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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數個小時後,莎菲由艾德攙扶著走過塞佛裡大廳時仍然迷惑不已。她太累得無法不倚靠著他的力量。他扶著她進入電梯時,她也沒有反對。
  但她並沒有因為這忙亂的一天迷亂了心智。她清楚地察覺到他看著她的目光是氤氳溫暖的——整個下午,他一直這樣看她。事實上,他表現得似乎他真的深愛他的未婚妻。他的怒氣、他的憤怒到哪裡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更糟的是,她要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反抗他?她的骨頭早在許久前就好像化成了一灘爛泥,她的心狂跳。她可以肯定他是有所圖謀,但誘惑是他首要——或是最後的意圖?
  他帶著她走過走廊;放開她打開套房鎖。莎菲迅速地走了進去,想要擋住路不讓他進來。她的心跳得更急了,嘴唇象棉花般乾澀。但他輕易地繞過她身邊,對坐在地毯上陪艾潔玩耍的瑞雪道:「你何不帶艾潔出去散步個一、兩個小時?」
  莎菲發出聲軟弱無力的抗議,因為她狂跳的脈搏,以及過度敏感的身軀正在傳遞相反的訊息。
  瑞雪站起來看著他們,露出個笑容,彎腰抱起艾潔。莎菲已經全身乏力,並必須扶著張桌子來支撐自己。他不能這麼做,她告訴自己。他不能就這樣闖進她的套房,帶她上床,只因為他高興。
  但在這麼燦爛的一天後,能夠和他做愛是多麼美妙呀!
  莎菲抬起頭看他。她的面頰緋紅,無力抗拒。因為他的目光正承諾著她每個最狂野的夢想——還有月亮與星星。她將桌子抓得更緊。她的血液似乎在沸騰,狂野的慾望攫住了她的下體。她被即將發生的事催眠了。
  「我們會離開一陣子,親愛的。」瑞雪道,抱著艾潔。她的表情平板,但眼裡卻閃著狡儈的光亮。一會兒後,她越過艾德離開了。
  莎菲無法移動。她害怕看著艾德。但她必須。
  「過來這裡,愛。」他道。
  她睜大了眼睛。
  他的笑容溫柔。「你再也無法自我身邊逃走了,莎菲。」
  莎菲感覺近乎崩潰。
  他再次笑了。「此外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記得嗎?」他走向她。
  她終於找到了聲音。「明——天。我——我們還——還沒有談論過我們的婚姻的——性質。」
  他輕聲笑了,眼裡跳躍著光亮,手覆上她的手臂。他將她拉抵向他完全喚起的身軀時,莎菲沒有僵住。事實上,她變得馴服、柔若無骨地偎向他。「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他低語,視線搜索著她的。他再次笑了,在她鼻端拂過一個吻。莎菲的身軀顫抖。「你會成為我的妻子,」他喃喃地道,他的唇拂過她的眉眼。莎菲抑回聲嚶嚀。「被深啊著的妻子。」他沙嘎地附加道,往下親吻她的唇。
  莎菲的身軀劇震。「什——什麼?」她的手貼著他的胸膛。他在她的面頰、下顎及唇印下蝴蝶般的細吻。
  「你聽見了,」艾德道,語氣幾近咆哮。「我愛你,迷人的小妖精。而且我會表現給你看——此刻。」
  莎菲驚喘出聲,抓著他的外套衣領,無法置信。「我——我不瞭解。」
  「不?」他咧開了邪惡的笑容,托起她的臀部,他的下體抵向她。「那麼讓我解釋。」
  他將她抱在懷中時,莎菲驚喘出聲。「艾德——你在做什麼?」
  他笑了,抱著她走向主臥室。「你還需要問嗎?」
  莎菲抬頭望著他英俊的面容,看著他那生動的藍眸及古典的鼻樑。那張她曾夢想無數次的臉龐。「請不要對我撒謊。」她喊道。
  他將她丟在床上。「在這件事上,我——」他道,解開領帶,丟在地板上。「沒有撒謊,親愛的。」他微笑道,外套跟著落到了地上。
  莎菲試著坐起來,看著他緩緩地解開襯衫鈕扣,露出偉岸的胸膛。他繼續看著她,對她微笑。她夾緊大腿,試著不要屈服於過度旺盛的慾望——成為愛的囚犯。「你在說什麼?」她哽咽道,全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我愛你,該死!」他拉掉襯衫,脫下毛料長褲,目光始終不離開她。他穿著件淡藍色的絲科內褲,包裹著他巨大的堅挺。「我在看到你的第一天就愛上你了——而且我會一直愛你直到死亡來臨;該死!即使死後亦然,」他的目光犀利。「如果真有鬼魂存在。」
  莎菲看著他,無法動彈,她的心跳有若雷鳴。
  他留下內褲,高大英挺的赤裸呈現在她面前。「而且你愛著我,不是嗎?」
  她吸了口氣。再也沒有比此刻赤裸的艾德更美,或是比他的話更感動人了。莎菲發覺自己哭了起來。
  艾德到了床上,溫柔地將她攬向懷中。「你為什麼哭?老天,你又為什麼抗拒我如此地久,親愛的?」
  她搖搖頭,無法開口,只是緊攀著他的身軀,啜泣不已。最後她低語:「我害怕。因為我愛你如此地深,而且如此地久。」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兩人的視線鎖住。
  莎菲開口要告訴他她愛他,一直、而且永遠。但她的話被他深而急切的吻打斷了。他的舌頭進入她,似乎他正努力探索到她靈魂的最深處。
  艾德將她推倒在床上,覆住了她,緊擁著她,吞噬她的唇。一會兒後,他抬起頭微微一笑,眼神氤氳灼熱。「稍後,」他嚴厲地道,手纏入她的秀髮,取下髮夾。「稍後我們再談。」
  莎菲沒有動,任他放開她的長髮。艾德的嘴角浮現個邪惡的笑紋。他明亮的眼神充滿了承諾;他的手滑到她的裙子下,往上到她的小腿。「脫了這些該死的衣服,莎菲。」他命令道。
  莎菲照做了。
  莎菲赤裸地躺著,沒有移動,也尚未饜足。她懷疑她有饜足的一日。
  艾德對她微笑,坐在她旁邊。他自天鵝絨珠寶盒裡取出那組鑽石項鏈。莎菲並沒有臉紅。她迎上艾德讚賞的目光。艾德在她雪白的喉嚨上扣上鑽石項鏈,藍眸因慾望而變黑。
  他伸手揉弄一顆挺立的玫瑰色乳頭,在她的耳垂夾上鑽石耳環。「天呀,你是如此地美麗!」
  莎菲斜瞄了他一眼,煩躁地在枕上移動,在他詢問的目光下挺起身子,感覺是十足的誘惑者。艾德的眼神氤氳。他的手來到她的喉嚨,覆住其上的鑽石項鏈,再往下到她飽滿。疼痛的雙峰。
  「這每一顆鑽石,」他低語。「都是我用雙手挖出來的。」
  莎菲看著他,挪動了一下臀部,分開雙腿。「你——你不是鑽石走私者?」她屏息地低語。
  他笑了。「不!該死地不!那是神話!」
  「我很高興。」莎菲道,執起地的手,滑下她的雙峰、小腹。她毫不在乎自己的放浪。「即便是膽敢走私鑽石的人有其無法置信的吸引力。」他們的視線鎖住。
  他的手更低,來到她渴望的地方。莎菲深吸了口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走私鑽石,莎菲,」他的眼神閃著光彩。「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她在他身下煩躁地扭動,雙腿分得更開。「是的。」她低語。「是的。」
  他的拇指揉弄著她的女性核心。「這裡?」
  她點點頭,再次拱向他,她的乳房挺立,閃著汗澤。她頸間及耳際的鑽石像火焰般閃動。艾德的拇指往內探索那敏感的肌膚。莎菲猛拱起身。
  他笑了,笑聲低沉醇厚。「你是我認識過最美麗的女人。」他道。
  莎菲迎上他的目光,一波波幾近痛苦的歡愉湧了上來,威脅要達到高峰。「艾德,拜託!」
  他的手定住了,眼神恍若晨星。「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想這麼做。我要用鑽石裝飾你——我的鑽石。」
  她迎上他灼熱的目光。「是的。」
  他伸出握拳的另一手。剛開始莎菲不明白。
  而後她嚶嚀一聲,小小的鑽石雨開始了。他微攤開拳頭,讓鑽石雨落在她的雙峰上。莎菲驚喘出聲,拱起身子——乳頭緊繃。一些鑽石落在她的胴體上,一些落在床上。莎菲看著鑽石的光芒落在她全身,她的乳頭、肚臍,往下到她雙腿間的毛髮處。
  「我甚至想像過這麼做。」艾德低語,他的視線追隨著那鑽石雨。他的手也是。另一次的鑽石雨落了下來,最後幾圈小鑽石落在她腫脹、悸動的女性核心。
  他們的視線相遇。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艾德道。
  莎菲坐了起來,陣陣的慾望撼動著她的身軀。她伸出手。艾德到了她懷中,他的唇覆住她的,將她推倒在床上,分開她的雙腿。他來到她身上,深深地衝刺。莎菲喊叫出聲。一波波難以置信、幾近疼痛的狂暴喜悅席捲了她。艾德灼熱、巨大地侵入,更深、更深。迎合、痙攣。「一切。」他喊道。
  莎菲對艾德微笑,艾德也是。他們已經衣著整齊,倚偎在沙龍的沙發上,艾潔坐在艾德的膝蓋上。莎菲看著艾德陪艾潔玩耍,對她說話,扮她愛看的鬼臉。她的心裡充滿了愛。
  艾德並不想穿上衣服。他吩咐了一頓盛大的晚餐,並打算在床上吃完。但莎菲拒絕了。她提醒他他們這一家共有四個人,不是兩個。她無法想像赤裸地在床上用餐,瑞雪及艾潔另外在別處。艾德同意她說的有道理,但他看著她的眼神承諾了有一天他會依照他的方式。莎菲也無法假裝她不被這個念頭打動。
  門上響起了敲門聲。莎菲示意艾德不必起來應門。看著他和他們的女兒如此地親近,她的心暖暖的。「無疑地是我們的晚餐。」她道。
  但不是。莎菲打開門,站在門口的是滿面笑容的杜喬爾。「喬爾!」她驚訝地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他笑了。「你賣了四幅油畫、兩幅素描。一幅水彩。賀家夫婦買了一幅油畫。」
  莎菲低呼出聲。艾德也抱著艾潔來到她身邊,他挪出一手擁住莎菲。
  「賀家夫婦買的不是『純真之後』,不過像那樣的作品一向不是說賣就賣。他們買了『悠閒的紳士』。」
  「噢,艾德,你能相信嗎?」莎菲喊道,興奮不已。
  艾德擁近了她。「我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時就知道你會有很大的成就。」
  莎菲在他懷中轉身。看見艾潔也咧開了笑容,她在她女兒的面頰上印下一個吻,而後是艾德。「才剛起步而已,」她道,試著抑下歡喜雀躍的衝動。「他們只買了一幅作品。只有一幅。」
  「他們會買更多的,」喬爾自信地道。「我知道你會等不及聽到這個用息。」
  艾德對他微笑。「謝謝,喬爾。我們的晚餐隨時會送上來。一起吃吧!」
  莎菲瞄了艾德一眼,心裡湧上強烈的情感。她知道艾德寧可今晚和她及艾潔獨處,但他真的太為她的成功高興了,並誠摯地邀請喬爾。
  然而法國人的喬爾是非常識時務的。「不了!我想今晚這是你們一家人一起慶祝!我訂了瓶香檳給你們,祝福你們事事如意,永浴愛河!」
  莎菲親吻他的面頰。「謝謝你今晚過來。」
  「那算不了什麼。不過我們明天真的必須好好討論你的未來。」
  莎菲笑著對他承諾明早畫廊一開門就到,但艾德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她看向他,改口道:「也許明天中午吧!」
  喬爾笑著離開了。
  艾德將艾潔放在沙龍的地毯上;她可以在地毯上玩,並不會傷到自己。而後他抱起莎菲帶著她轉著個又一個的圈子。莎菲開懷暢笑。當他停止對,她已暈眩不已。無疑地艾德也是,但他的親吻仍然熱情無比。
  「艾德,」莎菲道。「我想要一個真正的婚禮。」
  他看著她,突然變得和她一樣地嚴肅。「不是在法定面前的那種簡單儀式?」
  莎菲咬著唇,想像自己穿著美麗的白紗禮服,走過教堂的走道……「噢,艾德。」
  他捧住她的臉龐。「我們已經分隔了一年半。現在我找到了你,而我幾乎害怕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我想要——非常想要成為你的丈夫,莎菲,但我可以瞭解。」
  「你瞭解?」
  「是的,」他遲疑了一下,視線飄向遠處。「我在加州有家人。我的父親邁克、哥哥艾文及嫂子琴娜。如果我們把婚禮延一個月,他們就能來參加。我還有另一個哥哥傑仕,但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艾德,我不知道你有家人,你從不曾談起他們。」莎菲非常地驚訝。艾德給人的感覺是沒有家、沒有根、沒有過去的男人。但每個人都有家的。
  「我曾經和他們非常親近。」
  「發生了什麼事嗎?」
  「說來話長,」他的表情困擾,嘴角緊繃。「我也會邀請我的母親。」
  莎菲征了一下。
  艾德微微一笑,親吻她的鼻端。「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一切。但不是今晚。」
  莎菲瞭解,但突然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渴望。是的,她想要一個真正的婚禮,艾德也答應了她,即使那意味著他們還要再等數個星期才能結婚。但她最關愛的人將不會在場。麗莎逃走了,她和珊娜已經絕交,不說話。莎菲想像沒有她母親的婚禮,突然間感覺痛苦得無法忍受。
  艾德似乎也讀出了她的心思。「你要拿你母親怎麼辦?」
  莎菲看著他。「我不知道,」她道,但內心裡她已經明白。答案是「原諒」。儘管珊娜所做的一切,她的動機是為了保護她的女兒;而在這幾次的會面裡,莎菲可以看出她們的絕裂對她造成的痛苦傷害。現在她和艾德、艾潔已經一家團圓,再也沒有人能夠拆散他們——「但我想我會邀請她參加婚禮。」她附加道,對艾德微微一笑。
  「仁慈、善良的莎菲,」艾德微笑擁住她。「我是如此地愛你!」
  如果傑克還活著,能參加我的婚禮就好了,莎菲在心裡喟歎一聲,偎近她未來的丈夫。
  艾德彷彿也瞭解她的心思,我一定要把傑克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即使是用強迫的,他想著。
  突然間在地毯上的艾潔大哭出聲,像是抗議她被忽視了。艾德及莎菲一齊衝過去,將她抱在兩人之間。小艾潔破涕為笑,高興地看著這兩個大人,似乎也感受到那份濃濃的愛意。
  艾德及莎菲望著彼此,望著懷中的小嬰兒,眼神交流。愛是如此地美好、神奇!
  一九0三年元旦
  莎菲走到穿衣間的門口,耳朵貼在門上,傾聽著外面的風琴聲。這是一九0三年的元旦——也是她的婚禮日。她的心在狂跳。
  艾德的家人在三天前到達,正好來得及趕上婚禮的慶祝括動。莎菲得知了她的新郎是在加州的一個牧場出生及長大,而且那個牧場已經屬於他們兩代了。莎菲很高興認識他的家人,他們也同樣熱誠地歡迎她。所有的人都來了——他父親邁克、母親維琪、哥哥艾文及嫂嫂琴娜——只除了他行蹤不明的大哥傑仕。傑仕已經浪跡天涯數年了。
  莎菲可以看出來艾德及他的家人有多麼高興這次的團聚。兩兄弟明顯地很親近,父子情深。莎菲還知道艾德的父母親已經分居了,也知道艾德已經三年不和他母親說話。他似乎把他們的分居怪在她身上。她很高興看到他們母子因為這次的婚事盡釋前嫌,和好如初。她可以看得出維琪深深地愛著艾德及想念他。艾德投入她懷中時她哭了。
  今天的婚禮幾乎是完美的——幾乎。
  因為麗莎不在場。麗莎仍躲在新堡海灘。她拍過電報給莎菲報平安,並詢問伯爵的情形。莎菲告訴她隨著每一天的過去,伯爵更加堅決要找到她。莎菲試著說服她回家面對伯爵,把一切談清楚,但麗莎拒絕了。她確信伯爵的驕傲終究會使他決定放棄,回英國老家去。莎菲見過他幾次,但她不認為伯爵會如麗莎的願。隨著時間過去,他更加氣憤沒有找到他逃婚的新娘,也更加堅決要找到她。
  莎菲說服麗莎寄一封短函給傑明,紓解他的焦慮。麗莎的信在兩個星期前到達。傑明的焦慮轉成了憤怒。他立刻指示偵探由這個新線索追查他女兒的下落。莎菲有一種預感,麗莎自由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
  莎菲知道她不應該在現在想到麗莎,今天應該想快樂的事。她要求瑞雪、琴娜及維琪給她和她母親時間獨處。莎菲和珊娜已經和好如初。她想起那天回到雷氏大宅告訴她母親及繼父她和艾德的婚禮。母女相視好一晌,最後相擁而泣。珊娜哭著說她做錯了。她做的是她認為對莎菲最好的事,但她錯了,莎菲原諒她,原諒這個做母親的。
  莎菲哭了,她和她母親擁在一起,母女間的隔閡消失了。她們和好如初。
  莎菲走向門,輕敲門示意瑞雪、琴娜、維琪可以進來了。而後他發現音樂聲已經停了。她的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音樂停了,我想客人都已經到達並就座了,」珊娜道。「來吧,莎菲,我們必須為你戴上面紗。再幾分鐘,你就要走過教堂的走道了。」
  莎菲的身軀顫抖,突然間緊張了起來。她可以在心裡看見艾德穿著黑色燕尾服站在走道的盡頭等著她——她看見自己一身雪白的蕾絲禮服飄向他。強烈的幸福感湧了上來,令她暈眩。但現在不是屈服於緊張的時候。再幾分鐘儀式就會開始——她終於要成為為艾德的妻子。她彷彿已經等了一輩子,等生命賜給她這份神奇的禮物。
  「噢,莎菲,」琴娜喊道。「你太美麗了——我等不及讓艾德看到你了。」
  莎菲對她的嫂子微笑。見到她的第一眼,莎菲就喜歡上她了。琴娜不但美麗高雅,而且有顆善良的心。「謝謝你,」她低語,心跳愈來愈快。「恐怕我會沒有辦法走過走道。我感覺像要昏倒了。」
  「過來,坐下!」維琪道。她扶她坐下,一面撫平裙擺。「放輕鬆。」
  門上傳來了敲門聲。
  「一定是傑明,」珊娜緊繃地道,她的臉色十分蒼白,看起來像是又要哭了。「莎菲,你想要嗅鹽嗎?」
  莎菲搖搖頭。琴娜已經過去開門。她們一起看到艾德,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琴娜立刻要關上門。「你不能在婚禮前看到新娘!」她驚慌地喊道。
  莎菲站了起來,但最初看到艾德的喜悅已經被恐懼取代了。她看見站在艾德身邊的男人——她在她的個展及麗莎的訂婚舞會上看到的那名金眸陌生人。
  「這很重要。」艾德道,越過琴娜,走進房間。莎菲著見他緊拉著另一個男人,似乎害怕對方跑掉。琴娜白著一張臉,關上房間。莎菲聽見珊娜呼喊出聲。
  莎菲轉過頭,看見她母親跌坐在椅子裡,淚流滿面。「不,不。」她呻吟道。
  莎菲愣住了。她怔怔地看著艾德及那名陌生人,無法相信她所懷疑的。她跌坐在她母親邊。「母親,怎麼回事?」
  珊娜以手覆臉,只是啜泣道:「天呀!」
  莎菲緩緩地轉身,艾德站在她面前,緊抓著她的手。「親愛的莎菲,你一定很震驚。」
  莎菲茫然地看著艾德,而後是他身邊那名熟悉的陌生人。
  「你父親傑克並沒有死,」艾德道。「他並沒有死在那場火裡——他逃走了,而且從那時候起就在躲避法律的追緝。」艾德的目光是熱切的,但語氣安撫。
  莎菲抽回手,望著那名陌生人。「不!」莎菲喊道,太過震驚得無法思考。「我父親死了!」
  那名男子走向前。他的臉龐蒼白、憔悴,眼裡閃著淚光。「親愛的莎菲,原諒我。」他低語。
  莎菲僵住了。傑克的聲音是她永遠不會忘的,粗嘎似沙紙,又平滑如絲緞。他們的目光交纏。莎菲打心裡認出了他。她歡喜地低呼出聲。
  莎菲投入他懷中,傑克的身軀一僵。
  「父親!」她擁緊他,臉埋在他胸前。他的手臂有些猶豫地環住她,接著用力擁緊,淚流滿面。
  「女兒!」他低語。「噢,上帝!我永遠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一天!」他衷心感謝他的女婿不顧他的反對,堅持拉他來和莎菲見面。
  在他們的身後,珊娜已經停止了哭泣,恐懼地看著他們。艾德則滿臉的笑容,但鼻頭卻紅紅的。
  一番激烈的談話開始了。莎菲想要知道一切的細節。她想要知道她父親怎樣逃出監獄、英國以及過去十五年他過得怎樣。她想知道他來紐約多久了及他的計劃為何。她也想要她父親參加她的婚禮。珊娜說不出話來,但維琪、琴娜、瑞雪及艾德齊聲反對。
  「親愛的,」艾德對莎菲道。「即使已經過了十五年,我們不能冒著他被認出來的危險。」
  莎菲緊緊握著傑克的手,看得出他同意艾德的話,不管他有多麼想牽著她的手走過教堂走道。她緩緩點頭後轉向艾德,一面搓著雙手。「嗯——儀式後——艾德——拜託。我們可以把蜜月延上幾天嗎?」
  他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當然可以。」
  莎菲的眼眸突然充滿了淚水。「這是我收到最美好的結婚禮物,艾德。你將我的父親帶回來給我,謝謝。」
  艾德擁抱她,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門上傳來一陣急敲,艾文衝了進來。「艾德,你最好趕快過去走道那裡——在何神父衝過來找你、並撞見這一團混亂之前。我盡可能地安撫了雷傑明,但他已經不耐煩了;如果我沒請錯,他隨時可能過來!」
  「再給我一分鐘,」艾德對他哥哥道。艾文點點頭,溜出了房間。艾德看著莎菲,微微一笑,再看向了珊娜。「你還好吧?」
  珊娜點點頭,但她的身軀顫抖。
  莎菲這才想到珊娜也是第一次看到傑克。「母親。」她低語。而後她看見珊娜看著傑克的方式,並納悶這是不是他們第一次團圓。但它必須是。她無法想像珊娜知道傑克的下落卻不告訴她。
  珊娜迎上她的目光,但只有短暫的一刻。「我很好,」她抬起下顎,拒絕看向傑克,拒絕對他說話。「他最好走了。」
  莎菲沒有動,她的心在抽痛。她突然想到傑克的復活對她的家庭所造成的衝擊,但任何困境他們都可以面對。莎菲決心站在傑克及珊娜旁邊,不論他們之間可能存在什麼樣的歧異,或是可能引起的醜聞。
  傑克再次擁抱了莎菲。「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一天,」他平靜地告訴她。「不只是參加你的婚禮,而是能夠這樣擁著你,像父親對女兒一樣地說話。我愛你,莎菲。你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支持著我、讓我活下去的力量。」
  莎菲也擁抱了他。「我也愛你,父親,這麼多年來,我是如此地想念你。明天我們可以從從容容地說話。我是如此地高興——以後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傑克對她綻開了笑容。「在這麼多年後,我幾乎無法為我們的重聚等上半天了,」他再次喚了她後,滿懷感激地握住艾德的手。「我必須謝謝你,艾德。」
  「不謝,」艾德道,微微一笑。「歡迎回家。」
  傑克的金眸裡閃現了笑意。「歡迎成為歐家人的一份子,艾德。」他道,而後大步離開了房間。
  「我該走了——在何神父或你的繼父闖進來找你之前。」艾德道,他的眼神一亮,充滿了讚美。「你是如此地美麗,莎菲。」
  莎菲綻開笑容,眼裡仍含著淚水。「我以為你永遠不會注意到。」
  莎菲聽著鳳琴奏出華格納莊嚴肅穆的婚禮進行曲。傑明對她微笑,伸出了手臂。莎菲挽著她繼父的手臂,淚水模糊了視線。
  傑明帶著她走過灑滿百合花的紅地毯教堂走道。莎菲含淚微笑。艾德站在神父旁邊,轉身面對她,正如她想像中的英俊挺拔。他的哥哥、父親站在他身邊,另一邊站著珊娜、瑞雪、維琪、琴娜。她的視線尋著了傑克。他坐在教堂中排的座椅上對她微笑。莎菲再次看向艾德,她的心充滿了喜悅。她穿著一身白色蕾公禮服,緩緩地越過教堂走道,來到了他面前。他們的視線持住。無疑地,這是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命運給了她一份大禮——愛的禮物。
終曲

  一九九三年 紐約
  她的步伐輕快地走過公園大道,穿梭在正午的人群中。她的身材高挑,穿著黑色皮褲、白色襯衫,肩膀上披著件黑色羊毛衣,腰間繫著二條一組的金鏈子。她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剪得短短的。她所經之處,男男女女一齊轉頭多看了她一眼。她非常美麗。每個人都說她的容貌繼承自她的祖父。
  狄梅麗經過,停在克莉絲帶門口,靜待門房為她拉開門。她走進去,心跳加快。她估計一五0二號拍賣品應該才十二點四十五分露面,但如果前面的拍賣進行迅速,它可能在中午左右就出現。而現在已經十一點四十五分了。
  梅麗不睬那些安全警衛望向她的讚賞目光,迅速進了拍賣室。大部分的座位上都已經有人了。她的心跳加快,「純真之後」是下一件拍賣品。
  梅櫟挑了走道邊的椅子坐下。現在拍賣的是梵拉明尼。叫價已經高達十萬美元。梅麗的嘴唇乾澀無比。她打開簡介的小冊子,很快地找到她祖母的作品——她一再談論,並深深後悔賣出的作品。
  一五0二號拍賣品。純真之後,油畫。作者:歐莎菲。創作於一九0二年∼一九0三年間。原擁有者:匿名。估計購買價格:五十萬美元。
  梅麗合上簡介,誠摯地希望她的祖父母仍然活著。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純真之後」在銷聲匿跡了九十一年後,再次出現在大眾面前。但他們已經在一九七二年相繼去世。當時他們已經九十多歲,但仍然矍鑠健壯,而且深愛著彼此。梅麗經長到她祖母感慨「純真之後」在她一九0二年的紐約畫展後立刻被賣出。買家是一位俄國貴族。「純真之後」被帶出國,和他其他的收藏品深鎖在他的官殿內。那座宮殿在俄國革命期間被摧毀,每個人都認為那幅作品也被摧毀了。
  但它並沒有。它由俄國的宮殿千里跋涉到了阿根廷。沒有人知道它在南美洲多久,或它怎樣由布宜諾斯艾利斯到了克莉絲蒂手中。自從克莉絲蒂公開它新獲得的這一批收藏以來,傳聞就沒有斷過。有人說這位匿名的原擁有者事實上是一名納粹軍官,這批名畫是他在納粹帝國崩潰時,他逃離德國時趁火打動來的。由於「純真之後」自一九0二年後就沒有再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次幾乎全紐約的藝術家都趕來觀賞這幅名作。
  梅麗也來了,並被她祖父的畫像感動不已。她從不曾如此地以她祖母為傲。她不只是才華洋溢,更重要的是,她擁有勇氣與愛。
  批評家都說它是她祖母「早期」最重要的作品,也是她繪畫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它的重要性不僅在於畫的本身所呈現出來的力與美,也在於它的主題。梅麗崇拜她祖母的勇氣。九十年前,當一名女畫家是如此地不容易——而且還勇於打破禁忌,冒著醜聞及責難的危險,以如此親暱的方式畫她愛人的裸體畫。
  「一五0二號拍賣品,」拍賣員宏亮的聲音道。轉台轉動。「梵拉明尼」消失,「純真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梅麗低呼一聲,眼眶充滿了淚水。拍賣員道:「我們由十萬元起價。有叫價二十萬的嗎?」
  梅麗的心彷彿停止了跳動。她看著她祖母畫像裡的年輕祖父,並再次感動不已。他是如此地英俊瀟灑,並彷彿會從畫裡走出來。整幅畫是如此地美麗,而且有力。當年她祖父就是這樣看著她祖母,這樣地深愛著她。
  拍賣的價格迅速地往上攀升。梅麗找出了三名認真的競價者。其中一位是一名年輕的啥烏地阿拉伯王子。四年前他以兩百萬美元買下一幅莫內的作品而聲名大噪。另一位是一名財大氣粗的日本收藏家的經紀人。最後是一位著名女子。但似乎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年約三十。穿著一套深色的亞曼尼套裝,戴著一副太陽眼鏡,遮住了大半古典美的面容。深金色的頭髮綰成個高雅的髻。
  那名女子抬起手,比了五根指頭。
  梅麗坐直身軀,望了那名女子一眼,立刻瞭解她是志在必得。
  「五十萬美元!」拍賣員喊道。「五十萬——有叫價六十萬的嗎?」
  王子舉起手。拍賣員喊道:「六十萬!」
  日本經紀人點點頭。拍賣員喊道:「七十萬!」看向那名女子。
  她微微一笑。拍賣局喊道:「八十萬!有叫價九十萬的嗎?」
  王子點點頭。招賣員看向日本人。他點頭。擁名女子舉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拍賣員全身是汗。他轉向王子。「一百萬元。有叫價一百五千萬的嗎?」
  王子點點頭,但臉上已有緊張憂慮之色。日本人正在聽無線電話,無疑地是在等東京的指示。最後他舉起手。
  「兩百萬!」拍賣員喊道,轉向金髮女子。
  她冷靜、不為所動。「三百萬元。」她以精確、絲緞般的英國腔道。
  拍賣員的臉龐一亮。他轉向阿拉伯王子。梅麗將視線扯離那個女子,看見阿拉伯王子否定地搖頭。她再看向那名日本人。他的臉色蒼白,慌亂地對著電話說話。
  最後他點了點頭。
  「四百萬元!」拍賣員道。
  「五百萬!」那名女子道。
  日本人又在講電話了。拍賣員看著他。「五百萬?五百萬?」他喊道。日本人現在在聽電話,汗流滿面。「五百萬一次。五百萬兩次——」他的目光詢問。梅麗屏住了氣息。日本人拿開電話,搖了搖頭。不。日本大亨不再加價了。
  「售出!」拍賣員吼道。「『純真之後』以五百萬美元售出!」他手上的本槌重重地捶下。梅麗坐回椅子裡,無法置信得全身顫抖。老天——「純真之後」賣了五百萬元——遠超過畫廊發估價,遠超過任何人的預期——而且還是在景氣衰退的一年。梅麗的心裡湧上強烈的狂喜。如果莎菲及艾德知道會有多麼高興呀!
  而後她自眼角瞥見那名女子正走出房間,步履從容自信。梅麗輕拍她前面座位男人的肩膀。她和他算是點頭之交。他在麥迪遜大道上開一家畫廊。「誰買了歐莎菲的畫?」她問。「那個女人是誰?」那名畫廊主人轉頭看她。「我不知道。這個星期前,我從沒有看過她——她每天來這裡看那幅畫,梅麗。明顯地她是個經紀人。」
  梅麗凍住了。她必須知道是誰買走了「純真之後」——她不能讓這幅畫只是驚鴻一瞥地出現在大眾面前。那不公平。
  梅麗跳起來,追出旋轉門外。她下了大理石台階,看見那名女子正要走出大廳的門。「等等!」梅麗喊道。
  那名女子回過頭。她們的目光相遇。而後她加快了腳步,越過街道,伸手叫了計程車。
  梅麗追出前門。「等等!」
  但已經太遲了。那名女子上了黃色計程車,轉眼間離去了。梅麗怔怔地站在公園大道上,沮喪不已。
  「沒有關係的,梅麗。」
  聽見她祖父的聲音,梅麗的身軀一僵,確信她是在幻想。但她還是轉過身,預期看見她祖父站在她身後對她和藹地微笑。但是沒有人。
  梅麗突兀地轉回身,低著頭,開始緩緩地走下公園大道。她告訴自己那不重要。他們已經去世了,但他們的靈魂長存。梅麗幾乎可以感覺他們在她身邊,而且她知道他們非常快樂。但……那幅畫屬於大眾。如果她無法得知是誰買下了「純真之後」,她永遠不能心安。
  「誰買下那幅畫,艾德?」
  「你認為我知道嗎?來吧,莎菲。我們把這個秘密留給梅麗——我可以看得出她非常想知道!」
  柔美女性的笑聲響起,繼之以醇厚的男性笑聲,笑聲中有親暱的意味,低得聽不清楚。
  但即使有路過的人聽見了這番談話,那也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這是一九九三年的紐約。再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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