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外國文學>>Brenda Joyce>>After Innocence

 

雲台書屋

 
第十五章

  他們沉默地走回公寓,小心不觸及彼此。莎菲刻意不去看艾德。他們走進她的公寓時,她以為他會攙著她的手肘上階梯,但他沒有。莎菲走在他前面,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步伐有多麼笨拙。她確信他也注意到了。
  他們到達門口時,她聽見瑞雪在唱歌。「她們在家,」莎菲把鑰匙插進鎖孔,推開門。「艾潔親親,媽媽回來了!」莎菲喊道,衝向她的女兒。
  瑞雪陪艾潔坐在地毯上。艾潔還只能躺著,無法坐起來。她對空氣揮揮手,喃喃作聲。聽見莎菲的聲音,她綻開了甜美的笑容。
  瑞雪看見他們,驚訝地睜大眼睛站起來。莎菲抱起艾潔,逗得她咯咯笑。
  艾德只瞄了瑞雪一眼,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在嬰兒上。「我的天!」他驚呼道。
  淚水湧上了莎菲的眼眶。她把艾潔擁得更緊。
  他的唇角往下抿。她看出他在試著瞭解,但沒有辦法。莎菲也不要點醒他。因為那正是她所害怕的,他來是因為他太在乎——在乎他們的女兒,不是她。
  莎菲的眼眶充滿了淚水。毫無疑問地,艾德已經深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的女兒。他的眼裡閃著淚光,鼻頭變紅。莎菲將艾潔抱給她的父親。
  他驚訝地抬起視線。「我不知道。」
  莎菲的心疼痛。但她仍將艾潔遞向他,清楚地感覺到這一刻有多麼特別——而且它應該是在醫院裡、夫妻之間。「沒關係,艾潔很友善。」
  「我害怕,」艾德坦白道,望著小嬰兒。「她是如此地嬌小——如此美麗。」
  「你不會傷害她。」莎菲道,瀕臨崩潰的邊緣。
  艾德接過艾潔,小心地抱在懷裡。他坐在沙發上,目光始終沒離開懷中的嬰兒。「老天,她有著和你一樣的金髮——及像我的藍眼睛。」
  莎菲用衣袖擦試眼角,但淚水似乎就是停不下來。幸運地,他的眼裡只有他的女兒,沒有注意到她的激動。「大——大部分的——孩子是金髮、藍眸。長大後,她可能會變成——黑髮、棕眸。」
  艾德笑了,艾潔也笑了,揮著雙手,想碰觸他的臉。「她喜歡我。」艾德重濁地道。「嗨,甜心,我是你的爸爸。」
  莎菲再也按捺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奔離開房間,但艾德的心始終在艾潔上面,沒有看她。
  艾潔哭出聲。
  莎菲走到門口。艾德抱著艾潔走來走去,試著安撫她。看見她他驚慌地道:「怎麼回事?我惹她哭嗎?一分鐘前她還好好的。」
  「她只是餓了,艾德,」莎菲道。「該是餵奶的時候了。」
  艾德停下來看著她,目光逗留在她的雙峰。
  莎菲一直在喂哺她的孩子,但此刻她臉都紅了。她越過房間從艾德手中接過文潔。「我想你該走了,」她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你可以明天再來看她。」
  「不,我要等。」他平靜但堅定地道。
  莎菲猛抬起頭。他的下顎抿起,眼神堅決。她無法再和他爭辯,艾潔已經哭得漲紅了臉。她轉身背對艾德,抱著艾潔進了臥室。迅速地解開襯衫鈕扣。沒多久,艾潔已經貪婪地吸吮起來。莎菲開始放鬆。
  而後她感覺到他的存在,猛抬起頭。剛剛她在匆忙間忘了關門。而此刻艾德站在門口,看著她喂艾潔母奶。
  莎菲的脈搏狂跳。沒有料到他會跟過來,她完全地裸露出自己。她的乳房飽漲,而艾德正看著她,不是他的女兒。
  這一點也不合適,但莎菲感覺到慾望的刺痛。而且她毋需讀心術就可以知道艾德在想什麼,他突兀地轉過身子,反手關上房門。
  莎菲開始顫抖。她將艾潔換到左邊乳房,拉好另一邊的內衣,她在流汗。但心滿意足的艾潔並沒有注意到。
  老天,她從沒有想過艾德回來時會像這樣。她以為她可以和他保持距離——在情感及肉體上,並不為他所動。她是個什麼樣的傻瓜呀!
  莎菲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只知道一件事,他曾漫不經意地闖入她的人生,並幾乎毀了它。莎菲的每個直覺告訴她他會成功——如果她任由他。
  莎菲小心地關上臥室的房門,留下一條縫隙。艾德排了挑眉。「她睡著了。」莎菲道。
  他看著她的目光令她不自在到了極點。她想起他是怎麼看著她的雙峰,以及他懲罰性地吻她時,他的身軀貼著她的感黨。
  「你想在什麼時候結婚,莎菲?」
  「什麼?」
  他的下顎抽動。「你聽見我說的話了。你想在什麼時候結婚?現在?今晚?明天?沒有必要再等下去,艾潔愈快冠上我的姓愈好。」
  莎菲無法呼吸。這正是她所害怕的。他太過在乎——艾潔。她失去控制了。「你太過傲慢了,狄艾德!你認為我會因為艾潔嫁給你!」
  他睜大了眼睛。「該死!你必須嫁給我,而且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因為這樣才寄出那封信嗎?」
  「不,那不是我一直拖到最後一刻才寫信給你的原因!」莎菲尖叫,完全忘了熟睡的艾潔。
  艾德抓住她的手臂。「我不瞭解。」
  「而且我不在乎!我不會和你結婚——不是因為艾潔!」
  他震驚得好一晌說不出話來。他的臉龐蒼白如紙,最後他放開她。「老天!我不相信你!」
  莎菲往後退開。
  「你寧可過這樣的生話?」
  她明智地不回答。
  但他已經暴跳如雷了。「是他,對不對?」
  莎菲遲疑了一下,最後搖搖頭。「不!」
  「是他!」他吼道。艾潔哭了起來。「老天,如果是這樣……我也無意要它是個真正的婚姻,莎菲。老天,你可以有自己的愛人!天殺的,要十個我都不在乎!但艾潔必須冠我的姓!我不要一個私生女,該死!」
  「你吵醒艾潔了!」她吼道,身軀簌簌顫抖——因為憤怒及受傷。「你該走了,艾德。現在!」
  他遲疑了一下。艾潔嚎啕大哭。「好吧,我們明天再了結這件事。我們會的,莎菲。」
  莎菲沒有回答。她衝向她的臥室,為了安撫艾潔,也為了逃離他身邊。她迅速地抱起艾潔,在淚光中強擠出了笑容。「沒事了,親愛的,沒事了。噓,媽媽不生氣,媽媽不難過。媽媽愛你,你的爹地也愛你。」她將哭泣的艾潔擁在胸前。
  小艾潔終於停止了哭位,莎菲放下她,為她蓋上毛毯。她拭了拭眼角。她遲疑了一下,而後看見瑞雪站在小客廳裡,一動也不動。艾德則不見人影。看一眼瑞雪的表情,莎菲知道她的朋友已瞭解一切。她走出臥室。
  「你要怎麼辦?」瑞雪問,伸臂環住了莎菲。
  莎菲一顫。「你聽見了?」
  「我聽見了。」
  「我不會嫁給他,不能是這樣。」莎菲的心裡浮現一個可怕的想家,她抱著艾活在一張豪華的四柱床上。夜已深沉,但艾德仍在外面流連花叢,徹夜不歸。就算他最後回來了,也不是回到她身邊,而是來看艾潔。
  「噢,莎菲,」瑞雪道,看見她深受打擊的表情,她再次擁抱她。「我瞭解。但你要怎麼辦?」
  「離開,現在,今晚,」談話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不得不走。莎菲陰鬱地道:「該是我帶艾潔回家的時候了。」
  一九0二年 紐約
  瞥見自由女神像及遙遠的曼哈頓地平線的第一眼,莎菲的心裡湧上了強烈的歡欣及釋然。她抓緊船的欄杆,一時感到軟弱無力。她從不曾這麼需要她的家人,而且她是如此地想念他們。
  她等不及讓他們看到艾潔了。她相信珊娜見到外孫女的第一眼就會愛上她。每個人都愛艾潔,她是這麼美麗、甜美的一位小天使。
  莎菲的手握緊欄杆。無疑地,艾潔繼承了她父親的好容貌。自從帶著艾潔及瑞雪在那個深夜逃離了巴黎以來,她曾多次想像艾德的憤怒,並每一次都感覺到強烈的罪惡感。她曾經對他說她不會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老天,當時她是認真的。莎菲清楚地記得沒有父親的感覺,而她不希望艾潔過那樣的生活。她不想切斷艾德及艾潔之間的聯繫,但她也不能嫁給艾德,即使是為了艾潔也不行。
  她回想那個驚恐的一夜。到哈佛港的車程似乎永無止盡。莎菲預期看艾德突然自黑暗中出現,阻止她帶著女兒逃走,甚至強拉著她到最近的牧師處。一直到次日清晨她登上了開往紐約的船隻,而且船已經離開哈佛港,將法國的土地拋在身後,莎菲的恐懼才真的逝去。她隨即軟癱在艾潔身上,失聲痛泣。
  她搭的這艘法國汽輪已經泊在東河的碼頭旁邊。水手們大聲歡呼,船板降了下來。乘客陸續下船,岸上接船的人歡聲雷動。瑞雪抱著艾潔,跟著莎菲下船。瑞雪一向比她強壯,特別是現在。莎菲在旅途中一直無法睡好。她沒有食慾,並且瘦了許多。她強迫自己吃東西,為了她的女兒——她害怕會沒有奶可以餵她。瑞雪和她寸步不離,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如果當初瑞雪沒有堅持和她一起離開,莎菲真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樣。
  她們逃離巴黎時,只帶了一袋嬰兒用品及幾件換洗衣服。行李小弟接過她們的箱子為她們叫了馬車。莎菲無法放鬆。她為艾潔及瑞雪指出紐約的名勝。五個月大的艾潔興致勃勃,充滿好奇心。
  馬車經過了第五街上面的蒂芬妮、泰勒名店、史瓦茲。她們到了聯合廣場,轉到麥迪遜大道上,莎菲的笑容逝去了。她們離戴爾明克不遠了。
  往事歷歷如昨。她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段燦爛沒妙的時光:艾德坐在她對面,英俊瀟灑,而且看起來還這麼真誠。她是如此地愛他,儘管發生的一切,她仍然深愛著他。
  「莎菲?你還好吧?」瑞雪問。
  莎菲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口氣。「我只是……觸景生情。」
  瑞雪伸出手,用力握住她。
  馬車終於轉進了鵝卵石車道,停在富麗堂皇的雷氏大宅前面,莎菲急切地望過去。金森出現在石階上。莎菲將艾潔交給瑞雪,下了馬車,金森看見她,歡呼出聲。
  莎菲笑了。「金森!我回來了!」
  他衝向前歡迎她,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個門房。「莎菲小姐!你回來了!也該是時候了——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
  瑞雪抱著艾潔下了馬車。莎菲帶著她的好朋友前行,珊娜說過她的話突然浮現心頭:你不能帶小孩回家。
  莎菲握緊瑞雪的手,突然間不安起來。「金森,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及同伴費瑞雪。這位是我的女兒,歐艾潔。」
  僕人湧到玄關,歡迎莎菲。雖然莎菲的心裡還有些許的不安,但僕人們熱情的歡迎讓莎菲感覺真的是回到了家裡。她擁抱了莫太太,後者的眼裡含著淚光。「這位是我的好友及同伴費瑞雪,」她道,等瑞雪上前。「這是我的女兒,艾潔。」
  莫太太睜大眼睛,臉色發白。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她真美麗,莎菲,」莫太太抓著莎菲的手。「噢,老天,我不知道!」
  莎菲擠出了笑容。
  莫太太回復成能幹有效率的管家。「莎菲小姐,你自然是住進你的舊房間,瑞雪小姐及嬰兒在隔壁。我會吩咐僕人今天就整理好你的工作室,你明天一早就可以開始畫畫。」
  莎菲深受感動。「謝謝你,」她清了清喉嚨。「艾潔和我睡同一個房間,瑞雪則睡我們隔壁房間。」
  莫太太點點頭,吩咐女僕離開做事。
  「沒有人在家嗎?」莎菲問。
  「雷先生在城裡處理生意,你母親和幾名女士出外共進午餐。麗莎小姐在花園。」
  莎菲轉向瑞雪。「走吧!麗莎知情,而且急於見到她的外甥女呢!」
  她們穿過屋子,莎菲在陽台停下腳步,看向花園。她原以為麗莎獨自一個人在花園裡,但她不是。
  她在一名紳士的懷抱裡,而他正在親吻她。
  莎菲睜大眼睛,這絕對不是個純潔的吻。那名高大金髮的男子擁著麗莎,深深地親吻她,莎菲輕咳一聲。兩人立刻分開來,麗莎的臉龐脹得通紅,而且不只是因為罪惡感。而後她看見了莎菲,她低喊一聲,撩起裙子跑向她。
  莎菲也低呼一聲,張開雙臂,麗莎變得更加美麗、明艷動人。穿著綠色條紋禮服、深綠色的帽子及手套的她是如此地嬌美。麗莎奔入了她懷中。
  兩妹妹分開後,莎菲轉向了那名紳士。他已經走到了兩姊妹旁邊,麗莎驕傲地站在他身側,挽著他的手臂。莎菲吃了一驚,不只是因為麗莎這麼親暱的表現。眼前的男子不只高大健壯,而且俊美得有若希臘神話中的美男子,不像是凡人。他有著深金色的頭髮,以及美麗的灰色眸子。而莎菲太清楚那對眸子裡的閃光,她有經驗知道那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這位是我的未婚夫,」麗莎攀在她未婚夫身上,綻開幸福的笑容。黑髮嬌小的她立在金髮法燦爛的伯爵身邊真是完美的一對。「伯爵朱利安。」
  「麗莎,我不知道!」莎菲喊道。她很高興——而且鬆了口氣。「我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麗莎的繼姊歐莎菲。」
  他並沒有露出笑容。他的點頭有些簡潔,但他禮貌地鞠躬。準確地措辭。「認識你是我的榮幸,夫人。我的未婚妻告訴我許多你的事。」
  莎菲強擠出笑容,偷偷瞧了麗莎一眼,但她的繼妹似乎——沒有注意到她未婚夫的壞心情。她只能夠假設朱利安不高興她打擾了他們,而後艾潔打了個嗝,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力。
  麗莎的身軀僵住。莎菲亦然。將艾潔介紹給金森、莫太太及僕人是一回事,對一位陌生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儘管在蒙馬特住了一段,儘管她並不缺乏勇氣,莎菲知道社交界會怎麼看待她及她的女兒。
  但麗莎打斷了這一刻。「噢,莎菲,」她低語,眸子發亮。莎菲點頭。麗莎離開了康諾伯爵,自瑞雪手裡抱起了艾潔。「她好漂亮!」
  莎菲偷瞧了伯爵一眼。他正在看著她的手——她沒有戴戒指。他平靜地抬起視線看向她,他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來介紹我的女兒,」莎菲道,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歐艾潔!」
  他的眼裡閃過了些什麼——也許是驚訝於她的勇氣,但絕對不是讚賞。朱利安不久後就表示有生意要處理,離開了姊妹兩人。但他晚上會護送麗莎去一場舞會。
  「我很高興你回家了,」麗莎熱切地道。姊妹倆來到家族聚會的一個小廳,她們看著艾潔坐在波斯地毯上,玩著搖鈴。「我的訂婚舞會在下周,那時候會是正式的。你現在可以參加了,莎菲。如果你不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當然會參加,」莎菲道。「麗莎——你認識伯爵多久了?」
  「我們去年春天認識的,」麗莎微笑,她的眼裡閃著光彩。「我——我立刻就戀愛了!」
  莎菲瞭解。她不也在見到艾德的第一面就陷入了!
  「他很棒吧?」麗莎問,眼神閃亮。
  莎菲還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他確實非常英俊。你們兩個會是出色的一對。」
  「是的,曾經有人這麼對我說過,」麗莎的笑容變得有些猶豫。「但你聽過他曾經結過一次婚吧?」
  「他的妻子去世了?」
  「是的,有一段時間了——至少爸爸是這麼說的。伯爵——利安拒絕討論這件事。我提起過一次,他……他勃然大怒,」麗莎憂慮的眼神持住了莎菲的。「他說過去已經過去了。我不能再提起它。」
  莎菲的表情變得嚴肅。她害怕的是伯爵深愛他的前妻,而且現在依然。「也講等到你們結婚了,比較瞭解彼此後,他會能夠談論她。」
  「我也是這麼想,」麗莎道。她微微一笑,握住莎菲的手。「說夠我自己了,告訴我你在巴黎的生活——還有艾潔。」
  珊娜衝進莎菲的房間時,她正在給艾潔餵奶。
  那已經是她回家好一陣子後了,瑞雪因為旅途疲憊,已經回自己房間打盹,麗莎晚上要和伯爵出去,正在為舞會著裝。房間裡只剩下莎菲和艾潔,而莎菲一直感覺繃得緊緊的,瀕臨崩潰的邊緣。似乎和她的女兒待在這個她及九歲起就在這兒長大的臥室——有些不對勁。而後她明白了原因,因為這不是她的家,是她父母親的家。
  她突然想起艾德最近一次的求婚。
  「莎菲!」珊娜喊道。
  莎菲的身體一僵,轉身面對她的母親。珊娜瞪大眼睛看著她,似乎從不曾看過餵奶的女人一般。「母親。」
  「我無法相信!你在做什麼?」珊娜停在原地,似乎害怕往前走。
  「艾潔餓了。我在餵她奶。一會兒後我就放她下來睡覺。」
  「不!」珊娜喊道。「老天,你怎麼能把那個小孩帶來這裡?你瘋了嗎?」
  莎菲的身軀繃緊。「母親,我沒有瘋,你不想看看你的外孫女嗎?」
  「不!」珊娜尖聲喊叫。
  莎菲的髮梢及乳間都是汗水。她幾乎無發保持鎮靜。「媽媽,拜託,進來,」她的語氣裡有著恐慌。「來瞧瞧你的女兒。你的外孫女。」
  但珊娜動都不動。「我告訴過你不能把孩子帶來這裡!如果你要,至少告訴僕人孩子是你的女伴的,你沒有一點腦筋嗎?」
  莎菲抿緊下顎。她撫弄艾潔的頭,勉強讓自己保持平靜,但是她的手在顫抖。「我不會告訴人們艾潔是瑞雪的孩子。」
  「你必須!」珊娜終於走向前,但在太靠近之前就打住腳步。她一直不看艾潔。「僕人出於忠心,不會說出去——他們害怕我會把他們掃地出門,而且不給推薦函。另外還有誰知道?」
  莎菲平靜地道:「麗莎及康諾伯爵。」
  珊娜的臉龐發白。「你這個傻瓜!」她倒抽了口氣,身軀顫抖,「好吧。伯爵現在是家人了,我想他可以被信任。我們只需要在孩子面前假裝,莎非。」
  莎菲帶著艾潔一起跳了起來。艾潔咬不到乳頭,開始抗議。「不。不!」
  珊娜靜靜地看著她。「你必須!」
  「不!」莎菲尖聲叫道。
  「聽我說!」珊娜高聲叫回去。「我們討論的是你的人生。你的人生!如果你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你會永遠被逐出社交界——你聽見了嗎?你永遠不會被接受!永遠!我是在保護你!」
  「但是艾潔呢?」莎菲喊道。艾潔已經開始哭泣,但是她沒辦法安慰她。「我的孩子呢?她的人生呢?她只能依靠著我。」
  「你必須要試著理智,」珊娜喊道。「事實上,我已經在波士頓找到一戶好人家。那對夫婦出身上流世家,富有,而且渴望收養孩子。如果你留在巴黎,你就會接到我的信。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莎菲。」
  「出去!」莎菲尖叫。「出去!」她一手抱著哭泣不休的嬰兒,另一手拿起一個裝飾的燭台朝珊娜丟去。它沒有打到珊娜,但牆上的壁紙被扯了一大塊下來。「出去!」莎菲再次尖叫。
  珊娜僵在原地,真的被嚇著了。
  莎菲啜泣不已,滿腔的憤怒。
  珊娜轉身逃走。
  「莎菲?」
  莎菲擁緊艾潔,試著壓抑哭聲。她看向剛剛由隔壁房間過來的瑞雪。「我們要走了。」
  「她不可能堅持己意——不管你的感覺吧?」
  莎菲抿起唇,她的心碎成了無數片。「她會的,」淚水再次湧了上來。「她甚至不肯看她,一次都不曾。我們必須離開——立刻!」
  瑞雪點點頭,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莎菲的也是,只有艾潔渾然不覺這一切。她已經睡著了。
  莎菲看向了旅館窗外。曙光剛剛染紅了這個城市,但下方的街道已經熱鬧了起來。運牛奶、蔬菜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兩名流浪漢睡在對面街上一戶人家的門階。送報紙的小弟踩著腳踏車經過,兩名警察騎著馬來回巡邏,某處傳來了狗吠聲。
  莎菲睡不著。腦海裡一再地浮現和母親那可怕的爭吵。她從沒有想到珊娜仍堅持要她把孩子給別人收養。莎菲感覺到背叛的苦澀、痛苦,但更糟的是,她在害怕。
  她會不計一切護衛她的女兒,即使必須賠上自己的生命。如果和艾潔分開了,她知道自己將無法再活下去。失去一次所愛已經令她痛苦一生了。她無法再失去艾潔。
  莎菲的身軀顫抖,臉頰貼著冰冷的玻璃窗。艾德現在人呢?她毫不懷疑他正在趕來紐約的路上。如果她能夠嫁給他——如果他愛她就好了。她會能夠承受珊娜的無情背叛。
  但世事總不盡如人意,她感覺像被困在角落、無處可逃的小動物,但珊娜已經成了敵人,和艾德一樣。她知道艾德會踏遍紐約找到她,而且他有那個權利。他是艾潔的父親。她知道她必須準備好打這場更艱難的戰爭,她必須說服艾德放棄和她結婚;給艾潔他姓氏的念頭。
  突然間莎菲懷疑自己是否做的對,以及自己是否有力量對抗艾德。她從沒有料到回來的結果是被珊娜拒於門外,無家可歸。她預期著一個護衛她、愛她的避風港,而且艾潔應該有父親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應該一輩子背負「私生子」的惡名。而如果艾德是她的丈夫,珊娜就必須接受艾潔。
  但如果她在這種情形下嫁給艾德,她知道自己會憔悴死去,每一次他由另一個女人身邊回來,她就得承受說不出的無盡苦痛。每天假裝夫婦的生活會像是一把利刃,不斷砍傷她的心。
  莎菲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但她又怎麼能夠同時抗拒艾德及珊娜?珊娜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莎菲知道她母親堅持自己的信念時有多麼難以對抗,但這次她必須贏,儘管她已經疲累不堪,而戰役甚至還沒有開始。
  瑞雪在睡夢中動了一下,坐了起來。「莎菲?你都沒有睡覺嗎?」
  她回頭看向屋子裡唯一的大床。她們三個人全擠在一張床上。「沒有」
  「我很抱歉,」瑞雪道。「我們該怎麼辦?」
  莎菲的表情陰鬱。「我想我最好和傑明談談。他應該和我母親持不同的看法。也許他可以使她改變心意。」
  瑞雪的臉龐憤怒地脹紅。「我很驚訝你還要回去那裡。」
  莎菲看著瑞雪,小心保持語氣的平穩,說出另一項憂慮的理由。「我必須。我們剩的錢已經不多了。」
  ------------------
  晉江文學城 helen掃校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