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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九0二年八月 南非好望角
  鏟子掘進地面。篤的一聲。他挖得更深,翻起泥土。再次一挖,翻起更多的泥土。他機械地從事著同樣的動作,儘管他的手臂已經疲累不堪,儘管數個小時前他的背部肌肉已經痛苦地糾結成一團。他沒有停止,似乎蓄意要藉此來折磨自己。
  「你為什麼不僱用一些人?」
  艾德的身軀一震。一名老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艾德依稀記得他。他是個農夫,但在年初的那場暴動中失去了他的農場、妻子及兒子。奇異的是,他應該感到強烈的同情,但他只覺得空虛,彷彿他的心已經死了。
  艾德放下了鏟子。他從太陽升起時工作到現在,並一直要到太陽下山才會停下來休息。他走到放器具的樹邊,拿出水壺,喝了一大口。老人看著他,似乎並無意離開。艾德也不睬他。
  但老人開口了。「你為什麼不雇一些幫手?城裡有的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
  「我喜歡一個人工作。」艾德突兀地道。他不想談話,即使他已經數個月不曾真正地和誰談過話了。他最後一次的交談是在聖誕夜,和莎菲的母親。次日清晨,他便乘著一艘英國商船,來到南非。
  「我知道你負擔得起,」老人道,鷹般銳利的眸子看著他。「每個人都知道你很有錢,即使你表現得並不像。但你花鑽石的方式彷彿它們是由土裡長出來的。」
  艾德拿起鏟子,沒有回答。他在二月抵達南非後,一直用一些小鑽石來交換貨品。事實上,他在紐約就已經用完了現金。那也是他到這個地獄來的原因——是的,那和歐莎菲絕對無關。
  上個星期,迪比公司的代表來向他洽談買下他的礦坑,並出了一個天文數字的價錢。但他拒絕了。賣掉這個礦坑後,他又能去哪裡?回到紐約?回到加州他父親及兄嫂所在的農場?或是舊金山母親住的地方?不,他沒有地方可去——甚至沒有想去的地方。南非的好望角是他的生活,他的命運。
  絕對不是巴黎,她所在的地方。
  憤怒自己又想到了她,他拿起鏟子,用力掘下去。
  「你是個怪人,」老人對著他的背道。「喜歡折磨你自己,不是嗎?」
  艾德不睬他,直到老人終於離去了。他繼續機械化地挖土。如果他想折磨自己,那也是他的權利。
  艾德一直工作到夜色降臨大地,再也無法做下去為止。他背著他的儀器袋,向城裡走去,一面用全副意志力制止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思考。這段路一向是最難捱的,因為他的心緒總是會漫遊到他不希望的地方。這時候他反倒希望那個老人在了。至少他的嘮叨可使他不去思考。
  等到他走進好望角城,他已經變得很氣憤——氣憤自己、氣憤莎菲、氣憤全世界。
  那實在是個諷刺。他闖進莎菲的生命想解放她,結果被奴隸的卻是他自己。現在她一定把他忘掉了,但他卻無法忘記她。每一天、每個分秒,無論他怎麼做都沒有用。
  艾德走在街上。由金伯利來的火車剛剛開過,岔開了他的思緒。由於今年五月簽定的停戰協議,南非大致恢復了和平,但偶爾還是會有零星的暴力衝突產生。
  艾德在好望角最好的一家旅館租了個套房。這是幢兩層樓的水泥建築。艾德由一臉睏倦的櫃拾人員手上接過鑰匙;緩緩地走上樓,決心不再想莎菲。
  他將鑰匙插入他的房門鎖孔,但門早已開著,一推就開。艾德立刻拔槍在手,背帖著牆,靜待房間裡的入侵者出來。他有鑽石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艾德?」
  驚訝但依舊面無表情,艾德走向前,放低了手槍。一名女子躺在他的床上,並正慢慢地坐起來。
  她嫣然一笑,一頭誘人的黑髮披散肩上。她的裙子撩起到膝蓋上,露出嬌好的足踝。「我給你帶來了項禮物。」她嗲聲道。
  他不悅地踢上房門。「你怎麼進來的?」
  「靠一個美麗的笑容。」她低語,站了起來,走向他。她柔軟的手臂環往他的頸項,豐滿的身軀貼上了他。
  艾德並沒有扣上襯衫鈕扣,並立刻察覺到她硬挺的乳頭隔著她的絲料衣服帖著他。艾德將槍放在衣櫃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離開他的頸項,這也使得她的乳頭離開了他的裸胸。他的臉上沒有笑容。「這真叫人驚訝,我不記得我們碰過面。」
  「絕不是因為我沒有試過,」她看著他。「我叫海倫。自從二月起,我一直試著吸引你的注意力,艾德。你不喜歡女人嗎?」
  艾德看過她在週遭打轉,但他一直不睬她。她是城裡唯一剩下的美麗年輕的女郎。過去他也許會接受她,但他在許久前就失去那個胃口了——自從聖誕節的清晨他和兩個他不記得名字的妓女在床上醒來,並充滿了自我厭惡之後。
  海倫偎近他,她的笑容逝去了。「你不喜歡女人嗎?你不喜歡我?」她低語。
  儘管他已經禁慾將近八個月,儘管他的身軀確實對她有反應,但他並不想把她拉到床上。「不,我不喜歡女人。」
  她笑了。「你也許不,但你的身體似乎並不這麼感覺。」她嬌聲道。
  艾德依舊面無表情。
  她真正吃驚了。她往後退。「你真的很奇怪。你沒有笑容,也永遠不笑。你甚至不說話——只要能夠避免。我一直看著你。你工作得像個著魔的人,而後賭得像個著魔的人。你也那樣喝酒。你表現得像恨每一個人。」
  艾德轉身背對著她,開始脫下襯衫。他的語音低得她幾乎無法聽到。「我不恨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他開始解開皮帶,甚至沒有著她在鏡子裡的倒影。
  「她是誰?」海倫低語。「那個傷透了你的心的女人?」
  艾德僵住了。他的下顎抿得緊緊的。而後他回復了控制,開始脫下長褲,露出底下帖身的內褲。
  「這真的很遺憾,」她打開門,又停了一下。「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艾德。」
  艾德走到洗臉盆前,以水潑臉。
  「你有一封信。紐約來的。信在衣櫃上。」她走了出去,反手關上房門。
  艾德瞪著莎菲大膽有力的字跡。他的手在顫抖。他的全身在顫抖。
  
  我以為你可能想要知道。
  
  我懷的孩子會在七月出世。
  
  我希望你不會大過震驚。
  老天!莎菲懷著孩子。雖然她在信上沒有明說,她已經表明了那是他的孩子。艾德也算過了日子。孩子是在去年夏未受孕的——他的孩子。
  我希望你不會太過震驚。
  震驚?用這個字眼來形容他的感覺還太過溫和了!它簡直是晴無霹靂。老天,現在已經八月了!莎菲的孩子已經出世——他的孩子!
  艾德站了起來。他瞥見了鏡子裡自己狂亂的表情。他看起來像個瘋子,但他感覺也是。老天!為什麼莎菲沒有早一點告訴他?該死地她為什麼拖了這麼久才說?
  他清楚地知道他要怎麼做及他的目的地。
  他的孩子在巴黎。他會搭明天一早往金伯利的火車。如果幸運,他可以在一個月內抵達巴黎。
  但他刻意地不去想莎菲——或是見到她後要怎麼做。
  一九0二年 巴黎
  公寓裡並沒有人在。
  艾德站在上鎖的門外,他的心狂跳不已,即使莎菲並不在家。
  她和嬰兒都不在。他已經盡快地趕來了,但是要離開烽火漫天的南非並不容易。儘管五月時簽訂的和平條約,金伯利的火車仍然被波爾人攻擊,延誤了行程。數名乘客死在那次攻擊中,艾德也受了傷。到了港口後,他發現那裡只剩下英國海軍的軍艦。他花了一大筆錢,終於賄賂到海軍船上的一個床位。而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多佛,不是法國。最後,他總共花了六個星期的時間才到達巴黎。
  但她卻不在家。艾德掏出根煙,深吸了口氣,試著使自己平靜,並開始環顧週遭。他實在無法相信莎菲住在這種地方。他腳下的地板甚至沒有上漆或上臘,牆也已經斑斑駁駁,亟需要重漆。這幢公寓非常老舊——事實上,他一路走過來,看到的房子都一樣破舊。而且住在這裡的人像是皮條客、妓女、乞丐及盜賊的集合。艾德無法相信莎菲住在這種地方,帶著他們的孩子。不可能。
  但莎菲信上的住址寫的正是這裡。他的身軀輕顫,深吸了一口煙。如果莎菲真的住在這種地方,那麼他來得正是時候。他會帶她搬離開這裡——立刻。他的孩子不能在這種環境長大。
  艾德煩躁地踩熄香煙,轉身下樓。他打算去杜氏畫廊,杜波特應該知道莎菲在哪裡。而後他看見有人走上樓梯。艾德停了下來,想著也許可以向他打聽消息。然而那個人也看見了艾德。他僵立在原地,震驚不信地看著艾德。
  艾德感覺頸毛豎起。他肯定不曾見過這個陌生人,但陌生人看著他的樣子顯然是認識他,更糟的是,艾德清楚地看見對方眼裡開始浮現怒意。
  這個男人恨他——艾德可以看得出開,但他甚至不曾見過他。
  那名男子回復了過來。他走上樓梯,直到和艾德一起停在樓梯口。他身上的衣服破舊,但是很英俊。他面對艾德。「你來找莎菲?」
  艾德的心抽痛。老天,莎菲真的住在這裡——而且她認識這個男人!他的身軀輕顫,掏出另一根煙點燃。他可以猜測出對方明顯敵意的原因了。「她住在這裡?」
  「是的,」男子的藍眸燃著火焰。他突兀地轉身背對著艾德,用力敲門。「莎菲?親愛的,我是喬治。讓我進去。」他用法語道。
  艾德的唇角抿得緊緊的。艾德不懂法語,但他知道「親愛的」的法文,正如他瞭解喬治的敵意。
  喬治轉過身。「她不在家。」
  「不。」
  「她知道你來嗎?」
  「不,」艾德的笑容毫不愉快。「尚未。」
  好一晌,喬治沒有開口。兩名男子象斗犬般互瞪著彼此。最後喬治道:「她也不在畫室。我剛剛去過那裡——我想她一定是和保羅一起在南特。」
  「誰是保羅?」
  「她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
  艾德重新評估整個情況,喬治明顯地對莎菲有意思,但這位保羅該死地又是誰?艾德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他努力回想。「范保羅?
  「是的。」喬治拒絕提供進一步的消息。
  「南特在哪裡?」艾德咬著牙問。
  「我現在要過去那裡,」喬治道。「你想一起來嗎?」
  「是的,」艾德簡潔地道,跟著這名陌生人下了樓梯,出到外面。「我不認識你,但你知道我。為什麼?」
  「我們全都知道你,由莎菲的畫裡面。」
  「由莎菲的畫裡面?」他重複道。
  喬治陰暗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她用你做模特兒數次。」
  艾德試著明白他語裡的涵義,心裡很驚訝。莎菲畫了他——數次。為什麼?一陣興奮充斥心頭。她一定是對他有些感情。
  而後他想起了畫家總是要畫些什麼,不論被畫的是蘋果或是男人,而畫家並不一定愛上他們畫的對象。稍早的興奮逝去了,他的嘴角抿成嚴厲的線條。
  他們沒有再交談,沉默地越過窄小的街道。他們轉個彎,輕快的鋼琴聲傳了過來,混雜著微帶醉意的男性笑聲,以及高而尖的女性歌聲。
  他們走進了南特。它根本不是咖啡座,是間酒吧!
  艾德睜大了眼睛。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莎菲不可能來這種酒吧的!淑女不會光顧這種地方,即便是像莎菲這種作風前衛的淑女!而且她還為人母!但即使他這樣告訴自己,他想起了幾條街外她住的那個老鼠洞——許多事都是可能的!
  震驚憤怒的他打量著酒吧內。雖然是白天,裡面的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人,男男女女熱鬧喧嘩地聚在一起,連吧台前面也坐了不少人。突然間,他感覺到酒吧裡的人紛紛轉頭看向他——顯然他們和喬治一樣認出了他。
  該死!艾德才不在乎他們。終於他的視線尋到了莎菲——他僵住了,一顆心被狠狠地抓痛。
  她和三名男子坐在一張小桌子旁。其中兩名大約和她同齡,另一名的頭髮已經轉灰,年紀也大得多。她變了,他可以立刻看得出來。她仍然穿著白衣、藍裙,但她的肩上披著條亮麗的紅、金色絲巾。她的頭髮一如往常地綰成個鬆鬆的髻,但她不再坐得直挺挺的,彷彿頭上頂著一本書。相反地,她幾乎是閒躺在椅子上。她看起來不再骨瘦如柴,或是像易碎的娃娃。她的臉頰緋紅——也許是因為酒力。她聽見某人的話笑了,笑容明亮而燦爛。她真的變了。
  艾德認識的歐莎菲絕對不可能坐在酒吧裡,和一群喧嘩的男子圍在一起,並且喝酒抽煙。
  他感覺象炸掉金伯利火車的炸藥又爆炸了——這次是在這裡。
  他看著她,震驚逐漸轉變成憤怒。
  這段期間以來,他就像生活在活地獄裡——因為她。而她卻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在巴黎過著波西米亞人的放蕩生活,畫畫!他憤怒地想著。誰是她的愛人?他的孩子又在哪裡?
  艾德大步走向她。她背對著他,並沒有看到,但其他人看到了。他們全都停止了說話,直瞧著她看。莎菲僵住。艾德陰鬱地笑了,然後他的胸口但是被人重擊了一拳。喬治蹲在她身邊,快速地在她耳邊低語了些什麼。艾德感受到謀殺般的狂怒。那一到,他知道喬治是她的愛人。他從不曾如此肯定過。
  喬治站了起來。莎菲緩緩地轉身,臉龐蒼白如紙。她看見了艾德,低喊出聲。喬治來到她身邊,手搭在她肩上,做出保護的姿態。
  艾德想要一拳擊在他的臉上。
  莎菲站了起來。
  艾德停在她面前。他並沒有揍那名法國人,儘管他十分想。突然地,他冷冷地笑了,並未試圖掩飾他的怒氣,或刻意放低音量。「該死地我們的孩子呢,莎菲?」他咄咄追問,手緊握成拳。「你又該死地在這裡做什麼?」
  莎菲看著他,一時無法消化艾德在南特的事實,而且似乎比記憶中更英俊、陽剛。它感覺像是一場夢,但這不是夢——他終於來了!老天!
  她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鬼魂,」艾德道,藍眸銳利如刃。「但你看著我的樣子彷彿我是。哪裡不對勁了,莎菲?你不高興看到我嗎?畢竟,你寫了一封信,不是嗎?或者是我打斷了什麼?」
  她終於聽出他話裡的怒氣及譏嘲,身軀一僵。她試著回復鎮靜——那是她在巴黎好不容易鍛煉出來的。她不是早知道他會來嗎?她不是祈禱他會來嗎?
  但他並沒有及時趕到。一些影像掠過了她腦海。她在心裡看見瑞雪及保羅憂慮的面容,她緊抓著他們的手臂,痛苦地喊叫。無邊的苦澀湧了上來。她生下女兒時,他並不在她身邊。她的生產過程艱困而漫長。她陣痛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忍受著一波波難以想像的痛楚,純粹是憑著意志力,才能夠在筋疲力竭的情況下把艾潔推了出來。當時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的是喬治。莎菲抱著她的小女兒時,她哭了,因為喜悅——及釋然。
  在整個生產過程中,艾德都沒有在她身邊。他沒有在七月趕到,八月、九月也沒有來。莎菲的身軀因為憤怒而顫抖。她握緊雙拳,試著控制住自己。「你沒有打斷任何事,我只是很驚訝。」
  「是嗎?」他笑了,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但他的笑容一點也不愉快。「你又為什麼會驚訝我出現在這個酒館?男人自有史以來就在光顧這種地方。不過我倒不知道現在淑女也會上酒館。」
  莎菲告訴自己她不必在他面前為自己辯護。「杜波特即將為我舉行一場畫展——在紐約,而不是巴黎,紐約的批評家筆下比較仁慈。這絕對是件值得慶祝的大事,艾德,而且我的朋友支持。」
  他冷笑。「那就是你在這裡的原因?慶祝?和你的『朋友』?」
  她挺起肩膀。「是的。」
  他的藍眸燃著怒火,輕蔑、傲慢地打量著她。「孩子呢?」他問。
  她深吸了口氣。「和瑞雪在一起。瑞雪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們出去散步了。艾潔每天早上及下午都會出去走走。」
  他的身軀僵住。「艾潔?」
  「是的,歐艾潔。」
  他們的視線鎖住。艾德的表情很奇怪。「我想要看她。」
  「當然,」莎菲道。「她們很快就回來了。也許你稍後可以去我的公寓——」
  「我們一起過去。」他平板地打斷她的話。
  莎菲的身軀緊繃。她的脈搏狂跳,恐懼吞噬了她。
  艾德的唇角揚起。「是的,」他粗嘎地道,像是讀出了她的心思。「我們也可以做那個。」
  莎菲轉身要逃離他。
  艾德的動作快得她幾乎看不清楚。轉瞬間,他已經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肘。「噢,不,」他咬著牙道。「你別想逃離我。我們得談談。」在莎菲能夠抗議之前,他推著她越過了酒吧。
  莎菲不想鬧笑話。「好吧,但是先放開我,免得有人以為你在欺侮我,並想要採取行動。」艾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放開了她的手臂。他們並肩走出南特,但卻沒有互相碰觸。莎菲可以感到他身軀的緊繃、憤怒,威脅著要爆發出來。
  她的身軀在顫抖。莎菲告訴自己必須保持控制。她早預期艾德會出現的,但不是像這樣。她沒有料到他這樣地冷淡、滿懷敵意。但現在不是屈服於回憶,或是心碎痛苦的時候。莎菲深吸了口氣,遮回淚水,用最禮貌的聲音問:「你想要討論什麼?」他打量著她,仰頭冷笑。「你該死地以為我想要討論什麼?我想談我的女兒——而且我想知道你該死地在一家酒館做什麼。」
  莎菲已經受夠了。「你對我並沒有權利,艾德。我無意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抵向他堅硬的胴體。「我有許多的權利,」他道,語音輕柔而危險。「因為我是艾潔的父親。」
  莎菲的身軀緊繃。他憤怒、灼熱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但是脫光了她的衣服,停留在她腫脹的雙峰上。莎菲僵住了,清楚地感覺到他有力的大腿抵著她。
  「你有多常來這裡?」他咄咄逼問。
  她必須反抗他,屈服於慾望將會萬劫不復。「那不關你的事。」
  「我已經使你成為我的事。」
  他們的視線相遇。艾德的表情變了。突然間他的手托住了他的臀部,讓她的下體抵著他的。莎菲低喊出聲。他的男性已經腫脹巨大。「我正在使你成為我的事。」他道。
  「不。」她嚶嚀道。
  「是的,」他粗哽地道。「我仍然渴望你。」
  莎菲無法相信現在發生的事。她曾經愛過艾德,也許她仍然愛他。她曾經如此憤怒、失望他沒有在她生產的時候陪在她身邊。而在艾潔出生後,她將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她身上,她以為已經沒有剩下的可以給其他人了。
  但艾德並不愛她——從來不曾。但至少過去他對她很溫柔體貼,但現在他卻變得如此地粗魯殘忍。他讓她覺得自己好卑賤,像街上的妓女。
  而且莎菲正努力地不要回想風暴的那一夜,他的手如何逗弄著她的身軀——及它們可能再帶給她什麼樣的喜悅。她不情願地回想起他們曾經共享的熱情,以及她如何不斷地在激情中呼喊他的名字。她記得他在體內移動時,他的表情——混合著痛苦與狂喜,有力、難忘的男性。
  以及在激情過後,他如何溫柔地擁著她,彷彿他愛著她。
  但這一次,如果她屈服於體內狂熱的需要,將不會有片刻的溫柔。
  「你不邀請我到你的床上嗎?」艾德低低地問,他的男性誘惑地抵著她。
  淚水充滿她的眼眶。「不,」她哽咽低語。「不。」彷彿可以借此趕走她的慾望——但他正在技巧地挑逗著她。她貼著他的身軀顫抖,似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不,莎菲?」艾德問,突然再抓住她的雙臂。他的大腿滑進了她腿間,灼熱的男性抵向她。「你不會是想忠於喬治吧?」
  莎菲望著那張英俊的面容,決心要忽略他們身軀相貼的感覺。她望進那對冰冷但美麗的藍眸,以及他堅定抿起的唇角。「你怎麼敢指責我!」
  他笑了。「我敢!我什麼都敢!」
  她很清楚他話裡的性暗示。「你太卑鄙了!你完全變了個人!你變得和傳言中的一樣糟!」她試著要推開他。
  他的笑聲逝去,但他沒有放開她。
  她停止了掙扎,因為每一次的扭動都使得她更加感覺到他。「放開我!立刻,不然我要大聲求救了!」
  艾德的掌握更加收緊。「該死的你!你愛著他嗎,莎菲?是不是?」
  「你明白!」莎菲喊道。
  「噢,我明白,親愛的。我完全明白,」他綻開個笑容,他的大腿抬得更高,她被迫騎著他。「來吧,甜心。我們不需要玩遊戲。我們太瞭解彼此了——要玩也是玩歡愉的遊戲。」
  莎菲驚喘出聲。她氣憤地想要掙脫、離開他。他笑著低下頭。莎菲突然明白了他要吻她——並徹底地僵住了。
  「這樣好多了,」他喃喃地道。「好太多了。讓我們瞧瞧你在歡樂的巴黎學會了多少。」他低沉、性感的聲音道,將她按向他巨大的堅挺。
  莎菲伸手要推開他。她不想要這樣——至少她的心靈不。但她的身軀已飢渴了如此地久,而她已經忘了激情可以怎樣地驚天動地,令人忘了一切。她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幕幕過去的景象——也有未來的景象。她和艾德在床上,裸裎相偎,肌膚上佈滿熱情的紅暈,他們緊攀者彼此,喘息連連。艾德深深地進入,帶來了她從不曾夢想過的歡愉狂喜。「不,艾德。不是像這樣。」
  「為什麼不?」他低語,他的唇貼近她的,氣息拂過她的唇。「我們是朋友。老朋友。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老朋友?」她驚喘道,但接下來的話被截斷了。他的唇碰觸她的。他的舌頭放肆地侵入,需索。這已經不再是兩情相說,而是強暴。
  莎菲喊叫出聲——不是因為他弄痛了她,而是因為害怕。她怕他——還有她自己。她試著推開他,即使她的唇正逐漸屈服軟化。他的唇離開她,喘息道:「老天,莎菲!它是如此地好!」
  莎菲也在喘息。「你認為因為我們……我們曾經是愛人……就給你權利……對待我……象……」
  「像怎樣,莎菲?」他喘息道,語氣危險。「像個蕩婦?像個娼妓?」
  她嚶嚀一聲,臉色煞白。
  「忘了你的新愛人,」他的藍眸燃著火焰。「我會證明我比他行。我們在一起會是如此地好。來吧,莎菲,心甘情原地,我保證這次不會粗魯。」
  她望著他,他誘惑的語音像溫暖的繭包裹了她。
  他回望著她。「莎菲,我們都知道你要我,而且我也要你。它曾經是那麼地美好,這一次也和以是。事實上它會更好,因為你現在有經驗了。它可以是最好的一次,莎菲。」
  「離開我。」她低語道。
  「為什麼?你愛著他嗎?」他咆哮道。
  「你瘋了,」她驚喘道。「我喜歡喬治——我不愛他!」
  「很好。我並不喜歡帶一個愛著其他男人的女人上床,」他的笑容詭異。「但如果一定要那樣——」他聳聳肩。「我會的。」
  她怔怔看著他,因為他似乎變成了野獸——變成了她全然陌生的人。「你不瞭解。」
  他的眸子冷硬似藍寶石。「我瞭解。我瞭解你的波西米亞風格。我瞭解你及你的需要,莎菲。我是你的第一個,記得嗎?我喚醒了你的慾望,我想我是個幸運的男子。」
  「離開我,」莎菲幾近絕望地道。「拜託。」
  「你比較喜愛他?」他的笑容冷酷。「你不會的——今天過後不。」
  莎菲失去了控制,瘋狂般地掙扎。艾德立刻放開了她。她踉蹌後退,背抵到牆。她雙臂抱胸,感覺快要哭出來。「你怎麼敢!」
  「不,」艾德突兀地指著她喊道。「是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奪走我的女兒,該死的你,歐莎菲!」
  莎菲迎上他狂怒的目光。「我並沒有奪走艾潔!」
  「沒有?」他大步走向她,半途又停止。他握拳的手在顫抖。「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早點告訴我。」
  莎菲遲疑了一下。他有權知道真相。「我害怕。」
  「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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