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站在臥室外的陽台上,點燃了一支煙。他深吸一口。坐到雕花鐵欄杆上。
他看著下方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他的左邊是五彩繽紛的花園,右方可以看到網球場的邊緣。前方的草坪再過去是沙丘,更遠處是波瀾壯闊的大西洋。太陽在屋子的另一邊下山,將天空染成了柔美的粉紅色。
艾德悠閒地欣賞這幅平和的景象。過去數年,他一直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他甚至欣賞起他生命中最平靜——也最沉悶的這數個月了。也許再過數天、數星期或數個月,他會再次感覺到無法壓抑的煩躁。那似乎根植在他的過去、他的靈魂裡,令他無法得到安寧。
但現在他很滿足於在這個夏日的黃昏,悠閒地抽口煙。他仰起頭,享受沉靜的黃昏空氣。它溫暖潮濕,就像在南非一樣。
彷彿只是昨天,他清楚地回憶起在南非的最後一晚。他蹲在離車站不遠的一堆木箱後面,看看起火燃燒的車站。子彈在他週遭呼嘯來去,遠處的爆炸聲隆隆。英國軍隊和非洲人對峙了一整夜,而他被困在其中。那一夜似乎永無止盡。艾德記得他有多麼渴望一根香煙,但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來的是滿滿的鑽石。
當時他只想丟掉那些石頭,換一根煙。
由金伯利開來的火車晚了兩個半小時到達。艾德爬過帶刺的鐵絲網,弄得全身都是小刮傷,在衝上火車時,還被英國士兵發現,射了他肩膀一槍。但他成功地躍上了這最後一班火車。他到達好望角城時,天色已微明,回紐約的商船正揚帆待發。他帶著一身的傷及流血,筋疲力竭,但他趕上了那艘船,而且口袋裡滿滿的都是鑽石。
他再也不會回去那裡了。
沉浸在回憶中,艾德手上的煙燃到了盡頭,灼痛了手指。他強迫自己回到現實,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憶時總是會讓他這樣。許多個月前,他就明白南非已經沒有希望了。種族的仇恨太過深、太難化解了。他打算盡可能地賣掉那兒的產業。死人是無法享受任何財富的。
他望著眼前平和寧靜的草坪。數名賓客漫步到草地上。他們穿著黑色燕尾服,或珠光寶氣的晚禮服,手上端著飲料。艾德的視線再次地瞄向陽台椅子上打開的素描簿,畫頁被風翻動。
他敢肯定這本素描簿屬於那名偷窺者。稍早他和思蕊分道回到屋子時,他在沙灘上看見它——就在那名偷窺者稍早看著他的表演的地方。他的興趣立刻被挑起了,特別是他發現畫簿裡有他的素描。他感覺受寵若驚,但畫冊裡另外還有許多幅新港海灘的畫。他可以看得出那名偷窺者頗有繪畫的才華。
艾德的心境不再靜如止水。他點燃了另一根煙,想著她。自從海灘的事件後,他一直想起她。他仍然對自己的「行為」深感懊惱。當然,他並沒有強迫她留下來看,但現在他知道她是去那邊畫畫了。
話說回來,大部分的女士還是會立刻跑開。但不是她。她留不了,一直留到最後。單是想像已經使得他的男性該死地堅挺。艾德明白儘管他多次令人髮指的軼事——以及出生入死——他還是變得太過墮落荒唐。下午的事件就是個證明。不然他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怎麼解釋她的?他們甚至還談不上見過面,但他已經著迷了。
他猜測她是雷夫人的客人;他希望如此。他發現自己期待著下一次真正的會面。那肯定會非常有趣刺激。他相信她現在就在樓下,和其他客人在一起。
艾德站了起來,察覺到胸口的忐忑,自己也覺得好笑。該死!他的心跳至少比平常快上兩倍。他不記得最後一次為了女人心跳加速是什麼時候了。
他走到一樓,慢下腳步,進到主沙龍。賓客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喝著僕人送來的餐前酒,聊得熱絡得很。在場的至少有二十幾個人。明顯地,鄰居也被邀請來了。他的視線很快地跳過了每個人——包括何思蕊——猛地打住。那名偷窺者站在房間另一端的落地窗前——只有她一個人!
他的心跳似乎突然停住了。但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不!這是不可能的!
她顯得如此地平庸,不惹人注目——通常他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女人。但他現在不只多看了一眼——他像是被催眠了。他無法別開目光。
她的穿著實在太可怕了。她的頭髮綰成個老氣十足的髻。她沒有佩帶珠寶,甚至沒有戴耳環,而且她身上穿的灰色禮服絕對是她能挑選的最糟糕的顏色了。艾德在想像中脫光了她的衣服,幻想她誘人的曲線,一頭的金發放下來,全身上下只戴著他送的鑽石項鏈,他和她做愛——一遍又一遍。
艾德的身軀緊繃。他走進沙龍,在燈光下細看她,確信剛剛是他看錯了——他是看錯了。的確,她的穿著沒有品味可言,但她也絕對不平庸。的確,她不是他的類型——他偏好身材豐滿、艷光照人的女士,而不是將自己隱藏在醜陋的禮服及髮型下的女人。但他還是被迷住了。
她也在回瞪他。艾德納悶稍早她看著他和思蕊在一起時的感覺怎樣,還有她現在的感覺,她心裡所想的。她的臉龐脹得通紅。他的心跳變得更急,更快。他們的視線相遇。似乎過了永恆的時間,他才能夠別開目光。
老天!他提醒自己她還年輕——非常年輕。對他太過年輕了。他懷疑她不超過十八歲。無疑地她才剛出社交界,而且是一位非常端莊、純真的淑女——只除了他今天已摧毀了這份純真。該死了!
艾德立定在門口處,突然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及心裡所想的——羞愧懊惱不已。他故意在一名年輕淑女面前和他的情婦做愛,現在又瘋狂地想和這位淑女做愛——想要教導她燦爛的熱情,帶領她進入情慾的世界,領略它的喜及痛。事實上,不只在肉體上,他全心想和她做愛。
艾德強迫自己別開目光不看她,對自己的反應震驚不已。他的心跳得如此厲害,他似乎可以在耳邊聽到。他究竟是怎麼了?不但她不是他通常會交往的女人,他對她的興趣也完全基於錯誤的理由。
他的視線像是有自由意志出飄回向她。她仍在看著他,臉一直紅到了頸子。他們的視線再次地相遇,她突兀地別開了視線。艾德突然有一種可怕的預感:他正在失去控制。
但為什麼?這個女人絕對不適合他。無疑四她正在尋找一位合適的丈夫,將來可以擁有自己的家及孩子。而就算艾德對她感興趣也沒有用。他不想要婚姻,他對失敗的婚姻有深刻的體會。慾望無法將一對男女聯繫在一起。他仳離的雙親就是活生生的證據——以及數百名樂於躍上他的床的已婚女子。
思蕊帶著一名女子出現在艾德身旁。「你好,狄先生。」她禮貌地道,似乎兩人並不熟識。
艾德強擠出笑容,俯身執起她的手親吻。他機械地交談,心裡充滿了房間那一端的年輕女子的景象——加上一些偶爾出軌的色情幻想。「何夫人,享受今天在太陽下的散步嗎?」她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非常好。你呢?」
「當然。」
「你記得梅小姐嗎?」
「我怎麼可能會忘掉?」艾德微笑道,同樣地俯身執起對方的手,送至唇邊。
梅曼玲緊張地笑了,但她並不情願抽回手。
思蕊繼續聊著,艾德機械地作答,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位年輕女士身上。沒多久,他就感覺到不對勁。
她一直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裡,彷彿被社交界摒棄在外。但那應該是不可能的。
「那位年輕女士是誰?」他突兀地問身邊的兩名女子。
思蕊及曼玲隨著他的實現看過去,並一起驚訝地睜大眼睛。「那是歐莎菲!」思蕊道。「她是雷珊娜第一次婚姻的孩子。但你為什麼問?」
「因為她一個人站在那裡當壁花,而且明顯地感覺並不好受,」艾德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想我應該去拯救她。」他道,點了點頭,逕自走開,留下兩位女上張大了嘴。
艾德越過房間。
他對經過的人點頭打招呼,但始終沒有停下來交談。他告訴自己他是在做一件榮譽的行為,並說服自己相信。他不瞭解為什麼沒有人過去拯救歐小姐。他是在場唯一的紳士嗎?他氣憤其他人的冷漠,並不睬他腿間一點也不榮譽的騷動。
他逼近了他的獵物,並開始注意到許多有趣的細節。她中等身材,但纖合度。他看著她金色的頭髮,憶起它們在陽光下是多麼地璀璨。她的肌膚是溫潤的杏仁色,顯得她更嫵媚動人。他納悶是誰把她的頭髮綰成這麼老氣的髻,及為她挑了這件禮服。艾德很生氣。如果她老是打扮成這個樣子,她絕對無法為自己找到丈夫。
她已經看到了他,棕色的眼睛大睜。他筆直地朝她走去,深深後悔自己下午可怕的表演,但現在後悔也已經太遲了。她知道他是誰——下午她清楚地看見了他!她不必知道他這個人墮落得知道她在看他。她不會知道。而一旦開始時緊張的面對面過去了,他們可以像朋友般聊天,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也許終有一天,她會忘記。
她的眼裡只看著他。她似乎瞭解他的意圖。她的嘴巴圈成O型,雙頰脹得通紅。她慌亂地深吸了一口氣,但她並沒有轉身逃走。
艾德停在她面前,握住她僵硬的手,對她綻開個溫暖的笑容。他知道女人覺得他無法抗拒——看見她的眼睛睜得更大。「歐小姐,很高興認識你。我剛得知你的母親是我的女主人。狄艾德在此為你效勞。」
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
艾德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毫無疑問地,儘管她老處女般的穿著,她是美麗的。她的鼻樑小而挺直,顴骨高起,有著一雙杏眼及長而密的睫毛。她的臉龐是完美的心形,富有異國風味。靠近後,他看出她的眼睛是深琥珀色,像最醇的法國雪莉酒。他凝視著那兩泓深潭。彷彿被催眠一般,她眨也不眨地回望著他。好一晌,艾德無法別開目光。
只要她有心,她甚至可以成為美人。也許不是傾國傾城那種耀眼的美麗,但足以讓眾多紳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狄——狄先生,」她沙嘎地道。
艾德回復了鎮靜,清了清喉嚨。「你剛剛到新堡嗎?」昨晚他到達時並沒有看到她,不然他一定會記得的。
她點了點頭,那對棕眸依舊注視著他。
「能夠逃離開城市真好,不是嗎?紐約市真是熱得無法忍受。」
「是的。」她低語道。她的雙峰劇烈地起伏,下顎微微抬高。
艾德納悶她是害羞——或是仍然震驚於下午的事件。他在心裡苦笑。大概是後者吧!他再次對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那麼你會在這裡度過整個夏天了?」
「抱歉?」她緊張地潤了潤唇。
艾德重複問了一次,試著不要在心裡胡思亂想。
她用力吞嚥。「我不認為。」
他很驚訝。「為什麼?」
「我有課要上,在學院,」她臉龐脹紅,下顎驕傲地抬高。「我攻讀藝術。」
他想起了她的素描。她確實有那個天分,然而他感覺得出她的話裡還有更多。「你的語氣裡充滿熱情。」
「我的作品充滿熱情。」
他挑挑眉,好奇心被挑起了。「我想我可以看得出來。學院裡有許多女士嗎?」
「大約有四分之一,」她道,突然間綻開笑容。「我們全都獻身藝術。」
好一晌他只能看著她。他必須重新評估歐莎菲。笑起來的她是如此美麗,整個人似乎由心裡亮了起來。這次被擾動的不再是他的肉體。突然間他希望自己更年輕、更理想一些,並且有意娶妻。這個念頭實在太可笑了。
「非常可佩,歐小姐,」他是認真的。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著她醜陋的灰色洋裝。他認識的女人全都熱愛漂亮的禮服、珠寶及英俊的追求者。他想像歐莎菲穿著白色的絲料禮服,佩帶珍珠及鑽石,被渴切的年輕人圍繞。為什麼只有他陪在女士身邊。他微笑道:「我猜很快會有某位英俊的追求者贏得女士的芳心,分享那份熱情。」
她的身軀僵住。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是的。」她道,別開目光。
他不瞭解。一定會有某位紳士看穿她那老處女的髮型及醜陋的衣服,贏得她的芳心,這是不可避免的。艾德強抑下心裡的懊惱。
但他忍不住要把她和他由南非帶回來的鑽石原石相比,雖然外表平淡無光,但那只是一種假象。經過切割琢磨後,就會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她再次面對他。「我打算成為職業畫家。」她道。
「職業畫家?」
「是的,」她的目光毫不動搖。「我打算賣畫維生,自食其力。」
他忍不住瞪著她看。上流社會的女士不會自食其力賺錢的。
她再次潤了潤唇。「我嚇著你了嗎?」
「我不太確定,」他誠實地道。「不過我滿開通的。但也許你丈夫和你的意見不會一致。」
她抓緊裙擺。「無疑地,如果我結婚了,我丈夫不會允許我自食其裡賺任何錢,更不用說賣我的畫。」
艾德幾乎無法相信他的耳朵。「你不是打算告訴我你不會結婚吧?」
她點點頭。
艾德一輩子很少真正被嚇著,但這次絕對是了。他看著她醜陋的衣服及髮型下掩飾不住的古典美,想著下午她選擇留下來看他和思蕊做愛,再想到她優秀的素描。艾德突然間明白到他從不曾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他的興趣被強烈地挑了起來,身軀輕顫。
「你……」她再次緊張地舔唇。「你看著我的樣子像是我長了兩個頭,先生。」
艾德倒抽了口氣。他瞪著她,而她純真的性感更是沒有幫助。「你應該已經習慣社交界的人聽到你不想結婚及想賣畫維生時驚訝的反應了?」
「不!」她黑色的睫毛垂下。「我很少參加社交活動,而且我從來不宣揚我的意圖。」
艾德幾乎握住她的手。她不肯看他,他的低語落在她金色的秀髮上。「你的推心置腹令我受寵若驚。」
她猛抬起頭。
艾德溫柔地微笑。「你是因為這樣才這麼穿嗎?你故意隱藏你的美麗,趕走不被歡迎的追求者?」
她驚喘出聲,下顎揚起。「你認為我是個傻瓜嗎?」她的身軀繃得緊緊的,臉龐蒼白。」歐小姐——」
她深吸了口氣,抬起手。「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們兩個都知道我沒有什麼美麗好隱藏的。」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瞭解自己的魅力。突然間艾德堅決要喚起她的女性自覺,讓她看清自己的價值。「但那是不言而喻的。」
她雙臂抱胸。「你在調侃我。」她不安地低語。
「我不是在調侃你。我從來不玩弄人們的感情。」
她瞪著他,無法決定是否該相信他。
他露出十笑容。「接受事實吧,歐小姐,不久你的其他仰慕者也會說出同樣的話,儘管你對繪畫的熱中。」
她吐出了一口氣。「我不認為。」
「不?」
「沒有仰慕者,」她想要離開他,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母親在招呼每個人用晚餐了。」她喊道。
「你怕我,」他放電的藍眸注視著她——他知道從來沒有人能夠抗拒得了他這個眼神。「你不必怕我的。」
「我沒有,」她掙脫了他,筆直迎上他的目光。「我沒有什麼理由怕你的,不是嗎?」
艾德真的脹紅了臉。他們的視線相遇。「歐小姐,不要相信你所聽聞的一切。」
她的身軀一僵,咬了咬下唇。艾德突起發現她的唇非常地飽滿誘人。「我不會根據道聽途說譴責人,狄先生。」
「這真叫我鬆了一口氣,」他綻開個笑容,但他的面頰仍然灼燙。「那麼你也許會原諒我其他失德的行為?」
她眨了眨眼,身軀凍住,眉頭鎖緊。
艾德希望自己還有洩了底。如果她明白在海邊他知道她在場,她永遠不會再和他說話,而且他不能怪她。他不能讓她知道。「我真的不是個不可救藥的浪子。」他哄誘道。
她隔了好一晌後終於道:「我從來不認為你是。」
他真的吃了一驚——而且可笑地懷著希望。「你實在是太慷慨了,」他喃喃地道,伸出了手臂。「我們一起進去用晚餐吧!」
「不!我不認為!」她望向沙龍,琥珀色的眸子裡有著驚慌,似乎在找人拯救她脫離他的魔掌。
艾德抬起頭,發現沙龍裡只剩下他們幾個人了。雷珊娜站在沙龍門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雷太太當然會擔心他對她女兒的興趣,不過實她在沒什麼好害怕的。他吸了口氣。「那麼下次吧!」他微笑著對莎菲行禮致意。
她只是仰望著他。
身後某人輕觸他的手臂。「艾德?」
「何夫人,」他喃喃地道,轉身微笑面對她,儘管他很不情願離開莎菲。
思蕊也露出笑容,但她的眸子比他記憶中的更黝深,並詢問他。「你可以當我的男伴,如果你想要。」她淡淡地道。
「樂意之至。」他挽著思蕊的手臂,轉過身,隨即發現歐莎菲已經不見了。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莎菲一直努力迴避狄艾德熾熱的藍眸。
思蕊坐在他左邊,兩人坐在桌首靠雷傑明的那一邊。莎菲則樂意聽從她母親的指示,坐在桌尾珊娜旁邊。她希望盡可能地遠離他。
她的心沒來由地亂成了一團。莎菲一向以自己的冷靜自持為傲,但今晚她似乎就是冷靜不下來。她實在無法淡然面對她曾目睹和其他女人激情做愛的男人。事實上,每次那對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她的面頰就燒得通紅。
為什麼他會找上她?他是狄艾德,英俊瀟灑、危險迷人的花花公子,及鑽石走私者——如果傳聞屬實。然而他幾乎是一進到沙龍就找上了她。
莎菲一點也不瞭解。他不可能覺得她有趣或有吸引力;那太過可笑了。他為什麼找上了她?
她看向桌首艾德所在的位置。他微側著頭,身子倚向思蕊,黑髮映著水晶吊燈的光輝。他幾近完美的側面奪走了莎菲的呼吸。他的鼻樑挺直,性感飽滿的唇因為思蕊的某句話抿了起來。
他漾開個笑容,而後他轉過頭,笑容逸去,迅速地迎上莎菲的目光。莎菲垂下視線——這一晚來的第一百次。她的臉紅透了,但她清楚地察覺到他在看她。
莎菲似乎無法控制自己,小心地抬起視線。狄艾德不只是像麗莎說的一樣英俊,他的身上還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氣質。他和何思蕊在一起是如此地美麗,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然而思蕊表現得絕對的淑女,莎菲想像她的大腿在桌子底下挨擦著艾德的,或甚至是她的手。每一次思蕊對艾德微笑,莎菲總是想起了他們所曾經共享過的——及他們今晚無疑地會再共享的。莎菲的心亂成一團。
她是在嫉妒嗎?她有她的畫可以投注全副的心力,而且她已經決定不結婚了。她很滿意她的決定。如果她有任何懷疑,她只需想到薩桑。這位知名的藝術家終身不婚,將自己奉獻給藝術。
艾德捕捉住她的目光;這次他的目光變得氤氳。
莎菲的體內像是融化了。
「莎菲,你在瞪著人看。這是很不合適的。」珊娜在她身邊低語。
莎菲的身軀一震。她的臉龐像火燒。她以為狄艾德的藍眸傳遞著某種訊息,但她一定弄錯了。他不可能用那種熾熱、侵略性的眼神看著她。
珊娜憂慮地望了她的女兒一眼,而後轉向他的賓客,笑語如珠。
莎菲受夠了。她無法想像她要怎麼捱過另一個日夜,才能回到紐約。也許她可以借口不舒服,待在房間床上。
稍早狄艾德不解的行為仍盤旋在她的心裡不去。他是第一個對她表現出興趣的男人——第一個向她調情,恭維她的美麗,並對她微笑的男人。如果他看到了她的跛腳,他就不可能再覺得她迷人了。他會如其他人一樣地忽略她。
珊娜已經站了起來,示意晚餐結束,大家移步到沙龍。莎菲仍在幻想艾德的另一次調情,突然聽到了拉開椅子的聲音,賓客陸經站了起來。她嚴厲地告訴自己不必多做幻想。一旦艾德看見她跛著腳離開餐室,他立刻會失去興趣。即使他真的曾經覺得她有吸引力,在看見她笨拙、一跛一跛的腳後也不會了。
莎菲拒絕離開座位。她清楚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終於他和其他男士離開到煙室,喝他們的白蘭地及抽雪茄。莎菲慢慢地站起來,跟在其他女士後面,心裡委決不下。
一部分的她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間,狄艾德就不會發現她是個跛子。但她同時又想要留下,想要再次沐浴在那對美麗的藍眸裡,享受他的讚美。
麗莎來到她身邊,放慢步伐配合莎菲。「是他嗎?」
莎菲軟弱無力地笑笑。「是的。」
麗莎興奮地低呼。「噢,你真的應該畫他,莎菲。他畫起來一定很棒。」
莎菲沒有開口——她能夠說些什麼?她的確想要畫他,而且那將會是她最精彩的作品。「你覺得他怎樣?」麗莎停在沙龍門口,讓其他女士先進去。
「我認為他正像你描述的一樣,麗莎。英俊迷人……而且危險。」
「你也迷上他了!」
莎菲用力吞嚥。「我當然沒有。」
麗莎非常好奇。「你們在晚餐前談些什麼?他真的有惡魔般的魅力,不是嗎?你想——他和思蕊之間有沒有什麼?」
「麗莎!」莎菲喊道。
「她很漂亮,不是嗎?他是名浪子,她是個寡婦,而且我看過他們倆在一起。」麗莎低語。
「你——你究竟怎麼知道浪子;和他們的女人的事?」莎菲結巴地道。
麗莎淺淺一笑。「我不像你,一直把自己關在學院或工作室,夜以繼日地作畫,莎菲。我有朋友,而且我會外出。他們會談論。寡婦有經驗,而且她們比已婚婦人安全得多。」
莎菲只能瞪著她的妹妹看。
「我必須承認,新堡從來不曾這麼有趣過!」麗莎笑著離開她身邊,加入其他女士。
莎菲抓住欄杆,鬆了口氣。麗莎終於走了。但之後呢?頂多再過個二十分鐘,紳士們便會回來加入女士們。那並不久——如果她敢留下來。
而如果她始終坐在座位上,他就不會知道她是個跛子。莎菲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理智,但她平日的冷靜似乎被下午的事件及狄艾德驅走了。突然間她只想再次看到那名危險的黑髮男子,再次感受到他觸電般的魅力。
「你要去哪裡?」珊娜停在她身邊。
「我想回房間。」
「我不認為你應該這麼快離開,莎菲。」她母親道。
「莎菲看出她母親的緊張情緒。「我並不是有意無禮。」
「這麼早離開就是無禮。正如你下午突然地跑開,忽略我的客人。」
莎菲的臉色發白。「我很抱歉,母親。」
「你是應該抱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莎菲——」珊娜握住她的手。「前些天我聽到有人提起你。她稱你為隱士。你被視為怪人已經過糟糕了,現在又這個!」
莎菲受到了傷害,但她沒有表現出來。「母親,那你要我怎麼做?我不可能又要繪畫,又要到處參加舞會、賽馬、用下午茶吧?如果你的朋友認為我是怪人,也許他們是對的。告訴他們我真的很奇怪。」
「你可以隨你高興當個怪人,只要你能維持禮貌的假象。你一個人在紐約待了兩個月,將全副心神投注在藝術上,但這個週末你必須以我的客人為重。莎菲。這樣的要求算是太多嗎?」
莎菲搖搖頭。「當然,你是對的。這樣的要求並不算多。」
「也許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待在紐約。也許我該堅持你在新堡和你的家人度過整個夏天。」
莎菲驚慌了。「那並無法使我放棄繪畫,母親。」
珊娜苦笑。「不幸的是,我知道那是事實,」她遲疑了一下,鎖住她女兒的目光。「今晚我看見你和狄艾德在一起,莎菲。我不認為這是你第一次和他在一起。」
莎菲驚喘出聲,臉紅得像火燒。當然,今晚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至少對她不是。但她不可能告訴她母親她墮落、不道德到偷看他和他們的鄰居做愛。
「我說得對!」珊娜喊道,無法置信。
「不完全是,」莎菲道。「我在稍早看過他,但只是那樣。我們從不曾說過話。」珊娜抬起手。「我要你遠離他——你明白嗎?如果他為了某種可笑的理由追求你,避開他!」莎菲倒抽了口氣。「我本來就打算遠離他!我不是傻瓜!」
「像他那樣的男人最擅長將純潔的女孩迷得暈頭轉向!」
「對我則不,」莎菲道。「而且我已經不算是小女孩了,母親。我已經二十歲,算是大人了,」莎菲看著她的母親。「他真的走私鑽石嗎?」
「是的,而如果那還不足以警告你,他是名徹頭徹尾、毫無良心的浪蕩子。」
儘管她所看到的,莎菲無法接受她母親對狄艾德的嚴苛批評。她想起艾德曾要求她不要相信她所聽到的一切。「如果他是這麼可怕,他又為什麼會在你的派對上?」
珊娜歎了口氣。「他能使派對增光。一名英俊的單身漢總是派對上的寵兒,特別是狄先生。他擁有謎般的過去,更不用提他英俊的容貌、及瀟灑自如的魅力。你知道女士們現在談論的。是什麼嗎?他已經使得我這次的派對大為成功!」
珊娜倚近她,降低音量。「你已經過了純真無知的年紀,仔細聽我說,莎菲。如果思蕊或其他女士想要善用他的男性氣概,而且眾所皆知他偏好富有、美麗、有經驗的女士——那是她們的事。她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你不。你既不富有也不美麗,而儘管你的年紀,你仍然太過純真了。今晚你非常地愚蠢,允許他和你調情,並鼓勵他。我要你遠離他是為了你好。」
莎菲受到了傷害。她不應該的;她知道自己是個平庸、跛腳的女人,而且絕對談不上美麗。她一直都知道,但她還是過了好一會兒後才能夠道:「我並不像你以為的愚蠢。我沒有引誘他,或是鼓勵他,而且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珊娜突然綻開個笑容,伸手擁住她的女兒。「我不想要你受到傷害,親愛的莎菲。你一定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愛上那種男人的結果,我是在試著保護你。」
「我知道,母親,」莎菲平靜地道。她知道「那種男人」指的是她的父親,但今晚她不會和珊娜爭辯。「你知道我對男人並沒有興趣。」
珊娜看著她。「女人都會對那種男人有興趣的,莎菲。你也不可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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