是他們的故事卻不再
是那麼簡單了。
他們都深深地懷念起他們在草原城那個荒蕪的飛機場上度過的分分秒秒,那
時他們可以做任何事,但是相展,他們卻做了愚蠢的選擇。他去參加一場不屬於
他的戰爭,而她卻嫁給了一個她關心然而卻並不愛的男人。她知道她要對狄斯蒙
德保持忠誠,儘管如此,尼克卻是她所愛的唯一的男人,也許是她永遠的愛人,
也許有一天一切都會改變的。但是現在還沒有,而且她認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
這種情形也不會改變。當地嫁給狄斯蒙德時,她是在跟自己開著玩笑,現在當她
再一次見到尼克時,她明白了。
「我希望能與你一同去英格蘭。」她悲傷地說。
「我也這樣想,但是在那裡還沒有女人駕駛戰鬥機,現在還沒有,但是那些
英國佬是很開明的。」
「也許我應該從這裡跑掉而去加入英國皇家空軍飛行隊。」她半其半假地說,
她無法想像今後她將如何生活,在某種程度上她很感謝這次飛行,因為它至少能
計她忙於一些準備工作,從而遠離狄斯蒙德。
「也許我從來就不應該離開你。」他說,他的話讓她感到驚奇,也讓她感到
焦慮。
如果他現在對一切都失去了信心,他會受到傷害的。她已經聽說過很多個類
似的故事了,男人們失去了他門的女朋友或者是妻子,於是他們在某種激烈的行
為中丟掉了性命。
「現在說這些已經是太遲了,」她責備著他,「你早就應該仔細考慮一下你
在做什麼。」
「聽一聽是誰在講話。」他笑起來,想到她一個月以後即將面臨的飛行,她
的飛行現在仍然讓他感到擔憂。他邀請她與他一同去散散步。他們從她的父母家
出來,慢慢地向機場走去,他們的行動就像兩塊緊緊相吸的磁鐵。他告訴她英國
給他留下的印象,她告訴他關於這次飛行,他們的路線是環繞太平洋。
「我很遺憾戰爭不能讓你飛行得更遠,但是穿越太平洋的飛行電是很引人注
目的。」
這會帶來榮譽,他們都清楚。
當他們走到機場時,他們仍然在談論著這件事,然後他們幾乎想都沒有想就
向停放在一邊的舊詹尼號走過去了。這是一個溫暖的夜晚,月光如水,機場上的
景物歷歷可見。
「想要去兜兜風嗎、『他猶豫著問她,她有權力對他說見鬼去,但是他們都
知道她不會這麼說。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忘記她的另一種生活,而且他們明天就
要再一次分離了,這一夜應該讓他們永遠銘記在心。
「我很高興。」『她柔和地說。沒有再說一句話。她幫助他將飛機推了出來,
做著地面檢查工作。然後他們輕盈地飛到了明亮的夜空中,又聽到詹尼號那熟悉
的聲音,又產生了那熟悉的感情。但是在今夜,當他們在飛行時,他們感覺到事
情有些不同,他們正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翱翔著。這個世界充滿了星光與夢想,
沒有別的人會闖進這裡來傷害他門。
在他們過去時常見面的舊機場上空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將一飛機降落在灑滿
著月光的跑道上。他關閉了引擎,幫助凱西從飛機裡走出來。他們不知道他們將
要去哪裡,他們只知道他們此刻需要呆在一起,遠離任何人,而這裡是如此寧靜。
他們什麼都沒有想,很自然地走向他們過去時常坐在那裡交談的樹下。再回
到這裡,她感覺到歲月的滄桑,也感覺到世事的無常,她的弟弟離開了,而她現
在也失去了成為尼克的女人的全部的希望。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吻了她,並告訴
她他愛她,也就在那一天,他告訴她他參加了英國皇家空軍飛行隊,從那時起,
他們就一直在做著最糟糕的選擇。
「你不希望時光倒流嗎?」她問,抬頭望著他,而他正悲哀地注視著她。
「你的選擇會有不同嗎,凱絲?」
「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告訴過你我是多麼的愛你,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真的
在意這件事,因為我還是一個孩子,我想你一定在笑話我。」他凝視著站在他身
邊的凱西,她看起來是如此美麗。
「我想你的父親那時會將我抓起來。」意識到帕特根本不會不同意他們的交
往的確讓人感到出乎意料。他們兩個人彼此相愛已經這麼多年了,然而她嫁給了
別的人,這一切讓人心碎。
「我的父親也許現在會將你抓起來,」她微笑著,「而不是那時,我想。」
但是她也不能確信帕特現在會這樣做,他知道他們彼此相愛,即使他警告過她不
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帕特在最近幾年脾氣緩和多了,他現在成為他女兒最密切的
朋友了,尤其是在尼克走了以後。她的父親對她所說的每件事都表示了驚人的理
解力,這仍然讓她感到驚訝。
他們坐在那棵熟悉的老樹下,地面上的青草是潮濕的,尼克脫下他的飛行夾
克鋪在地上,讓她坐在上面,然後他坐在她的身邊,將她擁抱進自己的懷中,熱
烈地吻她。他們都知道他們到這裡來的原因,他們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他們不
需要許諾,也不需要說謊,至少今夜不需要這些。他們到這裡來,因為他們彼此
相愛,需要從彼此身上拿走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不想做愚蠢的事,」當她蜷縮進他的懷中時,他說。他為她感到擔心,
這種擔心與他離開這裡奔赴英格蘭時對她的擔心是相同的,但是現在一切都已不
同了,他不需要用那種奇特的方式去冒險了,他只希望他能讓她懷孕,也許那時
她就不得不離開狄斯蒙德了。
她在他身邊躺下來,感覺到他強壯的手臂正緊擁著自己,當他親吻她時,她
心中盼望著與他相同的事情。這短暫的時光讓他們的未來與此刻相比黯然失色。
當他們接吻時,她感覺到烈火在她的身體內燃燒。幾分鐘以後,她的絲緞般瑩潤
的裸體在銀色的月光下閃閃發光。這是一個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夜晚,他們將
銘記這一個夜晚很多年,也許是永生。
「凱西……我如此愛你……」他在她耳邊溫柔地低語著,擁抱著她,在溫暖
的夜風中感覺著她的身體,她的身體比他夢中見到的更美麗,他們擁抱在一起,
衣服散落在身邊的草地上。「我是一個如此愚蠢的傻瓜。」他側身躺在她身邊,
凝視著她,想要將這一時刻永遠刻在腦海裡,在如水的月光下,她看起來就像是
一位女神。
「我也是一個傻瓜。」她溫柔地低語著,但是此刻她不再關心這些事,只要
她能夠躺在他的懷抱裡,靠近他,這就是她所希望的全部,在這個時刻,這是最
重要的事情。
「也許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變得理智……或者幸運。」他說,但是他懷疑這
一點,這一切太複雜了,他們所擁有的只有這一刻:今夜,在銀色的月光下。
他們相擁著躺在一起,躺了很久,在太陽升起以前,他們再次做了愛。然後
他們在彼此的懷抱中入夢,並在彼此的懷抱中醒來,在溫暖芬芳的清晨為了對方
而心痛。太陽升起來了,暖洋洋地照耀著他們,他久久地凝視著她沐浴在金色的
陽光裡的優美的軀體。
此後,他們又互相緊緊擁抱了很長時間,希望他們能永遠留在這裡。
當他們飛回到她父親的飛機場時,天邊出現了粉紅色、金黃色、淡紫色的朝
霞,他們將詹尼號放好,神色非常平靜。她轉過身向著他久久地凝視著,微笑著,
她不後悔他們所做過的任何事,這是他們的命運。
「我愛你,尼克。」她幸福地說。
「我會永遠愛你。」他回答著,然後他送她回到她父母的住宅。現在他們已
經彼此相屬了,他們之間的紐帶沒有任何人能夠打破。
她的父母的房子仍然靜悄悄的,他們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時間還早,沒有人
醒來。
尼克將她抱在懷中,撫摸著她的頭髮,盡量不去想到將來,或者是狄斯蒙德。
威廉姆斯。
他們站了很長時間,誰都不想離開。他再次吻了她,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
她是多麼的愛他。
當尼克聽到她父母起床的聲音時,他不得不離開了。他們之間沒有悔恨,他
們需要借助彼此的力量重新返回到他們各自的生活之中,去面對所有的困難與挑
戰。
「在我離開以前我會去看你的,」她輕聲向他保證,然後她再次將他拉近自
己,異常溫柔地親吻著他的嘴唇。他不知道他怎麼能再次離開她,或者目送她遠
走,尤其知道她將要問到她的家中躺在她丈夫的身邊。
「我不能讓你走,凱絲。」
「我知道,」她鬱鬱不樂地說,「但是我們必須這樣做。」他門現在沒有選
擇的機會了,他們都清楚。
他離開了她,她慢慢走回到她自從孩提時候起就一直居住的房間裡,仍然在
想著尼克,盼望事情會有所改變。
她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仍在時刻不停地想著尼克,然後她與她的父母吃
了早餐。
就像尼克曾經見過的那樣,她也注意到她的父親有些氣喘,但是帕特堅持說
這沒有什麼。
當他們吃過早餐以後,她的父親開車送她與比利去飛機場,她答應地的媽媽
在飛行之前盡可能多地給他們打電話,如果可能的話她也許會再回來一次,但是
她懷疑狄斯蒙德是否會同意她這樣做。看到她的父親如此蒼白,她認為她應該再
回來。
當他們到達機場時,尼克已經等候在辦公室了。當他們道別時,他久久地執
著地凝視著她,然後他與他們一同走到了飛機前。他與比利漫無目的地閒聊著,
但是每時每刻,凱西都能感覺到他的靠近,她仍然記得他那光滑的身體緊貼著她
的身體的感覺,還有他們那令人陶醉的歡愉。他們之間的紐帶是時間、愛情、還
有關懷鑄造的,此刻還加上了激情,凱西現在知道了,她的體內為他而點燃的愛
情之火將會燃燒到永遠。
「小心些,你們兩個人,」尼克提醒著他們,他又一次想到了即將來臨的飛
行,「看好她,別讓她將飛機撞到樹上去。」
他對比利說,然後握了握比利的手,凱西仍然在做著地面的檢查。然後尼克
注視著她,他不能將他的眼睛從她的身上移開,而她喜歡感覺到他就在她身邊。
然後她與她的父親吻別,比利坐進了飛機裡,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告別儀式不
可避免了,應該向尼克說再見了。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他們的手握在一起,突然
他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在眾人的面前溫柔地吻著她。他什麼都不在乎了,他只
想讓她知道他愛她。
「保重,凱絲,」當他吻著她時,他在她的耳邊低語著,「在那場飛行中不
要做任何瘋狂的事。」他仍然希望她留下來,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留住她。
「我愛你,」她柔和地說,眼睛裡溢滿了淚水,這告訴了尼克他想知道的每
一件事,「讓我知道你的情況。」他點了點頭,然後她走進了駕駛艙,他最後一
次握住她的手,這一次的分別幾乎是不可能的。帕特在旁邊注視著他們,為他們
感到難過,但是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責備他們的話。
當他們駕駛著她從狄斯蒙德那裡借來的一架巨大的威廉姆斯飛機製造公司生
產的飛機在跑道上滑行時,她的父親與尼克仍然站在那裡。當她起飛以後,她將
機翼向著他們低了下來,然後她盤旋了一圈,飛走了。
尼克仍然仁立在那裡望著天空,仁立了很長時間,長到帕特都已經走開了回
到他的辦公室,長到她的飛機已經在藍天上消失了蹤影。他現在所能想到的就是
她在如水的月光下,躺在他身邊的情景。他知道他明天早上就會回到戰爭中去,
這讓他感覺到輕鬆了一些,他已經無法忍受身邊這些熟悉的風景了,如果沒有她
陪伴在他的身邊。
在返回洛杉礬的飛行途中,她與比利沒有談過幾句話,她的媽媽為他們帶了
一大壺的咖啡還有一些炸雞塊,但是他們兩個人都不餓。她的眼睛裡流露著百感
交集的表情,但是在最初的兩個小時裡,比利沒有問她任何問題。然而最後,他
再也無法忍受兩個人之間的沉默了。
「你感覺怎麼樣?」她知道他在問她什麼問題,在她回答之前,她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我很高興見到他,至少他現在知道了。」在這一時刻,她同時
被希望與絕望困擾著,向比利解釋這一切是很困難的。至少尼克現在知道了狄斯
蒙德,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讓她回到加利福尼亞的路程更艱難
了。
「他怎麼看待這件事?」
「就像可能發生的那樣,他起初很生氣,他說了很多話,」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堅定地看著她的朋友,「他認為狄斯蒙德與我結婚只是
他所使用的一種宣傳手段,為了讓這場飛行引起公眾更多的興趣。」
「你是這樣想的嗎?」他固執地問。她想了想這件事,猶豫了,她不想那麼
認為,「在我聽起來就像是一顆酸葡萄,也許只是因為尼克很難向自己承認那個
傢伙娶了你。」
但是是這樣的嗎?狄斯蒙德現在對她很冷淡,他全。已全意都在忙著這場飛
行,對她根本摸不關心。如果尼克是正確的怎麼辦?她迷惑了,瞭解真相、洞察
是非是困難的,尤其經過了他們在舊機場共同度過的那一夜之後。但是她知道她
現在必須將尼克的話置之腦後,她要對狄斯蒙德公平,而且她必須關注那場飛行,
事實可以留待以後再去探察。
但是想到飛行就讓她再次想起她欠狄斯蒙德的一切,尼克是不公平的,她不
相信狄斯蒙德還有別的女人,他已經被工作糾纏得發狂了,他一心都放在工作上,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正是他們之間存在的最大的問題,再加上尼克。葛文。
但是回到洛杉礬以後,她決定公平地對待一切,她不能允許尼克在他們的婚
姻生活中投下懷疑的陰影。
但是從她返回到洛杉礬的那一刻起,狄斯蒙德的所做所為與尼克的預言一模
一樣,他不停地談論的就是新聞界,還有那場太平洋飛行;他甚至沒有問她這個
週末過得怎麼樣,也沒有問她有關她父母的情形。儘管她想要做到公平,但是她
還是突然發現自己對狄斯蒙德的冷漠產生了懷疑,還有他對照片與新聞短片的無
休無止的狂熱。她質問了他為她安排的∼些記者招待會。並對舉行這些招待會的
必要性表示了懷疑,於是他們之間的緊張局面開始不斷地出現了。
「你到底在抱怨什麼?」在她從父母家返回的第二天夜裡,他向著她狂喊著。
她這一天飛行了十二個小時,又參加了五個小時的會議,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
而他在最後又安排了一大群記者與攝影師來為她拍攝了許多照片。
「我只是厭倦了我每天一起床或者剛剛從浴室裡走出來就要進行的那些永遠
都不會結束的拍照,他們到處都是,我已經厭倦了,我要擺脫他們。」她堅定地
說,目光中帶著怒火。
「你為什麼要反對呢?」他生氣地說,「事實是你已經成為了報紙上名氣最
大的新聞人物。你抱怨在今年一年裡你的照片上了《生活》雜誌封面兩次?你到
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的問題是我已經精疲力盡了,我已經厭倦了像一隻被展覽的拘一樣到處
炫耀。」
尼克的警告影響了她,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懷疑狄斯蒙德了,但是她的確
對新聞界感到了厭倦。
但是狄斯蒙德顯而易見不希望自己的意志有人反對,他對她大發雷霆,他們
又針鋒相對地爭吵了一個小時,於是他搬進他書房旁邊的小客廳裡去住了。那一
周其餘的日子他就在那裡工作,然後睡覺,他聲稱他工作太忙了不回到他們的臥
室了。但是她知道他是在懲罰她的抱怨,但是在某個方面來說這對她也是一個解
脫,這讓她有時間去整理她混亂的思緒。與尼克在一起並沒有讓事情變得簡單,
但是她知道這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錯誤。
最後,他們之間的問題讓狄斯蒙德給平息下來了,由於即將來臨的飛行的壓
力,他們都太緊張了,神經繃得太緊了,他向她道歉說他最近這一段日子裡有些
容易動怒。他再次向她解釋了新聞的價值與重要性。於是她認為尼克對狄斯蒙德
的看法是錯誤的,狄斯蒙德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宣傳對這次太平洋飛行來說是
至關重要的,狄斯蒙德說得對,她不應該再對新聞界抱怨了。
狄斯蒙德是一個優雅的男人,她知道,他有著非常明確的觀點,毫無疑問他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是儘管他們在對待新聞界方面達成了和平協定,但是他們之間有些事還是
沒有得到改善,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他們沒有過一次夫妻生活。不止一次她
懷疑這是否因為他有什麼問題,或者問題來源於她?但是她從來不敢問他,他所
關心的就是飛行,在他們蜜月期間綻放的激情的蓓蕾,隨著蜜月的結束就已經漸
漸枯萎了。她知道也許是這方面的原因才讓她在尼克面前異常脆弱,但是她也知
道她對尼克的愛情是狄斯蒙德永遠不能插足的。
由於她與狄斯蒙德之間缺乏身體的接觸,凱西覺得讓她在情感上靠近狄斯蒙
德變得困難了,有時候她希望能有人來和她談談話。她想要與南希。弗爾斯特說
些什麼,但是自從她與狄斯蒙德結婚以後,南希與她明顯地疏遠了,似乎南希認
為與老闆的太太成為朋友讓她感覺到不舒服。除了比利以外,她沒有別的朋友了,
而狄斯蒙德又如此冷漠,這讓凱西比以往更加孤獨了。
儘管他們之間仍然存在著明顯的緊張氣氛,但是每件事都在按計劃進行著。
距離飛行不到一周的時間了,他們已經準備好了。
新聞記者在飛行前的最後一個星期裡處處尾隨著她,似乎是要記錄下來這具
有歷史意義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會見、每一個時刻,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在一生
中所有的時間裡都在微笑、揮手。她沒有隱私、沒有與狄斯蒙德在一起度過的平
靜的時間,每一件事都是太平洋飛行,還有為它所做的無休無止的準備工作,現
在這些是她唯一的生活。
這一切讓他們都如此興奮,凱西幾乎難以入睡了。當葛蕾妮絲在一天下午打
來電話時,距離他們的飛行只有五天的時間了。葛蕾妮絲將電話打到了她工作的
機場,凱西很驚訝她的大姐給她打電話,她心中猜測著發生了什麼事。
「嗨,葛琳……發生了什麼?」
「爸爸他——」她很快地回答,凱西還沒有聽到她說下面的話,就開始放聲
大哭,葛蕾妮絲的話猶如在她頭頂上響了一個炸雷。「——今天早上心臟病發作
了,現在正住在摩西醫院,媽媽正陪著他。」哦,上帝……不……不要。
「他會很快康復嗎?」凱西焦急地詢問著她的大姐。
「他們現在還不清楚。」葛蕾妮絲說,聲音硬嚥著。
「我會盡快趕回去,今天夜裡,我先去告訴狄斯蒙德,然後馬上就走。」凱
西沒有一秒鐘的遲疑,她知道自己必須在她父親身邊。
「你能這麼做嗎?」葛蕾妮絲聽起來很焦慮,但是她知道她必須給凱西打電
話。醫生們告訴她說她的父親有可能活不下來了,但是在最後一個小時,他的病
情穩定下來了,奧瑪麗一家人都懷著急切的盼望。「你什麼時候開始做這場飛行?」
「五天以後,我會掌握時間的,葛琳,我馬上去……我愛你……告訴爸爸我
愛他…
…告訴他等著我……不要走……請……「她抽噎起來。
「我也愛你,寶貝兒。」葛蕾妮絲說,聲音比她的小妹妹要堅強些,「我們
過一會兒見,飛行時注意安全。」
「也告訴媽媽我愛她。」當她掛上電話時,她們兩個人都哭起來。然後她告
訴比利發生的事情,並告訴他她將要回家去看望她的父親。比利毫不遲疑地說他
要與她一同回去。這些天以來他們形影不離,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妹。在過去的六
個月的訓;練裡,他們變成了對方的影子,有時候他們看起來甚至知道對方在想
些什麼。
「半個小時以後我在這裡見你,你為菲頓加滿油,我去告訴狄斯蒙德。」她
知道狄斯蒙德會理解她的,他知道她的父親對她的重要意義。
但是當她到達他的辦公室時,她完全驚呆了。
「當然你不能去。」他冷酷地說,「你只剩下五天的訓練時間了,還有一個
報告會和兩個新聞發佈會,我們還要最後測定一下天氣情況。」
「我兩天之內就趕回來,」她平靜地說,她難以想像他竟然會與她在這樣重
要的問題上發生爭執。
「你不能去。」他堅定地說,這時菲茨帕蒂克小姐小心翼翼地從辦公室裡溜
出去了。
「狄斯蒙德,我的父親犯了心臟病,他可能會挺不過來。」
顯而易見狄斯蒙德還不知道發生的事情的嚴重性,凱西心中想。但是狄斯蒙
德清楚,非常清楚。
「讓我重申一下我的看法,凱絲,你不能去,我命令你留在這裡。」他就像
戰爭中的將軍一樣對她發號施令,這是可笑的,他是她的丈夫,他究竟是怎麼想
的?她用一種迷惑的目光望著他。
「什麼?」他再次為她分析了利害關係,她只是盯著地,「我的父親可能會
死的,狄斯蒙德,我要回家去看望他,不論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當她說這些話
時,她的眼睛裡閃爍出強硬的光芒來。
「你違抗我的意志,就不要使用我的飛機。」他冷酷地說。
「如果迫不得已,我會偷一架飛機的,」她怒氣沖沖地說,「我難以相信你
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一定是累了,或者是病了……你到底怎麼了?」她的
眼睛裡溢出了淚水,但是他是難以感動的,對他來說飛行才是一切,其重要性遠
遠超出她父親的性命,她所嫁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呢?
「你知道不知道我為這次飛行花了多少錢?你關心嗎?」他向她叫喊著。
「我當然關心,我不會做任何事讓這場飛行失敗的,但是我們現在談論的是
我的父親。聽著,我會在兩天之內趕回來的,我保證。」她想要再次平靜下來,
想要提醒自己他們兩個人都處於強大的壓力之下。
「你不能去。」他再次無情地重複了一句,這是可笑的,他想要對她做什麼?
當她抬起頭來看著他時,她開始發抖了。
「你沒有選擇!」她向他大喊著,情緒完全失控了,「我就要去!而且將帶
著比利一同去。」
「我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你想要做什麼?」她用一種驀然清醒的眼光望著他,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
居然如此沒有人性,他過去從來沒有對她這麼粗暴過,這是狄斯蒙德終於暴露出
來的本質。
「解雇我們嗎?難道這不是這次飛行的最好結局嗎?或者你想找人來取代我
們?」他的舉動讓她覺得可笑之極。
「到了最後,任何人都會被取代的,讓我先對你聲明一些事,凱絲,這是我
們正在進行的工作,如果你不回來,我會和你離婚,並起訴你不遵守合同,清楚
嗎?你為這次飛行與我簽了合同的,我要讓你完全遵守它。」她幾乎不相信她所
聽到的話。他是誰?
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當真的,那麼這個男人就是個野獸。
當她聽他說這番話時,她的嘴不自覺地張大了,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尼克
是正確的,狄斯蒙德的目的就是這場飛行,他根本不關心她或者是她的感情,或
者是她的父親即將死亡的事實。這一切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但是他就是這麼親口
對她說的。
她慢慢地走近他的辦公桌,又看了他一眼,心中思忖著自己是否曾經瞭解過
他。
「我會為你做那場飛行的,因為我也想做這件事。但是在飛行結束以後,我
們應該嚴肅地談一次。」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她轉過身,走出了他的辦公室。她用他一生中唯——一
件關心的事來威脅他,太平洋飛行是他最珍惜的夢,但是真正讓她感到震驚的是
他將這次飛行看得比他們的婚姻還要重要。
當她坐進飛機裡時,她沒有對比利說一句話,她突然之間感覺到自己就像是
一個僱員,此外沒有別的。在他們起飛的時候,她的臉因憤怒而繃得緊緊的,比
利在一邊注視著她。
她想要駕駛飛機,於是比利將操縱盤交給她,這可以讓她的心思集中起來,
暫時從對她父親的擔心中解脫出來,但是比利可以看出她仍在擔心她的父親,然
而她臉上的表情更多的卻是憤怒,比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什麼……關於我們的這趟回家,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狄斯蒙德?」她冷淡地說,比利點了點頭,「他說如果我不回
來做這趟飛行,他就會與我離婚,而且還要起訴我不遵守合同。」比利呆若木雞
地看著她,很長時間才理解她的話。
「他說什麼?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他不是在開玩笑,他非常認真。如果我們取消了這次飛行,他真的會起訴
我們的,我想這趟飛行對他的意義比我們的婚姻對他的意義還要重要,這是大量
的時間,比利,大量的投資,大量的金錢,大量的利益,如果我們吹了它,還有
大量的懲罰。如果我們墜毀了他的飛機,他也許會起訴我們的家族。」她譏諷地
說,比利吃驚地聽著,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憤怒,而已異常失望。
「但是你是他的妻子,凱絲,」他被她所說的一切弄糊塗了。
「顯然不是,」她悲哀地說,「我只是他的僱員。」狄斯蒙德已經讓她深深
地失望了,家對狄斯蒙德來說顯然不是他最後的堡壘。「我告訴他我們在兩天之
內趕回來,如果我們不回來,孩子,我們的處境就會很不妙的。」她向著他笑起
來,他們都笑起來,只是為了讓他們的耳朵聽到他們的笑聲。至少她與比利在一
起了,她很感謝比利陪她一同回家,他現在是她唯一的真正的朋友了。
「我們會按時趕回來的,你的爸爸會沒事的。」他試著安慰她。
當他們到達摩西醫院時,帕特的情形還很不好,三個修女與一個護士正站在
他的床前,一個牧師剛剛為他舉行完最後的儀式。他所有的孩子與孫子們都在那
裡,奧娜正輕聲地啜泣著。
凱西先將孩子們趕出去,她讓比利帶著他們到外面去,她知道他能對付他們,
與孩子們在一起,他就像是一隻喜鵲;她的一個姐夫也自願到外面去照看孩子。
然後她擁抱了她的媽媽,並與她的姐姐們平靜地交談著。自從葛蕾妮絲打過電話
以後,帕特還沒有恢復意識。醫生幾分鐘以後與她談了談她父親的情形,他說他
也不清楚帕特是否能清醒過來。
凱西不願相信她所聽到的一切,或者在帕特身上發生的一切,她在四個月以
前還見過她的父親,那時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太舒服,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
得這種病,很明顯他的心臟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就已經感覺到不舒服了,但是
他沒有在意,也沒有理睬奧娜的請求。
凱西與她的媽媽還有三個姐姐整夜都陪伴在帕特的身邊,到了第二天早上帕
特仍然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直到下午的時候他才恢復了知覺,他向著奧娜短促
地笑了一下,兩個小時以後,他再次睜開眼睛,握住凱西的手告訴她他愛她。
她這時全心全意想到的就是自從她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她就是那麼地愛
他;他總是那麼關心她;她喜歡與他在一起的飛行……她想到成千上萬件事……
成幹上萬個與他在一起的不同尋常的時刻。
「他會脫離危險嗎?」當醫生在下午來探視帕特時,凱西問他,他說現在還
難以下結論。他們家族所有的人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後,修女們通宵達旦地與
他們呆在一起,默默地祈禱著。奇跡在第三天早上發生了,帕特的病情穩定下來,
醫生說他度過危險期了,但是他需要很長時間來靜養,醫生堅持讓他休息兩個月,
大部分時間要躺在床上;此後,只要有一點運氣,他就會成為一個全新的人。但
是他必須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能吸太多的煙,不能喝威士忌,少吃奧娜所做的
冰激凌。這是凱西生活中最令她感到輕鬆的時刻,她站在走廊裡與她的三個姐姐
抱頭痛哭。她的媽媽仍然呆在房間中與帕特在一起,封鎖了關於不能多吃冰激凌
的消息。
「誰來管理機場呢?」當她們站在走廊裡的時候,艾倫問,帕特在這段日子
裡沒有找到幫手,自從尼克、凱西還有比利離開以後,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他一個
人身上。醫生認為也許這正是引起帕特心臟發病的原因,現在他身邊沒有別的人
能為他管理飛機場。
「你認識一些人嗎?」她輕聲地問比利,這兩天裡比利寸步不離地忠誠地與
他們守在一起,就像查爾斯會做的那樣,現在他幾乎像是他們的兒子了。但是他
也不知道還會有誰可以依賴,自從尼克加入英國皇家空軍飛行隊以後,很多流浪
的年輕飛行員也都自願加入到戰爭中去了。
「這可把我難住了。」比利說,凱西注視著他,他們應該在今天夜裡返回到
洛杉礬,他們距離太平洋飛行的出發日子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了。當比利看著她時,
他讀懂了她的思想,但是他不相信她會這樣做,「你沒有在想我以為你在想的事
情吧?」
「也許。」她嚴肅地看著他,這是關鍵的一步,尤其是狄斯蒙德在他們離開
之前說過那番話以後;這也是決定性的一步,也可能是最後的一步,但是凱西管
不了那麼多了,如果狄斯蒙德想要為此事與她離婚,隨他去吧,這是她的父親,
「你不必與我一同留在這裡,你可以回到洛杉礬去,這樣他就不會對你也懷恨在
心。」當她這麼對狄斯蒙德說時,事情就會變得嚴重起來。
「我不會獨自一個人回去的。」他堅定地說。
「也許他還會找別的人,」她仍然是天真未泯,比利卻很清楚事實,即使她
還沒有看清。她在過去的一年裡做了大量的宣傳,製造了大量的輿論,如果她不
參加這場飛行,那麼這場飛行根本不會對公眾具有同樣重大的衝擊力。狄斯蒙德
也清楚這一點。
「你將要怎麼辦?」比利擔心地問,他不想讓她因為她的決定而受到傷害,
但是他也知道她的父親對她意味著什麼,她的責任是什麼。毫無疑問她將要留在
這裡,照顧她的父親,但是那場飛行她想怎麼辦呢?
「我打電話告訴他將飛行推遲一下,他不必取消它,只是推遲。我只需要兩
個月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三個月,這樣爸爸就能回到機場了。在此期間,我留在
這裡為他管理機場。」
「我會和你在一起,可能是永遠。」他笑著說,「在十分鐘之內我們都會被
解雇。」
但是對凱西來說這並不僅僅是工作問題,比利清楚,這還有她的婚姻。但是
自從狄斯蒙德在那天對她做過那種威脅以後,凱西不能確信他們之間是否還會有
婚姻,或者他們曾否有過婚姻。也許在那一刻裡,秋斯蒙德只是讓他的情緒沖昏
了頭腦,現在他一定後悔了。但是讓人奇怪的是自從凱西走後,狄斯蒙德沒有給
她打過一次電話,不論是往家裡,還是往醫院。她在這兩天裡沒有聽到他的任何
消息。五分鐘以後,當她通過醫院的交換台給狄斯蒙德的辦公室打電話時,菲茨
帕蒂克小姐用一種冷淡的聲音問候了她,然後去找狄斯蒙德去了。
狄斯蒙德幾乎立刻接起了電話,她很遺憾在醫院的走廊裡不能進行私人交談,
但是這恐怕也沒有什麼幫助。她必須盡快地告訴他發生的事情,而且她也不願意
回到機場她父親的辦公室裡給他打電話。
「你在哪裡?」這是他的開場白。
「在古德厚坡的醫院,和我的父親在一起,」似乎他記不清發生的事情了,
他沒有問一句他岳父的病情,也沒有詢問她的情形。他所知道的就是她的父親要
死了,但是他沒有動問一句。「狄斯蒙德,我很抱歉不得不這麼做。」
「凱西,我不想聽你說什麼,」他的聲音中充滿冰冷的怒火,「記住當你離
開時我對你所說的話,記住我是當真的。」她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努力想要集中
自己的思緒,提醒自己電話那一端的那個男人就是她與之生活了四個半月的丈夫。
突然之間她很難讓自己相信這一點,尼克對他的每一句評論都說對了。
「我清楚地記得你所說的每句話,」她對著他大喊著,「而且我還記得我嫁
給了你,但是顯而易見你忘記了,生活中還有比環球飛行更重要的東西,我不是
一台機器,或者是一個穿著裙子的飛行男孩,或者是你的僱員。我是一個有著家
庭的活生生的人,而我的父親兩天以前幾乎死掉,我不會離開他了,我想讓你將
我們的飛行推遲到兩個月或者三個月以後,我將在九月份或者是十月份做這次飛
行,具體時間可以由你來安排。你去對天氣還有路線情況做一下調整吧,我會做
你想要我做的一切事。但是我不會在三天以後開始這場飛行了,他們需要我,我
不能走開。」
「你這隻母狗。」他向著她狂吠著,「你這只自私的小母狗!
你知道我為這場飛行投入了多少東西嗎,並不僅僅是金錢,還有時間、愛情
和努力?
你根本不清楚它對我意味著什麼,或者對整個國家意味著什麼,你所感興趣
的就是你自己那卑微可憐的小生活,和你們那個陰暗醜陋的小家族,還有你父親
那個可憐巴巴的小機場。「他用著極端藐視的語氣談論著她還有她的家庭,她幾
乎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他是一個多麼沒有人性的畜生,他竟然對她說出這種話來,這幾乎是讓人難
以置信的。
當她聽他說著這些話時,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痛,她意識到她與狄斯蒙德之
間再也不會有婚姻了,她只是一個他用來達到目的的工具。
「我不在乎你稱呼我什麼,狄斯蒙德,」她在走廊裡向著電話大聲說,不在
乎是否別人都聽到了,「推遲這場飛行,或者取消它,一切取決於你,但是我現
在不會離開的。
我可以在秋季裡為你做任何飛行,但是我不會在三天之後做這場飛行的,我
要與我的父親呆在一起。「
「比利呢?」他怒氣沖沖地問,恨不得將他們兩個人全部都解雇,但是他知
道他不能。
「他正與我在一起,與我們那個陰暗醜陋的小家族呆在我們那個可憐巴巴的
小機場上。沒有比利,我不會為你做那場太平洋飛行的,狄斯蒙德。你可以給我
打電話,把你的決定告訴我們,你知道可以在哪裡找到我。」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這件事的,凱西。」
「我知道了。」然後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對這件事這樣生氣呢,狄斯蒙
德,我已經答應你遲一些再做這場飛行了。」
「你讓我們處境尷尬,你為什麼不將你身上這些孩子氣的垃圾扔掉?」
「因為我沒有病……因為我還具有人性,你為什麼不告訴新聞界我得病了或
者是別的什麼,」她輕輕地笑起來,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告訴他們我懷
孕了。」
「你不要取笑我。」
「我很難過聽你這麼說,我沒有發現你有什麼值得取笑的。實際上我發現你
非常令人失望。給我打電話,當你決定了你將要做什麼的時候,我在接下來的那
兩個月裡將呆在機場,你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她的眼睛裡溢滿了淚水,然後
她重重地掛上電話。
她原本想對他說她推遲了飛行感到很抱歉,但是他對待她的態度如此惡劣,
她終於沒有說出那些話。
她對推遲飛行感到抱歉,她知道這對每一個與此事有關的人來說都是難以接
受的,但是她現在不能離開她的父親,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在她的身邊,
現在他需要她,她應該陪伴在他的身邊了。
當她掛斷電話的時候,憤怒與失敗的淚水還掛在她的眼角,她的手仍然在顫
抖著。
這時她看到掌管交換台的老修女正在望著她,凱西向她笑了一笑,那個修女
在交換台前向她做了一個表示勝利的手勢。
「你告訴他們了,」她的喉嚨隆隆作響,「美國愛你,凱絲,他們可以等待
兩個月或者是三個月,你現在與你的父親呆在一起很好,上帝祝福你。」
凱西感激地向她笑了笑,然後回到比利身邊。
「他怎麼說?」比利焦慮地問。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告訴他推遲計劃,說我們會在九月份或者是十月份
為他做這次飛行,他罵了我一大串髒話,我不能認為他是高興的;而且我告訴他
說你將會與我一起留在這裡,沒有你我不會做這場飛行,這是一個交易。」比利
對她表現出來的勇氣吹了一聲口哨,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聽著,」凱西
說,「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可以理解,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甚至可以獨自為他做
這場飛行。」她現在需要考慮很多事情,這場飛行,她的婚姻,他對她所說的每
一句話,還有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他現在在她面前完全暴露了本來面目,沒有多
少假象留下來了。只過了四個半月,他們的婚姻就結束了,在現實中結束了,但
是還沒有出現在報紙上。
她沒有料到的是狄斯蒙德在第二天趕到了古德厚坡,同時還帶來了上百名記
者和兩個新聞短片拍攝小組,在踏上摩西醫院的台階時他向他們聲明情況發生了
意想不到的變化,太平洋飛行不得不推遲到十月份了。他解釋說他的岳父病得很
厲害,凱西不能離開他,她必須為她的父親管理兩個月的飛機場,然後在九月份
的時候再次為這場飛行進行訓練。他的來臨讓她大吃了一驚、他再次在她面前證
明瞭他就是尼克所說的那一種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和畜生,他想通過這
件事假裝對她的父親表示深深的關切。
但是他沒有領先通知她他要來的消息,他到達醫院,並說想見一見她,當她
走出來見他時,她非常吃驚,她發現他和一大群記者等候在醫院的走廊裡。她看
起來憔悴不堪、精疲力盡、而且衣冠不整,這些正是他想要的,他想要整個美國
為她感到難過,這樣他們就會原諒她對這場飛行計劃的推遲。但是這件事情是毫
無疑問的,他們會原諒她任何事,不能原諒她的是狄斯蒙德。她是如此驚慌、如
此疲倦、如此激動,對他如此生氣,當記者們詢問關於她父親的病情時,她最後
情不自禁地大喊起來,而這種效果正是狄斯蒙德想要的。
當記者們散去以後,他和她走到外面,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句向她解釋著他
對她的期待,她只有兩個月的時間留在這裡,他已經計劃好了,在九月一日,她
必須返回到洛杉礬再次接受訓練並召開新聞發佈會;在十月四日,他們將沿著原
定路線出發,天氣情況可能會有一些不同。任何對這個計劃的推遲,或者當她回
到洛杉礬時,任何由她這方面所造成的失敗,最後都要通過法律來解決。為了讓
她更清楚地理解這一點,他還為她與比利帶來了合同;同時他提醒她他將要把那
架她與比利開回來的飛機帶回去。
「還有別的事嗎?你不喜歡我的內衣或者我的鞋子嗎?我想你也為它們付了
錢,我將我的訂婚戒指放在洛杉磯了,我想你會很高興見到它,它是你的東西,
你也可以將我的結婚戒指拿走。」她從她顫抖的手上脫下結婚戒指,將它交給狄
斯蒙德,在過去的幾天裡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噩夢。他現在正看著她,臉上沒
有一絲表情,他是一個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的男人,甚至對他所娶的這個女孩也
一樣。
「我建議你保留它直到飛行結束,這樣就不會引起閒言碎語,而那以後你可
以不動聲色地處置它,如果你想這麼做的話,這一切都取決於你。」他冷酷地說。
「這就是這場婚姻的實質,是不是?它只是為了這場飛行所做的一個宣傳,
美國人民心目中的寶貝與實業界的鉅子,你何必這麼麻煩呢?在你身上發生了什
麼事?你現在為什麼如此心甘情願地暴露自己呢?只是因為我推遲了飛行?它真
的是這麼可惡的事嗎?
我知道這帶來了不便,改變計劃會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是如果我們的飛機碰
巧出了故障……或者我病了……或者我懷孕了怎麼辦呢?「
「根本不會存在這種可能性,我不能生孩子。」他沒有告訴過她這一點,他
只是讓她認為這是他們的選擇,總有一天他們會有孩子的,當她準備好了的時候。
她不能相信他從頭到尾都是在欺騙她,現在他為什麼如此痛快地就承認了呢,現
在他已經在她面前暴露得一覽無遺,但是他不在乎了。現在他想要從她身上索取
的就是那場飛行,他知道如果她不服從他的計劃的話,他會起訴她,敗壞她的名
聲。愚蠢的事情是她根本不在意他對她做什麼,她只在意他對她所說的那些謊言。
他請求她嫁給他,告訴她他愛她並假裝關心她。除了這場飛行,他根本不關心任
何別的事,而賣出他的飛機是他最後的目的,從頭到尾他的那些宣傳都是為了這
個目的。
「你想要我怎麼樣呢?」她悲哀地看著他。
「我想讓你飛行,這就是我希望你做的一切,我想讓你飛行,我想讓每一個
人都愛上你,我本人則是無關緊要的。」
「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很重要的,」她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她過去曾經如此相
信他。
「你太年輕了,凱西,」他平靜地說,「總有一天你會高興你做了這次飛行。」
「如果你只是想讓我為你飛行,你根本不用和我結婚,無論如何我都會做這
件事的。」
「但這不會對公眾產生同樣的效果。」他說這句話時沒感到一絲窘迫,他與
她的婚姻是周密地計劃過的,她懷疑他是否曾經關心過她一分鐘,她現在感到自
己真的很愚蠢,輕信、無知,而且被人利用了。想到他們曾經在一起同床共枕讓
她非常難堪,甚至他們的蜜月都是一場騙局,而此後發生的一切事更是完全的生
意了,在羅曼蒂克上面他沒有浪費過很多時間。
「你從來不把這場飛行當回事兒,你現在的推遲就證明了這一點。我也許應
該另找別人,但是你看起來是如此完美。」
他看著她,似乎是她欺騙了他。而她盯著他,目光中充滿了驚奇。
「我希望你找了別人。」她說,她是當真的這麼希望的。
「現在太遲了,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一樣,我們必須完成這項計劃,我們現
在已經走得太遠了。」
「是的。」她堅定地望著他,至少他是這樣的。
他沒有再對她說別的話,沒有道歉,沒有後悔,沒有安慰,他只是告訴她按
時在九月一日返回到洛杉礬,然後讓她與比利簽了那份合同。之後他開車返回到
飛機場,一個小時以後他離開了。他已經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他們的誓言,
並且再次利用凱西做了宣傳。在接下來的一周裡,整個國家都知道她的父親得了
心臟病了,他們向她表示了同情與難過,這讓那場飛行更加激動人心。
而在摩西醫院裡,她的父親被鮮花、禮物、還有問候的卡片包圍了,他們不
得不將這些東西送給別的病人,然後他們開始用卡車將鮮花拉走,送到別的醫院
和教堂。凱西從來沒有想到過會發生這種情形,但是狄斯蒙德想到了,像往常一
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狄斯蒙德仍然不停地向新聞界提供著他們所需要的消息,並在洛杉機接受記
者的採訪,告訴他們凱西的工作是多麼的努力,他們為她所製造的飛機進展情況
如何。但是有趣的是在八月份,有一名工程師發現在一個引擎上存在著潛在的問
題,他們當時正在加利福尼亞技術研究所做風洞試驗,這時那只引擎著火了,飛
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她為了照顧她的父親而留在家裡,並推遲了這場飛行計劃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凱西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是在她給比利讀報紙的時候,比利吹了一聲口哨。
「很好,不是嗎?在太平洋的上空修理你的一號引擎會是什麼樣子?」她蹙
起了眉頭問他。
「只要你給我足夠多的啤酒,我能做任何事,上尉。」比利笑著,凱西也笑
起來,但是他們兩個人都有一絲憂慮。他們就此事給工程師打了幾次電話,每一
個人都向他們保證這個問題很快就會被解決的。
這個夏季對凱西來說是一個難熬的夏季,她仍然對每一件發生在狄斯蒙德身
上的事情感到震驚。她更想念尼克了,她想給尼克寫信,但是她不知道現在應該
說些什麼好。
讓她向尼克承認狄斯蒙德就如同他斷言的那樣壞是一件困難的事,這讓她覺
得自己聽起來有些可憐。最後,她只是寫信告訴了尼克關於她父親的情形,並說
飛行因此而延期,然後她告訴他她永遠愛他。
她決定以後再告訴他其餘的那些事,當她下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也想成為
英國皇家空軍飛行隊的自願者,但是這件事要等到她的太平洋飛行結束之後才能
考慮,也許以後,在十一月份的時候,她可以駕駛飛機去看望他。這兩個月以來,
他們沒有收到他的信,這是不正常的。歐洲的戰事現在更加激烈了,他們只能祈
禱他平安,她不時地想起他,並閱讀了一切她所能看到的關於美國空戰的消息。
她對這場飛行的絕大部分樂趣都已經消失了,在威逼利誘下做這場飛行,與
出於內心的熱愛而做這場飛行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但是她知道這場飛行無論如何
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現在她所希望的就是趕快將這場飛行計劃完成,然後她可
以重新安排她的生活。
她父親的身體狀況在回家以後開始穩步好轉,他減輕了很多體重,戒了煙,
也很少喝酒,看起來一天比一天健康而強壯了。到了八月末,他返回到機場,看
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他很驚訝地看到機場的一切都井井有條,這是凱西
與比利做的,帕特很感激比利與他的女兒能留在這裡,但是他的女兒比以往任何
時刻都更贏得了他的心。她是一個少見的、神奇的女孩,他對每一個人都這麼說,
她為了他而推遲了太平洋飛行,似乎別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消息。凱西沒有告
訴他任何關於她與狄斯蒙德之間出現的問題,但是無論如何,帕特感覺到了似乎
有什麼事情∼直在困擾著凱西,他不知道是否是尼克的關係,或者還有別的什麼
事情。直到她離開家鄉的前一夜,凱西才向她的父親吐露了實情。
「是尼克讓你感到不安嗎,凱絲?」他知道她一直在想念著這個男人,他很
擔心他們在最後一次相見時仍然表現出來的那種顯而易見的親密關係,他也很難
過他們之間的愛情沒有結果。但是既然尼克告訴她不要等待,她也沒有必要堅持
不懈地等待他。帕特早就告訴尼克給她自由是一個完全的錯誤,但是年輕人總是
不聽話,雖然尼克已不再年輕了,他已經成熟得足以知道任何事了。但是慘絕大
多數的男人一樣,一接觸到有關女人的問題他就顯得愚蠢,「你不用為他牽掛,
凱西,不要後海沒有嫁給別的男人。」她點了點頭,不情願告訴他事實的真相,
她為自己的錯誤判斷感到如此羞愧,狄斯蒙德將她完全都矇騙住了。
「你似乎有些事情瞞著我,卡珊德拉。莫琳。」她的父親催促著她,最後,
她克服了自己的羞愧,告訴了他一切。他對她所說的事實感到目瞪口呆,這正是
尼克警告過他們、提醒過他們的每一件事。
「尼克是對的,爸爸,完全正確。」
「你現在想怎麼辦呢?」帕特想要殺了那個男人,他怎麼能玩弄這樣的一個
花招來欺騙像她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呢,為了他自己的利益與榮譽而不擇手段地利
用她。
「我不知道,但是顯而易見我要做完這次飛行,我的確欠狄斯蒙德這件事。
我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了,雖然我不認為他會知道這一點。我要先做飛行,然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沒有很多選擇的餘地——「我們離婚,我相信他
會讓這一切在某種程度上看來是我的過失,是我做了什麼可怕的錯事。他能操縱
著新聞界來維護他的利益。
他比我想像的還要老謀深算,而且他是一個十足的小人。「
「他會給你些什麼嗎?」她的父親問她,狄斯蒙德是一個非常富有的男人,
他可能會為他們的離婚而付給她很大一筆錢。
「我懷疑這一點,我會為了這場飛行而得到酬金的。他本應該為了我的延期
而削減我的酬金,但是他沒有這麼做,他認為這是送給我的一件禮物。我不需要
更多的了,我不想從他那裡得到任何東西,他已經夠慷慨的了。」而且依靠著狄
斯蒙德幫助她創立起來的聲望,她可以繼續生活很多年,這種回報就足夠了,她
不想再從狄斯蒙德那裡得到別的什麼了。
「我很難過,凱西,我非常難過。」他為他所聽到的這一切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們兩個人都一致同意先不告訴她的媽媽。
「在這場飛行中照顧好你自己,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其餘的事情可以以
後再說。」
「也許當我回來的時候,我會駕駛轟炸機到英格蘭去,就像傑奎。可恩。」
在那年的六月份,傑奎。可恩駕駛著路克荷德。哈德森號轟炸機飛到英格蘭,向
世界證明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駕駛重型飛機。
「哦,」她的父親呻吟著眨了一下眼睛,「駕駛轟炸機到英格蘭,你會讓我
再犯一次心臟病的,我發誓,你會讓我後悔我帶你去機場的那一天的。你難道就
不會做一些平常的事情嗎,像在某處接接電話,或者做做飯,或者幫助你的媽媽
收拾一下房間?」但是他是在打趣她,她清楚,他知道她沒有可能會放棄在天空
中的飛翔,「飛行時小心些,凱絲,」在她離開以前,他再次提醒她,「注意每
件事,並相信你自己的感覺。」
他知道她在這一點上很出色,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更出色的飛行員。
當她在第二天早上離開時,他們全家在送別她時都哭了,他們都知道太平洋
飛行是很危險的,凱西與比利也和他們一同哭泣起來。帕特和另一名飛行員送他
們到芝加哥,在那裡凱西與比利坐航空公司的飛機返回到加利福尼亞。當空中小
姐在飛機上見到凱西時,她們都大驚小怪起來。凱西與比利談論著他們此後一個
月的訓練計劃。在整個夏季裡他們一同呆在她父親的機場是寧靜愉快的,就像逝
去的那些古老的歲月,而且比那時還要好。他們還有一些有趣的日子擺在前面,
除了狄斯蒙德那些要求以外,凱西對這場飛行充滿了興趣。
「當你返回到紐波特海岸以後,你想要住在哪裡時在他們返回的途中,比利
平靜地問她。
「我還沒有想過這個,我不知道……我不能住在旅館裡,我想。」她懷疑狄
斯蒙德不會喜歡她這樣做,因為這會引起醜聞;但是她不能想像在發生了這一切
事情以後,她還能呆在家中,在過去的兩個月裡,狄斯蒙德沒有給她打過一次電
話,而所有寄給她的信件都是從他的律師或者是他的辦公室發出的。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如果有人問起來,我們可以說這
是為了飛行訓練的需要,你認為怎麼樣呢?」
比利問。
「我想我喜歡這樣的安排。」她坦率地說,她現在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那一夜她與比利一同回家,拿著幾件她從伊利諾斯州帶回來的衣服,還有一
些飛行制服。第二天早上她與比利一們去工作,駕駛著比利的舊汽車。比利所賺
來的錢完全可以買一輛相當不錯的車,但是比利沒有這個想法,他喜歡他的舊汽
車,雖然在多數時間裡它根本用不上。
「對一個在天空中駕駛著最好的飛機的男孩來說,他怎麼能駕駛著這麼一輛
破舊的汽車呢?」她在清晨三點半時間他。
「我愛它。」比利笑著說。
當太陽升起來時,他們已經在努力地工作了,而一直到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
他們才結束工作。直到第二天凱西才看到狄斯蒙德,她只是在位於他辦公室旁邊
的機庫裡無意中遇到他的,她很吃驚他站在那裡。但是他正在給別的人下達飛行
任務,過了一會兒,他才來看望她。他想確信她不會對新聞界說出任何不適當的
話來,他的態度看起來並不比她最後一攸見到他時溫和。
「你現在住在哪裡?」他已經知道她不會回去與他同住了,但是他並不在乎,
只要她保持安靜就行。他已經將她的所有東西都打成包,塞進一隻密碼箱中,放
在他的一個機庫裡。他唯一不希望她做的事情是製造醜聞,但是他也清楚她是不
會這麼做的,她過於正直了,也過於驕傲,她想要為他做這場太平洋飛行,而且
要做得漂亮,她不會做出一些什麼事情來傷害他的。
「我與比利呆在一起。」她用一種帶有尊嚴的表情看著他,她穿著一件她的
舊飛行服裝。
「謹慎些,」他冷漠地說,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
們之間任何能引起新聞界報道的爭吵都不會對他們造成真正的傷害。
「顯而易見,我不認為會有人懷疑我住在比利的房子裡。」
凱西曾經想過給南希。弗爾斯特打電話,但是想到要向南希請求住在她的家
中,凱西又覺得很尷尬,她們之間的關係不再親密了,而且比利已經邀請她住在
他那裡了。她唯一不能做的事情是住在旅館裡,這會立刻在報紙上掀起軒然大波
的,除非狄斯蒙德與她一同住在那裡,但是當然這不可能。
更巧的是她在那天又遇到了南希。弗爾斯特,就在她遇到狄斯蒙德不久,南
希剛剛下班,而凱西則是跑出來為她與比利買些吃的東西,他們在晚上還要開一
個會。
「時間很近了,是嗎?」南希微笑著說,威廉姆斯飛機製造公司的每個人都
在數著日子,當凱西向著她微笑著點點頭時,顯得疲倦而緊張。在這一天將要結
束的時候見到了狄斯蒙德並沒有讓凱西的精神振奮起來,他對待她如此冷漠、如
此惡劣,在他們之間除了生意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什麼東西了。但是南希對待她
的態度至少要比她很長時間以來的態度溫和一些,凱西很高興見到她。
「時間很近了,」凱西微笑著說,「簡妮怎麼樣?我想念她,我很長時間沒
有看到她了。」
「她很好。」兩個女人面對面站著彼此注視了很長時間,凱西突然意識到南
希正在用一種奇特的眼光打量著她,她的樣子似乎是想向凱西說些什麼,但是凱
西不能確定。
有一瞬間,凱西在想是否自己做了什麼冒犯南希的事情,也許這就是為什麼
自從她與狄斯蒙德結婚之後,南希對待她的態度突然冷淡下來的原因。也許南希
只是對凱西的新身份感到彆扭,想到這些幾乎讓凱西笑起來,如果這就是讓南希
感到煩惱的原因,那麼她現在可以輕鬆下來了。
「我們應該找時間聚一聚。」凱西溫和地說,盡量回想起過去她們之間的友
誼,當她初次來到洛杉礬並感到非常孤獨的時候,是南希讓她有了如同在家的感
覺。
但是南希只是看著她,似乎她不相信凱西方才說的話,「你還不知道嗎,凱
絲?」
「知道什麼?」凱西感覺到自己像個傻瓜,但是她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沒有時間與南希玩捉迷藏的遊戲。
「他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樣子。」凱
西對她含蓄地提到狄斯蒙德感到不快,她不打算與南希談論關於狄斯蒙德的事情,
就許多人目前所知道的,他仍然還是她的丈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凱西冷淡地說,望著面前的這個女人,突然之間
她意識到她在南希的眼睛裡看到了比過去所注意到的更多的東西。那裡有憤怒,
妒嫉,還有羨慕。南希也在愛著狄斯蒙德嗎?她妒嫉凱西了嗎?凱西意識到她過
去是多麼的天真,她身邊的這些人,看起來沒有一個是他們在表面上假裝出來的
那種人。
「我不認為我們應該談論狄斯蒙德,」凱西平靜地說,「除非你願意直接與
他談。」
「這是有可能的,」南希帶著目空一切的表情微笑著,「我知道他很長時間
沒有與你在一起了,這一切都是為了表演,糟糕的是你從來沒有發覺這一點,凱
絲。」但是南希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是狄斯蒙德告訴她的嗎?
凱西聳了聳肩膀,感覺到很窘迫,「這對我來說有些複雜,我想。我所來的
地方,人們都是為了別的理由而結婚。」
「我相信他完全迷住了你,如果你能正確扮演好你的角色,你也許可以繼續
與他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再也不願意與孩子在一起玩了,凱絲,我想你讓他感到
厭倦。」這時,當凱西看著南希時,她突然之間理解了南希所說的話,她理解了
所有的一切事情了,而他們居然對她做這種邪惡的事情,這真讓人感到噁心。
「你沒有嗎,南希?」
「他現在還沒有表現出這一點,而且我比你成熟一些,我能將遊戲比你玩得
更好。」
「那是什麼遊戲?」凱西現在想要知道。
「這個遊戲就是做他想要你做的事情,並用他想要你用的方式。」在凱西聽
來,這像是一種服務,而不是一種婚姻。
「那就是你與他簽的合同嗎?那就是你之所以得到你的房子,而簡妮得到她
的教育機會的原因嗎?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他會如此慷慨大方,我想過也許這裡面
會有一些遠遠不止是表面上顯示出來的東西。」這正是尼克所說的話,狄斯蒙德。
威廉姆斯養著情婦,狄斯蒙德給她們很多錢讓她們隨時應招,並做他想要她
們做的事。對南希而言,她的任務就是陪伴著凱西到處走走,凱西突然想到這會
讓南希多麼憤怒。在某些方面,這些事情不僅讓人感到噁心,而且還幾乎讓人感
到好笑。
「狄斯蒙德對我總是很慷慨的,但是我對他不抱任何幻想,」南希冷漠地說,
望著凱西,「他永遠不會娶我的,他永遠不會在公眾面前對我表示出親密,但是
他知道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他,他對我很好,我們兩個人的關係發展得很順利。」
聽到南希說這些冷酷而不知羞恥的話,想到她的生活只是為了滿足他的需要,
凱西很想伸出手去,打她一記耳光。
「當狄斯蒙德與我結婚時,他還與你在一起嗎?」凱西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怒
火,她為她們之間的談話內容感到震驚。
「當然,你認為他夜裡會到哪裡去呢,在他不工作的時候?
你想他為什麼不與你睡覺呢?我告訴你吧,凱西,他不喜歡與孩子玩遊戲,
他也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可惡。他認為沒有必要與你睡在一起,或者將你引導到他
不能引導你去的地方。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這場飛行,在某些方面來說,狄斯蒙德
是一個清教徒。「」畜生。「這句話凱西想都沒有想就從嘴裡說了出來,但是當
她看著南希的時候,凱西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恨她了,還有他。整個過程就是一個
遊戲,是他們兩個人對她玩的遊戲,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場太平洋飛行,而其最終
的目的,就是為了賣出他的飛機。
與她結婚只是狄斯蒙德整個計劃的一小部分,是為了宣傳,而在此期間,他
一直與南希睡覺,難怪南希在他們結婚之後突然變得對她疏遠起來。也許南希曾
經擔心過,她比凱西年長十歲,既沒有凱西那樣令人興奮,也不如凱西漂亮。
「你難道沒有因為他有可能會真的愛上我而擔心嗎?」凱西注意地打量著她,
很高興看到這個女人對這個問題不安起來。
「沒有太擔心,我們曾經談論過這個問題,你真的不適合他。凱絲。」
「根據我所知道的一切事情來看,我得說這句話是一種恭維,」凱西冷淡地
看著她,然後她決定向她的對手扔一顆小小的炸彈,「你不是唯一的一個,你知
道,你不是唯一的一個與狄斯蒙德簽訂了協議的人。」她用一種非常自信的語氣
說出這句話,很輕易地看到這讓南希更感覺到緊張,她的整個生活還有她的未來
都維繫在她與狄斯蒙德的「協議」上。
「這句話應該怎樣理解?」
「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人……有房子……有合同……有協議……狄斯蒙德不
是一個只會滿足於一個女人的男人。」凱西看到南希的表情中充滿了驚恐。
「那是可笑的,誰告訴你這些的?」
「一位知情的人,他告訴找狄斯蒙德還有很多這樣的女人,你知道,這有些
像一個小小的競爭團體。」
「我不相信你的話。」但是她的聲音中卻失去了勇氣。
「我過去也不相信,南希,但是我現在相信。很高興見到你。」凱西微笑著,
「向狄斯蒙德問好。」說完,她匆匆回到她的工作樓裡,再也不想吃任何東西了。
南希。弗爾斯特破壞了她的胃口,當她回到機庫找到比利時,她感覺到噁心。
「我的晚餐在哪裡?」半個小時之內,他們兩個人都要參加一個會議,比利
感覺到餓了。
「我在回來的路上把它吃了。」凱西輕鬆地開著玩笑,但是她的臉色卻非常
蒼白,比利立刻注意到了,他感到擔心。
「你沒事吧,凱絲?你看起來就好像剛剛遇到了一個鬼。
有人打電話告訴你關於你爸爸的事情嗎?「
「不,他很好,我今天早上剛剛與我的媽媽通了電話。」
「那麼,發生了什麼事情?」凱西猶豫了很長時間,然後她在一把椅子上坐
了下來,告訴了他關於南希。弗爾斯特對她所說的一切事情。
「這個卑鄙的小人,」他從緊閉的嘴唇中擠出這句話來,「他一直在玩著游
戲,不是嗎?他飛來飛去地破壞別人的生活真是可惡,如果他找到自己的伴侶真
是好極了。」
「我想他找到了,至少在某些時候。」南希。弗爾斯特當然不是凱西所認為
的那種親密的朋友,「飛行之後我想做的事情就是離開洛杉肌,回家去住一段日
子,我想這裡的生活對我來說有些不適應。」當她看著比利時,她彷彿已經精疲
力盡了。比利點點頭,他為她感到難過,她不應該得到這些。
對凱西來說,與南希的對話解釋了狄斯蒙德為什麼不再與她做愛的原因,也
讓她明白了為什麼蜜月之後,他就對她失去了興趣。他是到南希那裡去了,還到
一些上帝才知道的那些女人那裡、也許他沒有花時間與她在床上糾纏在一起是她
的運氣,如果他們繼續做愛,她現在也許會感覺到更糟糕,她會的。現在她感覺
到自己被出賣了,而且非常愚蠢,她曾經如此信任他,那個畜生。
「我們現在做什麼?」比利問她,仍然為她而擔憂,他一直在想,是否因為
狄斯蒙德對她的背叛會讓她將那份合同扔進垃圾箱,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她決意
去完成她已經開始的工作。比利欣賞她這種行為。
「讓我們完成這場競賽,孩子,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的緣故,無論如
何其餘的事情只不過是蛋糕上的需糖而已。」對凱西來說,這塊蛋糕是有毒的,
但是沒有人會將凱西。奧瑪麗稱為膽小鬼。
「好姑娘,」比利擁抱了她一下,然後帶著她出去吃快餐,但是凱西幾乎沒
有碰一下她的食物。
從此之後,每星期都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狄斯蒙德在公眾面前對凱西表現
得非常友好,他對她善意地取笑,為記者們講了很多個關於凱西的有趣的小故事,
而且和她保持著親密的舉止。這一切都非常令人感動,如果你不知道在他們之間
真正發生了什麼的話;對任何一個不瞭解他們的人來說,這一切都令人信以為真。
凱西比以往更顯得嚴肅,但是這可以輕易地解釋為是由於即將來臨的飛行所
造成的壓力,在她的面前擺放著非常艱巨的任務。她訓練得很努力,而狄斯蒙德
不斷地提醒新聞界她整個夏天都在照顧她的父親。
「你的父親怎麼樣了,凱絲?」一位記者問她。
「他現在很好,」然後她感謝美國人民為他父親送來的禮物、卡片、還有信
件。
「這一切真的對他有很大的幫助,他現在可以再次飛行了,帶著一名副駕駛
員。」她驕傲地說,記者們將這條消息完全吞嚥了下去,就像吞嚥狄斯蒙德為他
們提供的那些消息一樣,凱西現在懂得了這個遊戲,當比利注視著她時,他為她
的熟練圓滑的手法而感到不可思議。
「你沒事吧?」在他們的另一個記者招待會開過以後,比利輕聲問她,狄斯
蒙德對她異常親切,比利過後看出來這讓她非常煩惱。
「是的,我沒事。」她說,但是比利知道她深受傷害,也感覺到她所感覺到
的那一種背叛。她痛恨這一切敵意裝出來的虛偽,還有這一切騙局。在夜裡她時
常被噩夢驚醒,從比利居住的隔壁房間裡,他可以聽到她的喊叫聲。
她沒有再單獨見過狄斯蒙德,直到在他們太平洋飛行起飛前的一夜,在那天
下午他們召開了一個盛大的新聞發佈會,然後她與比利到她喜愛的那家墨西哥餐
館去吃一頓平靜的晚餐。
當他們回來的時候,狄斯蒙德正坐在他的汽車裡等候著他們。看見他們過來,
他從汽車裡走出來,告訴比利他想單獨與凱西談一談。
「我只想祝你明天好運,在你起飛之前我會來這裡見你,但是我想讓你知道
……好吧,我很難過事情沒有像我們計劃的那樣發展。」他想要表現出一副寬宏
大量的樣子來,但是他的方式讓她憤怒起來。
「你到底是怎麼計劃的?我計劃去過一種生活,有一個丈夫還有孩子們。」
而他卻計劃去做環球飛行,計劃著情婦,計劃著一個可以拿出來拍攝新聞短片的
櫥窗新娘。
「也許你應該與別人結婚,我想。我只是在尋找一種合作關係,不會超越這
一點,這是一項生意。但是婚姻難道不就是這樣的嗎,凱西?」他想讓一切聽起
來似乎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而不是因為他在一切事情上都對她說了謊,包括他
的不能生育。如果他對她以誠相待的話,凱西可以不在意這件事,她可以不在意
很多事,但是他們兩個人都清楚他從來沒有對她坦誠過。
「我不認為你知道婚姻是什麼,秋斯蒙德。」
「也許吧,」他說這句話時沒有一絲尷尬,「實話對你說吧,婚姻是我從來
沒有真正想擁有的東西。」
「那你何必多此一舉呢?沒有那些謊言,我同樣會為你做這次飛行的,那些
謊言…
…那個婚禮……你根本不需要走得那麼遠,你利用了我。「她說,為自己終
於有機會說出這句話而感到輕鬆。
「我們互相利用。你原本在兩個月以前就可以成為航空史上最閃亮的明星,
這一切是我帶給你的,凱絲,我們扯平了。」
他看起來對自己很滿意,這就是他期望的一切,她對他來說無足輕重,她從
來沒有在他的心目中顯得重要過,這是殘酷的事實。
「祝賀你,我希望你享受這趟飛行為你帶來的一切。」
「我會的,」他確信這一點,「希望你也一樣,還有比利。
我們在這件事情上都要贏。「」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會得到很多好處。
「她謹慎地說。
「我有權利得到這些,你駕駛的是一架性能卓越的飛機,你是一個偉大的飛
行員,沒有什麼能影響你們,除了幸運和天氣。」他久久地注視著她,希望她能
正確做這場飛行,這場飛行能為她帶來名譽與金錢。愛情不屬於計劃之中,他從
來沒有將它放在心上,「祝你好運,凱絲。」他平靜地說。
「謝謝。」她說,然後她走上樓,回到比利的房間。
「他想要幹什麼?」比利疑惑地問,他擔心秋斯蒙德會說一些話讓凱西煩惱。
「只是祝我們好運,我猜,用他自己的方式。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有……我終
於發現了……這個男人完全是空虛的。」這是事實,狄斯蒙德。威廉姆斯根本沒
有靈魂,只有貪婪與計劃,還有對飛機的永無止境的熱情,他的心中沒有任何人。
她只是一個工具,與修理引擎的扳鉗沒有什麼不同;她是一輛通往成功之路的卡
車,僅此而已;一個他機器上的齒輪,事實上還是非常小的一個。他是一個操縱
者,一個設計者,而在他的眼睛裡,她什麼都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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