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龍裡已經沒有空椅子,但莎菲一進來,思蕊——立刻站起來,她綻開個溫暖的笑容。莎菲坐了下來。思蕊一向對她很好,莎菲也一直很喜歡她。莎菲大部分的朋友對待她的態度是毫不掩飾的憐憫。相對地,她不睬她們紆尊降貴的態度,假裝那沒有什麼不對。但思蕊不會憐憫她,或是假裝她的跛腳並不存在。她的態度是溫煦自然的,並不因莎菲在場而特別改變。然而莎菲實在無法接受她高雅的鄰居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誘惑女郎。她沮喪地明日到經過下午的事,她對思蕊再也不可能和過去一樣友善了。
莎菲逐漸地察覺到房間裡其他女人的目光一直瞄向她。她想起了珊娜說的話。她們全像珊娜一樣,認為她鼓勵了狄艾德?
每個人都看見他和她調情了;她們怎麼能不相信?女士們看著她的目光裡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奇,而且她肯定那和她的跛腳無關。連思蕊也好奇地瞧了她幾眼。
突然間莎菲感到非常憤怒。今天一切都不順利。她累壞了,而且心情亂到了極點。她看到了她不應該看的東西,感覺到她不應該有的感覺,瞥見了她不可能有的可能性。狄艾德不經意地擾亂了她井然有序的生活,但他一點也不知情。
而平庸、古怪、跛腳的她卻坐在這裡,等待他回到沙龍,希望他能再一次地和她調情。她應該在樓上畫她的畫。藝術是她的生命,而且還是嚴肅充實的生活。這太不公平。狄艾德隨意地入侵她的生命,帶給她過去沒有男人給她的感覺,讓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是個女人。
這一點也不公平。
「親愛的莎菲,你在想些什麼?」
莎菲正在想她必須盡快地離開這裡——在艾德回來之前,在她當眾愚弄自己,或是更糟的,在她的感情爆發得一發不可收拾之前。梅曼玲的話將她喚回了現實。
梅曼玲平庸瘦小,但一般人很少注意到,因為她總是穿著最新的法國流行的衣服,佩戴最昂貴的珠寶,而且她擁有最好的髮型師,為她亮麗的藍黑色頭髮創造出奇跡。更重要的,她是紐約最富有的女繼承人之一。每個人都知道她會嫁給某個貧窮的英國貴族。這已經是過去數十年來,女繼承人之間的流行了。而現在追求梅曼玲最認真的是一位年長的英國公爵。
曼玲對她露出笑容,但她的黑眸裡有著惡意。
「恐怕我沒有聽見你在問些什麼。」莎菲不安地道。她很少和曼玲打交道,但現在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出對方的敵意。
「你覺得狄艾德怎樣?你們兩個在晚餐前聊了許久——發表一下意見吧?」
沙龍裡突然陷入了沉默,至少有四十位珠光寶氣、衣著華麗的女士轉身看著莎菲。莎菲感覺面頰灼熱。「我們——我們沒談到什麼,」她沙嘎地道,突然間像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他似乎……人很好。」
曼玲笑了,其他人竊竊私語。曼玲轉向思蕊。「看來狄先生又征服了另一顆芳心。」她幾近嘲笑地道。
莎菲抓住椅子扶手。她幾乎忍不住出口反駁,而後她明白到曼玲是在嫉妒。
明顯地曼玲希望狄艾德注意的人是她。莎菲看著這位女繼承人,想著脫下了她華麗的衣服及珠寶後,剩下的不過是個瘦小、惡意的老處女罷了。莎菲突然間瞭解了。那不可能太過愉快,巴巴地等著那位已過中年的鰥夫公爵求婚,並知道對方這麼做全是為了她父親的錢。
莎菲知道如果她想要結婚,她的命運也會和曼玲相似。她的繼父必須提供一筆豐富的嫁妝,為她找到丈夫。
「我想我們全部人都迷上了狄先生。」莎菲聽見思蕊為她辯護道。
莎菲正要開口說思蕊沒必要為她辯護,但曼玲冷笑道:「但我們並不全都是跛腳,親愛的思蕊。你不覺得狄先生比較可能會被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吸引,而不是可憐的莎菲嗎?」
「那樣也太過分了,曼玲。」思蕊冷冷地道。她走到莎菲身後,安慰地輕拍她的肩膀。
「莎菲瞭解自己的限制,親愛的曼玲,」珊娜冷冷地道,走了過來。「不是嗎,親愛的?」
「我的確是,」莎菲道,強迫自己表現得平靜。「我很清楚自己的限制。我對狄先生或其他人都沒有興趣。你忘了我並沒有進入社交界嗎?」
「對了,你在攻讀藝術,」曼玲道。「那對你是多麼地便利呀!」
莎菲的肩膀一僵,棕色的眸子裡燃著火焰。她試著壓抑住怒氣,但是失敗了。「我想我的藝術對我的便利就像你的公爵對你的便利一樣。」
曼玲在這個侮辱下驚喘出聲,但在其他人能過有所反應之前,男士們已經回來了,吸引了每個人的注意力。莎菲坐得僵直如木板。她無法相信自己會這麼無禮,儘管是曼玲活該。而後她看見了他,並忘記了有關梅曼玲的一切。
她看著他走進房間,步履優雅從容,一手端著杯白蘭地。他臉上掛著笑容,露出一嘴整齊的白牙,及迷人的深酒窩。那對蔚藍的眸子漫不經心地掃向她。莎菲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凍住在原地,臉頰發熱。
而後麗莎笑著衝到艾德身旁。沙龍裡的談話繼續,而且更加嘈雜,但莎菲似乎就是無法將目光移離開她妹妹及艾德身上。
麗莎挽著艾德的手臂,優雅地走進房間。艾德說了些什麼,麗莎逸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的繼妹是如此地生氣盎然,嬌俏可喜,而且美得令人屏息。
莎菲深愛她的繼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她了。她父親失蹤後,珊娜認識了雷傑明。聽到傑克在倫敦越獄被殺的消息後,珊娜和麗莎的父親結婚了。莎菲和她的繼妹相差三歲,但兩人之間的友誼迅速地發展成深摯的姊妹愛。麗莎活潑可愛,開朗大方,善良慷慨,而且美麗非凡。莎菲曾多次以她繼妹當模特兒作畫。
但此刻莎菲看著她,卻感覺非常不舒服。她必須面對這個野蠻醜陋的事實。她不只是嫉妒思蕊,也嫉妒她的妹妹。而這實在可怕極了。
過去莎菲從不曾羨慕她的妹妹。但現在看著她妹妹輕鬆自在地和艾德調情,知道艾德一定覺得她是個內在及外在都美麗的女人,莎菲真誠地希望一切能有所不同。
那會是怎樣——如果她能像麗莎一樣輕盈地移動?像她一樣地挽著一名英俊男子的手臂,贏得他全副的注意力?因她那樣地美麗優雅,得天獨厚?如果她能那樣笑著走向狄艾德,而不是可憐兮兮地跛著腳?
今天實在是受夠了,她再也無法忍受。她嫉妒自己的妹妹;她瘋狂的白日夢更是危險。莎菲突兀地站起來,同樣突兀地驚喘,並忍不住痛呼出聲。
她周圍的人全都轉過頭來,並迅速地別開頭去,困窘不已。但狄艾德也聽到她的痛呼聲轉過頭來了。雖然他站在屋子的另一端,他立刻走向她。他的笑容不見了,一臉的憂慮。
莎菲跛著腳逃離了房間。
來到陽台上,她崩潰地倒在一張陽台椅上,身子半隱在濃密的棕櫚下。她拒絕哭出來。狄艾德看見了,他終於看見了她可怕的跛腳。
莎菲閉上眼睛,試著趕走淚水。但那並不容易。今天她經歷太多了。她危險地瀕臨愛上一名徹底的陌生人。那不只是荒謬,而且危險。
莎菲俯身按摩疼痛的足踝,試著恢復鎮靜,納悶狄艾德知道了她是個跛子後會怎麼想。多希望今天能夠有所不同,她悲慘地想著。通常她的跛足幾乎看不出來,但今天她過度虐待她的足踝,必須付出代價。稍早突然地站起來更是加重了傷害。若是適當的休息,她的腳過個一、兩天就可以恢復。莎菲歎了口氣。她的腳非得盡快好起來不可。回到紐約市,她就必須站著畫畫。她想起了狄艾德在海灘上優雅的男性氣概。雖然她丟掉了素描簿,她決定憑記憶畫他。
「你還好吧,歐小姐?」
莎菲驚喘出聲。狄艾德——她最不想見到的人——似乎憑空出現,跪在她的椅子前。
「我可以幫忙嗎?」他問,臉上並沒有笑容,那對藍色的眸子裡盛滿了關心。
莎菲吃了一驚,驀地明白到他正抓著她的手。
他不知道。他還不知道。莎菲可以肯定,因為他的眼裡並沒有憐憫或反感。有那麼一刻,看著跪在她面前的他,她感覺自己是一位美麗的落難少女,他則是她的盔甲武士。
她歎了口氣。「我……恐怕是沒有。」她別過臉龐,抿著下唇。她想要大聲叫他離開。她無法忍受他的親切,特別是她知道它很快會轉變成醜陋的憐憫或是反感。
「你傷了自己,」他憂慮地道。「你扭到足踝了嗎?你要怎麼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我應該可以幫上忙。」
莎菲再次深吸了口氣。她要怎麼辦?明顯地沒有人告訴他。或許該由她來說?但她夠勇敢嗎?「我很好。」她道。
他突兀地放開她的手——只有一隻手。他的手溫柔地托住她的下顎,要她轉頭面對他。「你不好,你傷了自己。我聽見你的痛呼——看見你跛著腳。」
「你不明白。」她緊抿著唇道。那對藍眸令她不安。從沒有男人以這樣擔憂的目光看著她——只除了她的父親,而他已經死了十一年了。
「我不瞭解?那麼解釋讓我瞭解吧!」他溫柔地堅持。
「我……我不是扭到了腳,狄先生,」莎菲深吸了口氣,試著自他的掌握中抽回手。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的手大而穩重溫暖。她以自己從不知道的勇敢道:「你瞧……我是個跛子。」
他為之愕然。他的眼睛逐漸睜大,明白了她的話。
莎菲這次抽回了手。她的臉龐灼熱,別開臉不看他。「通常我不會這麼地直率,」她的聲音沙啞含淚,儘管她竭力克制。「似乎我已經對你過度坦白了。」
她頓停了一下,想到她刻意告訴他她想當職業畫家對,他的驚訝!她仍然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一位陌生人透露這些。而後她想到了他和思蕊在一起。她的身軀顫抖。她的足踝痛得要命,一顆不爭氣的眼淚流下了面頰。「但今天實在是不尋常,」她強擠出個笑容。「你真的無法幫上忙。可以容我告退嗎?」她終於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睜大了眼睛。他的眼裡仍然沒有同情或憐憫,而是充滿關心,細細地審視著她。她感覺他是在試著看穿她的偽穿,拆下她防衛的牆,接觸到她的靈魂。
他輕柔地道:「發生了什麼事?」
莎菲無法移動,或是呼吸。
「你為什麼告訴我你是跛子?」他用同樣的語氣問。
「因為那是事實。」她以不自然的語氣回答。
他笑了。「是嗎?我覺得你的話很有趣,歐小姐,因為我一再發現外表是騙人的,而事實經常隱藏在最沒有被料到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時間細想他的話。「出了個一意外。」
「什麼樣的意外?」他和善地道,他的手仍然握著她的。但莎菲感覺到他的拇指正拂過她的手掌。她的脈搏狂跳。
「我……我不想討論它。」她勉強道。
「我是你的朋友。」他喃喃地道。
他溫暖的語氣令她的體內竄過一陣暖流。「數年前我父親……離開家。我是如此地愛他。而後我得到了他的死訊。當時我只是個小孩子,我很害怕、心亂。我摔下了樓梯,扭斷了足踝。」她被攫住在他有力的目光裡。
艾德的表情始終沒變。「扭斷的足踝會癒合的。」
莎菲的臉龐緋紅。「我的沒有癒合好。那都是我的錯。我不想要珊娜生氣——她已經在生父親及我的氣了。我沒有告訴她我受了傷,我是個非常愚蠢的孩子。」
艾德睜大眼看著她,表情扭曲。「也是個非常勇敢的孩子。」他最終道。
莎菲吃了一驚。
「你為什麼哭?」他溫柔地問。
莎菲明白淚水正流下她的面頰。她懊惱極了,而且她無法拭去淚水,因為他仍抓著她的雙手。她搖搖頭,無法開口,不想解釋她悲傷的真正原因。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瞭解。
「你的腿痛得這麼厲害嗎?或是因為其他?」
「你太過分了!」她喊道,心裡慌了。「現在,如果你……」她站起來——另一個錯誤。她嚶嚀一聲,立足不穩,倒在艾德有力的懷中。
有那麼一刻,在他跟著起身接住她之後,她被捆在他懷中,她的每一寸身軀貼著他。她的面頰貼著他的胸膛,她的大腿黏著他的。他擁著她,而莎菲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
原來被一個男人擁住就是這樣!
他感覺起來如此地好、如此地強壯!
莎菲掙出了他,艾德也立刻扶她回椅子上。他的視線迎上了她的,而她無法別開目光,她的身軀感受到他的力量,燥熱不已,她的心因為他溫暖的安慰而狂跳。「我已經好了。」
「是的,你是。」他同意道,蹲在她面前,他的手尋著了她的右腳。
莎菲喊叫出聲。這次是因為驚恐!「你在做什麼?」
他的語音像絲一般。「我在這裡看到你時,你正在按摩你的腳。我的手比你的強壯多了。」在一眨眼的時間內,他已經脫下了她特製的鞋,丟到一旁。
莎菲嚇壞了。「你不能。」她只能說出這一句。她痛苦地感覺到他的手覆上她的襪子。他跪在她面前,抬起頭看她。「為什麼不能?」他展現性感又孩子氣的笑容。
她凍住在原地。他握著她的右腳,拇指開始揉弄足踝。她心中恐慌。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扭曲的足踝!
「放鬆,歐小姐,」他喃喃地道——他和思蕊做愛時同樣的語調。莎菲嚶嚀出聲。愉悅的感覺逐漸取代了恐慌。「拜託,」她低語,感覺到淚水又要流下來。「拜託停下來!」他頓了一下。「你在害怕什麼?」
「這是——不恰當的。」
他嗤之。「你真正害怕什麼?」
她無法回答。
他銳利的藍眸持住了她。她知道他明白。他的酒窩突然地漾得更深,他對她眨了眨眼。「好吧,」他道,繼續他那叫人心神紊亂的按摩。「儘管那會驚嚇到你,歐小姐,我必須承認我短短的人生裡已經看過不少女性的腳;甚至將它們握在手裡。好了,你覺得怎樣?」
儘管心裡仍恐懼不已,莎菲確實覺得他很有趣——但她不能笑出來。她反而抿起唇,控制自己混亂的感情。
「你的腳感覺起來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繼續道,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太過大膽、性感。「事實上,它感覺超級、無聊地正常。」
莎菲嚶嚀一聲。他們兩個都知道她不正常。「你為什麼這麼做?」她低語。
他頓了一下,望進她的眼裡。「我不喜歡折磨你的惡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低語道。
「不要對我撒謊,莎菲。」
莎菲試著掙脫右足,但他拒絕放開她,他的大手覆住她的足踝,莎非驚恐地凍住。他怎麼能夠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為什麼?
他嚴肅地抬起臉看她。「你的足踝腫了起來。」
「拜託,不要這麼做。」
他的下顎抽動,拒絕讓她別開目光。最後他陰鬱地道:「你的足踝感覺起來和其他人一樣,只除了它腫了起來。」
她嚶嚀出聲。他錯了,大錯特錯。
突然間他笑了。他的拇指非常溫柔地揉弄著她的足踝,他的按摩逐漸變成愛撫。「好吧,我冒著把你嚇昏的危險,承認全部事實。我說謊。我是個人人指控的可怕的浪蕩子。我確信你的裙子下面沒有我不曾看過的。」
莎菲驚喘出聲,真的被嚇到了。
艾德咧開個笑容——毫無悔意的笑容——十足是惡魔般的英俊、自得的流氓。
「我無法否認,我看過各種的足踝。胖的、瘦的、年輕的、年紀大的、白色的——噢,不要震驚——甚至有棕色及黑色的。」
莎菲只是瞪著他看,她不知道該笑還是哭。她聽見自己問:「黑色的?」
他眨了眨眼睛。「非洲有許多的黑足踝。該死!那不算什麼。我甚至看過紅色及紫色的——當然是在嘉年華會的節慶上。」
她的喉間逸出了個奇怪的聲音。他微笑,繼續揉著她的足踝。
莎菲拭去淚水,它一直流個不停。「你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還不曾看見你笑過。」
一個細小、奇怪的聲音由她緊抿的唇間逸了出來。它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但也可以算是笑聲了。
艾德對她微笑;溫暖的笑容像利箭般射中她心口。他將她的足踝擱在他堅硬的大腿上。「我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宣佈勝利——即使是個辛苦的勝利。」
莎菲已經停止了哭泣。她望著他溫柔微笑的面容,盛滿柔情的藍眸,到達他的大腿——她的足踝擱在離他的鼠蹊部不遠的地方。他也低頭往下看了。那一刻,一切都改變了。他不再微笑。他眼裡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他的表情扭曲。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腳背時,她感到一陣熱流直竄到了下體。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道:「歐小姐……」
莎菲沒有開口。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一直握著她的足踝,碰觸它。他們週遭的氣氛變得像是帶電一般,莎菲的頭暈暈的,似乎無法思考。
「親愛的莎菲,你不認為你今天晚上已經引起了太多閒話嗎?」珊娜道。
莎菲猛地抽回腳。珊娜出現在艾德身後的陽台上。她的臉龐緋紅,坐直身子,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她母親小心地控制著臉上的表情。艾德緩緩地站起身,像黑豹般敏捷優雅。在他轉身面對珊娜之前,他對莎菲綻開個鼓勵的笑容。他的笑容是如此地溫暖,足以融化結凍的奶油。莎菲的心狂跳。
莎菲閉上眼睛,祈求著幫助——在一切太遲之前,在她不可救藥地深深墜落愛情的海洋之前。
「莎菲,穿回鞋子。」珊娜道。
莎菲沒有動。她的鞋子在她夠不到的地方。
艾德像黑豹般迅速地移動,取回她的鞋子,為她套上。莎菲看著他的臉憤怒地緊繃。他結好緞帶後,她大膽抬頭看她的母親。珊娜同樣地一臉不悅。
「狄先生,能夠請你離開一下嗎?」珊娜冷冷地道。
艾德屹立在母女之間。「你的女兒腳痛,雷夫人。我想幫助她上樓,」他的語氣冷淡,平常的笑容不見了。「當然,必須經由你的允許。」
珊娜的笑容像是裹了糖衣。「沒有那個必要,先生。我會叫僕人幫助她。不過——我可以在明天早上和你談談嗎?就在早餐後怎樣?」她的臉上一直掛著糖衣般的笑容。
他鞠了個躬。「當然。晚安,夫人,」他轉過身,關心地看了莎菲一眼後離開了。「晚安,歐小姐。」
莎菲強擠出個軟弱無力的笑容。艾德離開了。珊娜看著他走,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而後她轉過頭,伸手摑了她女兒一巴掌。
莎菲驚呼出聲,搗著灼痛的面頰。
「我告訴過你遠離他!」珊娜喊道。「你不明白嗎?他就像你父親的翻版,你那天殺、該死的父親,那個卑鄙的愛爾蘭禽獸——而他會毀了你,就像你父親對我做的一樣!」
莎菲沒有睡。她不敢去想,或是分析今天發生的事。她永遠無法瞭解今天發生的一切。
她的炭筆快速地移動。莎菲向來偏好水彩及油畫,但她知道她的母親永遠不會允許她帶畫具到新堡度週末,事實上為了幾天的時間,拖著一大堆畫具來這裡也不划算。而且她來這裡是為了參加派對,她勢必不可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夜以繼日地作畫。但是她無法抗拒畫畫的衝動——她已經努力抗拒一整天了——此時她全心全力投入畫畫中,毫無睡意。
她恣意地畫著,下筆大膽有力。一幅素描接著另一幅,很快地完成。畫的都是同樣一個男人,只是不同的姿勢。他們全是狄艾德。
她畫了坐著的他、站著的他、悠閒地散步的他,以及跪在她面前、捧著他醜陋鞋子的他。她讓畫中的他穿著襯衫,展現她感覺到、但並未目睹的有力肌肉。她多希望可以看到他沒穿衣服的樣子——那樣她就可以畫他的裸體像。
她用簡單、有力的數筆勾勒出他的身軀,並無法再多增一筆。但她在每幅畫裡詳細地描繪他的面容。而且他在每幅畫裡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那是她最後看到的他——溫柔、關心,然而又有著邪惡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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