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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艾德駕車停在塞佛裡大飯店的門口。在側面有兩輛馬車在等著乘客下車。前面馬車的馬匹被汽車轟隆的引擎聲嚇到,不安地掀著馬蹄。艾德悠閒地坐在汽車的皮椅裡,等待輪到他的汽車停靠在飯店前。
  他抓著真皮方向盤,視而不見地看著前方,仍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做的事——及他想要做的事。
  有那麼一刻,他全忘了他的原則、他的善意。他忘了莎菲對他是太過年輕純潔了。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吻她。那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的確,編著兩條厚辮子、身上的衣服沾滿油彩的莎菲非常迷人。毫無疑問地她會引起男人的興趣。但對已經習慣美女投懷的他?更何況他對女人的興趣一向只基於互相的慾望?
  然而那份吸引力真實地存在。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但話說回來,他也從沒有遇過像她一樣的女人。她是如此地獨特,清新可喜。她在繪畫上的天賦及執著更深深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她曾告訴他她對繪畫非常熱情,然而他在艾小姐的畫裡並沒有看到熱情。但他相信那份熱情是存在的。像她那樣勇於挑戰世俗的規範,決意終身不嫁、賣畫維生的女人絕對有的是熱情。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被她的獨特、獨立及矛盾吸引住了。他確定在平靜外表下的莎菲有著許多是人們不瞭解的。
  毫無疑問的,莎菲需要被喚醒。但他真正能夠勝任這個任務?他能點燃她這座小火山,讓她忘記她曾經把自己視為怪人及跛子?他能讓她明白到她有多麼獨特?他能帶她體會多彩多姿的人生,喚醒她女性的熱情——並不至於毀了她?
  這些念頭令他吃了一驚。截至目前,艾德的意圖並不包括了做愛。他想像男人親吻女人一樣地親吻她。如果他能在親吻後離開,那就不會有問題。事實上,歐莎菲的生命裡正是欠缺幾個火辣辣的吻。那會喚起她的女性特質,使得她想過一般女性的生活。
  他敢嗎?在誘惑這方面,艾德經驗老到,但他的經驗裡從不曾包括點到為止、純潔無私的誘惑。他懷疑在這樣的遊戲裡,他能夠控制得住自己。
  前頭的馬車開走了。艾德換檔移向前,一身光鮮制服的門房過來引導他開到停車處。艾德停好車子,鎖上門,清楚地察覺到他正熱切地期待和莎菲的下一次會面。這真的一點也不像他。
  艾德進到了塞佛裡的大廳,走到櫃台取他的信。他注意到一名高大黝黑的男子在看著他,但沒有多留意。他還在想著莎菲。他打算下次載她去戴爾明克餐廳用餐,之後再去兜風。
  他拿著一疊信,轉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間,突然間被人撞了一下。他的信灑了滿地。
  「抱歉,」撞他的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道。「來,我來幫你。」
  那人低頭拾信。艾德注意到他就是稍早看著他的男人。他站起來,把信遞還給他。他和艾德一般高,但比他年長約十幾歲。他露出笑容,但眼神犀利。
  艾德望著那對不尋常的金眸。「我認識你嗎?」
  「我不認為。」那人微笑道。
  艾德卻很肯定他看過那個男人的眼睛,在某處碰過他。他露出個笑容。「謝謝你,先生。」他納悶這個男人是否偷了他一封信。他在等南非德貝爾公司的來信,除此之外沒有什麼重要的信。
  「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任何事。」那名男子慵懶地道,但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丟下這一句話,他轉身走開了。
  艾德看著這名男子離去的背影。該死!他究竟是誰?他要些什麼?
  歐傑克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他的腳步聲重重地踏在大理石地板上。這幢耗資數百萬美元的華宅剛剛建好、裝潢好,現在屋子裡一個僕人都沒有,但很快就會有了。
  歐傑克停在窗邊,眺望著波光粼粼的哈德遜河。他不知道他回到紐約定居的決定是否正確。即使已事隔多年,他不認為會有人認得出他。現在他的名字是韓傑雷,是叱吒商場的國際大亨,然而只要有人認出他是已死去的歐傑克,他的一切會再次化為烏有。他絕對不願意再回英國的監獄——他不認為他能夠再次逃走。
  但他是如此地想念他的女兒。他想要待在可以就近看到她的地方,而不是只能看到他雇的偵探為他偷拍的照片,或是數年偷偷回來看她一次。莎菲和珊娜認為他已經死了,在那次的逃獄行動中被射殺了。他幾乎不記得自己在沖天的烈焰裡和被射殺的獄友掉換名牌。隔天他在倫敦的報紙上看到自己的死訊。他甚至參加了他的葬禮——悼念代他埋在墓地裡的獄友,也是哀悼年輕的歐傑克的死,因為他再也沒有復活過來。
  韓傑雷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不是由愛爾蘭來的建築工人。歐傑克娶了第五街的梅珊娜,為了她及女兒力爭上游,最後由建築工人成為老闆,躋身名流。但他年輕時所做的事並沒有放過他,儘管他已經由愛爾蘭逃到了紐約。有人認出了他是被英國通緝在案的歐傑克——他甚至蠢得沒有想到改名換姓。一通密告使得他失去一切。他逃離紐約,最後被捕成為階下囚。
  逃離英國後,他先到了澳洲。他原本打算等到穩定下來後,接他的妻子到澳洲同住。然而珊娜以閃電般的速度再嫁,成為了雷傑明的妻子。當時他在澳洲擁有的只是一小塊農場,無法和雷傑明相比。但就算他現在已經功成名就,富可故國,他仍無法和他的女兒相認。
  在莎菲心中,她父親已經死了。對英國來說,他是名罪犯及叛國者。如果她看到了他,她大概會嚇得尖叫、逃跑。任何有教養的女士都會這樣。他不在乎珊娜——反正她已經是雷夫人了。但他不要他的女兒受到傷害。莎菲應該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她最不需要的是一位已死的罪犯父親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他只能秘密地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只能如此。
  莎菲背抵著牆,打量著她剛完成的畫。東方的天空已浮現魚肚白,她整夜沒有合過眼,甚至沒有吃喝,只是瘋狂用作畫。現在狄艾德自畫布上看著她,瀟灑風流、栩栩如生。莎菲突然地軟倒在地板上。
  她已經筋疲力竭,但這絕對是她所曾完成過最好的作品。艾德慵懶優雅地走在沙地及天空之間,手插在淡色長褲的口袋裡,外套敞開,微轉頭看著她。這幅畫她採用了淡色調,刻意讓背景模糊不清,詳盡地刻畫艾德本人,特別是他的臉龐。
  她雙手抱膝,認真地瞧著這幅畫。畫中的狄艾德是幽雅、性感的,全身散發著智慧、自信及男性魅力,像頭黑色的豹。她知道自己完美地捕捉了他的神韻。
  畫裡的藍眸回望她,充滿著她不全然瞭解的承諾。老天,她是那麼想要瞭解他的承諾!
  莎菲重重歎了口氣。她瘋了才在這裡胡思亂想。狄艾德眼裡的承諾對女人來說只意味著墮落及毀滅。然而那會是多麼美妙、狂喜的墮落呀!莎菲的身軀輕顫,不由自主地想著。
  莎菲想起他和思蕊在一起時的樣子。他灼熱需索的唇,強而有力地衝刺進入她體內。她的臉龐脹得通紅,在她的想像裡,她似乎取代了思蕊的位置。
  而且她無法忘了下午的一個吻,以及他灼熱的男性貼著她小腹的感覺。
  莎菲擁緊自己。雖燃她已筋疲力竭,但睡眠是不可能的。她的身軀從不曾如此地興奮,每處神經末梢都敏銳悸動。她知道那是慾望——女性的慾望。
  老天,她怎麼會變得這個樣子的?不久前她還對男人全然無知,她的熱情全投注在繪畫。而且她毫不懷疑這幅畫只是其中的第一幅。
  她想起他聲稱他們是朋友。莎菲並沒有純真到不知道男人常把他們的情婦稱為朋友。而且他吻了她。是否珊娜說對了?他的目的是誘惑她——使她成為他的愛人?
  她閉上眼睛,氣息粗重。如果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她膽敢成為他的愛人嗎?
  莎菲和古太太一起坐在台階上。她累得整天沒辦法做任何事。但完成了艾德的畫後,她又太興奮得無法人睡。她決定到第三街完成她的世態畫——令比利大為懊惱。她只剩下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完成她的畫,等到珊娜由新堡回來,她就不可能再來這裡了。
  莎菲的身軀一僵。她首先聽到了汽車引擎聲及尖銳的輪胎聲。她睜大了眼睛。一輛黑色的汽車轉過轉角。它的喇吸直響,嚇得行人及馬車紛紛走避。汽車猛地煞住在雷家的馬車旁邊,差點撞到了它。
  莎菲沒有動。艾德直接由車裡跳出來,甚至沒用到門。他大步走向她,表情嚴厲。「我無法想像你跑到這種地方來畫畫。」
  莎菲倒抽了口氣——不是因為他的怒氣,而是因為他的穿著。他穿的和海灘的那天一樣——和她畫裡的一樣。淡色的外套微皺敞開,領帶歪了,黑髮被風吹亂。他是如此地男性;看著他,莎菲體內起了深深的反應。
  她聽見她身邊的古太太道:「是難呀?」
  艾德對她一勾手指。「過來,莎菲。」
  莎菲不由自主地照做。她從未應付過這樣的怒氣。「你為什麼在這裡?」
  「應該由我問你吧?」
  莎菲這才省悟她是被逮到了。「我在畫面,」她道,想像著最糟的情況。艾德會告訴珊娜,珊娜則會狂怒不已。「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有一整個城市可以畫,」艾德道,不回答她的問題,他的藍眸持住了她的。「老天,你一定要挑這種地方?」
  她的身軀一僵。「這種地方沒什麼不對的。」他的汽車已經吸引力不少人過來圍觀,還有男孩繞著車子跑。
  「沒有?」他的語音粗哽。「我想你知道這是個出租地方,莎菲。」
  「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在這裡的原因,」她對他綻開個太過甜美的笑。「我想這不關你的事,狄先生。」
  他睜大了眼睛。莎菲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的表現。她從不曾和人爭吵過——更何況是和一位如此英俊的男人。
  「我已經把你的事攬在身上,親愛的。」他道,凝視著她。
  莎菲無法別開目光。他的用辭、語氣及太過大膽的目光令她招架不住。莎菲的臉龐脹紅,呼吸困難。珊娜識的對。他想要她成為他的愛人。他的目的是誘惑。
  明白這一點,莎菲無法回答。
  艾德歎了口氣。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畫上。他朝她拋去一個謎般的目光,大步走向畫。
  莎菲的身軀緊繃。儘管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不在乎,事實是她非常在乎他對她的畫的看法。突然間莎菲很害怕他會爆笑出聲,說她是一名古怪的跛子。
  他自畫前抬起頭,兩人之間隔著畫架。「它和艾小姐的畫非常不同。」
  「是的。」
  他垂下視線,打量著那幅油畫。
  莎菲緊握著雙手。「你……喜歡嗎?」
  他抬起頭。「是的,我很喜歡。」但他的眼神顯得困惑,眉頭擰了起來。
  「怎麼了?」她問,無法相信他真的喜歡它。
  「我對你的判斷錯誤。」他道。
  莎菲僵在原地,不確定他的話是恭維或是批評。他離開畫,來到她面前。「昨天我說你有繪畫天分是對的,但我一直認為還欠缺了什麼。」
  莎菲沒有回答,目光膠著住他的。「現在我知道欠缺的是什麼了,」他的藍眸裡閃著光,指著畫架上的畫。「因為它就在那裡面。」
  莎菲低語:「是什麼?」
  他笑了。「熱情、力量。這幅畫有力量。我看著畫上的那些女人感動得想哭。」
  莎菲說不出話來。
  「不要再說自己古怪,」他道。」你不古怪,只是才華洋溢。」
  莎菲的心狂跳,眼眶湧上了淚水。「不,我不是的。你過獎了。」她低語,感覺像在一個神奇的夢境裡。
  他拋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不睬她的否認。「珊娜知道你畫這類畫嗎?」艾德突然問。
  莎菲稍微回復了鎮靜。「不,她不會喜歡的。」
  「你說的對」他道。「管他的!」
  莎菲咬著下唇,無法言語。
  艾德明瞭。「你並沒有被允許來這裡,對不對?」
  「沒有,」她道,迎上他的目光。「你會告訴她?」
  「不會。」
  她鬆了口氣。「謝謝你。」她柔聲道。
  他突然抬起頭,視線定住了她。「我想你欠我個人情——而我現在要討回它。」
  莎菲僵在原地。艾德走向她,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面頰。她睜大了眼睛,無法相信。他要現在吻她?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他會像親吻思蕊一樣狂野地吻她?這就是他要她還的人情?
  莎菲隨即明白是她誤解他了。
  因為他沒有吻她。引誘並不是他的意圖。他只是托著她的下顎,藍眸堅定,語音輕柔。「我想要看你其他的作品,莎菲。你可以帶我去看嗎?」
  艾德跟在莎菲身後,穿過屋子。她沒有開口。他抬高頭,肩膀伸直。但他可以聽見她不平穩的呼吸聲。他猜想她在害怕。
  他想要安慰她,但又害怕她會後悔帶他的決定。艾德加快腳步,和她走在一起。他可以看見她緊繃的臉。
  他們停在走廊的末端。莎菲打開門,但沒有進去。她的臉龐蒼白。艾德對她微笑,但她沒有回應。
  「進去吧,」她道。「如果你仍然想要。」
  艾德走進去。這個房間很大,一邊是大玻璃窗,讓空氣流通,光線充足。一扇敞開的門通往另一個房間。牆的兩邊擺著一幅幅油畫。
  艾德走向前,瀏覽那些畫。一幅麗莎的肖像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畫中的麗莎穿著一件美麗的白色蕾絲禮服。整幅畫的色調輕柔浪漫,畫中的人似乎隨時會由畫裡走出來。
  他停在另一幅紅、紫色花朵的靜物前面。這幅畫和麗莎的畫截然不同。莎菲採用強烈的色彩,深得幾近黑色的紅、紫色構成了整幅畫的主調。她的下筆狂熱有力,背景模糊,烘托得花朵更加璀璨絢爛。這幅畫沒有那兩名移民婦人的畫的悲劇色彩,但是充滿了熱情及力量。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在她嚴肅的外表了有著更多。現在他再也沒有懷疑了。真正的歐莎菲自由大膽熱情,璀璨絢爛——而且她不應該再隱藏自己。艾德從來不曾這麼肯定過。
  他轉身看著她,險入了思緒中。在她平庸嚴謹的外表下還隱藏著些什麼?他的脈搏加快,想像在床上的她或許和畫裡的她一樣地熱情狂野。
  「你在想什麼?」她低語,雙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令我驚訝,莎菲。」他知道自己還瞪著她,但沒有辦法,而且他似乎無法對她綻出笑容。
  她也沒有笑容。「你不喜歡我的畫作。」她沙嘎地道。
  艾德知道她誤會了。他試著小心地措辭,再次瞟向了那些油畫上。那是一幅年輕男人的肖像。莎菲用古典畫的精確筆觸畫出那個男人——精確得幾乎就像是照片。那名褐髮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金眸炯炯有神。艾德變得不安了。他認識這個男人!「莎菲——他是誰?」「我父親。他去也許多年了,我是憑記憶畫出來的。」
  艾德走近端詳那名英俊金眸的男子。老天!他敢說畫裡的男人就是昨天在塞佛裡大廳撞上他的同一個人——只不過年輕了許多!
  但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嗎?「莎菲,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她吃了一驚。「他死於一場大火裡。」
  「確定是他嗎?」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你是指能不能辨認他的屍體?」
  「我很抱歉,」他溫柔地道。「是的。」。
  她點點頭。「他……已無法辨認,但他……原本在監獄裡。他戴了個名牌。它……完好無缺。」
  「我明白了,」艾德突然想到。「只有他一個人被困在那場大火裡?」莎菲搖搖頭。「我猜你聽到了傳言。不要相信它們,艾德。我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他還是一個小男孩時,英國士兵放火燒了他的村莊,他的母親及姊妹死在那次大火中。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孩子,沒有仔細考慮清楚。他想要報復。他炸掉了一處英軍的營地,殺死一名士兵。傑克被迫逃離了家園,」莎菲抿起下顎,鼻頭微紅。「他最後到了紐約,遇見了我的母親,娶了她。」莎菲停了一下,抓緊裙擺。
  她似乎無意說完她的故事。艾德柔聲催促。「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這裡發達起來。一開始他只是名建築工人,但他很快取得了自己的建築合約。當然,珊娜是社交界出身的。他為她——為我們在河邊建了一幢漂亮的屋子。不久他們就躋身社交界,但那只是個假象。某一天,一名退休的英國軍官來到了紐約。卡雷頓爵爺湊巧當年就在那個營地裡。他在一次社交場合中認出了我的父親;他甚至還記得他的名字。我的父親並沒有改名字;他沒有想到在紐約仍會被逮到。」
  「這真是難以置信的巧合,」艾德附和道,安慰地輕觸她的手臂。「你的父親應該看起來和在愛蘭爾時很不一樣了。」
  「那時候他二十四歲,我快六歲了。他和珊娜結婚時,還是個大孩子。」
  「我很抱歉。」自得柔聲道,執起她的手。
  她讓他握著一晌後才掙開。「那時候我六歲,但我永遠記得他說再見的那一天,」莎菲擠出個笑容。「我傷心欲絕。我不記得他說了些什麼,他不可能告訴我他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但我早就知道了。孩子是很敏銳的。」
  艾德嚴肅地點點頭,為她心痛不已。
  「一年後他被捕,隨即被移送到英國的監獄——就為了年少時一時的衝動。兩年後他和一名獄友一起逃走,最後卻死在大火中。」
  「我很抱歉,」艾德再次道。「他的獄友呢?」
  「沒有人曾再看過他。」
  艾德知道了。他清楚地知道。他轉身瞪著歐傑克的肖像畫。這個婊子養的,你還活著,對不對?你只是躲了起來。你不想見到你的女兒了?你怎麼可以和她避不見面!昨天你又為什麼要攻擊我?
  歐傑克自畫裡回瞪著他,金眸傲慢嘲弄。
  「艾德?」
  他轉過身。莎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臉龐蒼白。「你還好吧?」他道。「我無意提起這個痛苦的話題。」
  「我會永遠想念他。」她簡單地道。
  艾德立刻知道他會找到歐傑克,逼他和他的女兒團圓。突然間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歐傑克還活著——但珊娜已經再婚了。他轉身看向莎菲,想像歐傑克出現時會引起的醜聞。他畏縮了一下。傑克是因為這樣才隱匿不出嗎?也或許他只是毫不關心他的妻女?不論是何者,他打算查出來。
  「艾德?」她遲疑地問。「你覺得我的作品怎樣?」
  艾德執住她的手臂,一齊走向那幅花朵的靜物前。「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畫。我不認為有其他人能把幾朵花面得這麼生氣盎然。」
  「珊娜五月時看過這幅畫,:莎菲緩緩地道,臉龐微紅。「她說它們根本不像花朵。五歲的小孩都可以畫得更好。」
  艾德的身軀一震。「我無法相信她會那麼說。」莎菲的眸光熱切。「你不同意?」
  「該死地不!我最喜歡這幅畫!」
  「你喜歡我的作品?」
  「非常喜歡,」他柔聲道。「你的畫非常出色,莎菲。」
  她低下頭。他瞭解她一定很少聽到家人讚美她的畫。艾德再次瀏覽了那些畫,突然間對那道敞開的門後面感到興趣。他走了過去,納悶裡面還有什麼畫。
  莎菲猛抬起頭喊道:「艾德!」
  他停了下來,看見她的臉龐蒼白如紙。「我不被允許進入這間工作室?」
  她似乎無法開口。
  艾德的好奇心更甚了。「這間房間裡有什麼,莎菲?」
  她好一晌才道:「是我剛剛完成的作品。」
  艾德更好奇了。他堅定地往前走,並聽到她呻吟出聲。但他在門口處就停住了。震驚得站不穩。
  這明顯是她畫畫的地方。房間小了一點,但非常地明亮,一面牆是落地窗。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堆滿顏料及畫筆的小桌子,一張小凳子,房間正中央的畫架——及畫架上的畫。
  「老天!」他低語,像被催眠了一般。她畫了他!
  而且那是一浮多麼出色的作品呀!畫布上充滿了張力及色彩,畫中的人似乎隨時可能自畫裡走出來。「我真的看起來像那個樣子?」他聽見自己問。
  莎菲沒有回答。
  他走近一步,再次停了下來。畫裡面的熱情及力量仍令他驚愕不已。他也非常高興。他轉過身看她,但她避開了他的目光,臉龐脹得通紅。
  艾德端詳著那幅畫。畫布上的他栩栩如生,但他可以看出莎菲用的是快筆,筆觸短而有力,呈現出華美的色彩,畫面上洋溢著明亮愉快的氣息,像是充滿了歡樂及希望。她將他畫成了個英雄,但他知道自己是個充滿缺點的男人。
  「說些什麼。」莎菲道。
  他轉身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成了個天殺的英雄。」他最後道。
  她抬起視線。「我畫的是記憶中的你。」
  他轉向畫裡的他。他的眼裡真的有那麼瀟灑、興味盎然的目光嗎?他一點也不像她畫裡的英俊瀟灑。
  他突然恍然大悟。要畫出這樣的他,莎菲也許已經有些愛上了他。
  他僵在原地,緩緩地轉身看她。他的脈搏狂跳。他能夠引導這份熱情,讓她知道這只是少不更事的迷戀?他想要那樣嗎?
  「你在瞪著我著,」她僵硬地道。「你嚇著了?」
  一開始他無法開口,仍然震驚於自己出軌的想法。「是的。」
  她別過頭。「我想也是。」
  他伸手向她。「莎菲——我很震驚,但不是你所想的方式,」他們的視線相遇。他清楚地察覺到她纖細的手臂,她的雙唇微分,他們的身軀靠得如此的近,而他的男性正蠢蠢欲動。「我受寵若驚,莎菲。」他低聲道。
  她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已經知道她在他的肖像畫上投注了無比的熱情,而如果她的熱情也能投注在他本人之上——像個愛人一樣?「我震驚是因為我沒有料到我的畫像會在這裡。我震驚,因為雖然我不是個鑒賞家,這幅畫實在該死地好。」
  莎菲倒抽了口氣,持住他的目光。
  艾德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熱力像閃電般劃過。「你剛剛畫完的?」
  「我今天早上畫完的。」
  「你在昨晚畫的?」
  「是的,」她的聲音沙啞。「通常我必須要數天或數星期的時間才完成一幅油畫,但我昨晚開始你的畫——在黎明時就畫完了。」他的下顎抽動,身軀著火。艾德忘了身後的畫,他的手碰觸她的肩膀。莎菲的身軀顫動,但並無抗拒或退縮之意。
  「莎菲,」他沙啞地道。「我受寵若驚。」
  他緩緩將她帶入懷中。她的雙唇分開。「艾德。」她低語。
  他對她綻開個笑容,他的手來到她修長的背,將她按向他的男性堅挺。她倒抽了口氣。他的手往下,托住了她的臀部。「放輕鬆,」他低下頭。「我要吻你,莎菲。放輕鬆享受這個吻。」
  她發出個類似嚶嚀的聲音,望進了他充滿慾望的眸子。「我不確定,」她道。「我還沒有下定決心。」
  艾德並不真的瞭解她的話,也不在乎,現在不。莎菲身軀融化在他懷中,她的手抓住他的衣領。他感覺到她柔軟的雙峰抵著他的胸膛,他貼著她小腹的男性更加喚起。兩人間的熱力愈來愈白熱化。
  「莎菲。」他喃喃地道,他的唇先是溫柔地拂過了她,隨即爆發出火熱的慾望。
  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艾德先是入侵的一方,但她迅速地回應,和他的舌頭相纏、挑逗、短兵相接。他托起她的臀部,更加抵向他的男性,預期著莎菲會抗拒這樣太過親暱,但她沒有。他聽見她嚶嚀出聲。
  艾德已瀕臨失控的邊緣,他的手更往下探。一絲殘存的理智警告他收手,再下去就無法回頭了。他用力閉上眼睛,讓自己再沉浸在這個熱情的吻裡數秒,竭力壓抑下慾念。他從不曾這麼痛苦過,但若他引誘莎菲失身,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艾德呻吟出聲,硬生生將唇扯高了莎菲,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她的大腿仍和他的相貼,他極不情願離開,但終於還是在兩人過熱的身軀間隔開了數寸。莎菲驚訝地抬起眼瞼,眼裡仍充滿著慾望。
  他從沒有這樣考驗過自己的自制力。他從來不需要這樣壓抑身軀的衝動。當然,他也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從不曾吻一個女人只為了教會她生命的意義,而不是教她愛。他用力吞嚥,徹底離開她,將面頰枕在冰冷的牆上。
  過了好一晌,他才能移動。艾德站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莎菲背對著他,雙手擁著自己。
  「莎菲?」
  她的身軀一僵,緩緩地轉身面對他。
  他一直害怕她會憤怒無比,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怒意。事實上,她顯得很鎮靜——比他鎮靜多了。但他知道她只是盡力在維持自己的尊嚴。他露出個笑容。「如果你罵我是一隻發情的公狗,我不能怪你,莎菲。」
  她搜索著他的目光,她的唇腫脹不已。「你是嗎,艾德?」
  他的笑容逝去了。「去偷那種吻?不幸地,我是。」
  他潤了潤唇。他明白她仍和他一樣燥熱,而且比他緊張得多。「我……我不介意。」
  他愣住了。「那意味著我可以再放肆一次?」
  她遲疑了一下,仍然以雙手抱胸。「是的。」
  「莎菲,」他走向前,驀地打住。「莎菲——你不能允許任何男人這樣親暱地吻你!甚至連我也不行!」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試著平靜下來,但卻沒有方法。「我並無意進行到這個地步。」他坦承地道,語氣懊惱。
  「那麼你原來的意思是什麼?」
  「只是個吻,一個小小、甜蜜的吻。」
  她的雙峰起伏。
  「莎菲?」
  「艾德,我想現在問和其他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她的臉龐脹紅。「你的意圖是什麼?」
  他不能說實話!她是如此地驕傲,實話只會使她憤怒不已——她會立刻把他踢出門外!他對她綻開個笑容,挽起她的手臂。「我意圖成為你的好友,莎菲——一個你永遠不會忘記的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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