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裡娜被耳邊尖銳的電話鈴聲吵醒了。一時間,她以為是在自己家裡,接著她認識到了她在哪裡。
她很快在床上坐起來,取下話筒,同時看了看鐘,從窗簾縫透過的光裡,看出只是八點半鐘。
「早安,格雷茲布魯克小姐。」
她吃了一驚,這是柯利亞先生的聲音。從他準確的、過於講究的發音,不難聽出來。
「早安,柯利亞先生,現在還很早,是嗎?」
「我很抱歉把你給鬧醒了,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但是紐百里先生想見你。他建議你起床後不要叫醒吉蒂,自己一個人到海灘上去。在你們昨天用過的帳篷裡,你會見到他。」
「很好,柯利亞先生。我會盡快地到那裡去。」
她掛上了電話,然後坐了一會,打著呵欠。她們很晚才上床睡覺,儘管那樣,她沒有能夠睡好。事實上她躺下哭了好一陣子,熱淚從她臉上不住地流淌下來。她知道她一生中從來沒有比這時更痛苦。
她盡力不去面對事實。她自言自語地說,吉姆所講的只是重複了一個謠言,一句賭場的閒扯。他所說的邁克爾,「找到了一個女繼承人」可能是指伊琳並且不知道她結了婚,或者,很可能是指吉蒂。她本人是個無名的陌生人;雖然紐百里先生認為她是個有錢的加拿大人,但是在社交界裡許多別的人對她很可能絲毫不感興趣。
不管塔裡娜對自己作出怎樣的解釋,她仍然明白吉姆?卡森的話對她是個很大的打擊。她越是仔細思考越是覺得痛苦,因為它們無論如何也影響不了她自己對邁克爾的愛。
她愛邁克爾,那簡直太真了。
昨晚他們跳舞時,她一直注視著門口,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了,她仍然希望他會來。她想他一定會勸說伊琳來參加他們;要不就是,當他們準備在那裡呆到更晚的時候,他還會在伊琳睡覺以後趕來的。
吉蒂顯然過得很快活,她並不打算回旅館去。塔裡娜也樂於等待,因為她心裡祈求邁克爾會到來,那怕只是短短的片刻。
在夜總會裡,人們幾乎都離去了。吉蒂最後勉強提出他們應該走了,這時她才確實認識到他是不會來了。
「玩得真不錯,」吉蒂說。兩位男人把她送回旅館,說了聲晚安就走了。
「我覺得柏林頓先生很不錯」塔裡娜說。
「哦,別那麼古板,叫他特德,」吉蒂說。「現在大家除了教名以外從來不用別的名字會稱呼人。」
「好吧,那麼叫特德,」塔裡娜笑了。
「他真是個出色的人,」吉蒂說。「而且他的舞跳得好極了。」
她的熱情是無可懷疑的,塔裡娜雖然心情不佳,也不能不為吉蒂而高興。至少在目前,她似乎是忘記了喬克?麥克唐納。
「特德提議明天在馬球賽前我們和他們共進午餐,」在她們到達臥室門口時,吉蒂說道。「我說我們會去的。晚安,塔裡娜。我想你是累了,但是今天玩得好極了。」
「對,好極了,」塔裡娜應付地說,儘管她心裡知道今晚她簡直是難以忍受。
只是當她獨自一人呆在自己的臥室裡時,她才勉強鬆弛下來,她嘴唇邊裝出的微笑消失了,她用手摀著臉坐了一會兒,開始脫衣服。
現在,在她拉開窗簾時,陽光傾瀉在她身上,一股噯熱撫摸著她赤裸的雙肩,她懷疑她是否誇大了她的愁苦。說不定在他們離開夜總會時伊琳可能還在賭場,因而邁克爾不可能走脫。到底他對她的女主人還是要盡一定的義務的。除此以外,他也許為了某些進一步的不那麼平常的原因,也必須做伊琳吩咐他做的事。
在外邊,太陽在海上閃爍發光,像地中海那樣出現深藍的顏色;各種旗幟沿著海邊在飄揚,帳篷、太陽傘與下面的花朵和花圃形成一片燦爛的色彩。
這裡一帶都是如此地美麗,塔裡娜對自己講,在這樣的環境裡她還要覺得難受,實在太忘恩負義了。
「他愛我!他愛我!」她輕輕說出了聲,想抵制腦海浬發出的諷刺的問號「是你還是你的錢?」
這時她想起了紐百里先生在等著她。於是她從抽屜裡拉出一件游泳衣趕緊穿上。這是一件新的游泳衣,吉蒂一定要借給她穿。它是用白鯊皮縫製的,配上紅的背帶,紅的腰帶和紅鞋。
塔裡娜在鼻子上撲了點粉,在嘴唇上抹上了唇膏,她發覺在她眼睛下面有黑暈,面色蒼白。昨晚的眼淚無疑使她變難看了。
不過,很難想像除了邁克爾外還有什麼是重要的。看來在午餐前是不會見到他了。
塔裡娜拾起她的游泳浴巾披在肩上。她打開了門,輕輕把它關上。有一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吉蒂的房門上。走道上還沒有人,在早上這時候旅館本身是死氣沉沉,寂靜無聲的。
塔裡娜急忙走到電梯那裡等著,開電梯的小伙子吹著口哨,打開門看見了她。
「今天是游泳的好天氣,小姐,」他說著,電梯下到了底層。
「對,好天氣,」她隨口同意說。
休息室空無一人,她從通向海邊的那扇門走出去。離開海邊大道只有短短的一點距離,塔裡娜低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在海濱附近只有少數幾個人——幾個曬黑了的青年人在玩一個巨大的橡皮球,還有一兩個風雨無阻的游泳人已經下海了。
塔裡娜穿過五顏六色的帳篷走向他們昨天用過的帳篷。她剛走到那裡,就看見紐百里先生已經在那裡了。他躺在一個甲板靠椅裡,穿著一件毛巾晨衣,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不知怎麼有點不相稱。他正在讀報紙,另外還有一堆報紙放在膝上。他手指裡夾著一支大雪茄煙。
「早安,紐百里先生!」
他聽見塔裡娜對他講話,便抬起頭來,放下了報紙。
「早安,塔裡娜,」他莊重地說。「請原諒我沒有起身。在這樣的甲板椅裡我不論起身、坐下總是覺得為難。」
「哦,當然,請別動,」塔裡娜說。
她從帳篷裡取來一個舒適的橡皮坐墊放在紐百里先生的椅子旁邊。
「我是不是把你叫醒得太早了?」他問道,「我猜想你們年輕人昨晚玩得很晚。」
「的確是很晚,」塔裡娜承認說,「可是我們在夜總會裡玩得非常高興。」
「我聽說你們很晚沒有回去睡覺,」紐百里先生說。
塔裡娜止不住銳利地掃了他一眼。她懷疑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柯利亞先生和他的窺探系統甚至在賭場裡也在活動嗎?
「我想現在是個好機會,」紐百里先生繼續說。「來談談我昨晚對你提到的事。」
「關於到法國南方去的事嗎?」塔裡娜說:「我……我想我不能。」
「你答應過我你會幫助我的,」紐百里先生說。「我一定要請你遵守諾言。這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任務。我可以解釋一下嗎?」
「是的,請講,」塔裡娜說。她滿肚子猶疑,不知道如何才能拒絕他要求她辦的事。
「你當然知道,我經營著各種各樣的生意,」紐百里先生說。「我的工作就是促進我的業務,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有可能的話。在生意中我經常會遇到某些徹底改革的想法。通常這些發明,也就是那些改革的想法,是很不切合實際的,要不就是在世界別的地方、別的人也恰恰在改革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他稍停了一會,噴出一口雪茄煙。「這實際上並不像聽起來那麼奇怪,」他說,「因為科學家和技術人員始終是根據或多或少同樣的思路在工作的。唯一的問題是誰能有驚人的幸運,像一般人所講的,搶在別人前面發現恰恰同樣的一瓦罐金子。」
紐百里先生咯咯地輕聲笑了。「我的話聽起來有點不太具體吧?」他說。「現在我要講得更明確些,當前發生的事是某個人發明了某件東西,確實和別人的不同——事實上他不只是搶在前面一步而是搶前了很多步,你懂得嗎?」
「是的,我想我懂得,」塔裡娜回答道,「你需要我做什麼呢?」
「我要你幫助我把這個新發明的計劃送給一個人,他能充份利用它,」紐百里先生說。
「為什麼要我送呢?」塔裡娜問道。
「因為我的競爭者同敵人都跟上了我,」紐百里先生回答說,「他們認為,雖然還不敢肯定,我已經掌握了某件東西,可以在競賽中打敗他們。他們決心在可能範圍內掌握這個秘密並且利用它為他們自己謀利。」
「但是,無疑的,」塔裡娜問。「他們不能制止你把計劃郵寄出去,可以掛號或是保險呀!」
紐百里先生笑了。「讓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他拿起那堆報紙,從最下面取出了一份,打開報紙翻了幾頁,然後遞給塔裡娜,並用手指指出這頁下面的某一小段報導。「你能讀法文吧?」他說。
「能,」塔裡娜答。她讀了他指示的那段,把它慢慢譯出來:「亨刮?比埃羅特,郵差,最近剛慶祝過他在郵政局服務二十五週年紀念,星期四他在奚納投遞郵件時受到襲擊。竊賊逃走。所有郵件散落在路的四周。亨利因腦震盪在冥納醫院就醫,據說他沒有看清襲擊者的面貌。一般認為這次暴行可能是一場惡作劇,因為在揀回郵件時沒有發現任何丟失。幾件掛號包裡也完整無損。」
塔裡娜讀完這段新聞,用詢問的眼光看看紐百里先生,正好與他那冷酷的黑眼睛相遇。
「亨利?比埃羅特,」他安靜地說,「正準備送信給我一個住在別墅裡的朋友。」
「這個朋友就是你想送給他計劃的那個人嗎?」塔裡娜問道。
「正是,」他說。「在揀齊別的信件時,郵袋裡有一封信沒有找到。幸而這信一點也不重要。事實上寄出這封信的唯一目的是看看它是否能安全投到。」
「可那……真是不可思議,」塔裡娜說。
紐百里先生點了點頭。「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講,人們對法律和對人類的文明行為都有一種真誠的信心。不幸的是,貪婪是一種很強烈的刺激,會使人無法無天,我說的這項發明對那些能首先利用它的人要值數百萬元哩。」
「我懂了,」塔裡娜慢慢地說。
「那就是我請你幫忙的原因,」紐百里先生接著說。「我和我家裡人都是受到懷疑的。我離開旅館後總是擔心我的房間在我又回來以前是否被搜查過。柯利亞是個能幹的看家狗,但是,他有時也得休息一下,這裡沒有多少人是我信賴得過的。」
「那麼你認為你能相信我嗎?」塔裡娜問他。
「我肯定能,」他明確地答道。「再者對於我的計劃你是最完美無缺的人選。你認識的人不多,假如你突然到法國南方去一兩天,沒有人會奇怪的。」
「但是……我怎麼能呢?」塔裡娜問。
「一切都會安排好的,」紐百里先生答道,「我想像大多數年輕姑娘一樣,你有一筆零花錢,即使最有錢的父親也會讓他的兒女對金錢產生一種責任感。我對吉蒂也是一樣,雖然我承認這並不很成功。」
「不完全是那樣,」塔裡娜說。
「你也正在考慮找什麼借口吧,」紐百里先生說。「你的父親或母親有什麼直系親屬,有弟兄和姐妹嗎?」
他非常突然地對她拋出這個問題,使她幾乎不經思考地回答出來。「我母親有個妹妹」她說,「她喜歡隱居。不大外出。」
「好極了,她叫什麼名字?」
「簡?伍德魯夫,」塔裡娜答。「可是……,」
「她行,」紐百里先生說。「現在聽著,我們時間不多了。今天早晨再過一會將有一封信跟平時一樣塞到你的門下面。這信是你姨媽簡?伍德魯夫寄來的。她是在塞納的卡爾登旅館寫的信。她邀請你去住幾天——只住幾天,因為她要上意大利去。你將要回一封電報給她,說你明天到達。我給你安排轎車送你到巴黎,從那裡趕乘今晚八點半的臥車。」
「可是……我不能……」塔裡娜開始說,但是紐百里先生用手傲慢地一揮使她止住了。
「你要告訴我妻子和吉蒂,說你一定得去看看你的姨媽。你把那封從她那裡收到的信留在你的房間裡。這很重要,把信封也留下。上面會有一個正確的日期戳子,因為那是昨天從塞納寄來的。」
紐百里先生抽了一口雪茄。「你要照我講的到塞納去,」他繼續說,「你明天早晨大約十一點鐘到達。你的姨媽會在車站接你。你會認出她來的,除了吻她,別的沒有什麼要做的,對來接你的婦女要裝得親熱點,然後跟她回到旅館。你明天和後天由她陪著你,然後你回到我們這裡。」
塔裡娜著了迷似地坐在那裡。她簡直難以相信這些指示是對她講的。這聽起來像個神話故事,一個雜誌上的故事,它是不是不可避免地遲早會涉及謀殺案件。
「可是,這個……這個裝作是我姨媽的婦女,」她說。
「她將是一個普通的可尊敬的加拿大中年婦女,」紐百里先生答道。
加拿大這個名字好像使塔裡娜恢復了理智。她想這太離奇了。她必須做點什麼,必須講些什麼來制止他。他怎麼可能讓這荒謬絕倫的弄虛作假的事幹下去。讓一個婦女在塞納偽裝成她的簡姨!
要是紐百里先生能看見簡?伍德魯夫的話,她想,一個被生活壓垮了的小小的老處女,她安靜地獨居在德文郡,有時為她的朋友編織些工作服和便裝襪,好賺點零用錢。簡姨簡直沒有聽過塞納這個名字,更不用說夢想到那兒去了。
「我必須告訴他我真的是什麼人,」塔裡娜想著,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她突然想到了吉蒂。吉蒂害怕她的父親,吉蒂很明顯牽涉到了令人討厭的愛情事件中,吉蒂必須受到保護,因為她極其需要愛,而在生活中又沒法得到。
還有邁克爾。但想到這裡,塔裡娜把他拋得遠遠的,不再去想他。
「我不再找你談話了,」紐百里先生說。「當然,除了在公共場所和說再見外。那麼這是你的指示。」
他邊說邊回頭看。在五十碼內沒有任何人,在她注意看他時,塔裡娜忽然有種幾乎是驚駭的感覺,因為甚至紐百里先生,一個嚇人的專橫的生意人,也露出了畏懼的神情。
「你要注意,在談到你姨媽時要表現得十分自然,同時要十分肯定,使每個人認為你想這是很討厭的事,可是由於你的責任感使你不得不去。這不是一個去享樂的問題,你懂得嗎?」
「懂,懂,」塔裡娜喃喃地說。
「吉蒂一定會阻止你去,」紐百里先生說。「你一定得答應她盡快地趕回來。我將要說我很遺憾吉蒂留不住你。正在你跨上轎車去巴黎前,柯利亞會送給你一束蘭花表示我的敬意。你要把花別在你的外衣上一直別在那裡,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一定不要把它取下來。」
他降低了嗓音繼續說道:「一直等你到達塞納以後,決不能在這以前,你必須取下蘭花,然後在更衣時,將它們丟在你的臥室內的廢紙簍裡。聽清楚了嗎?」
「是的,十分清楚,」塔裡娜帶著迷惑不解的口氣答道。「但是我……」
「那就是你全部要做的事,」紐百里先生尖銳地說。「我十分真誠地對待你,塔裡娜,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有頭腦的姑娘。除非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否則我不會冒昧地請求你做什麼事。現在我要請你用名譽擔保並用你認為是神聖的東西發誓不對任何人講我告訴過你的事,你能答應遵守諾言嗎?」
他伸出手來,塔裡娜幾乎機械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裡。她感到他的手指緊緊握著她,強壯、堅硬而不知怎麼地特別令人反感。
「答應我吧,」紐百里先生堅持說。「我知道我能信託你,對大多數婦女我肯定不會這樣講的。」
「我……我答應,」塔裡娜低聲說。她覺得這幾個字似乎是從她身上硬拽出來的,可她反正無法可想,只好答應了,因為是他要求她。
「你可以對我發誓嗎?」他重複說。
「我……發誓。」
他鬆開了她的手,坐了起來。「謝謝你,塔裡娜。」他說:「你不會後悔的。在你回來後,我要找個借口送給你一件最美的禮物,希望是你從未有過的。它應該是紅寶石一類——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種寶石,正好配得上你面孔的顏色。」
他站起把晨衣拉攏,向她點點頭然後走開了。
「唉,紐百里先生……」她聲音微弱地說,伸出手來想要阻止他。
「去游泳吧,塔裡娜,」他吩咐說。「那是你到這兒來的目的,記住——因為你醒得根早,想游游泳。」
他低頭望著她有點擔心和焦急的臉,隨後又說:「謝謝你,親愛的。你真正幫了我的忙。我只希望在你需要時有人會照樣幫你的忙。」
沒有別的話能比這個更直接打動塔裡娜的心。它掃除了她過多的擔心和焦慮。她是在幫助一個人。這一點她至少是清楚的,而她知道幫助人總是對的。
同時,她還是不得不感到這整個計劃太異想天開了,似乎是她想像中虛構的事物。
什麼簡姨!什麼塞納!什麼臥車!什麼蘭花!像這類的事能與伯蒙德賽的牧師住宅,或者與住在德文郡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小村莊裡中國別墅二號的住戶簡姨完全無關嗎?
「這簡直是發瘋,發瘋!」塔裡娜自言自語,同時她明白過來:只是因為她過著那樣安靜平常的生活,所以整個這樣的事,她才覺得離奇。而對紐百里先生,吉蒂和像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他們一會兒跳上飛機,一會兒奔向法國南方,一會駕車穿過整個歐洲去看一個朋友,就跟她和母親乘四個便士的公共汽車或者到倫敦西頭採購一天一樣輕鬆。
「他們怎麼能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多麼離奇啊!」塔裡娜想,她又一次懷疑自己究竟應不應該講真話。
「這就是說謊話的下場!」她嚴厲地責備自己。「你現在越來越受牽連,越來越深地陷進了泥坑。」
她奇怪到底紐百里先生是否清楚:派她去執行他的指示是完全不適宜的。她從未到過巴黎,從未乘坐臥車旅行過。塞納對她只是一個地圖上的名字。雖然他說過已經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安排,她還是希望他不會忘記給她帶上足夠的錢。她的錢甚至連給臥車服務員的小費都不夠。
她把她身上剩下的最後幾個法郎買了一件生日禮物送給吉蒂。它只是一條繡得很精緻的腰帶,可是花了差不多兩個法郎,所以她完全成了一文不名的人,一直要等到吉蒂付給她下周的工資才有錢。塔裡娜笑了一笑,想到吉蒂完全有可能把這件事忘掉了。
她歎了口氣,她出來為游泳的時間快過去了,她脫下她的游泳浴巾和鞋子,跑進海浬去了。海水很冷,可是使人精神煥發。她朝大海游了一段路,然後又回到海灘上。
她想,游了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使她編的借口顯得真實了。她拉下游泳帽,用手指梳理一下頭髮,慢慢走回帳篷去。她沒有走到,就看見有個人躺在甲板靠椅上,是剛才紐百里先生坐過的地方。在她看清了他是誰以前,她幾乎撞上了他。她的心似乎在她胸膛裡翻了個。
「邁克爾!」她覺得她的嘴唇張開,念著這名字,雖然沒有發出聲來。
「早上好,親愛的。」他從椅子裡站起來,並拾起她的浴巾圍在她的肩頭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塔裡娜問。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是下來游泳的,見到了你的浴巾。你很早呀。」
「對,我是,」塔裡娜說。
她走進帳篷,脫下濕的游泳衣,隨後把毛巾浴披緊緊圍住了腰,又回來坐在日光下。
「你非常可愛,」他柔情地說。
她把頭轉過去了。「別這樣,」她不情願地說。
他對她轉過去的側面注視一會兒,然後他在她身旁的橡皮坐墊上坐了下來。「你生我的氣了嗎?」他問。
「是的,」她回答道,在回答時發出一聲嗚咽。
他握住她的手,海水使它變得很涼,他用手指讓它噯和起來。
「我的親愛的,我們都不要生氣,」他說。「我的事情很困難,比我所能解釋的更為困難。但是我愛你。你能想法肯定這點嗎?」
「我怎麼能呢?」塔裡娜問道。
「因為在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是不需要用語言表達的,」他說。「看著我。」
她搖搖頭,因為她眼睛裡含著淚水,這時他伸出手來托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了過來。她掙扎了一會,後來突然屈服了。
她發現自己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這眼色又把她給迷住了。
「我可憐的小寶寶,」他溫情地說。「別不快活。我不值得你那樣。唯一能肯定的是我愛你,真的,是那樣。無論我做過什麼,或說過什麼相反的話,我愛你,塔裡娜。」
「但是昨天……」塔裡娜開始說。
「是,是,我知道,」他說。「我們不談那些吧。讓我們回到我們渡過的那個晚上。我們都在假裝,你不記得嗎?在這世界上沒有別的人,沒有問題,沒有困難,只有我們——你和我。」
他的聲音顯得深切,引起了共鳴,使她忘記了昨晚不愉快的事,忘記了她一小時又一小時地等他,希望他能來到夜總會,忘記了她所忍受的痛苦。他有魔力引她進入另一個世界——一個裝假的世界,正如他說過的,在那裡只有他們倆人,任何其它的事都無關緊要。
「你看上去真年輕,頭髮沒有梳好,穿著白浴披,簡直像個小孩。」他說。「或者是因為你有一種特別天真無邪的神情,恰恰像個頭髮蓬亂的唱詩班兒童,或者是一個誤入人間的小天使。」
「你又在運弄我了,」她說。
「我沒有,」他答道,「這就是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就愛上了你——你的容貌是那麼純潔,是那麼天真無邪,對於你全世界一半是叫人迷惑的,另一半是使人興奮的冒險。絕大多數婦女都厭倦於享樂了。她們什麼事也幹過,什麼地方也去過,一個男人能對她們講的任何事,對她們都算不了新鮮,沒有什麼事是她沒有聽過的。」
塔裡娜在他的眼光下低下了眼睛。她想,她怎麼能告訴他,他的感覺都是那麼真實呢?她沒有到過任何地方,也沒有見過什麼。他講的和做的每件事對她都是很新鮮和令人心醉的。
「你太可愛了,」邁克爾說。「我要吻你的足尖,那些纖細得出奇的腳呀。我也要吻你的手指,最想要的,親愛的,是吻你的嘴唇。」
塔裡娜覺得渾身在顫抖,一股強烈興奮的火焰突然迅速穿過她的全身。
「告訴我,」邁克爾說,「從那天晚上以來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塔裡娜問。
「我是曾經吻過你的第一個人嗎?」他提出了這個問題,似乎他有點擔心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她不禁有點高興,因為她知道,這次她至少可以真誠地回答他,而不需要裝假。
「只有你一個人,」她告訴他說。
「哦。我親愛的。」
他低下頭,打開了她的手心,把他的嘴唇無限纏綿地、長時間地緊緊貼在她的手心上。他接著吻了她的手腕,使她的脈搏跳得飛快。
「你叫我發瘋了,」他說,這時他的聲音更為深沉,她見到一般情慾的火焰突然出現在他的眼睛裡。
「我要正正輕輕地吻你,」他說。「我要像那天晚上那樣抱住你。我要你讓我覺得你也在吻我。」
「別那樣,」塔裡娜又一遍說,這次,可是一種很不同的請求。
「別怎樣?」他溫和地問,好像他已經知道答案。
「別讓我愛你太過價了,」塔裡娜請求說。「我心裡根怕。以前我沒有這樣的感覺,也從不知道一個人會覺得這樣……」
「覺得怎樣?」邁克爾催問。
「這樣……瘋狂,這樣……毫無約束,」塔裡娜結結巴巴地說。
他嘲笑了,但很柔情,好像她的每個字都帶來了樂趣。
「你猜猜我想幹什麼?」他說,「我想到海邊找到一條小船,載著你離開這裡。我要一直劃去,一直劃到一個除了我們兩人外無人居住的小島。我要和你整天躺在那裡,並且知道只有我們兩人,不會有別的人來打擾我們。
「我要用這個機會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你對我是多麼重要。我要撫摸你,吻你,我要把我的臉埋在你的頭髮裡。我要聽你說『不要』,恰恰是那樣的聲音使我銷魂,以前從沒有什麼使我這樣銷魂。」
塔裡娜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她接著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她似乎覺得他確實在吻她,似乎他們彼此結合起來成了一體,直到他們完全不可分離。
「親愛的,親愛的,」邁克爾說,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一個大的橡皮球飛了過來,從他們身邊滾過去,驚醒了他的夢境。一個正在玩球的曬黑了的年輕人衝過來追球,把球拾了回去。他的一雙赤腳把地下的沙土在他的身後濺了起來。
「我必須回去了。」塔裡娜突然說。
「為什麼你是一個人來的?」邁克爾問。「你為什麼不帶吉蒂一道來?」
「她睡著了,」塔裡娜答道,「我不想叫醒她。」
「你來的時候這裡有人嗎?」邁克爾問道。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問題裡有特別的含意。邁克爾說這話的樣子是有所指的,但態度卻故意裝作無所謂。然而這就是剛剛跟她談過話的人,他的聲音和剛才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起初她想說沒有人,紐百里先生一定會要她這樣講的。可是,忽然她的眼角掃見了一件東西,它有一半理在沙裡,而且很明顯昨夜它並不在那裡。這就是紐百里先生抽雪茄時丟下的煙頭。
「哦,紐百里先生剛才在這裡,」塔裡娜說。「我看見他很奇怪。我從沒有想到他也來游泳。」
「我也是一樣。」邁克爾說。
於是她知道他看見了那煙頭,可是,假如那樣,她暗自思量,為什麼還要問她這個問題呢?是他有意想套出她的話來嗎?她排除了這種想法。
這個陰謀開始刺激了她的神經了,她想。她在懷疑每個人,每件事。即使邁克爾看見了煙頭,或是紐百里先生在回到旅館的路上遇見了他,那也沒有理由懷疑他認為紐百里先生和塔裡娜見過面。他們可能不是從一條路來的,那是很簡單的事,她甚至可以在紐百里先生去後幾秒鐘內到達,甚至還不知道他曾經到過那裡。
「他是個古怪的人。」他沉思地說。「他跟你談過什麼?」
「哦,他問我昨晚是不是睡得很晚,」塔裡娜如實地答道。
「你喜歡吉姆和特德嗎?」邁克爾問她。
「很喜歡。」塔裡娜答道。
不知怎麼地她覺得他的話很生硬,同時昨晚在夜總會不愉快的經歷也清晰地湧上心頭。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我應該走了。」她說著,可還是猶豫不決。
「我要留下游泳,」他笑著說。「請原諒我不能送你回旅館。」
她感覺到那不是他不陪她回去的原因,她又一次心裡想她是多麼可笑呀。伊琳還不會醒來﹒也不可能從窗子向外看,然而如果有人看見他們肩並肩地走回旅館,他一定很願意饒舌去報告伊琳說邁克爾和塔裡娜一起去了海灘。
「海水相當涼,」塔裡娜找點話說。
「啊,我親愛的,寬恕我,」邁克爾低聲說。「我知道我使你失望。我知道我使你不愉快。我也無法可想,只求你繼續相信我,繼續裝假吧,你答應嗎?」
在他的問話裡有如此動人的懇求,使她無法拒絕。
「我盡量試試看,」她慌亂地答道。
「相信我,只求你相信我,」他請求說。他低下頭去吻她的手,她知道再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於是轉身走開了。
她知道他在注視著她,可她硬是不回頭看他。她拿著濕的游泳衣和帽子慢慢走過沙地,進了海濱的小樹林。
她穿過馬路,開始朝著旅館走去。在她走了一段相當長的路以後,她再也忍不住了,轉身回頭望去。她看見他正在向海浬跑去,她見他走進水裡猛地游了出去。蔚藍的海水裡顯現出他頭部的黑色輪廓。
她歎了口氣。轉身繼續向前走。她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邁克爾正朝著他講過的那個海島游去,而她卻轉身向相反方向走開了。
為什麼她不能告訴他,她就要離開呢?為什麼不告訴他今晚她要去塞納呢?她想到了她曾經對紐百里先生作出的許諾。她幾乎恨死了他,因為他從她那裡搾取了諾言。
龐大的旅館赫然聳現在她前面,突然使她害怕起來。在那裡等候著她的事將會推動一連串的新的事件。
她突然希望她能信任邁克爾。無論怎樣,不管他對她做的所有的事,不管他怎樣搖擺不定,怎樣使人難以理解,他比起任何人任何事,似乎更使她覺得穩當和有保障。
她的臥室和她離開時一樣。她洗了個澡,坐在梳妝台前梳頭髮。正在這時她聽到門外響起了輕微的沙沙聲。她站了起來,正如她所料到的,在地板上有一份每日郵報和一封信。
她盯著它看了一會,幾乎害怕去拾起信來。她想這簡直太離奇了。然後她勉強用手把它拾了起來。有人把她的名字用一種圓潤和女性的手筆清晰地寫在信封上,在上面蓋了前一天的塞納郵戳。
她翻過信來非常仔細地看看封口,它偽裝得非常好,但是她能看出它是拆開過的。她用顫抖的手指胡亂撕開封口。在裡面信紙上端印著:輝煌大旅館塞納。信內稱呼是:「我的親愛的塔裡娜……」
她不由得止不住只想大笑——幾乎是狂笑。這樣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然而她卻能十分肯定紐百里先生所說的一切一定會發生。這和黑夜必然降臨的事實沒有兩樣。
只聽得門上鑰匙一聲轉動,接著吉蒂闖了進來。
「你醒了嗎?」她問。「我想我應該多睡一會,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累,你也是嗎?」
「不,」塔裡娜答道。
「你收到了一封信嗎?」
塔裡娜把信放在梳妝台上。「吉蒂,我出了這樣的麻煩。」
「天哪,出了什麼事啦?」吉蒂問,一下子坐在床上。
「這關係到你父親,」塔裡娜答道:「我想我應該對你父親講實話,除此別無他法。」
「你不能那樣做,」吉蒂迅即說道:「昨晚我還在想,有你在一起過得多快活呀。如果我們不是假裝說你是闊人,那麼昨晚的事永遠不會發生,要不然伊琳永遠也不會讓我帶你來。」
「可是,比那重要得多的事發生了,」塔裡娜說,「你父親要我為他到塞納去一趟。昨晚他求我的。這封信假說是我姨媽寄來的,我要到那裡去會見她。」
「他究竟要你去幹什麼呢?」吉蒂問道。
「我不知道,」塔裡娜撒謊說,她知道說到這裡她必須十分小心,因為她決不能讓吉蒂懷疑她知道的事比她準備告訴她的要多得多。
「他問我是否能去,不知怎麼地因為我有許多事要隱瞞,所以我不想要他提太多的問題,我真的想見到你問問我應該怎樣做才好。」
「他要你去塞納!」吉蒂懷疑地重複說。
「對,」塔裡娜答道:「去會我的一個姨媽,當然會是一個加拿大人。她用我姨媽的真名字,哦,在他提出這事時我只覺得,不知怎地我不能告訴他我們做的一切。經常要撒那麼多的謊,確實很糟糕。」
「你當然決不能告訴他,」她躊躇地說。「他要你去多久?」
「啊,只兩個晚上,」塔裡娜回答。
「那行,」吉蒂說,她的臉舒暢起來,「那麼,照他講的辦吧。我想他一定有充份的理由的。使我詫異的只是他派你去而不派柯利亞。」
「他似乎覺得我恰當些,」她謙卑地說。
「嗯,那太好了,」她滿意地說。「如果爹爹看中了你,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
「難道你看不出來,」塔裡娜請求說,「這事那麼彆扭,因為我得假裝沒有告訴你。這封信,」她抬起來,「是讓你的繼母相信我是被叫走,去看一個親戚的。」
「我看不出那有什麼關係,」吉蒂答道:「你一定得去,這是有點叫人惱火的,我完全同意。我見不著你了,即使只有兩個晚上,我也會難過的。但是這能使爹爹脾氣好些,而且伊琳說,我們以後還要到比阿里茲去玩,當然,我要你同我們一道去。」
「不過,吉蒂,我不能……」
「現在聽著,塔裡娜,」吉蒂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已經看見我的一家了,你知道他們是些什麼樣的人。你做到了別人所不能幫我做的、最友好最無私的事,你把情況變得更順利更好,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
她停了一下,顯然想起了什麼,又說下去。「我已經答應過送錢給你父親和母親。如果我請求他們,我相信他們一定願意你和我在一起,而不願意你在一家骯髒的咖啡館工作,或者同一些討厭的傢伙在一起,只不過因為他們也準備給你錢,跟我一樣。」
塔裡娜本來想說,她認為她在這裡被牽連到一些非常麻煩的事件中去了,可是她忍住了沒講出口。她知道吉蒂剛才拐彎抹角地講出的話也是實情。她的母親真的寧可她在杜維爾或比阿里茲渡假——哪個做母親的會不願意呢——?也不願她在倫敦的小街上到處徘徊著尋找工作。當然她母親更希望她有豐衣美食以及各種豪華的娛樂。
她完全用不著假裝認為她父親不會對撒謊和弄虛作假表示震驚。可是塔裡娜發現她的母親在和藹的性情和自我犧牲的性格後面還有一些老於世故的特色。她無疑會說,只要目的正當,可以不擇手段。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想或者怎麼做了?」
「那太簡單了,」吉蒂回答說,「照父親說的去做,一切事情就會十全十美,直到假期結束。如果你跑去亂說一通,告訴他們說我們對他們撤了謊,說你是個騙子,他們肯定會大發雷霆,把你送回家,我的日子也會過得非常不舒服,非常難過了。」
她注意著塔裡娜的臉色,接著說。「嗯,假如你真的告訴他們,我就逼著喬克和我逃跑,不管他願不願意。我說話是算數的。」
「哦,吉蒂,別把事情做絕了,」塔裡娜立刻說。
「唉,我會的,如果你是那麼做,」吉蒂反駁說。「我的話聽起來像是恐嚇,可我是說到做到的。有你在這裡我玩得可高興啦,我們在一起能把事情辦好,沒有你,我總難辦到。就拿昨天晚上說吧,要是沒有你,我永遠不會見到那兩個可愛的男人。凡是伊琳介紹給我的人都是害人的傢伙。」
「我覺得你還沒有見到他們以前就有了偏見,」塔裡娜說。「這是實話,對嗎?」
吉蒂笑起來了。「我想是的,」她同意說。「我非常厭惡伊琳,凡是她說好的人,我打心眼裡都討厭。我對她正如你說過的那樣有著一種變態心理。」
「你一定不要對任何人都有變態心理,」塔裡娜說。
「好吧,不論怎樣,反正特德沒有受到伊琳的污染,」吉蒂答道:「我們約了地方,你什麼時候出發?」
「我是趕今晚從巴黎開出的臥車,」塔裡娜說,「表面上我還不知道怎麼去;實際你父親準備派車送我到巴黎。」
「嗯,」吉蒂回答,「那麼,你可以呆到下午三點鐘才離開,那我們還是有時間一起吃午餐的。」
「在我離開的時候,」塔裡娜說。「你要答應我對喬克決不要做任何蠢事。答應我吧,吉蒂。」
「我答應你,」吉蒂回答說。
塔裡娜頓時感到寬慰。不過她知道,這全靠特德,才使吉蒂答應得這麼輕鬆而又毫無保留。假如她今晚不走就好了。
要是她在這裡,這種友誼就會增進得順利多了。她下決心偷偷地請特德照顧好吉蒂,一直等她回來。她突然靈機一動,想道,要是她能使特德感覺到吉蒂需要保護,那麼他就會抓緊一切機會去見她,於是就可以使她不去想喬克?麥克唐納了。
她低頭看看那封信,突然感到厭惡。要是在生活中不出現那麼多的複雜情況,該多麼順遂呀,可是那又會多麼單調無聊啊?
「你現在應該做的事,」吉蒂說,「是去打電話,打給柯利亞先生,把編的那一套告訴他,那麼,一切馬上就會辦好的。」
「看在上天的面上請當心點,」塔裡娜說。「對於我的離開,只應該有一個人感到驚奇和困擾不安,那就是你。」
「我知道而且我是那樣感覺的,」吉蒂說。
「你的父親……」塔裡娜剛說著,就大叫一聲,「啊,吉蒂,我忘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親愛的,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
她從抽屜裡取出禮物放在吉蒂的手裡。
「太美了,」吉蒂叫喊說。「你不應該花錢買這個。但這正是我想要的。」
她把它套在她晨衣外面,在衣鏡前踮著足尖試著。塔裡娜走到電話機前取下話筒。她接通了柯利亞先生,對他說:「哦,柯利亞先生,我收到了塞納那裡的姨媽的一封信,她要我馬上去見她,住兩個晚上。你能不能為我安排一下?」
「當然,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我想你得趕從巴黎開的八點四十五分的車。我要問問紐百里先生看看能不能派一輛車送你去,那是一條方便得多的旅程。」
「非常感謝你,」塔裡娜一本正經地說。她放下了話筒,向吉蒂做了個鬼臉。「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他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小人。」
「現在我們得去告訴伊琳,」吉蒂說。「我希望你的姨媽有錢有地位。」
「她一定是,」塔裡娜說。「她住在塞納的輝煌大旅館。」
她突然大笑起來,她想到簡姨,帶著針線活,帶著眼鏡,滿頭凌亂的灰白頭髮,現在將由某人扮演她並代替她住在漂亮的大旅館裡。這真是荒謬可笑。
吉蒂也跟著大笑起來,她們兩人禁不住咯咯地笑,一直笑得癱倒在那裡。
「你知道,」吉蒂喘過氣來,說道,「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我能夠讓父親和伊琳受了騙,佔了他們的上風。當然,也包括邁克爾。我從來還沒有做過任何比這更愉快的事。」
塔裡娜沉默了一會,然後用一種不同的聲音說:「嗯,當然,我們同時也騙了邁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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