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當凱西躺在床上想著前一天發生的事情時，她開始意識到她不
再是訂了婚的女孩了。她不認為這會改變任何事，但是突然之間感覺到她不再屬
於任何人了，這讓她感覺到興奮，但在某種程度上，又讓她感覺到孤獨。
其實她早已知道她的訂婚是一個錯誤，她只是沒有勇氣說出來而已。但是在
昨天晚上，繼續讓他感到折磨是那樣一件殘忍的事，她不想再讓他等待兩年，然
後告訴他她仍然沒有準備好。她認為她永遠也不會準備好的，她既不想過他那樣
的生活，也不想為了他而生活。現在她真正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為自己做了些早餐，看到了她媽媽留下的字箋，她說她去照看葛蕾妮絲的
孩子們去了，不知道能否按時回來做晚餐。查爾斯也留下了一張字籌，他說他和
朋友們一起出去了。
半個小時以後，凱西洗過澡，換上衣服，來到了機場。她穿著一套乾淨的工
作服，給一些飛機填加燃料。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了尼克和她的父親。
「這些天一直睡懶覺嗎，凱絲？」尼克打趣著她，「還是只想躺在你的月桂
花冠上止步不前？」
「哦，別這麼自做聰明，我九點鐘就到這裡了，我剛才只是在後面的機庫裡
做一些事情。」
「是嗎？好吧，我今天正好有一份飛行工作要讓你去做，如果你想做的話。」
「去哪裡？」她很感興趣。
「印第安那，一些貨物，還有一些郵件，在返回的途中要在芝加哥停一下。
這不會花很長時間，你還來得及趕回家裡吃晚餐，你可以使用漢德雷號。」
「聽起來不錯。」她笑著說，他告訴她去找那份飛行日誌，而她的父親恰好
在這個時候走出了辦公室，告訴比利去裝載那些貨物。比利到處跑著，整天都在
勤奮地工作，她的父親讓他跟著她一起去，這讓她感到驚訝。
「我一個人就行，爸爸。」
「我知道你行，但是他需要瞭解我們的飛行線路，而且我不喜歡讓你一個人
飛到芝加哥。」她轉動著眼睛望著比利，後者向著她扮了一個鬼臉，但是至少他
沒有反對和她一起飛。事情看起來很微妙，尼克溫和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比利，
彷彿他們是兩個淘氣的孩子。
「注意你們的舉止，你們這兩個傢伙，不要做特技，不要翻觔斗。」然後他
轉向比利，「留神她的兩疊觔斗。」
「如果她敢做什麼，我會扯住她的耳朵將她拖走的。」比利笑著說，看起來
更像是她的哥哥。
當他們向著飛機走去時，尼克站著一會，注視著他們，他們看起來都興高采
烈的，但是他們還是兩個孩子。他無法想像她會陷入比利的情網，但是意外的事
情總是會發生的。實際上，即使她沒有陷入比利的情網，事情對他也沒有什麼改
變，他無權去追求一個像她那樣年齡的女孩子，他永遠也不會這麼做的。她不應
該生活在奧瑪麗機場上的那個小小的披屋中，她理應得到更多的東西，他知道這
一點。
他們剛剛起飛，一輛嶄新的綠色的林肯車就在機場上停了下來，一個穿著灰
色的雙排扣西服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在機場上四處望了一眼，他很高興看到了
尼克和機場上用做辦公室的那座小小的建築物。
「請問，我在哪裡可以找到凱西。奧瑪麗？」他聲音柔和悅耳地問，他有著
波浪般起伏的金色頭髮，和電影明星一樣的英俊的相貌。突然之間，尼克想到是
不是有人想要找凱西拍電影。這是他那天在飛行表演會上見到的那個穿著運動衫
與白褲子的男人，現在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新聞記者了，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
商人或者是類似職業的人，也許是一個代理商。
尼克向著天空做了個手勢，「她剛剛起飛送郵件去了，我能幫什麼忙嗎？」
「我想和她談一談，你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也許要過七八個小時，不會很早，但是我可以保證她今天晚上能夠回來，
需要我給她留言嗎？」
他遞給尼克一張名片，他的名字是狄斯蒙德。威廉姆斯，名片上印著威廉姆
斯飛機製造公司，還有一個在加利福尼亞的紐波特海岸的地址。尼克知道面前的
人是誰了，他是年輕的實業界巨頭，從他的父親那裡繼承了一大筆產業，還有一
個飛機製造公司。他不應該像看起來的那樣年輕，尼克望著他，思忖著，他非常
接近尼克的年齡，實際上，他已經三十四歲了。在尼克看來，這個年齡對凱西來
說有些太老。
「你能將這張名片給她嗎？我就住在波特摩斯旅館。」這是鎮上最好的旅館，
雖然它並不怎麼豪華，但卻是古德厚坡地區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旅館。
「我會告訴她的，」尼克向他保證這一點，心中卻好奇得要命，「還有別的
事嗎？」
威廉姆斯搖了搖頭，用一種感興趣的眼光望著尼克，「你認為這個飛行表演
會怎麼樣？」
尼克不能不回答他這個問題，「對一個小鎮子來說，還不壞，不是嗎？」
「非常有趣，」威廉姆斯微笑著讓了步，然後再次望了尼克一眼，他想要問
他一些問題。威廉姆斯的整個外形很冷淡，他身上的每件東西都是完美而精緻的，
經過精心的選擇和周密的策劃，他是那種永遠都不會犯錯誤的男人，也不會讓自
己被任何感情所左右，「你是她的教練嗎？」
尼克自豪地點了點頭，「曾經是，但是她現在可以教我飛行了。」
「我懷疑這一點，」狄斯蒙德。威廉姆斯禮貌地說，儘管他住在洛杉肌，他
卻有一些東部的口音，在二十年以前，他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她是非常出色
的，她做了能讓你引以為榮的事情。」
「謝謝，」尼克平靜地說，心中懷疑這個男人想要對凱西做些什麼，他感覺
到這個男人帶來了一絲隱約的不祥。他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冷漠，又讓人抑制不住
地感到興奮。
他長得非常英俊，而且身上帶著濃郁的貴族氣質，但是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
在表明他是為了某種商業目的而來的。
他沒有再和尼克說些什麼，而是回到他幾天以前剛剛從底特律新買的汽車裡
面，很快地從飛機場上開車走了。
「那是誰？」帕特走到辦公室外面，問尼克，「他捲起了這麼多的塵土，他
還能開得更快一些嗎？」那輛車是福特公司最新開發出來的產品，配有V －12型
號的發動機。
「那是狄斯蒙德。威廉姆斯，」尼克一邊回答了他的問題，一邊用擔心的目
光看了他的老朋友一眼，「他們在尋找她。帕特，我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
事，但是它現在發生了，她在飛行表演會上製造了太大的名氣。」
「我正是害怕這一點。」帕特很不開心地看著尼克，他不想她被人利用或者
是僱用，而且他清楚這對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是多麼容易發生的事。她美麗、
年輕而且單純，是一個出色的飛行員，這是一種危險的混合，他們都意識到這一
點。「她在哪兒？」帕特問。
「她走了。他來的時候，她和諾蘭那個孩子剛剛起飛。」尼克解釋著。
「很好，」帕特看著他手裡的名片，將它接過來並一撕兩半，「忘了他。」
「你不打算告訴她？」尼克驚奇地看著他，不論他心裡怎麼想，他也沒有膽
量做這些事，也許這只是因為他不是她的父親。
「是的，我不打算告訴她，」帕特回答他的話，「而且你也不許說，記住了
嗎，操縱桿？」
「是，先生。」尼克笑著敬了一個禮，然後他們都帶著一種報復的心理回去
做事去了。
在從芝加哥返回的途中，凱西讓比利操縱飛機，想看一看他的技術怎麼樣。
他駕駛飛機的技術很出色，凱西對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說他的父親在他十四歲
的時候就開始教他開飛機，到現在為止他已經飛行了十年。從他飛行的風格來看，
很難不相信他的話。
他有一雙自信的手，一雙敏銳的眼睛，他飛得平穩而流暢，她知道她的父親
一定對他很滿意。比利將會是機場的寶貴的財富，此外，他還是一個很不錯的小
伙子，容易相處，而且頭腦聰明，和他在一起凱西感到很開心。他們那天過得很
愉快，他們一邊飛行著，一邊互相講著故事。
「昨天我注意到你訂婚了，」返回途中他說，「但是今天我卻沒有看到訂婚
戒指，你這麼快就結婚了嗎？」
「沒有，」她說，想到了鮑比，「我不再有婚約了，我昨天晚上將戒指還給
了他。」
她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事，但是他就坐在這裡，而且他們幾乎
是同樣的年齡，她喜歡他。此外，她感覺到他並沒有對她產生興趣，他只是想成
為她的朋友，這看起來更舒適而且輕鬆。
「你難過嗎？你想將它拿回來嗎？」
「不，」她再次說，現在幾乎為她自己感到抱歉了，「他是一個好小伙子，
但是他不喜歡我的飛行。他想很快地結婚，而我想上大學，我不知道……這是錯
誤的，從一開始就是，我只是沒有勇氣將這一點說出來。」
「我知道這種情形，我曾經訂過兩次婚，兩次都讓我感到了害怕。」
「你是怎麼做的？」
「第一次的時候，我跑了。」他坦誠地說，他那佈滿雀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容。
「第二次呢？你結婚了嗎？」凱西很驚奇地看著他，他看起來不像是結過婚
的人。
「沒有，」他平靜地說，「她死了，在去年的聖迭戈飛行表演會上。」他訴
說這件事的時候很平靜，但是她可以看到他眼睛裡的創痛。
「我很難過。」她沒有什麼別的好說了，他們都在飛行表演會上失去過朋友，
他們都經歷過悲慘的事件，如果他曾經愛過她，那就更加悲慘。
「我也是，但是我學會了適應這一點，從那以後，我沒有真正地再愛過誰，
而且我想我不會再愛上誰了。」
「這是一個警告嗎？」她笑著問。
「是的，」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惡作劇的神情，「除非你將我從這一萬米的高
空扔下去，整個旅程中我都嚇得要死。」他說話的樣子讓凱西放聲大笑起來，五
分鐘以後，他們再次一起大笑。當他們到家的時候，他們相處得就像是老朋友一
樣了。
在凱西看來，她與比利。諾蘭之間不會發生什麼羅曼蒂克的關係，她只是喜
歡他，而他是一個真正的飛行員，她的父親很幸運，而她認為尼克也會喜歡他的。
他們在九點鐘的時候到達了機場。凱西開車將他送到了他居住的宿舍——他
的朋友們帶著他們的卡車和飛機回到了加利福尼亞，他必須自己賺些錢來買一輛
汽車，想到帕特付給他的薪水，凱西知道這不會用很長的時間。「你想你會在這
裡呆多久呢？」她問。
「我不知道……三十年？四十年？……也許永遠？」他笑著說。
「好吧。」她對他的回答報之一笑。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也許我會暫時離開一段日子，我的媽媽去年突然得病
去世了，我想我需要離開加利福尼亞，我懷念我的父親，但是他理解我。」
「願我們走好運，」她溫和地笑著望著他，「今天非常有趣，我們明天見。」
她揮了揮手，開車回家了。
當她到家的時候，她的媽媽已經回來了，她為凱西做了三明治；她的父親坐
在廚房裡，喝著啤酒，他問她飛行得怎麼樣，她告訴他比利駕駛飛機是多麼的出
色。帕特點點頭，對她的匯報很滿意，雖然他還要親自看一看。他告訴她吃完東
西就早些去睡覺，一句也沒有提狄斯蒙德。威廉姆斯到機場來拜訪她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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